【题解 】

本品通过韦刺史向惠能大师提出疑问的方式,比较详尽地阐述了惠能禅宗认为何为“功德”和“净土”的看法。关于惠能大师对“功德”的观点,其特别强调“见性是功,平等是德”、“内心谦下是功,外行于礼是德”、“不离自性是功,应用无染是德”等,并同时指明了如果怀有世俗功利目的的行为和举措,即使规模范围再浩大,也非解脱层面的真功德,而是一种执着攀缘的求福行为,所谓“功德须自性内见,不是布施供养之所求也”。关于对“净土”的观点,则惠能大师针对韦刺史对于念佛是否可以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的疑问,反问其“东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国”?强调心中自有净土田地,从而突出了“心净则佛土净”的自性净土思想。除此之外,惠能大师还通过譬喻和进一步的解说欲使众生体悟到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成佛的唯一方法就是见性,念念见性则西方就在眼前。

一日 [1] ,韦刺史为师设大会斋 [2] 。斋讫,刺史请师升座,同官僚士庶肃容再拜 [3] ,问曰:“弟子闻和尚说法,实不可思议。今有少疑,愿大慈悲,特为解说。”

师曰:“有疑即问,吾当为说。”

韦公曰:“和尚所说,可不是达摩大师宗旨乎?”

师曰:“是。”

公曰:“弟子闻达摩初化梁武帝 [4] ,帝问云:‘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设斋 [5] ,有何功德 [6] ?’达摩言:‘实无功德 [7] 。’弟子未达此理,愿和尚为说。”

师曰:“实无功德,勿疑先圣之言。武帝心邪,不知正法。造寺度僧,布施设斋,名为求福 [8] ,不可将福便为功德。功德在法身中 [9] ,不在修福。”

师又曰:“见性是功,平等是德。念念无滞,常见本性,真实妙用,名为功德。内心谦下是功,外行于礼是德。自性建立万法是功,心体离念是德。不离自性是功,应用无染是德。若觅功德法身,但依此作,是真功德。若修功德之人,心即不轻,常行普敬。心常轻人,吾我不断,即自无功。自性虚妄不实,即自无德。为吾我自大,常轻一切故。善知识!念念无间是功,心行平直是德。自修性是功,自修身是德。善知识!功德须自性内见,不是布施供养之所求也,是以福德与功德别。武帝不识真理,非我祖师有过。”

【注释 】

[1] 一日:法海系《坛经》无此类似“一日”的时间短语,惠昕系《坛经》作“尔时”,契嵩系《坛经》作“次日”。清代重刻契嵩系《坛经》的王起隆认为宗宝系《坛经》中的“一日”一语有将整个“大梵寺说法传戒”割裂的嫌疑。

[2] 大会斋:在大法会中兼用斋饭。

[3] 士庶:士族和庶族。这里指广大信众。

[4] 梁武帝(464—549):南兰陵(今江苏常州)人,姓萧名衍,字叔达。在位期间,笃信佛教,有“皇帝菩萨”之称。天监十八年(519),从钟山草堂寺慧约受菩萨戒;当时名僧僧伽婆罗、法宠、僧迁、僧旻、法云、慧超、明彻等,皆受其礼敬,并在建康建了大寺七百余所,僧尼讲众常聚万人。武帝一生精研佛教教理,固持戒律,四次舍身同泰寺,自讲涅槃、般若、三慧等经;著有《涅槃经》、《大品经》、《净名经》、《三慧经》等之义记数百卷。后因侯景起兵反叛,攻陷建康,于太清三年(549)饿死于台城。在位四十八年,世寿八十六。

[5] 造寺度僧,布施设斋:《菩提达摩南宗定是非论》中作“造寺度人,造像写经”,《历代法宝记》中作“造寺度人,写经铸像”,法海系《坛经》作“造寺布施供养”,惠昕系《坛经》作“造寺供养,布施设斋”,大同小异。造寺即修造寺庙。度人即救度世人或度人为僧。造像即铸造或塑造佛教人物的形象。写经即书写佛教经典。供养,一般指奉献香花灯明饮食资财等物资养佛法僧三宝。布施即以慈悲心而施福利于人的意思,为“六波罗蜜”之一,再加上法施、无畏施二者,则扩大了布施的意义。亦即认为布施为施予他人以财物、体力、智慧等,为他人造福成智而求得累积功德,以致解脱的一种修行方法。

