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所谓正史里记录典章制度的志,如《食货志》记载经济方面情况,《刑法志》记载法律方面的材料,《职官志》叙述官制,《地理志》讲地理建制等等,内容范围都比较明确。但有些志里却包含着研究其他某些问题有用的材料,如果善于利用,也能帮助说明本志范围以外的问题。如《五行志》、《符瑞志》之类,看起来虽是些荒诞无稽的事,而其中涉及的社会习俗和地理区划名称等,都可供考史。甚至某地出现某种禽兽的记录,也可以从而推测当时的气候情况。《礼仪志》一般是记录婚丧礼节的,而《宋书·礼仪志》里所收一些讨论礼制的记录,却提供了当时公文的样本。日本金子修一氏曾利用这篇志中的材料,写了《关于南朝时期上奏文的形态》一文(《东洋文化》第60号)。《隋书》的志旧称为五代史志,因为除隋代制度之外,还记载了梁、陈、齐、周四朝的典制。《隋书·礼仪志六》记录梁陈两朝各种官吏的冠服。这些官职,有的需要参考《百官志》的记载和南朝史书,才能明了;有的可以根据志文,来补充和阐明《百官志》所记之不足。因此,《礼仪志》的作用也超出礼节的范围,能为研究南朝官制提供资料。
《礼仪志》言“其在都坐,则东面最上”,“尚书廊下都坐门下使”。都坐犹今言大厅之意。《晋书》卷七六《王彪之传》,“苏峻之乱,成帝止兰台都坐,殆不蔽寒暑”。兰台谓御史台,兰台都坐当即御史台之大厅。《宋书》卷三九《百官志上》,“晋朝八座丞郎朝哺诣都坐朝,江左唯旦朝而已。八座丞郎初拜,并集都坐交礼”。《梁书》卷二六《陆果传》言齐时“迁尚书殿中曹郎。拜日,八座丞郎并到上省交礼,而果至晚,不及时刻,坐免官”,可与宋志相印证。《隋书·百官志上》记陈制,得官者“但闻诏出,明日即与其亲入谢,后诣尚书上省拜受”。上省即尚书省,都坐即尚书省之都坐也。《宋书》卷二八《符瑞志》中言晋咸康二年“甘露降尚书都坐”。《宋书》卷七五《蔡兴宗传》,“兴宗于都坐慨然谓颜师白曰”云云,时师白为尚书仆射,兴宗为吏部尚书,知此处都坐亦尚书省都坐。北朝之例,则《北齐书》卷四八《胡长仁传》载长仁为尚书令,“每上省,……省务既繁,簿案堆积。令史欲咨都坐者,日有百数”。此亦尚书省都坐,即用以代指尚书令。《北齐书》卷四七《毕义云传》,“又驾幸晋阳,都坐判拜起居表”,亦指尚书省。《北齐书》卷三四《杨愔传》载,长广王为大司马并州刺史,常山王为太师录尚书事,“及二王拜职于尚书省,大会百僚”,盖即拜职于尚书省之都坐也,都有总统之意。《隋书·百官志中》记北齐制,谓“录令仆射总理六尚书事,谓之都省”。又《百官志下》隋三公条云:“寻省〔三公之〕府及僚佐,置公则坐于尚书都省。”都坐之都与都省之都同义。《通鉴》一二八胡注谓北魏之都坐犹唐之朝堂,“或曰都坐为尚书都坐,即唐之政事堂”。卷一二九注谓宋之都坐乃尚书八座会坐之所,“犹今都堂也”。核以前引史文,似以胡氏后说为当。北朝之都坐,亦非朝堂而是政事堂也。
志云,“尚书秘书著作郎、太子中舍人、洗马舍人,朝服,进贤一梁冠,腰剑”。案:著作郎属秘书省,依志文体例,应言秘书省云云,尚书二字疑涉上文尚书左右丞而衍。洗马舍人文义欠明晰。据《百官志》载梁制,典经局洗马八人,位视通直郎。置典经守舍人、典事守舍人员,当即此所谓洗马舍人,实为同一衙署中两种不同官职也。太子属官有食官,朱衣,进贤一梁冠。据《百官志》,东宫有食官局。《南齐书》卷十九《五行志》:“永明中,雷震东宫南门,无所伤毁,杀食官一人。”梁当是沿用齐制。
