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之后,历少昊、颛顼、帝喾而至帝尧。

少昊、颛顼、帝喾、帝尧和后来的帝舜合称“五帝”,通常取与前见的天皇、地皇、人皇相配,叫做“三皇五帝”。可是这个传说,很少一致,《白虎通》以伏羲神农、燧人为三皇,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为五帝。《〈尚书〉序》以伏羲、神农、黄帝为三皇,少昊、颛顼、高辛(即喾)、唐、虞(即尧、舜)为五帝。而《〈春秋〉运斗枢》的三皇则又以女娲代燧人。要之,这些古帝王的确实性很不强固,若认为古代文明创造者的表征却不差的。

帝尧是中国史上最有名的圣君[1],相传他即位之岁(甲辰)在民国纪元前四二六八年(公元前二三五七年)。但不幸得很,当他在位时,中国恰遭逢着一场洪水之灾。洪水究从那里来的?简单说来,便是黄河作怪。原来黄河是中国北部主要的川流,它的两岸,本是先民蕃生孳息的所在,当然关系最深。如果它能循道安流,即使别处发水,也因北阻阴山,南阻北岭的缘故,不能立刻影响到它。那时先民的流离失所,一定是它突然泛滥无疑了。不然,禹的治水何以必先疏河?[洪水与黄河的关系]从那时到如今,何以黄河为害史不绝书?所以我们要知道洪水的来由便不能不一详今日黄河的源流。

洪水的故事,不但在中国史上是绝大的浩劫;在西洋史上也有诺亚方舟避水的记载。大概先民突然受到这样深刻的苦痛,都以为天降之灾。其实古代生活简单,只顾他们“凿井而饮,耕田而食”便好了,对于预防灾害的方法,简直谈不到此,谁能想得到那些源远流长的河道!因此,河身平时堆积的泥沙既渐渐地加高,山中委泻下来的水源又不曾一刻停留,一旦山洪暴发,水量陡增,怎不泛滥旁溢,冲没田舍呢!所以各地相传的洪水,都是河道不修,山水不及宣泄所致,但时间的先后却不必同在一时。

今日的黄河,从青海巴颜喀喇山北麓发源,那里地高一四〇〇〇尺;沿山东流,曲折于积石山间,已低降四〇〇〇尺了。[黄河今道的源流与经流区域的地势]至西宁附近,地稍平,又低降一八〇〇尺。又东,至甘肃皋兰附近,会洮、湟二水,水势陡盛,地又低降二四〇〇尺。由此东去,两岸二百余里都是峭壁对峙,水流便非常湍急。出峡以后,南阻于六盘山脉,激向东北注,入宁夏境,沿贺兰山的东麓,哈刺那林乌拉岭的南麓,滔滔东去。至绥远归绥附近,地降三七〇〇尺。又阻于洪涛山脉,便折向南流,奔泻于龙门山的峡中,直达潼关,又低降八〇〇尺。[尧时洪水横流的由来]河流至此,因南阻华山,便顺着渭水东下之势,折向东流。至山西垣曲县南,有砥柱两峰矗立于中流,分黄河为三道,俗称“三门”。又东,至河南荥泽县,便入平原,脱离山脉的束缚。那里上距潼关六七百里,地势乃陡降九五〇尺,自然急湍奔放,一泻千里了。至兰仪,折向东北,穿河北、山东两省,在利津县境入渤海。因为它经流的地方多入水易化的黄土,所以它的水流,挟沙极多,十分重浊。荥泽以上,束流在山谷之内,无从横溢;且流急不容泥沙,倒也不觉什么。荥泽以下,陡落平原,泥沙便沿途淀积,河身因此日高。所以自从平治洪水以来,此河的大变迁已有六次了,至今河南开封县东北的数百里间,两岸都靠堤障,水面竟比城墙还高,溃决的祸患自然常会遇到的。

