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文

【题解】

本文又名《陈政事疏》,选自《汉书·贾谊传》。

贾谊生活在西汉初年。当时天下初定,但社会矛盾还是很尖锐的。他指出了诸侯王的分裂割据势力同中央政权的对立,匈奴贵族不断入侵掠夺,富商大贾的奢侈浪费严重破坏封建经济基础等现象,向汉文帝献了一篇《治安策》。这里选录的是其中的一部分。在这部分中,贾谊建议实行“众建诸侯而少其力”的措施,以保证中央政权的集中统一。这个进步主张被汉文帝采纳了。到汉武帝时又加以发展,终于战胜了诸侯王的分裂割据势力,使统一的西汉帝国得到巩固。

作者为了阐明“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这一论点,纵谈天下形势,铺陈典型事例,比喻深刻生动,情文并茂,具有很强的说服力。

【原文】

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势,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亲弟谋为东帝,亲兄之子西乡而击,今吴又见告矣。天子春秋鼎盛,行义未过,德泽有加焉,犹尚如是,况莫大诸侯,权力且十此者乎!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国之王幼弱未壮,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数年之后,诸侯之王大抵皆冠,血气方刚,汉之傅相称病而赐罢,彼自丞尉以上遍置私人,如此,有异淮南、济北之为邪!此时而欲为治安,虽尧舜不治。

黄帝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今令此道顺而全安,甚易;不肯早为,已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之,岂有异秦之季世乎?夫以天子之位,乘今之时,因天之助,尚惮以危为安,以乱为治;假设陛下居齐桓之处,将不合诸侯而匡天下乎?臣又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假设天下如曩时,淮阴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韩信王韩,张敖王赵,贯高为相,卢绾王燕,陈豨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无恙,当是时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天下殽乱,高皇帝与诸公并起,非有仄室之势以豫席之也。诸公幸者乃为中涓,其次厪得舍人,材之不逮至远也。高皇帝以明圣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诸公,多者百余城,少者乃三四十县,德至渥也。然其后七年之间,反者九起。陛下之与诸公,非亲角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岁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

然尚有可诿者,曰疏。臣请试言其亲者。假令悼惠王王齐,元王王楚,中子王赵,幽王王淮阳,共王王梁,灵王王燕,厉王王淮南,六七贵人皆亡恙,当是时陛下即位,能为治乎?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若此诸王,虽名为臣,实皆有布衣昆弟之心,虑亡不帝制而天子自为者。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黄屋,汉法令非行也。虽行,不轨如厉王者,令之不肯听,召之安可致乎!幸而来至,法安可得加?动一亲戚,天下圜视而起。陛下之臣虽有悍如冯敬者,适启其口,匕首已陷其胸矣。陛下虽贤,谁与领此?故疏者必危,亲者必乱,已然之效也。其异姓负强而动者,汉已幸胜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袭是迹而动,既有征矣,其势尽又复然!殃祸之变,未知所移,明帝处之尚不能以安,后世将如之何!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者,所排击剥割皆众理解也。至于髋髀之所,非斤则斧。夫仁义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权势法制,人主之斤斧也。今诸侯王皆众髋髀也,释斤斧之用,而欲婴以芒刃,臣以为不缺则折。胡不用之淮南、济北?势不可也。

臣窃迹前事,大抵强者先反。淮阴王楚,最强,则最先反;韩信倚胡,则又反;贯高因赵资,则又反;陈豨兵精,则又反;彭越用梁,则又反;黥布用淮南,则又反;卢绾最弱,最后反。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耳,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独性异人也,亦形势然也。曩令樊、郦、绛、灌据数十城而王,今虽已残,亡可也。令信、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虽至今存,可也。然则天下之大计可知已。欲诸王之皆忠附,则莫若令如长沙王;欲臣子之勿菹醢,则莫若令如樊、郦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令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辐凑并进而归命天子。虽在细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尽而止,及燕、梁他国皆然。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诸侯之地,其削颇入汉者,为徙其侯国及封其子孙也,所以数偿之。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地制一定,宗室子孙莫虑不王,下无倍畔之心,上无诛伐之志,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贯高、利几之谋不生,柴奇、开章之计不萌,细民乡善,大臣致顺,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义。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遗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乱。当时大治,后世诵圣。一动而五业附,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