志言“太学博士正限八人,着佩。限外六人,不给”。据《百官志》上,“太学博士八人,又有限外博士员”,未及人数。诸开国三将军(武贲、冗从、羽林)、典书、典祠、学官令、典膳丞长等官,皆“限外者不给印”。知某些官职有限外员,志文可补《百官志》未记限外官制度之缺。梁陈史书中时见限内限外之称,盖限内为定员,限外则员外也。《梁书》卷四五《王僧辩传》,“〔湘东〕王为荆州,仍除中兵,在限内”。又卷四七《何炯传》,“还为仁威南康王限内记室”。《刘霁传》,“稍迁宣惠晋安王府参军兼限内记室”。《褚修传》,“武陵王为扬州,引为宣惠参军限内记室”。《陈书》卷一○《程文季传》,“世祖嗣位,除宣惠始兴王府限内中直兵参军”。仁威、宣惠皆诸王所领将军称号。其言限外者,如《陈书》卷三四《张正见传》,“历宜都王限外记室”。自《礼仪志》关于限外博士之待遇,以及诸限外官不给印之制,知其低于限内官。所以设限外官者,盖即沈约所云,“且当今士人繁多,略以万计,常患官少才多,无地以处秀才”(《通典》卷一六《选举》)。门阀社会中,士族子弟莫不凭门第而得仕进,未弱冠即得出身。颜之推所云梁朝贵游子弟“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正足证明沈约所称之“秀才”不外乎此辈也。北魏末年亦有此种现象。《北齐书》卷三一《王昕传》载,魏末吏部尚书李神 奏言,“比因多故,常侍遂无员限。今以王元景等为常侍,定限八员”。又卷五○《韩宝业传》,“多带侍中、中常侍,此二职乃数十人”,此又齐后主时事也。《百官志》记集书省置散骑常侍、通直散骑常侍各四人,散骑侍郎、通直郎各四人。又有员外散骑常侍,无员;员外散骑侍郎,未言有无员数,盖亦无定员。所谓员外当原为限外,而渐成定制,员外二字遂为官名之一部分。员外之升迁,必先转通直,见《北魏元略墓志》。通直再转为散骑常侍。故《北魏穆绍墓志》言“除散骑常侍,在通直,寻转正员”。《北齐书》卷四四《张景仁传》,“后主登祚,除通直散骑常侍。及奏,御笔点除通字,遂正常侍”。南朝之制亦如此。《宋书·百官志》有通直散骑常侍与员外散骑常待,而未言通直,员外与正员之区别何在。据《宋书》卷八三《黄回传》,“前世加官唯散骑常侍,无通直员外之文。太宗以来,多因军功至大位,资轻加常侍者,往往通直、员外焉”。由是知通直、员外与正员有资轻资重之别。《宋书》卷六六《王敬弘传》,“子恢之,被召为秘书郎”。敬弘求为奉朝请,“与恢之书曰,秘书有限,故有竞;朝请无限,故无竞。吾欲使汝处于不竞之地”。所谓无限,即《宋书·百官志》所谓“奉朝请无员”,更无限内外之别。故《南齐书·百官志》言,“永明中,奉朝请至六百余人”,实无员限也。
志称“廷尉建康正、监、平”,据《百官志上》,“建康旧置狱丞一人。天监元年,诏依廷尉之官置正、平、监,革选士流,务使任职。又令三官更直一日,分受罪系。事无大小,悉与令筹”。故此志文廷尉与建康并列。盖京师事殷,狱讼滋多,《地理志》所谓“京兆王都所在,豪强者纵横,贫窭者窘蹙,桴鼓屡惊,盗贼不禁,此又古今之所同焉”。因而建康仿廷尉设官。据《百官志》,廷尉三官六班,建康三官四班。陈时盖仍如此。故至德元年陆琼“除度支尚书,寻掌诏诰,并判廷尉建康二狱事”。然《刑法志》言梁武晚年“王侯骄横转甚,或白日杀人于都街。劫贼亡命,咸于王家自匿。薄暮尘起,则剥掠行路,谓之打稽。武帝深知其弊,而难于诛讨”。是建康虽依廷尉之制设正监平三官,亦无济于事耳。
