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宗时,中国已经大定,便大举北伐,先灭北汉,乘胜攻辽,为辽将耶律休格败于高梁河,宋兵死者万余人。[宋初对辽的攻守]这是太平兴国四年[1]的事。明年,辽发兵攻瓦桥关,太宗自己带兵去抵抗,辽兵退去。雍熙三年[2],太宗听了边将贺怀浦的话,以为辽国圣宗初立,萧太后当国,有隙可乘,使曹彬、崔彦进、米信、杜彦圭由雄州出兵,田重进由飞狐岭出兵,潘美、杨业由雁门关出兵,大举北伐。曹彬、米信等攻涿州,被耶律休格败于岐沟关;潘美、杨业攻寰、朔、应、云四州,潘美被耶律色珍败于飞狐岭,杨业被耶律色珍攻杀于陈家谷。太宗急召田重进等还军,然宋军精锐,消亡殆尽,东北各州,大受抄掠。从此以后,只有辽兵南侵,不见宋兵北伐了。
宋太宗崩,太子赵恒即位,是为真宗。真宗咸平二年[3],辽圣宗亲自带兵南下,宋高阳关守将康保裔战死于瀛州,辽兵遂渡黄河,真宗亲自出兵抵御,辽兵退去。景德元年[4],辽圣宗又奉萧太后大举南侵,屡破河北诸军,进逼澶州。[辽兵南下与寇准的力主亲征]宋朝一晚接到五通告急文书,时寇准做宰相,对于那些告急文书,并不拆阀,饮酒谈笑如平时,真宗非常骇怪,问他何以不看那些告急文书,他却说:“只要陛下能亲自出兵抵御,不过五天,这事就可解决的。”真宗便召集大臣们开御前会议,议应否亲征。那时候朝中都很惊慌,胆小的大都主张迁都:王钦若主张迁都金陵,陈尧叟主张暂避成都。真宗问寇准,寇准说:“那一个替陛下计划的?真是该死!现在只有陛下亲征,可以打退辽兵,否则人心崩溃,敌兵乘胜深入,江山还保得住吗?”真宗便决意亲征。在半路上又有人献策劝真宗南迁。真宗问寇准。寇准说:“陛下惟可进尺,不能退寸。”殿前都指挥使高琼,亦以寇准的计划为然,真宗才勉强听从。至澶州南城,见辽兵声势浩大,左右又劝真宗在南城暂驻,观望风色。寇准和高琼力持异议,真宗又勉强渡河,登北城门楼;远近望见皇帝御盖,都跳跃呼万岁,数十里内欢声雷动,将士勇气百倍。辽兵料不到真宗会御驾亲征,不免夺气。既而辽兵攻至澶州城下,被宋兵击退,气势更馁。时有宋朝的降将王继忠在辽国做官,便劝辽圣宗、萧太后向宋朝请和。辽圣宗和萧太后听了他的话,就派遣使者持继忠的密表来请和。当时寇准还想争持,要求辽国称臣,并献幽州地方。真宗却想敷衍了事,便借口于“朕不愿生灵涂炭”,情愿给辽国金帛,以求和议成功。往返磋商的结果,便在下列的条件下,两国罢兵言和:
(一)两国以白沟河[5]为界;[宋、辽的议和条件]
(二)宋朝每年给辽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
(三)辽主以兄礼事宋。
这是宋、辽第一次的和约,史称“澶渊之盟”。从此以后,虽曾发生过几次小小的纠葛,但双方总算保持和平状态,一直到宋徽宗约金攻辽的时候。[6]
宋仁宗庆历二年[7],辽国遣使求地,宋仁宗派富弼去交涉,许增银绢各二十万,当时几乎破裂的宋、辽国交,总算和平将就过去。宋神宗时,王安石为相,辽乘宋室用兵西夏[8]以后,又遣使议界;王安石锐意改革内政,外交上情愿稍稍让步,结果宋朝又失地七百里。但这些都可以算是小小的纠纷,宋、辽两国,始终保持和平状态。
澶渊之盟,发动于辽国,在理宋朝不该这样吃亏。[宋朝屈服的原因]其实真宗亲征,出于寇准等的逼迫,不是他的本意,就是从征的臣子们,也十分疑惧,所以当辽国派使来请和的时候,真宗果然愿意迁就了事,他的左右也希望和议早日成功。当时寇准替真宗划策,说照这样办,可保百年无事,但真宗不肯听他的话;更有人造谣,说寇准希望延长战争状态,借以增厚他的权势;遂使寇准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主张。事后真宗还听了王钦若的谗言,说澶渊之盟是寇准把皇帝作孤注,便罢黜寇准,引用王钦若。