天下之势方病大瘇。一胫之大几如要,一指之大几如股,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搐,身虑无聊。失今不治,必为锢疾,后虽有扁鹊,不能为已。病非徒瘇也,又苦跖戾。元王之子,帝之从弟也,今之王者,从弟之子也;惠王之子,亲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亲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权以逼天子。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跖戾。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树国:建立诸侯国。

固:强大。

相疑(nǐ):指诸侯国实力膨胀,在各方面都超过中央的规定而同中央政权相比拟、相对立。疑,通“拟”。

数(shuò):屡次。

爽:忧伤。

亲弟:指淮南厉王刘长,汉文帝之弟。汉文帝前元六年(前174年),刘长阴谋勾结匈奴谋反,事败后自杀。淮南国都于寿春(今安徽寿县),位于长安以东,所以说他“谋为东帝”。

亲兄之子:指济北王刘兴居。刘兴居是汉文帝之兄刘肥的儿子。他在文帝起兵去太原抗击匈奴的时候,企图起兵西去荥(xíng)阳,后被击败,自杀。

乡:通“向”。

吴:指吴王刘濞(bì),汉高祖刘邦的侄子。在当时诸侯王中,实力较大,有谋反的迹象,被告发。

春秋:指年龄。

鼎盛:正当壮年。

傅:朝廷派到诸侯王国的辅佐之官。

相:朝廷派到诸侯王国的最高行政长官。

冠:成年。古时男子20岁举行冠礼,表示长大成人的意思。天子、诸侯则在12岁时加冠。

丞、尉:县的文武官吏。

邪:通“耶”,疑问助词。

尧、舜:都是传说中的部落联盟领袖,古代称为圣人。

黄帝:传说中我国原始社会的部落联盟领袖。

熭(wèi):曝晒。

道:道理。这里指机不可失的道理。

已乃:以后就。

堕(huī):通“毁”。

抗刭(jǐng):杀头。

季世:末世。这句指秦二世在世时用赵高的计谋,大肆屠杀秦始皇的大臣和诸公子,使人人自危。

以危为安:把危险变为平安。

齐桓:齐桓公,姓姜,名小白。前685年至前643年在位。他在政治家管仲的辅佐下,使齐国兵强国富。当时,周王室衰微,天下大乱。齐桓公曾经多次联合中原各国,反击戎狄的侵扰,“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曩(nǎng):从前,指汉高祖统一天下的初期。

淮阴侯:韩信,汉高祖刘邦的大将。先后被封为齐王、楚王,后被贬为淮阴侯。高祖十一年(前196年),因勾结陈豨谋反,被处死。

王(wàng):统治、称王。

楚:汉代楚国在今江苏铜山、徐州一带。

黥(qíng)布:即英布。汉初封为淮南王,于高祖十一年(前196年),因叛乱被杀。

淮南:今安徽淮南市、寿县一带。

彭越:汉初封为梁王,高祖十一年(前196年),因反叛被处死。梁:在今河南商丘一带。

韩信:指韩王信(战国韩襄王后代),汉初封为韩王,后投降匈奴,发动叛乱,兵败被杀。

张敖:赵王张耳之子,张耳死后继立为赵王。后因其相谋刺刘邦,降为宣平侯。

赵:在今河北邯郸一带。

贯高:赵王张敖的相,因谋刺刘邦被捕,自杀。

卢绾(wǎn):汉初封为燕王。高祖十二年(前195年)投靠匈奴。燕:在今北京一带。

陈豨(xī):汉初被封为阳夏侯,统帅赵、代两地军队。后叛汉,兵败被杀。

代:在今河北蔚县一带。

公:王公。这里是一种尊称。

亡恙(wúyàng):无病。这里是健在的意思。

殽(xiáo)乱:混乱。

仄(zè)室:非正妻所生之子。这里指亲属。仄,通“侧”。

豫:通“预”,预先。

席:凭借。

乃:才。

中涓(juān):皇帝近侍官员。这里指倚重的大臣。

厪(jǐn):通“仅”,才。

舍人:地位低于中涓的近侍官员。

九起:指黥布、彭越、韩王信、卢绾、陈豨、韩信、贯高和藏荼(tú)、利几等九人叛汉事。后两起发生在高帝五年(前202年),其余七起发生在高帝十一年(前196年)前。