志文于诸官所属下,屡见省事之称,如监令仆射省事、太子二傅省事、诸公府省事、录尚书省事等。省事南北朝皆有,而不见于诸史《百官志》,盖近乎令史之下级小吏。《南齐书》卷五六《幸臣传·吕文献传》,“升明初,为太祖〔萧道成〕杀尚书省事”。《魏书》卷七六《卢同传》,“请遣一都令史与令仆省事各一人”。《北齐书》卷四七《邸珍传》,“尚书令临淮王彧……遣省事谢远,三日之中,八度逼迫”。《北史》卷九二《韩凤传》,“及祖珽除北徐州刺史,即令赴任。既辞之后,迟留不行。其省事徐孝远密告”。《周书》卷十四《贺拔岳传》记尉迟菩萨“乃自骄倨,令省事传语岳”。省事之称亦见于宋爨龙颜碑(《八琼室金石补正》一○),而《南齐书》卷二六《王敬则传》,“敬则虽不大识书,而性警黠。临州郡,令省事读词,下数判决,皆不失理”。知宋齐时刺史太守等地方长官所属亦有省事之职。《颜氏家训·涉务篇》,“至于台阁令史主书监帅诸王签省,并晓习吏用,济办时需”,省与典签并列,当即省事,隶属诸王,亦江南制也。《隋书》高祖开皇三年,“济阴太守杜猷身陷贼徒,命悬寇手。郡省事范台玫倾产营护,免其戮辱。……台玫可大都督假湘州刺史”。似隋时使用地方豪族为郡省事,故范台玫有产可倾,州郡省事之政治经济地位与前代亦有所不同,可以超迁颇高矣。
《礼仪志》载,“左右职局斋干已上,朱服,武冠。”案:职局非机构名称,而是官名。《南史》卷五三《梁邵陵王纶传》,“遣人就市赊买锦采丝布数百匹,拟与左右职局防 为绛衫。”职局着绛衫,与此志文之朱服正合。《梁书》卷二二《南平王伟传》,天监十三年“加亲信四十人,岁给米万斛,布绢五千匹,药直二百四十万,厨供月二千万,并二卫两营杂役二百人,倍先置防 白直左右职局一百人”。两传皆以职局与防 、白直等并列,当是百姓服力役,从事于低级侍卫职务。《萧伟传》中下文即加解释云,“伟末年疾浸剧,不复出藩,故俸秩加焉”。则所赐防 、白直、职局等,未必尽番上服役,或是输钱米作为萧伟俸秩以代役也。《礼仪志》以斋干与职局并列。《南齐书》卷五六《吕文显传》,“临海人也。初为宋孝武帝斋干直长”。又《茹法亮传》,“宋大明中,出身为小吏,历斋干、扶侍”。斋干当亦是侍从之流,而吕文显曾任其首脑,乃庶姓寒人所居职位。扶侍之性质恐亦略同。《宋书》卷七六《朱修之传》,“以脚疾不堪独行,特给扶持”,持疑侍字之误。《礼仪志》有扶侍,朱服武冠,与主书、斋帅、监食、主食、主客等并列。太子属官亦有扶侍,朱衣武冠。《百官志》载梁制东宫官“又有外监殿局、内监殿局、导客局、斋内局、主玺、主衣、扶侍等局……各置有司,以承其事”。《礼仪志》前文云,“旧至尊朝会登殿,侍中常侍夹御,御下舆则扶左右”。扶侍一职所司者,或即此类任务与?沈涛《铜熨斗斋随笔》卷五给扶条云,陈朝待勋臣有给扶之制,他朝所未有。列举淳于量、黄法 ,杜稜、王冲、晋安王伯恭、江总、鄱阳王伯山等例,谓给扶当即给扶持之人。