[6] 功德:一般来说,功德既包括造寺、布施、设斋、造像、写经、读诵、讲解等有漏的行为,也包括断除烦恼、圆满智慧等清净行,同时还指因这些行为所导致的相应果报,因果相依故。有漏的行为必定可得有漏的果报这是无疑问的。但是,有漏的行为得到有漏的果报的层次,以及是否能得到清净的行为所导致的果报,这在许多佛教经典里并没有明确的说明,梁武帝之问当是想知道凭借自己的行为能够得到什么层次的果报。

[7] 实无功德:达摩给梁武帝来了一个逆向思维、釜底抽薪,认为梁武帝的所作所为根本没有任何功德,大体是根据《金刚经》中关于菩萨布施供养等“应无所住”的看法而来,其云:“须菩提!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须菩提!菩萨应如是布施,不住于相。”

[8] 名为求福:只能视为是在求福报。《历代法宝记》载达摩所言有云:“此乃有为之善,非真功德。”《景德传灯录》亦有类似的言说,达摩有云:“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行,虽有非实。”惠能当是继承了达摩的这种说法,认为只有清净无住之行方可谓功德。

[9] 功德在法身中:法身即人身心中所具有的佛性、菩提自性,此句即意为法身本具功德,功德应从人自身心中去求,在一定程度上将因果相依的功德论推向了内外相应、因果相即的功德论。

【译文 】

一天,韦刺史为惠能大师举行大法会兼施斋饭。斋饭完毕后,刺史请大师登上讲坛开讲,自己同其他官员及广大信众,整肃仪容,两次庄重行礼致敬,问道:“弟子听大师说法,实在微妙,令人无法心思口议。现在还有一点疑问,希望大师慈悲为怀,特地为我解说开示。”

惠能大师说:“有疑惑就问吧,我自会给你解说。”

韦刺史说:“请问大师您所说的是达摩大师的宗旨吗?”

惠能大师回答:“是的。”

韦刺史说:“弟子听说,达摩大师最初度化梁武帝,武帝问:‘我一生中建造寺庙,敕度僧人,布施舍予,广设斋会,这有什么样的功德?’达摩说:‘实在是没什么功德。’弟子我不能理解这个道理,希望大师为我解说。”

惠能大师说:“实在是没什么功德的,请不要怀疑先圣前贤的话。梁武帝心中生起邪见,不能理解正法。建造寺庙,敕度僧人,布施舍予,广设斋会,这个叫作求获福报,却不可以把求福认为是功德。身具一切佛法,功德自存其中,而不在于行善求获福报。”

惠能大师又说:“明心见性就是功,平等无二就是德。每一刹那都无所滞碍,时常照见本心自性,真实不虚,发挥妙用,这就是功德。内心谦虚处下就是功,外行合乎于理就是德。自我本性合藏万法就是功,自心本体超离俗念妄想就是德。不离开自心本性是功,运用自心本性而无所浸染是德。如果寻求功德的本性,只要依照这些来做,就是真正的功德。如果是修功德的人,心中就不会产生轻视,而始终奉行广泛的敬心。心中时常轻视他人,自我的执见不能断灭,就自然是没有功的。自我心性如果虚妄不真实,就自然是没有德的。是因为一贯以自我为大,我执太重,时常轻视一切的缘故。善知识!时时刻刻,念念之间无有中断就是功,依平常心顺直而行就是德。自我修行本性是功,自我修行身行是德。善知识!功德必须在自心本性中识见,而不是通过布施舍予,供养奉侍来求得的,所以福德与功德是有区别的。梁武帝正是不能认识到这个真理,这并非是达摩祖师言行有错误。”

刺史又问曰:“弟子常见僧俗,念阿弥陀佛 [1] ,愿生西方 [2] 。请和尚说,得生彼否?愿为破疑!”

师言:“使君善听,惠能与说。世尊在舍卫城中 [3] ,说西方引化 [4] ,经文分明,去此不远 [5] 。若论相说里数,有十万八千,即身中十恶八邪,便是说远 [6] 。说远为其下根,说近为其上智。

“人有两种,法无两般,迷悟有殊,见有迟疾。迷人念佛求生于彼;悟人自净其心。所以佛言:‘随其心净即佛土净 [7] 。’

“使君东方人,但心净即无罪。虽西方人,心不净亦有愆 [8] 。东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国?

