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祖既即帝位,便着手翦灭割据一方的群雄:乾德元年[1],取荆南,降高继冲[2];同年,取湖南,执周保权[3];三年,灭蜀,降孟昶[4];开宝四年[5],灭南汉,降刘鋹[6];八年,灭南唐,降李煜[7]。[宋初的削平群雄]明年,太祖崩,太宗即位。太宗即位的第三年,吴越王钱弘俶[8]来归附;同年,清源节度使陈洪进[9]以漳、泉二州来归;明年,灭北汉,降刘继元[10]:从唐中叶以来的分裂局面,至此总算告一结束。

将士拥立皇帝,在五代时几乎成为一种风气(后周太祖和世宗都是由将士拥立的)。[实行中央集权政策的动机]当陈桥兵变时,宋太祖对那些拥立他做皇帝的将士们说:“汝等贪富贵。能从我命则可;不然,我不能为若(汝等)主矣。”他很明白由将士拥立的皇帝,容易受制于将士,并且将士拥立他做皇帝,不过贪图富贵,倘以后措施有不如将士之意,他们未始不可拥立别人。所以他在当时既提出“服从命令”的条件,过后又苦心焦思,设法削弱诸将的实权,巩固中央的势力。他的办法是:

(一)藩镇有因病出缺或辞职的,或迁调他官的,或遥领他职的,都派遣文臣去代替。[削弱藩镇的措施]

(二)设诸州通判,统治一州的军政民政,凡事得专达朝廷。

(三)令节度使所领的诸郡,统归中央直辖。

(四)设诸路转运使,组织地方财政机关,凡各路的收入,除本地实际开支以外,扫数解归中央。

(五)令诸州选择精兵,送京师编为“禁军”;老弱留在本州的,称为“厢军”;又定“更戍法”,更番派遣禁军,分守边城要地,使兵卒不致为将土所私有。

这样,政治、财政与军事权都集中于中央,过去将士擅权跋扈的积弊,渐渐革除。他又听宰相赵普的话,罢石守信等的禁兵权。[解除功臣兵权]

宋太祖受后周禅,将相群臣都用后周朝的旧臣,惟赵普以军府旧僚,专预密议。当时石守信、王审琦等都是太祖的旧人,有功,专典禁兵。赵普常常对太祖陈说用功臣典禁兵的不妥当,非设法解除他们的兵权不可。一天晚上,太祖和石守信等喝酒,太祖屏去左右,从容对守信等说:“朕非卿等不及此;然天子亦大艰难,殊不若为节度使。朕终夕未尝敢安枕也。”守信等请问原因,太祖说:“此不难知,此位谁不欲为。”守信等顿首说:“陛下何为出此言。天命已定,谁复有异心!”太祖说:“卿等固然,其如麾下欲富贵乎!一旦有以黄袍加汝身,虽不欲为,岂可得乎!”明天,守信等遂称病辞职。

又讽令凤翔节度使王彦超等辞去职务,交出兵权。

开宝二年[11]凤翔节度使王彦超及诸藩镇入朝,太祖在后苑设宴款待他们,酒喝得高兴的时候,太祖从容对他们说:“卿等皆国家宿旧,久临剧镇[12],王事鞅掌[13],非朕所以优贤之意也。”王彦超懂得太祖的意思,便奏说:“臣本无勋劳,久冒荣宠,今已衰朽,乞骸骨[14]归邱园,臣之愿也。”其他在席的镇将,却对太祖陈诉过去的劳绩。太祖说:“此异代事,何足论。”明天,王彦超和安远节度使武德行、护国节度使郭从义、定国节度使白重赞、保大节度使杨廷璋都上书辞职。太祖解石守信等和王彦超的兵权,都在杯酒之间用几句话解决,史称“杯酒释兵权”。

又为预防朝廷大臣的专擅,将政权划分为三:以政治属中书省,以军事属枢密院,以财政属“三司”[15],而君主总揽大权。此外又表彰忠义,尊崇孔子,以为巩固君位,集权中央的政策的辅助。