南朝有所谓斋仗,如《南齐书》卷七《东昏纪》,“又虚设铠马斋仗千人,皆张弓拔白,出东掖门,称蒋王出荡”。卷四十《鱼复侯子晌传》,遣卫尉胡谐之等“领斋仗诸百人检捕群小”。《梁书》卷二一《江蒨传》,“〔齐〕明帝敕遣斋仗二十人防〔蒨父〕墓所”。《南史》卷五三《梁邵陵王纶传》,“敕遣舍人诸昙灿领斋仗五百人,围纶第”。又据《南齐书》卷四二《萧谌传》,谌为卫军司马兼卫尉,废郁林王时,谌“领兵先入后宫,斋内仗身素隶服谌,莫有动者”。卷四《郁林王纪》记其被杀事云,“萧谌初入殿,宿卫将士皆操弓盾,欲拒战。谌谓之曰,所取自有人,卿等不须动。宿卫信之”。合观诸文,知斋内仗身即宿卫者也。《南齐书》卷九《王奂传》,“奂使仗身三十人来,称敕录兴祖付狱”,此中央官有仗身。《梁书》卷三六《江革传》,“革至郡,唯有公给仗身三十人。百姓皆惧不能静寇”,是地方官亦有仗身。仗身大抵近似卫队,言官给,当亦是征调百姓服役。所谓斋仗,当即斋内仗身之省称。身犹言人,仗身犹言执仗之人矣。斋仗与斋干关系如何,有待考订。《三国志·司马芝传》,“门下循行,尝疑门干盗簪,门干不符”。门干当是征调为干而服役为门卫者,斋干可能为斋中之干,似为服一般力役,与斋仗之执仗护卫不同。
《礼仪志》有斋帅,与主书、主食、扶侍、鼓吹等并列,皆朱服,武冠。《百官志》中记北齐制言,“斋帅局斋帅四人,掌铺设洒扫事”。又有斋子,属领左右局。东宫亦有斋帅局,斋帅二人。南朝与北齐斋帅之职掌、地位似大体相同。如《北齐书》卷三一《王晞传》,“帝使斋帅裴泽、主书蔡晖伺察群下”。南朝斋帅见于列传者,则《宋书》卷八三《黄回传》云,“出身充郡府杂役,稍至传教。臧质为郡,转斋帅。及去职,将回自随。质为雍州,回复为斋帅”。《梁书》卷三五《萧子恪传》,“文献王时内斋直帐阉人赵叔祖,天监初入为台斋帅”。《梁书》卷二二《安成王秀传》,“左右尝以石击杀所养鹄,斋帅请治其罪”。由此知不独皇家及太子东宫官属有斋帅,中央及地方官所属亦有斋帅也。
北魏有所谓直斋,如《魏书》卷七五《尔朱世隆传》,“肃宗末,为直斋,转直寝,后兼直阁,加前将军”。卷一一出帝永熙三年纪,“又增置骑官,厢别二百人,依第出身。骑官秩比直斋”。卷八十《贾显智传》,“除伏波将军冗从仆射,领直斋”。同卷《樊子鹄传》,“尔朱荣引为都督府仓曹参军。孝昌三年冬,荣使子鹄诣京师。……太后嘉之,除直斋,封南和县开国子,邑三百户”。北魏之直斋似地位颇高。北魏之斋帅,其地位与职掌亦与北齐及南朝颇不相侔。如《魏书》卷四九《李翼传》,“初为荡寇将军斋帅,又除员外郎,迁尚书郎,仍斋帅”。卷九三《王仲兴传》,“太和中,殿内侍御中散、武骑侍郎、给事中,出入禁内十余年。转冗从仆射,犹参密近,为斋帅”。“世宗即位,转左中郎将,仍斋帅”。斋帅似是重要职任,参预机密,与南朝斋帅之与主书、主食比肩、北齐斋帅之司铺设洒扫,迥乎不同矣。
《礼仪志》有内外监典事书吏、内监朝廷人领局典事、外监统军队咨详发遣局典事、内外监丞典事、太子内外监等名目,其职掌不详。考之《宋书》卷九四《阮佃夫传》,“元嘉中,出身为台小史。太宗初出阁,选为主衣。世祖召还左右,补内监”。又“佃夫以告外监典事东阳朱幼,又告主衣吴兴寿寂之,细铠主南彭城姜产之”。同卷《王道隆传》,“太宗镇彭城,以补典签,署内监”。似内监为皇帝及贵族侍从左右之官吏,与主衣等相去不远。《南齐书》卷七《东昏纪》,“自是〔茹〕法珍,〔梅〕虫儿用事,并为外监,口称诏敕”。卷二二《豫章王嶷传》,“每幸第,清除不复屏人。上敕外监曰,我往大司马第,是还家耳”。又《宋书·阮佃夫传》载,朱幼“太始初为外监,配张永诸军征讨,有济办之能,遂官涉二品”。从济办之能一语观之,外监似掌军需,与此志所云“外监统军队咨详发遣”之语亦相应。《颜氏家训·涉务篇》所谓“主书监帅”,“监帅”或即指内外监之长官而言。