“凡愚不了自性,不识身中净土,愿东愿西;悟人在处一般。所以佛言:随所住处恒安乐。使君心地但无不善,西方去此不遥。若怀不善之心,念佛往生难到 [9] 。今劝善知识,先除十恶,即行十万;后除八邪,乃过八千。念念见性,常行平直,到如弹指,便睹弥陀 [10] 。”

【注释 】

[1] 阿弥陀佛:法海系《坛经》有作“阿弥大佛”者,惠昕系《坛经》有作“阿弥陀经”者。阿弥陀,意译“无量”。为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此佛光明无量、寿命无量,故又称“无量寿佛”。《阿弥陀经》又称《佛说阿弥陀经》,一卷,姚秦鸠摩罗什译,净土三部经(《无量寿经》、《观无量寿经》、《阿弥陀经》)之一。此经略说西方净土依正庄严等事,令人执持名号,一心不乱,即得往生。此经所摄,拣除小善根福德因缘,唯摄一类纯笃之机也。阿弥陀佛西方净土信仰是佛教净土信仰之一。佛教净土信仰中弥勒净土信仰要先于弥陀净土信仰而在中国流行。弥勒曾一度以“大佛”著称于世,所以法海系《坛经》有作“阿弥大佛”者当是两种信仰在现实社会转换中相互影响的结果;在弥陀信仰兴盛后,其修行方式多以持念“阿弥陀佛”名号为著名,而特别提倡此种修行方式者则是《阿弥陀经》,故而惠昕系《坛经》中作“阿弥陀经”亦有所据。

[2] 西方:又称“西方极乐净土”,略称“西方”,即阿弥陀佛之极乐净土,指西方极乐世界。

[3] 舍卫城:本来作为城名,后以为国号。其国本名为 萨罗国,为别于南方之 萨罗国,故以城名为国号。新作“室罗伐”、“室罗伐悉底”。由于此城多出名声之人,多生胜物,所以又译曰“闻者”、“闻物”、“丰德”、“好道”等。又有别名曰“舍婆提城”、“尸罗跋提”、“舍罗婆悉帝夜城”。

[4] 引化:即接引化度。

[5] 经文分明,去此不远:由宗宝系《坛经》为主结合契嵩系《坛经》发展而来的入藏明代官刻大藏经中的短本《坛经》(只有大梵寺说法受戒内容)中明确指出此“经”即“《观经》”(《观无量寿经》),其相应的文字记为:“《观经》有云:阿弥陀佛去此不远。经文分明。”

[6] “若论相”四句:法海系《坛经》中无此句,另外,由宗宝系《坛经》为主结合契嵩系《坛经》发展而来的入藏明代官刻大藏经中的短本《坛经》(只有大梵寺说法受戒的内容)因为特别重视《观经》,所以这句话记作“若论相说,十万亿刹即人身中十恶等障”。十恶,即一杀生;二偷盗;三邪淫;四妄语;五两舌,即说离间语、破语;六恶口,即恶语、恶骂;七绮语,即杂秽语、非应语、散语、无义语。乃从染心所发者;八贪欲,即贪爱、贪取、悭贪;九嗔恚;十愚痴。八邪,即反于“八正道”者。一邪见、二邪思惟、三邪语、四邪业、五邪命、六邪方便、七邪念、八邪定。

[7] 随其心净即佛土净:出自《维摩诘经》,意思是说心地清净便是佛国净土的根本和基础。

[8] 愆:罪过。

[9] 往生:向往于弥陀如来的极乐净土,谓之“往”,化生于彼土莲花中,谓之“生”。谓命终时生于他方世界。通常又以“往生”为“死”之代用词。

[10] “念念见性”四句:法海系《坛经》作“但行真心,到如弹指”,惠昕系《坛经》有作“念念见性,常行平直,到如弹指,便睹弥陀,能净能寂即是释迦,心起慈悲即是观音,常行喜舍名为势至”。相较而言,后来的版本更注重强调对内在切实的修行的进一步说明。“便睹弥陀”即是说,这就是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的实质所指。

【译文 】

韦刺史又问:“弟子常常看到出家人和在家人,口中念诵阿弥陀佛名号,希望往生西方。请大师讲讲,能够往生到那里吗?希望大师为我们破斥疑惑。”

大师说:“韦刺史好好听着,惠能我向你解说。释迦牟尼当年在舍卫城里,说到接引度化到西方极乐世界时,经文中说得清楚明白,西方极乐世界离现世并不遥远。但如果论相状来说里数,则有十万八千里之远,若从自性上说,就是身心中有十恶八邪的障碍,所以说遥远不可及。说它远是针对根器下等的人而言,说它近则针对的是具有上等智慧的人。

“人固然有这两种之分,但佛法却没有这样的两种分别,只是因为愚迷和开悟的不同,所以识见本心就有快慢之别。愚迷的人称名念佛,祈求往生西方极乐;开悟的人则自我清净本心。所以佛说:‘自我本心清净,也就是佛土清净。’

“韦刺史你是东方人,只要自心清净便没有罪业。尽管是西方人,若自心不清净也是有罪业的。东方人造罪业,还可以称名念佛祈求往生西方;西方人若造罪业,称名念佛又求往哪一方呢?