这就黄河的今道说,已那样地可怕,当时龙门山和吕梁山还没开凿,河水从孟门之上东流,一朝山洪暴涨,怎么不横溃决裂,与江、淮打成一片呢!所以当时的“洪水横流”便是中国历史开幕后第一次受到的黄河之累。那时的百姓既眼看着滔滔的洪水把他们祖先遗留下来的一些产业尽数漂没,自然唯一的希冀只指望水退地出,可以安居复业。所以这时候的种种举措,主要的精神实在也只忙着这一件事。

禹疏河后第一次改道在周定王五年(公元前六〇二年),在今[2]河南浚县西南的宿胥口决口,与漯川分道,北走大名、临清,由今运河达天津,在大沽口入海。第二次改道在王莽始建国三年(公元一一年),在今浚县东决口,经河北濮阳的黄河故道东北流,入山东,由今黄河口入海。第三次改道在宋仁宗庆历八年(公元一〇四八年),在今濮阳东北决口,分两派:一北流,由今运河至天津;一合今马颊河东流。——北派由今天津东入海,南派由今山东无棣县境入海。第四次改道在金章宗明昌五年(公元一一九四年)在今河南荥泽县东决口,由今河南开封县东流,入山东菏泽县境,分做两派:北派即黄河今道;南派由今运河夺淮、泗东南流,在今淤黄河口入海。第五次改道在元世祖至元二十五年,(公元一二八八年)在今河南兰仪县东南决口,从今江苏铜山县北由今运河夺淮、泗东南流,在今淤黄河口入海。第六次改道在清咸丰五年(公元一八五五年),在今兰仪县东北铜瓦厢决口,即今黄河道。

尧先用鲧治水,鲧不谙水性,一味用堤岸来束逼洪水,使它范围缩小。经过了九年的岁月,劳费了不少的物力,结果还是不成。于是尧又用舜[3],使他先行整顿内政,然后专注治水。舜既代尧当家,便痛痛快快地撒手一干。既公布了鲧的罪状,把他去掉,又特用他的儿子禹来专治洪水,表示政府赏罚的公平。[大禹治水与尧舜禅让]禹鉴于父败,便一反所为,处处用疏导的方法。他认定河是唯一的祸害,所以导河于积石,凿吕梁、龙门、砥柱,疏为九渠。次导济,又次导淮,凿荆。又次导江于岷山,凿三峡。于是北方诸水俱归于河,南方诸水俱归于江[4]。江、河既顺流通海,漫天洪水居然平息;流亡的难民也得安土定居,重理旧业。那时的百姓感受着这样的大惠,自然只有歌功颂德。他们先见舜的作为不小,便称扬他用人得当;后来见禹格外能干,便又渐渐地倾向于禹了。所以后来尧便禅位于舜,舜又禅位于禹。这些事迹,都是时势使然的自然结果。

大禹治水图

(清)谢遂

“尧崩,三年之丧举,舜让辟(避)丹朱(尧子)于南河之南,诸侯朝觐者不之丹朱而之舜,狱讼者不之丹朱而之舜,讴歌者不讽歌丹朱而讴歌舜。舜曰:“天也,”夫然后之中国践天子位焉。是为帝舜。见《史记·五帝本纪》。又“舜崩,三年之丧举,禹辞辟舜之子商均于阳城,天下诸侯皆去商均而朝禹。禹于是遂即天子位,南面朝天下,国号曰夏”。见同书《夏本纪》。这样,不可以看出当时自然的趋势么!

后世的史家艳羡他们能够那么雍容揖让,不起一毫争夺,便都推称以为“天下为公,选贤与能”的黄金时代[5]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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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史称尧“其仁如天,其知如神”,所以百姓对他也就“就之如日,望之如云”。

[2]今指二十世纪三十年代。

[3]舜起于畎亩之中,由尧登庸而后代为天子。后世也尊他为理想的圣君,与尧并称。

[4]禹“疏九河”,瀹济漯,而注之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见《尚书》《孟子》等。

[5]尧、舜禅让,千古称美,叫做“揖让之世”。说见《尚书》《孟子》和《史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