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

《论语》半月刊主编

我不梦见周公,也很久了。大概因为思想益激烈,生活日益稳健,总鼓不起勇气,热心教育,热心党国。不知是教育党国等事不叫人热心,还是我自己不是,现在也不必去管它。从前,的确也曾投身武汉国民政府,也曾亲眼看见一个不贪污、不爱钱、不骗人、不说空话的政府,登时,即刻,几乎就要实现。到如今,南柯一梦,仍是南柯一梦。其后,人家又一次革命,我又一次热心,又在做梦,不过此时的梦,大概做的不很长,正在酣密之时,自会清醒过来。到了革命成功,连梦遂也不敢做了,此时我已梦影烟消,消镜对月,每夜总是睡得一寐到天亮。这大概是因为自己年纪的缘故,人越老,梦越少。人生总是由理想主义走上写实主义之路。语云,婆儿爱钞姐儿爱俏,爱钞就是写实主义,爱俏就是理想主义。这都是因为婆儿姐儿老少不同的关系。记得《笨拙》[1]说过,不满二十之青年而不是社会主义者,都是低能;年满二十而仍是社会主义者,便是自废。所以我现在梦越做越少而越短了。这是我做梦的经过。我现在不做大梦,不希望有全国太平的天下,只希望国中有小小一片的不打仗,无苛税,换门牌不要钱,人民不必跑入租界而可以安居乐业的干净土。

我不做梦,希望国中有数座百万基金堪称学府的大学,我只希望有一个中国人自办的成样的大学,子弟不进洋鬼学校而有地方念书。

我不做梦,希望民治能实现,人民可以执行选举、复决、罢免之权,只希望人民之财产生命,不致随时被剥夺。

我不做梦,希望全国有代议制度,如国民会议、省议会等,只希望全国中能找到一个能服从多数、不分党派、守纪律、不捣乱的学生会。

我不做梦,希望政府高谈阔论,扶植农工,建设农工银行,接济苦百姓,只希望上海的当铺不要公然告诉路人“月利一分八”做招徕广告,并希望东洋车一日租金不是十角。

我不做梦,希望内地军阀不杀人头,只希望杀头之后,不要以二十五元代价将头卖与死者之家属。

我不做梦,希望全国禁种鸦片,只希望鸦片勒捐不名为“懒捐”,运鸦片不用军舰,抽鸦片者非禁烟局长。

我不做梦,希望中国有第一流政治领袖出现,只希望有一位英国第十流的政客生于中国,并希望此领袖出现时,不会被枪毙。

我不做梦,希望监察院行使职权,弹劾大吏,只希望人民可以如封建时代在县衙门击鼓,或是拦舆喊冤。

我不做梦,希望人民有集会结社权,只希望临时开会抗日不被军警干涉。

我不做梦,希望内政修明,党派消减,只希望至少对外能一致,外邻侵犯时,保留一点人气。

我不做梦,希望贪官污吏断绝,做官的人不染指、不中饱,只希望染指中饱之余,仍做出一点事绩。

我不做梦,希望中国政治人才辈出,只希望有一位差强人意、说话靠得住的官僚。

我不做梦,希望国中有许多文学天才出现,只希望大学毕业生能写一篇文理通顺的信。

我不做梦,希望政府保护百姓,只希望不乱拆民房,及向农民加息勒还账款。

我不做梦,希望建设全国道路,只希望我能坐帆船回去我十八年不曾回去的家乡。

■罗文干 外交部长

政府能统一全国,免人说我无组织。内争的勇敢毅力,转用来对外。武官不怕死,文官不贪钱。妇女管理家务,崇尚勤俭,不学摩登。青年勤俭刻苦,不穿洋服,振兴国货。土匪绝迹,外患消除,四民安居乐业,世界共享太平。

杨杏佛(中间站立者)与鲁迅、李济。

■杨杏佛

中央研究院总干事

我梦想中的未来中国应当是一个物质与精神并重的大同社会,人们有合理的自由,同时有工作的义务,一切斗争的动机与力量应用在创造与服务方面。物质的享用应当普遍而平等。

■刘英士 南京国立编译馆

我“梦想”中的未来中国,无异于我所目睹的现在中国,仍旧是和它的构成分子的知识、能力和道德相称。人民与国家是拆不开的:未有人民不健全而国家不衰弱者!