宋太祖自陈桥还兵,夺取周室时,后周的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韩通,想率众抵抗,被军校王彦升所杀。太祖以韩通为故主死节,特赠中书令职,用厚礼殓葬。对王彦升则欲治以擅杀之罪,经群臣解救得免。这都是他有意如此,一方面褒奖韩通的忠义,一方面惩戒王彦升的专擅,目的是要做个榜样给臣下们看。

史称宋太祖即位之初,就下诏修葺祠宇,绘先圣先贤像,自撰像赞,书于孔子、颜渊的座端,令文臣分撰余赞。又屡次亲临祭祀。他常对他的臣下说:“朕欲尽令武臣读书,知为治之道。”这些把戏,过去的那些创业的皇帝,大概都做过了的。

宋太祖的政策,虽避免了藩镇跋扈的祸害,巩固了赵氏一系相传的君权,而流弊却也不少:[中央集权政策的流弊]

第一,他抽调厢军中的壮丁为禁军,各地剩些老弱残兵,大都只可供役使,不能亲战阵,加以文臣典州政,对本州驻兵怠于训练,临事又不能指挥如意,以致偶有边惊,每闻风溃败。

第二,他把国中犷猂而失业的人民都收容做兵,后来每遇荒年,便用招兵为救荒的政策,遂使兵额无限制的增高。兵额既增高,军费亦必加多。并且招募而来的兵士,没有经过长期训练,所以兵额虽增,兵力却不见加强,对外战争,往往失败,因此又加多种种费用。军费及其他费用的增加,遂使财政紊乱得不可收拾了。

英宗嘉祐七年,因宰相韩琦上疏请裁减兵额,诏中书省、枢密院同议,并命枢密院将开国以来的兵额,作一精密的报告,以备裁减。兹据《宋史》所载当时枢密院的报告并英宗实行裁制后的兵额列表如下:

因兵额无限制地增高,同时军费也无限制地增大。并且当时的军队,实际上不能御外侮。外交的结果失败,每年又要拿出不少金钱给外国。[16]此外又有郊祀的费用[17],宗室吏员的冗禄,每年也着实可观。因用途的增加,便不得不想法增加收入。我们且据马端临文献通考》及《宋史·食货志》,把从英宗治平以前国课增加的情形,列表如下:

我们看了上表的数字,可知当时岁入虽逐渐地增多,而英宗治平二年,收支相抵,已不足一千五百七十二万六千另四十七缗。英宗以后,每年入不敷出,当然还不止此数。当时财政紊乱的情形,便可想而知了。

第三,中央集权政策实施的结果。使地方政治无发展余地,于是有才能的人,在地方上不能施展,便向中央集中。人才既多,位置有限,便互相争竞,争竞得剧烈了,就造成朋党倾轧的局面。

兵力的衰弱,财政的紊乱,朋党的倾轧,遂使赵宋一代,长在疲癃的状态之下,受制于北方新兴的异族,没有发扬国威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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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公元九六三年。

[2]高继冲是南平王高季兴的曾孙。

[3]周保权的父亲周行逢为武平节度使,据两湖之地。行逢卒,保权嗣位。

[4]孟昶是后蜀主孟知群的儿子。

[5]公元九七一年。

[6]刘鋹是南汉主刘隐的从孙。

[7]李煜是南唐主李忭(即徐知诰)的孙子

[8]钱弘俶是吴越王钱镠的孙子。

[9]陈洪进,仙游人。他本是清源节度使留从效的牙将,从效死后,他就据漳、泉二州,自为节度使。

[10]刘继元,北汉第四主。(刘旻传子钧,钧传养子继恩,继恩被其臣下所杀,弟继元立。继恩、继元,都是刘钧的外甥。)

[11]公元九六九年。

[12]事务繁重的地方。

[13]语本《诗经》。鞅掌二字的异解颇多,但以解作烦劳之意为最合。

[14]大臣辞职称“乞骸骨”。是使骸骨得归葬乡土的意思。

[15]三司,指盐铁、度支与户部,宋朝设置三司使总其成,当时称为“计省”。

[16]详下讲。

[17]祭天时的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