角:较量。

诿(wěi):推托。

悼惠王:齐悼惠王,高祖长子刘肥。

齐:在今山东淄博一带。

元王:楚元王。高祖弟刘交。

中子:赵隐王,高祖第三子刘如意。

幽王:赵幽王,高祖子刘友。原为淮阳王,后徙赵。

共(gōng)王:赵共王,高祖子刘恢。原为梁王,后徙赵。

灵王:燕灵王,高祖子刘建。

厉王:淮南厉王,高祖子刘长。

布衣:平民。

昆弟:兄弟。

擅(shàn):自作主张。

爵人:授爵位给人。

黄屋:皇帝乘的车,车盖用黄缯(zēng)做里。

不轨:不遵守法度。轨,法度。

圜(yúan)视:瞪眼怒视。圜,通“圆”。

冯敬:御史大夫,曾揭发淮南王刘长谋反事,并建议判处刘长死刑,后被刺客杀死。

领:治理。

此:指诸侯王。

已然:已经成为事实。

效:证明。

所以然:意思是造成“危”、“乱”的条件和根源。

屠牛坦:春秋时一位著名的宰牛人,名坦。

排击剥割:剖牛的各种动作。

理:肌肉纹理。

解:四肢关节,骨头之间的缝隙。

髋(kuān):胯骨。

髀(bì):大腿骨。

斤:砍刀。

窃:用于表示个人意见的谦词。

韩信:指韩王信。

胡:古代对北方少数民族的蔑称。这里指匈奴。

长沙:指长沙王吴芮(ruì)。

乃:只。

在:通“才”。

樊:樊哙(kuài)。汉初封为舞阳侯,因参加镇压诸侯王叛乱和其他功劳,升为左丞相。

郦(lì):郦商,汉初封为曲周侯,后升至右丞相。绛(jiàng):绛侯周勃,文帝时为右丞相。

灌:颍阴侯灌婴,官至太尉、丞相。上述四人在封地内只收租税,无行政权。

彻侯:爵位名,又称通侯、列侯。是秦汉二十级爵位的最高一级。居:处于。

已:通“矣”,语气词。

菹醢(zūhǎi):古代一种把人剁成肉酱的酷刑。

义:道义。这里指汉朝的法令。

制从:服从。清人王念孙认为此二字应为“从制”,即服从命令的意思。

辐凑:聚集在一起。辐,车轮上的辐条。凑,聚集。

次:次序。这里指年龄长幼的次序。

分(fèn)地:分内的土地,指诸侯王的封地。

削:削减、剥夺。这里指诸侯王因犯罪而被削减或剥夺了封地。

颇:大量。

徙(xǐ):搬迁。这里指调整。

所以数偿之:按照被削减或剥夺的土地数量偿还。“所”可能是一个错字或误增字。

倍畔:通“背叛”。

利几:原为项羽部将,归汉后封为颍川侯。后因叛乱被杀。

柴奇、开章:都是淮南王刘长的谋士,参与谋反。

萌:发生。

赤子:初生儿。这是指年幼的皇帝。

植:立。

遗腹:遗腹子。

朝(cháo):朝拜。

委裘:指已故皇帝的衣裘。委,放置。

一动:一项措施,指“众建诸侯而少其力”。

五业:五项功业。指上文说的明、廉、仁、义、圣。

瘇(zhǒng):脚肿病。

胫(jìng):小腿。

要:通“腰”。

信:通“伸”。

搐(chù):牵动。

无聊:无所依赖。这里是难以支持的意思。

锢疾:难治之症。锢,通“痼”。

扁鹊:姓秦,名越人,战国时名医。

跖(zhí):脚掌。

戾(lì):扭折。

亲者:指汉文帝的近亲,即他自己的子孙。

疏者:指汉文帝的远亲,如上文所举“从弟之子”、“兄子之子”。

【译文】