未来中国的命运,不决定于我们的“梦想”,而决定于我们的行为。我不知道我们的行为将要怎样,所以我不知道未来中国的情形将变怎样,但我却可断言:未来中国的国家身份,仍旧是和它的构成分子的知识、能力和道德相称。

■郑振铎 燕京大学教授

我并没有什么梦想,我不相信有什么叫作“梦想”的。人类的生活是沿了必然的定律走去的。未来的中国,我以为,将是一个伟大的快乐的国土。因了我们的努力,我们将会把若干年帝国主义者们所给予我们的创痕与血迹,洗涤得干干净净。我们将不再见什么帝国主义者们的兵舰与军队在中国内地及海边停留着。我们将建设了一个伟大的社会主义的国家;个人为了群众而生存,群众也为了个人而生存。军阀的争斗、饥饿、水灾,以及一切苦难,都将成为过去的一个梦。这并不是什么“梦想”,我们努力,便没有什么不会实现的!而现在正是我们和一切恶魔苦斗的时候!

■陈敏达 职员

未来的中国,一定要经过艰苦的历程更大的压迫和牺牲,然后才能使真正革命的再起,重创灿烂光明的中国!

1937年7月,“七君子”出狱时合影。左起:王造时、史良、章乃器、沈钧儒、沙千里、李公朴、邹韬奋。

■章乃器

上海浙江实业银行

像中国这样一个庞大的民族,决不怕没有出路。不独中国民族会有出路,连印度、朝鲜和安南[2]的民族,都会有一天走上了光明的大道。

任何民族的出路,都必然是自然而且平凡的。弱小民族的唯一的出路,是牺牲、奋斗、艰难、困苦的革命的路;而决不是苟且偷安的和平妥洽的路。希望帝国主义主持公道,甚至希望他们觉悟、垂怜,那就等于希望天上降下来一颗救星,安稳地超度我们脱离苦海。那是虚幻玄妙、自欺欺人的梦想,而决不是自然而且平凡民族的出路。这种思想的荒谬,可说是和义和团的“神符宝箓抗洋兵”异曲同工!

自从世界恐慌日趋严重,帝国主义在整个的崩溃之前,不能不加急地向外侵略,以图苟延其残喘。主张中国门户开放的,不过是想以中国做他们的过剩商品倾销的尾闾。主张东亚门罗主义的,是进一步要独吞中国的富源,独占中国的市场。一切的一切,都逃不出“加急侵略”四个大字。加急侵略的结果,使中国内部的矛盾,也日趋尖锐化;使中国民族明白地见到,非革命无以图存。

倘使我们认定中国必然要革命,我们就要想到一个更进一层的问题:中国最近的将来的革命,究竟是右倾的民族斗争的革命,还是左倾的社会革命?关于这个问题,我曾经在《客观的中国》一文内(《新社会半月刊》 3卷4期至6期)用历史和地理的关系,指出右倾思想和右倾行动在中国不可能发展,指出屈服在帝国主义势力之下的中国上层阶级,在内部矛盾日趋尖锐化,自身基础正在动摇的时候,不能领导任何的民族斗争。所以,中国将来的革命,必然是一个向整个的上层阶级进攻的左倾的革命。那个革命的目标,不单是要推翻帝国主义,而且同时要推翻帝国主义的虎伥。当然,这样的一个革命,是要和遍满世界的革命潮流互相呼应、一致行动的。所以,这个革命成功的日子,就是全世界弱小民族同时解放的日子,也就是帝国主义整个崩溃的日子。

最后,我要声明:上面的许多话,是我根据客观的条件所下的论断,而并不是我的“梦想”。政治问题是不容许我们随意梦想的。倘使事实不如此,梦想何用?