“凡夫愚迷不能了达自我本性,不能识见自身中存有净土,希望往生东方、往生西方;而了悟的人,在哪里都一样,别无二致。所以佛说:依随你所在的地方而保持恒久安乐。韦刺史心中只要没有不善之念,西方极乐世界就离此并不遥远。如果心中怀有不善之念,即使称名念佛也无法往生西方极乐。现在我奉劝诸位善知识,先消除十恶,那么你就已经行了十万里;再除去八邪,你就又过了八千里。时时刻刻明见本性,如常直了修行,到西方极乐世界便容易得有如弹指一挥间,便能够亲见阿弥陀佛。”

“使君但行十善 [1] ,何须更愿往生?不断十恶之心,何佛即来迎请?若悟无生顿法,见西方只在刹那;不悟念佛求生,路遥如何得达 [2] ?惠能与诸人移西方于刹那间,目前便见,各愿见否?”

众皆顶礼云 [3] :“若此处见,何须更愿往生?愿和尚慈悲,便现西方,普令得见。”

师言:“大众!世人自色身是城 [4] ,眼耳鼻舌是门。外有五门 [5] ,内有意门。心是地,性是王 [6] 。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无。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坏 [7] 。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

“自性迷即是众生,自性觉即是佛。慈悲即是观音,喜舍名为势至 [8] 。能净即释迦,平直即弥陀 [9] 。

“人我是须弥 [10] ,邪心是海水,烦恼是波浪,毒害是恶龙,虚妄是鬼神,尘劳是鱼鳖,贪嗔是地狱 [11] ,愚痴是畜生。

“善知识!常行十善,天堂便至 [12] ;除人我,须弥倒;去邪心,海水竭;烦恼无,波浪灭;毒害除,鱼龙绝。自心地上觉性如来,放大光明,外照六门清净,能破六欲诸天 [13] 。自性内照,三毒即除 [14] ,地狱等罪,一时销灭,内外明彻,不异西方。不作此修,如何到彼?”

大众闻说,了然见性。悉皆礼拜,俱叹善哉!唱言:“普愿法界众生,闻者一时悟解。”

【注释 】

[1] 十善:即“十善业”,又作“十戒”,与“十恶”相对,即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言,五不两舌,六不恶口,七不绮语,八不悭贪,九不嗔恚,十不愚痴。其常与五戒连用作“五戒十善”,比较集中地反映了佛教止恶扬善的伦理理念。

[2] “不悟”二句:法海系《坛经》作“不悟顿教大乘,念佛往生路遥,如何得达”,惠昕系《坛经》有作“不悟念佛,欲往路遥,如何得达”,由宗宝系《坛经》为主结合契嵩系《坛经》发展而来的入藏明代官刻大藏经的短本《坛经》(只有大梵寺说法受戒内容)中的明代北藏本《坛经》则作“不作念佛求生,路遥如何得达”。从“不悟”到“不作”的转换,从以心摄念到以念入心的变化,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禅宗与净土宗在历史中的合流情形。

[3] 顶礼:即两膝、两肘及头着地,以头顶敬礼,承接所礼者双足。向佛像行礼,舒二掌过额、承空,以示接佛足。又叫作“头顶礼敬”、“头面礼足”、“头面礼”。其义同于“五体投地”、“接足礼”。印度最上之敬礼,以我所高者为顶,彼所卑者为足;以我所尊,敬彼所卑者。

[4] 色身:指有形质之身,即肉身。由四大等色法所组成的肉身。反之,无形者称为“法身”,或“智身”。

[5] 外有五门:即眼耳鼻舌及身五根。法海系《坛经》作“外有六门”,由宗宝系《坛经》为主结合契嵩系《坛经》发展而来的入藏明代官刻大藏经的短本《坛经》作“外有诸门”。