澶渊盟后,真宗颇敬重寇准,而王钦若却十分恨他。一天会朝,寇准先退,王钦若便乘机对真宗说:“陛下敬重寇准,是否因为他有功于国家?”真宗说:“是的。”钦若说:“澶渊之役,陛下不引为耻辱,反说寇准有功于国家,这是什么道理呢?”真宗问他什么理由。他说:“城下之盟,《春秋》耻之[9]。澶渊之役,陛下以万乘之贵,而为城下之盟,这不是最大的耻辱吗?”真宗听了非常不快。钦若又说:“陛下听见过赌博的事情吗?赌博者到了快输完的时候,便倾其所有,决一最后胜负,叫作‘孤注’。陛下,就是寇准的‘孤注’啦。”于是真宗对寇准怀疑,竟罢寇准宰相职,降为刑部尚书,出知陕州。
王钦若是最会逢迎人主的小人,他知道真宗常怕辽国再来侵扰,而又不敢出兵讨伐,便劝真宗举行封禅,以为辽国本来信天,可借此吓倒辽国。[宋朝借封禅弭寇患]真宗听了他的话,便有种种怪诞的举动。当时为祭天、斋醮及建造宫观,不知枉费了多少金帛。后来财政愈益混乱,国家愈益困穷,这也是原因之一。
真宗自听了王钦若的话,深以澶渊之盟为耻辱,心里非常懊闷。王钦若便对他说:“只有封禅可以镇服四海,夸示外国。然封禅必先有天瑞,而天瑞一时不可必得,不妨用人力为之。古来所传的《河图》《洛书》[10],岂真有其事,不过圣人以神道设教耳。”于是真宗便托言梦见神人,于正殿建黄箓道场,又伪造天书,置于左承天门南鸱尾[11]上,真宗跪拜受书,改元大宗祥符[12]。是年六月,又得天书于泰山,群臣上真宗尊号为“崇文广武仪天尊道宝应章感圣明仁孝皇帝”。冬,封泰山,禅社首[13]。于是臣下争献符瑞。四年二月,真宗祭后土于汾阴[14]。明年十月,又托言有圣祖降于延恩殿。诸如此类的荒谬无聊举动,层出不穷。但当时朝廷大臣,并没有切实上书规谏的,大概都默认这类把戏真的可以镇服四海,夸示外国。所以《宋书·真宗本纪赞》说:“契丹,其主称天,其后称地,一岁祭天,不知其几;猎而手接飞雁,鸨自投地,皆称为天赐,祭告而夸耀之。宋之诸臣,意者欲假是以动敌人之听闻,而潜消其窥伺之心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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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公元九七九年。
[2]公元九八六年。
[3]公元九九九年。
[4]公元一〇〇四年。
[5]就是河北的拒马岔河,宋、辽以此为界,亦称界河。
[6]详下第四十一讲。
[7]公元一〇四二年。
[8]见下讲。
[9]《左传》:“楚伐绞……大败之,为城下之盟而还。”注:“城下盟诸侯所深耻。”
[10]相传伏羲氏王天下,龙马负图出于河。又大禹治水,理龟负文列于背,有数至九,后人遂附会之以成《洛书》。
[11]宫殿屋角上的装饰。亦称“鸱吻”。
[12]大宗祥符元年,当公元一〇〇八年。
[13]社首,山名。按泰山上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叫作“封”。泰山下小山上除地、报地之功,叫作“禅”。
[14]后土,神名,即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