■毕云程 裕丰纱厂

在我梦想中的中国,没有榨取阶级,也没有被榨取阶级,大众以整个民族利益为本位,共同努力,造成一个社会主义的新中国,以提高整个民族的经济生活和文化生活,并努力充实国防,以保障整个民族的安全。

■周伯棣 大阪商科大学学生

文化开发最早的古国,要推埃及、巴比伦、叙利亚、中国、印度。但埃及、巴比伦,似已一蹶不振,印度在英国铁蹄之下,正在作必死之挣扎。中国则一步一步跌入沦亡的深潭去,有一部分帝国主义的学者说:民族好比是个人,到了相当的历史便入于衰老期,而至于灭亡。于是他们便断定中国这个民族与埃及、巴比伦等一样,现在正已入了衰老期而入死灭的路了。这是刻毒的说法,是为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张胆的。但我人得问,中国这个民族究竟是否入于衰老期?我以为民族既为个人一样,个人有个性,各个民族亦有其个性的。因为民族的个性不同,其“适应时代”的技巧与能力亦不一样。譬如适于渔牧时代的民族个性未必适应于封建时代的经济生活;适于封建时代的民族个性,未必适应于资本主义的经济生活,从这点说起来,也许中国的民族个性,适于封建时代,以及其他时代,不适应于资本主义时代的。可是中国有悠远的历史,其适应性之伟大已为历史之所昭示:而现阶段的资本主义经济既不是绝对的永久不变的经济阶段,那么纵令中国不适于资本主义时代,未必便不适于未来的新的时代。——反面即适于资本主义的民族便未必适于未来的新的时代而能永久维持其繁荣。(这在历史亦可找出相像的例子,如罗马、希腊之类)。只是中国目前适处帝国主义压迫的阶段,那真是受难的时代。在这时代科学既已相当的昌明,一民族压迫他民族的方法(科学的方法,如殖民政策之类)亦比以前的时代不同;要是薄弱的民族受此压迫,诚有万劫不复的危险,但只要民族性强,是不怕的。如犹太虽无国,而民族本身,固当不失为优秀之民族即其明证。故我以为中国只有忍辱负重,努力自强,静待时变!

■金仲华 《东方杂志》妇女与家庭栏编辑

我不大做梦,但我常常想。

我想到一个时候,中国已不在侵略它和毁坏它者的掌下。那时候的中国,显然已经通过了历史中的变乱期,而踏上新生的道路。要形容那时候中国的状况,不必用“富”、“强”这种单代表一种表象的字眼;就最低限度说,那时候每个人可不必愁虑生活的问题。饥馑和死亡不再追袭着大部分的中国人。

那时候,中国的地面形状也显然有了全新的改变。从东南的海岸到西北的边疆,全部的中国将成为一整体。地理上的障碍不再截断着中国各部文化的联络。农村与都市的建设将并驰前进,或许前者的发展要超过后者,但决不是在后者摧残之下的。把一个人体作比,在那时,铁道将成为中国的动脉管,河流为静脉管,而密网的汽车道则为遍布全身的微血管。像人体营养料的能从血管传布给每一个细胞,中国各部的地利物产也将赖所有的交通媒介,而供给于每一个人。当然,那正如一个健全的人体,已没有各种寄生虫在内部作祟。

梦常常是荒唐的,我希望我所想的不完全落于荒唐的梦境,而能得到最后的实现。

■汪漫铎 中央大学研究生

帝国主义者及其御用工具在全中国的民众及革命知识分子的大团结、大决战下崩溃。发展生产、发展科学、发展文化的政府成立。

此种政府成立后,凡中国境内一切“劳动寄生虫”完全绝迹。每人做他愿做的工作,每人享他应得的物质享受,每个人得他愿得到的知识,每个人爱他愿爱的人。全中国人第一次尝到人的欢喜。

■胡秋原 神州国光社编辑

(一)我是一个社会主义者,我的“梦想”,当然是无须多说的。不过,我想,中国命运之解决,总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吧。我并不绝望于“未来”,然而,“梦想”之实现,总还辽远吧。这就是说,我有点绝望于现在。我深深感觉这民族性是有点恶劣。我梦想我们的“国魂”能够改造一下。