诸侯王国的力量强大,必然造成同天子对等的形势,臣下因此屡次遭受祸害,皇上也多次担心这种忧患。这实在不是安定朝廷、保全臣民的办法。如今有亲弟图谋在东部地区当皇帝,亲侄子也向西面袭击朝廷,现在吴王谋反的事件又报上来。天子正当壮年,行事合乎道义,没有什么差错,恩德又施加到他们身上,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最大的诸侯,力量十倍于此的呢?但是天下还是比以前稍为安宁,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大诸侯王国的王还没有成年,汉朝安置在那里的太傅、丞相正掌握着王国的大权。几年以后,诸侯王大都加冠成人,精力志气正旺盛,而汉朝委派的太傅、丞相则不得不托病被迫归家,而那些诸侯王则从丞、尉以上普遍安插自己的亲信,像这样,他们的行为能和淮南王、济北王有什么不同呢!到了这个时候,要想使天下太平安宁,即使唐尧虞舜也是办不到的。

黄帝说:“太阳当头时一定要晒东西,拿着刀子一定要宰割什么。”现在按照这个道理行事,全下安上就很容易做到;假如不肯及早行动,以后就会破坏骨肉之情,而且要拿起刀来互相残杀,难道这会和秦朝末年有什么不同吗?凭着天子的权位,乘着当今的好形势,靠着上天的保佑,尚且对转危为安、改乱为治的措施有顾虑;假如陛下处在齐桓公那种境地,恐怕不会有联合诸侯而恢复天下秩序的行动吧?我知道陛下一定不能这样做的。假如国家的形势还像从前那样,淮阴侯韩信还统治着楚国,黥布统治着淮南,彭越统治着梁国,韩王信统治着韩国,张敖统治着赵国,贯高做赵国的相,卢绾统治着燕国,陈豨还在代国,假如这六七个王公都健在,就在这个时候,陛下即天子位,自己能觉得安全吗?我有理由认为是不能的。在那天下混乱的时候,高皇帝和这些王公们一同起事,事先并没有亲族的势力可以依靠。这些王公中的幸运者作了中涓。其次,仅仅当个舍人,他们的才能不及高祖,差得很远。高皇帝凭着他的圣明威武,即天子位,分割肥沃的土地,封这些王公为诸侯王,多的一百多个城,少的也有三四十个县,恩德是极厚的了。可是在此以后的七年当中,反叛的事件发生了九起。陛下跟这些王公的关系,并非亲自同他们较量过才能而使他们甘心称臣的,也不是亲自封他们当诸侯王的。高皇帝尚且不能因此得到一年的安宁,所以我知道陛下也是不能得到安宁的。

不过,还有一个可以推托的借口,就是和那些王公的关系疏远。那就请允许我试着说说关系亲近的同姓王吧。假如让悼惠王还在齐国称王,元王还在楚国称王,中子还在赵国称王,幽王在淮阳称王,共王在梁国称王,灵王在燕国称王,厉王在淮南称王,假如这六七位贵人都仍然健在,在这个时候,陛下即天子位,能使天下太平吗?我又知道陛下是不能的。像这些王,虽然名义上是臣子,实际上心里都认为自己和天子的关系就跟平民百姓间的兄弟关系一样,他们没有一个不想采用天子的礼仪制度自己当天子的。他们擅自封人爵位,赦免有死罪的囚犯,甚至有人乘坐天子专用的黄屋车,汉朝的法令在那里不能推行。即使能推行,对于不守法纪如厉王那样的人,命令他都不肯听从,召见他,又怎么肯来呢!幸而来了,法律怎么能施加到他身上?动了一个亲戚,诸王就圆瞪着眼,起来反抗了。陛下的臣子当中,虽然有冯敬那样勇敢的人,但刚要开口,刺客的匕首就已经插进他的胸膛了。陛下虽然贤明,谁能同您一起来治理这些诸侯王呢?所以关系疏远的异姓王一定要危害国家,关系亲近的同姓王也一定要发动叛乱,这已经是事实所证明了的。那些自恃强大而发动叛乱的异姓王,汉朝已经侥幸战胜他们了,可是并没有改变那种造成叛乱的条件。同姓王沿着这条道路发动叛乱,已经有征兆了,这种形势完全会重演。灾祸的变化,还不知道要转移到什么地方。英明的皇帝处在这种情况下,尚且不能使国家安宁,后代又将怎么办!