[6] 心是地,性是王:惠能在此处对“心”与“性”作了一定的区分。其中的“性”,有人认为即是临济禅师所说的“无位真人”。太虚大师认为是“无漏智种起的现行般若”,即此心本具的无漏种子现行时与之俱生的般若智慧。烦恼生起时,即自性迷;般若智慧现行时,则自性觉。

[7] 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坏:若自性觉悟,则身心就呈现出了存在的意义;若自性迷失,则身心就沦丧了存在的价值。

[8] “慈悲”二句:慈悲喜舍即佛教所说的四无量心,依据《达摩多罗禅经》,其云:“饶益众生说名慈心,除不饶益说名悲心。若先于众生起饶益心,以种种乐具悉施与之,然后观众生,唯见受乐,是名慈心。若先观众生受无量苦,起除不饶益心,然后见众生除不饶益,除不饶益已,受种种乐,非与乐也,是名悲心。”又云:“见一切众生得法乐已,其心欢喜。其心欢喜则忧戚灭,忧戚灭已则一向欣悦,踊跃欢喜。”又云:“(舍)谓平等清净,离苦乐相。”观音、势至与阿弥陀佛常被视为“西方三圣”,其中观音为阿弥陀佛的左胁侍,势至为阿弥陀佛的右胁侍,记载黄檗希运禅师语录的《传法心要》曾指出“观音当大慈,势至当大智”。观音,梵语为Avalokitevara,又作“光世音”、“观世音”、“观自在”等,取观察世人称念其名而垂救之或观照世界而自在拔苦为义。显教以观音为阿弥陀佛的弟子,密教则以观音为阿弥陀佛的化身。势至,梵语Mahāsthāmaprāpta,音译“摩诃那钵”,意译为“大势至”、“得大势”等,《观无量寿经》云:“以智慧光普照一切,令离三涂,得无上力,是故号此菩萨名大势至。”

[9] 能净即释迦,平直即弥陀:能净、平直是《坛经》上文在论述修禅的过程中特别强调的两点,能净非无净而净,而是本净而净;平直非无直而直,而是本直而直。此处的“平直即弥陀”中的“弥陀”二字在法海系《坛经》中均作“弥勒”。

[10] 人我是须弥:佛教认为世人由于自我的“我执”、“法执”造下了须弥山一般高的罪业,“人我是须弥”就是人我之执犹如高山障碍的正道。

[11] 地狱:译为“不乐”、“可厌”、“苦具”、“苦器”、“无有”等,“六道”(天、阿修罗、人、畜生、饿鬼和地狱)中最苦的地方。其依处在地下,因谓之地狱。凡所处的地方,只有苦受而没有喜乐的环境,皆可比喻为地狱。

[12] 天堂:又作“天宫”,与“地狱”对称。指天众所住的天上宫殿,即善人死后,依其善业所至受福乐的处所。凡所处的地方,能有随心享乐的环境,皆可比喻为天堂。

[13] 六欲诸天:佛教有欲界、色界、无色界之三界说,其中在欲界有六重天,又称为“六欲天”,分别谓之为:一、四王天(有持国、广目、增长、多闻四王,故名“四王天”);二、忉利天,又云“三十三天”,帝释天居在中央,其四方各有八天,故从天数而名为“三十三天”;三、夜摩天,译言“善时分”,此天之中时时畅快;四、兜率天,译为“喜足”,于色声香味触所起之五欲之乐生喜足之心故;五、乐变化天,于五欲之境自乐变化;六、他化自在天,于五欲之境使他自在变化。此中四王天在居于世界中心的须弥山之半腹,忉利天在须弥山之顶上,故谓之“地居天”,兜率天已上住在空中,故谓之“空居天”。

[14] 三毒:即贪欲与嗔恚、愚痴三种之烦恼也。《涅槃经》云:“毒中之毒,不过三毒。”道宣释门归敬仪》亦云:“下凡烦恼,微细难知,粗而易见,勿过三毒,自毒毒他,深可厌患。”

【译文 】

惠能大师继续说道:“韦刺史只要奉行十善,又何必要再去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呢?如果不断灭十恶之心,又有什么佛来迎请接引你往生西方呢?如果悟了没有生灭的顿教教法,亲见西方极乐世界,只不过是瞬间就能达到的;不能开悟而称名念佛,但求往生,路有十万八千里之远,又如何能达到呢?惠能我能给诸位在一瞬之间搬来西方极乐世界,眼下便能看到。各位是否希望看到?”