(二)然而,倘若有若干脑与心都很明亮的人们之存在,我还不觉寂寞。中国虽非星星之火所能照耀的,然而看见他们的微明,应感觉相当的安慰。

■倪文宙 中华书局编辑

我开始写《东方杂志》征梦话的答案以前,先要向《东方》记者谢罪。因为我的答案,是直截骂翻了《东方》的题目。

梦是生的解脱者特有的私产,把梦境算作了实现境,这有大大的危险。我不会做梦,我只会推断和立意。

我推断中的未来中国的轮廓,是由奴隶化的过程中苏生过来的真的人生的中国。有人替奴隶算命,说他永远是个定命的奴隶,但也有人替奴隶的主人算命,说他会忽然家破人亡。奴隶化过程中的中国人,是全世界奴隶的同命者,也是全世界奴隶的牢固的结合者。奴隶有翻身之日,奴隶化的中国人,自也有翻身之日。张铁嘴的推算是不会错的。

至于我的立意可就难说了:但我何妨说,我要立意抵抗奴隶化的过程,但也不愿维持主人、准主人以及连我自己一辈的生命。这样的中国,算是我梦想的中国吧!

叶圣陶和夫人胡墨林。

■叶圣陶

《中学生》杂志编辑

梦想中的未来的中国,描写起来只须简单的几条线条:个个人有饭吃,个个人有工作做;凡所吃的饭绝不是什么人的膏血,凡所做的工作绝不为充塞一个两个人的大肚皮。岂只是未来的中国,未来的世界不应该这样吗?中国地方什么时候会涌现这一幅图画呢?恐怕很遥远吧,遥远到不能“梦想”吧。

再来描写所谓“一个方面”者:

“高等华人”绝迹……苍蝇声似的“文化”、“文化”之声绝于耳……“报销主义”断种……现在那些大学、中学一齐关掉——不多写了,原来是实现时期遥远到不能“梦想”的梦想,多写又有什么意思?

30年代《中国日报》上的抗日漫画《看你横行到几时》。

■徐伯璞

山东正谊中学教员

第二次世界大战已到了一触即发之势。第二次世界大战,便是中国翻身自强之时,因为大战将促起了中国的自觉,促成了中国的团结,更促成了中国走上了奋斗争生存的道路。结果大战给予了中国新的生命——使中国一变而成为东亚强国。中国内部既团结一致,再联合世界被压迫的民族,及各国被压迫的阶级,三民主义的实行,便更轻而易举了。宣传中国的王道,发扬中国的文化,以三民主义为原则的大同世界,便在不久的将来出现了。这是我梦想中未来的中国。

■顾森千 读者

理想中的未来中国是一个“少年中国”,比新俄还要伟大的各种巨大的破坏和巨大的建设,就会展开在我们的目前。经过一回剧烈的争斗以后,大多数的民众是会得着快乐的生活的。不过,在现在这种时代下看来,是否是“痴人说梦”呢?

■邵冢寒 《大晚报》记者

在我的梦想中,民众武力最后必能颠覆出卖民族利益、国家人格的统治阶级,在自己武力的支撑上,建立并巩固自己的政权。

到民众政权巩固之后,中国便没有什么军阀、官僚、买办资本家一类的特权阶级、榨取阶级和寄生阶级。

每一个人做他能够做的工作,每一个人享他应该享的幸福。未来的中国是这样美丽地展开在我的梦想中。

■郎擎霄 立法院编译处

人生之目的何在?即生存与幸福是也。吾人何时何地不求生存?不求幸福?有此幸福之欲望,则促成社会的进化,一切物质的进化,无一莫非因人类需要而促成者,然人之秉性不同,机遇各异,有智有愚,有贤有不肖,“得时者昌,失时者亡”,于是社会酿成若干阶级焉,有阶级而后有斗争,有斗争而后有混乱,故欲杜绝混乱,似乎非消灭阶级斗争不可,欲消灭斗争,似乎非大众平等不可,但欲使大众平等之实现,目前殊非易易,于是不得不另谋良法,使渐向大众平等之途径走,此种补救之法,愚以为必须鼓励大众个个心目中有三观念:一、劳而得食为高尚人格,不劳而食者为民之贼(老弱残废者除外)。二、谋社会组织之健全,吾人自身方能享受幸福。三、必须有“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之亲爱互助的精神。