屠牛坦一个早晨宰十二头牛,可是屠刀的芒刃并没有变钝,这是因为他排击剥割的地方都在肌肉和骨头的缝隙之间。遇到那胯骨、大腿骨所在的地方,他不是用砍刀就是用斧子。仁义恩厚是君主的芒刃,权势和法制是君主的砍刀和斧子。如今诸侯王都像一些胯骨和大腿骨,不用砍刀、斧子,而要用芒刃去切割,我认为不碰出缺口就得折断。为什么不用仁义恩厚去对待淮南王、济北王呢?因为形势不允许了。

我自己考察从前发生的事情,发现大都是势力强大的先反叛。淮阴侯韩信,称王于楚,势力最强,就最先反叛;韩王信依靠匈奴的力量,继续反叛;贯高依靠赵国的条件,又反叛;陈豨队伍精锐,又反叛;彭越利用梁国的力量,又反叛;黥布依靠淮南的力量,又反叛;卢绾势力最弱,最后反叛。长沙王吴芮封地内人口才二万五千户,功劳很小,却保存得最完善,关系疏远,却对汉朝最忠诚,这不只是由于性情和别的诸侯王不同,也是形势使他这样的。假使从前让樊哙、郦商、周勃、灌婴占据几十个城,作了诸侯王,现在即使他们的势力已经衰弱了,也是不可以的。假使让韩信、彭越之流只居于彻侯地位,即使他们至今还存在,也是可以的。既然这样,那么天下大计就可以知道了。希望诸侯王都忠心依附汉朝,那么最好让他们像长沙王一样;希望臣子不至于剁成肉酱,那么最好让他们像樊哙、郦商等人一样;希望天下太平安宁,最好多多建立诸侯小国,缩小他们的势力。势力小,容易用法令来调遣他们;国小,就不会有邪心。倘使全国的形势,如同身体指挥胳臂,胳臂指挥手指一样,没有不服从的。诸侯王不敢抱二心,就会像辐条一样一齐凑向车毂,都听命于天子。那么,即使一般老百姓也会感到国家安定,所以天下人都知道陛下的英明。分割土地、规定制度,使齐、赵、楚几个大诸侯王国各分成若干小国,使悼惠子、幽王、元王的子孙,都按长幼次序,各自承受祖先的一份封地,一直到分完为止。至于燕、梁和其他诸侯王国也都这样办。那些封地多而子孙少的王国,也在封地内建立若干小国,可以空着君位,等他们有了子孙,全部让他们当国君。诸侯王的土地被大量削减而收归朝廷,用来调剂侯国封地,或将来封给他们的子孙,并且如数补偿。一寸土地,一个百姓,天子都不贪图他们的,确实是只为国家的安定太平罢了,因此,天下都知道陛下的廉洁。分割封地的制度一确定,宗室子孙没有谁担心不能封王的,下面没有背叛的心思,上面没有诛杀讨伐的想法,因此,天下都知道陛下的仁爱。法制建立起来,没有人触犯,命令通行了,没有人违抗,贯高、利几之类的阴谋不会发生,柴奇、开章之类的诡计不会重演,老百姓都趋向善良,大臣们都表示顺从。因此,天下都知道陛下的正义。这样,即使让幼主当天子,天下也是安定的;即使立遗腹子,让臣下朝拜先帝遗留下来的皮裘,天下也不会混乱。当代能大治,后代称颂陛下圣明。采取这一项措施,就能建树五项功业,陛下还顾虑什么而长期不这样做呢?

目前天下的形势,就像人正在患严重的脚肿病。一条小腿肿得差不多像腰粗,一个脚趾头肿得差不多像大腿。平时不能屈伸,一两个脚趾抽动,就感到浑身都痛苦难熬。现在不及时治疗,一定会变成难治的顽症,以后即使有扁鹊也无能为力了。而且这病还不止是脚肿呢,又苦于脚掌扭折。元王的儿子是皇帝的堂弟,现在继承王位的,是您堂弟的儿子;惠王的儿子是您亲哥哥的儿子,现在继承王位的,是您哥哥的儿子的儿子。近亲当中有的还没有分地,来保持天下的安定局面,而疏远的人有的却掌握着大权,威胁天子。所以我说不只是害了脚肿病,还苦于脚掌扭折。使人痛哭的,正是这种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