众人都向大师行大礼,说:“如果在这里能见,哪还需要再发愿往生西方呢?希望大师慈悲为怀,立刻就显现出西方来,让大家都得以看到。”

惠能大师说:“各位,世上的人的肉身就如同一座城池,眼睛耳朵鼻子舌头等好像是城门。外面有五个门,里面还有一个意念门。自心好比土地,自性好比帝王。帝王居于自心这块土地上,自性在,帝王在,自性无,帝王无。自性存在,身心存在;自性缺失,身心大坏。作佛要向自性中去求得,切不要向身外去求索。

“自我本性愚迷时,佛也是众生;自我本性觉悟时,众生就是佛。能以慈悲为怀,当下就成观音;能乐于施舍,现在就是大势至菩萨。能自性清净就是释迦牟尼,能平等直了就是阿弥陀佛。

“有人我二执时,障碍升起如同须弥山,邪见心念如同无尽大海,烦恼生起就如同波浪涌动,歹毒害人之心像凶猛的恶龙,虚假妄念如同鬼魅,在尘劳中奔波如同鱼鳖,心存贪欲嗔怒就是身陷地狱,愚昧无知就堕入了畜生道。

“善知识!时常奉行十善,天堂便在眼前;拔除人我之执,须弥障碍轰然倒塌;去除贪心,欲念之海顿然枯竭;烦恼不生如同波浪不兴;心中毒害之心消除如同恶龙鱼鳖尽绝。自性心地上觉悟如来佛性,放大光明,生大智慧,将外在的眼、耳、鼻、舌、身、意六门照耀清净,把欲界的六重天全部照破。自我本性向内映照,贪、嗔、痴三毒当即灭除,应该堕入地狱受苦的罪业也顷刻除尽,内外通明透彻,就与西方极乐世界没有差别。不这样修行,怎么能到达彼岸的西方极乐世界?”

大家听了惠能大师所说,立刻识见本性。向大师礼敬致拜,都感叹、称赞,高声唱诵道:“但愿普天下听到此法的众生,立刻都能开悟。”

师言:“善知识!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 [1] 。在家能行,如东方人心善;在寺不修,如西方人心恶。但心清净,即是自性西方。”

韦公又问:“在家如何修行?愿为教授!”

师言:“吾与大众说无相颂 [2] ,但依此修,常与吾同处无别。若不依此修,剃发出家,于道何益?”颂曰:

心平何劳持戒 [3] ?行直何用修禅?

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

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

若能钻木出火,淤泥定生红莲。

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忠言。

改过必生智慧,护短心内非贤。

日用常行饶益 [4] ,成道非由施钱。

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

师复曰:“善知识!总须依偈修行,见取自性,直成佛道。时不相待,众人且散,吾归曹溪。众若有疑,却来相问。”

时,刺史、官僚、在会善男信女,各得开悟,信受奉行。

【注释 】

[1] 在家亦得,不由在寺:在家里修行也可实现成佛的境地,修行成佛并不限于寺庙。自明代入藏的官刻短本《坛经》开始,“不由在寺”变为“不但在寺”,并一度影响到宗宝本《坛经》自身(如福州涌泉寺本)。另外,“在家亦得”的典范是《净名经》中所说的维摩诘居士。

[2] 无相颂:此颂在法海系和惠昕系《坛经》中都未记载。

[3] 持戒:“六度”之一,即护持戒法的意思,与“破戒”相对称。

[4] 饶益:予人富裕、丰足法益的意思。

【译文 】

惠能大师说:“善知识!如果想修行,在家中也是可以的,不一定必须到寺庙里。如果在家中也能坚持修行,恰如身处东方的人却能心存善行;即使身在寺中却不奉行修行,那就如同身在西方极乐却心存恶念。只要内心清净,就是在自性中得见西方极乐世界。”

韦刺史又问:“在家又怎样修行呢?希望能给我们教化指授。”

大师说:“我给大家说一个无相颂,只要依照这个颂修行,就是经常和我在一起。如果不依照这个颂修行,即使剃度出家为僧,其对于修道又有什么用处呢?”颂词说

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

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

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

若能钻木出火,淤泥定生红莲。

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忠言。

改过必生智慧,护短心内非贤。

日用常行饶益,成道非由施钱。

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

大师又说:“善知识!大家都必须依照偈颂修行,各自识见获取本性,直接成就佛道。佛法修行不可拖延。大家就这样先散了吧,我这就回曹溪山了。大家如果有疑问,就来问我好了。”

当时,韦刺史与官员们,大法会上的善男信女们,都有所开悟,对惠能大师的教法深信不疑,遵守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