■宓汝卓 南京《人民晚报》编辑

从1933年元旦起,应有一群有办法、有力量的纯洁同志(不限定于青年),在社会上、政治上做改变现状的活动。从混沌黑暗的局面,领导民众走上光明的路。这光明的路,从政治方面言,应是货真价实的廉洁,应是不尚空言但知实行。应是崇奉一种主义,断然领导民众,决不迎合民众。应是埋头于内政的改善,决不利用对外策略以掩蔽政府本身的弱点。应准许言论绝对自由,决不讳疾忌医。从社会方面言,这一群纯洁同志,应分散在各种职业团体、文化团体内,主办各种社会事业,以身作则,扫除现在社会上一切恶习,改正一切病态,吸收训练后起青年,使成为防止社会腐化的清血剂。总之,其目标不外两点:即使社会健全,俾政治得上轨道;使政治澄清,俾社会得早日健全。

■韦息予 著作家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想不如改为“日有所苦,夜有所梦”来得贴切些。因为有所苦,必然要思所以解除所苦;解除所苦的思,最足以成为梦的因素。

生在现今的中国,最使人感觉痛苦的莫若要吃饭,要说话,要行动,都受到不法势力的妨害和钳制。所谓不法势力,分析言之:有国货,有舶来品,又有冒牌国货,这些不法势力虽都已进入崩坏的过程中,但凡物腐败的时候,必然发热发臭,所以足使吾人痛苦得更利害些。

我对于未来中国的梦想,就是在不法势力的崩坏及腐败中,新生的合法势力得其培养而蓬勃生长,终于把一切不法势力压倒。

所谓新生的合法势力,就是基于吾人为吃饭、说话、行动的平等自由的要求而生的一种力量。

■曾仲鸣 铁道部次长

自由平等的中国。

■彭芳草 《读书》杂志特约撰述员

我梦想着未来的中国,政府不守无抵抗主义,也不向国际联盟求救。

■周还 法政学院教授

吾不敢悲观,所以做了一个愉快的梦。

1933年起,一般不革命、反革命的人,忽然感觉到现在的中国,确是受着帝国主义的威胁,便真诚地蠲除私见,不分地域和派别,共同建设一个有组织的、有能力的、廉洁的政府。带兵的人,把所有军队,老弱的汰去,勇悍的分屯各边,表现出抵抗精神,在最短期间内,渐次恢复以前失去的地方,国内各种组织,也都上着轨道;而且成为社会化,一切的军阀、官僚、资本家、名流和土劣一总打倒,大家有专门的技能,大家有生活的工作,以嬉以游,融成一片太平景象!

■何思敬 中山大学教授

承以至诚设问,亦愿以至诚相答。我不敢梦想,我没有勇气。三五年来马克思主义社会科学之探索,才使我自觉我自己的地位是一个特权阶级的附属分子,并且这个特权阶级是没有将来的。不幸我做了这个阶级的附属分子,也只得随时流而俱亡。梦想或希望?不,不如少存一点幻想,免得多尝没落的悲哀。

这个特权阶级——我是其附属分子——它的命运恐怕不久了。现在这个阶级为了自己的特权作最后的挣扎,但苟延多久,是很难保险的。

最后的胜利是属于他们的——他们是另外一个阶级,因私有财产的发展而疏隔起来的人类之另外一个集团。现在这个阶级虽在重重的枷锁之下绝叫地斗争着,但在他们的痛苦的绝叫中,我已感觉到他们的胜利的欢呼。

未来的中国是属于他们的——他们是现在被压迫、被剥削的阶级。他们——工人农民和一切劳苦大众同盟在一起猛向着帝国主义及其在华黑暗势力作无情的搏战。

那真是铁血英勇的战斗,不但中国史上至今未有,即世界史上亦属罕见,甚至于弄得一批没出息的知识分子望之畏怖,由畏怖而咒骂他们的斗争,自己情愿在帝国主义强盗绅士们的“和平”羽翼之下暂时偷安。

知识既不足帮助中国之解放,还要咒骂那一大批求解放的人们。究竟是谁不应该?哦,可怜,知识分子之无知无识!

■楼适夷 新闻记者

未来的中国,将是新锐青年的中国,不是昏庸老朽的中国;将是勤劳大众的中国,不是剥削阶级的中国;将是中华民族自主的中国,不是帝国主义者奴役的中国。笼罩目前的一切屠杀、榨取、欺骗……的阴霾,将以和平、劳动、信爱……的光明来代替。——这不仅仅是我的梦想,同时也是我的确信,如果我们面向着现实,便会看见这未来的中国,正秉着坚苦的斗争,在四周的包围残杀之中一天更比一天显明地伸长着它的萌芽!……

■章衣萍 新世纪函授学社社长

这个中国是太老、太旧、太腐败了。中国恐怕还该有长期的混乱。怎么好?要做梦也很难。我理想中的中国,最低的限度,要大家有饭吃,有衣服穿,有房子住,有路可走。我们不要像甘肃一带人民一样,吃草皮树根,十六七岁的大姑娘还没有裤子穿便好。——这个简单的梦,也不知哪一年可以实现。

■张杰 读者

我的梦想中未来的中国,是忽然生出来一个甘地,艰苦卓绝,领导群众,和横暴势力奋斗。群众晓得他是他们的真救主,也不迟疑地信仰“甘地主义”,服从他一切的号令,和横暴势力相周旋,而不敢稍存一点自私自利的心。经过了几次大牺牲,横暴势力卒被推翻,民众获得解放。我将我的梦想告诉我的朋友。他说“这真是梦想”。是的,我们本来是说梦。

■张锡昌 读者

我想未来的中国一定是东方一个有计划、有秩序的国家。在这个国家里,一切生产的工具在劳动者手里,不断地生产适应着大众的需要;政府是劳动者的代理人,以全力建设一个合理的新社会。工业的生产使全国劳动者得到适当的分配,个人在全社会阵营中享受着合理的生活。农业生产者从个人的、惨淡的封建牢笼中脱离,走上集体的自由的途径,参加着全国伟大的新社会的建造。一切文化,到那时也从少数特权者手里夺回来,交给大众。我想,这非但不是一个梦想,而且,现在和将来正有千万个战士为着实现这个新社会而斗争。

■姚楚英 新加坡南华女子学校

中国自“五四”运动后,全国似乎苏醒了些,继之“五卅”的运动及最近的东北义勇军,和上海十九路军的奋斗,把整个的中国民族的脑筋,被热血所洗涤,已渐渐地清晰,同时精神也慢慢儿振作,所以未来的中国是极可乐观的啊!为什么呢?因为一般的青年,都抱有热烈的爱国思想,和勇敢的、奋斗的精神,那么一家的兴衰,视乎子弟的贤不肖,一国的强弱,当然也是如此,所以梦想中的未来中国,确可以把青年作权衡,孔子说:“后生可畏。”的确不错的啦!

所以我梦想中的未来中国,非但不会亡国,而且是光明的、进步的、科学化的、美的新中国,或者先要经过一番苦难危险,然后好像名花的开放,灿烂于远东,好像旭日的初升,照耀在太平洋岸,执东方的牛耳,为世界的新兴国,那时无论海内外的同胞,都得享受平等的幸福,同时替世界弱小民族求解放。

周谷城,著名历史学家、教育家、社会活动家。

■周谷城

暨南大学教授

我梦想中的未来中国首要之条件便是:人人能有机会坐在抽水马桶上大便。

■微知浙江大学教授

未来的中国,要以民众的力量,改善人与人的经济关系,使它不复为生产力发展的障碍,然后以统制的工业化计划,造成一个新的经济的基础。到了那时,“贫穷”、“疾病”、“愚昧”、“贪污”、“扰乱”以及一切无名的病痛、灾害,才有救济;而“政治”、“教育”、“文化”,也自然开展起来。

[1] 《笨拙》是英国著名讽刺杂志。——编者注

[2] 安南是越南的旧称。——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