《礼仪志》记太子所属有“廉帅、整阵、禁防,平巾帻,白布袴褶”。《南齐书》卷七《东昏纪》,“阉人禁防黄太平以刀伤其膝。顾曰,奴反耶!”是皇帝宫中亦有禁防一职,以阉人为之,地位甚低,故呼为奴。
志言“尚书都令史……主书、主图、主谱……朱衣,进贤一梁冠”。主书之称屡见南朝诸史,《陈书》卷三一《任忠传》,“有施文庆者,吴兴乌程人。起自微贱,有吏用。后主拔为主书,迁中书舍人”。可知主书地位不高,大致与令史略同,故《颜氏家训·涉务篇》中主书与台阁令史相联系而言。
《礼仪志》载梁朝侍卫之制多循萧齐,列举各种职称,可以补《百官志》之缺,并与齐梁两史纪传互证。志言“又置刀钐,御刀、御楯之属,直御左右”。《南齐书》卷七《东昏纪》,“唯亲信阉人及左右御刀、应敕等”,“分军又从西上阁入后宫断之,御刀丰勇之为内应”。卷一九《五行志》,“永元中,御刀黄文济家斋前种昌蒲”。卷四十《萧昭胄传》,“〔桑〕偃同党王山沙虑事久无成,以事告御刀徐僧重”。《梁书》卷一《武帝纪》,“况以无算之昏主,役御刀、应敕之徒哉”。《通鉴》一四二胡注,“御刀,捉御刀在左右者;应敕,在左右应敕命者”。亦并称为刀敕。《南齐书》卷三五《长沙王晃传》,“诸王在京都,唯置捉刀左右四十人”,犹皇帝之有御刀。卷二二《豫章王嶷传》,“臣自还朝,便省仪刀。捉刀左右十余亦省”。“上答曰,仪刀捉刀不应省也”。所谓左右,即捉仪刀之人。所谓仪刀捉刀,乃是一词,亦指捉仪刀之人。既省仪刀,故捉刀之人亦省,如此理解,亦字方有着落。仪刀亦有由其他人捉者,如《魏书》七五《尔朱世隆传》,“令王嫌迟,遣二防阁捉仪刀催车”。
志言“又有左右夹〔亦写作侠〕毂、蜀客、楯剑、格兽羽林、八从游荡,十二不从游荡、直从、细射、廉察、刀戟、腰弩、大弩等队,凡四十九队,亦分直诸门上下”。担任护卫之夹毂,不只皇帝,诸王亦有。《南齐书》卷二二《豫章王嶷传》,“今所牵仗,二侠毂,二白直,共七八十人”。“上答曰,……侠毂白直,乃可共百四五十人以还正是耳”。又启曰,“侠毂白直,格置三百许人。臣顷所引,不过一百。常谓京师诸王不烦牵仗”。武帝答云,“汝一人不省侠毂,但牵之”。所谓牵或引,即率领排列之意。王敬则为夹毂队主(《南齐书》卷二六本传),此皇帝之侍卫也。晋安王子懋自襄阳迁江州刺史,“单将白直夹毂自随”(《南齐书》卷四一本传),焦度为晋安王子勋夹毂队主(《南齐书》卷三○本传),及上引豫章王嶷事,此诸王之侍卫也。
志文中有史书未见之职称,而史传中名称亦多有不见于《百官志》或《礼仪志》者。宋代皇帝有细仗及细仗主(《宋书》卷九一《卜天与传》、卷九九《二凶传》、《南齐书》卷三十《曹虎传》。梁代盖沿宋旧名,又有直厢、防殿,俱见《曹虎传》)。大臣有随身及随身队主(《宋书》卷八三《宗越、黄回传》)。南齐皇帝有细铠左右(《南齐书》卷二六《王敬则传》),大臣有服身(《南齐书》卷二二《豫章王嶷传》)。陈之大臣有荡主(《陈书》卷四废帝光大二年纪)。此等职位之任务与地位,皆与侍卫相仿佛。志文所称游荡、荡主之荡,有突击之义。“出荡”一词史书屡见(《南齐书》卷七《东昏纪》、卷五一《崔慧景传》,《梁书》卷一○《杨公则传》、卷二○《陈伯之传》、卷四三《江子一传》等)。《隋书·百官志中》记北齐制,领军将军下云,“其直荡属官有直荡正副都督、直入正副都督”,“直突属官有直突都督”。荡与突义当亦相近。
《礼仪志》言“车驾晨夜出入,及涉险,皆作函。卤簿应宿卫军骑,皆持兵执满,各当其所,保护方面。天明及度险,乃奏解函”。案:《宋书》卷八七《殷琰传》,“〔杜〕叔宝乃发车千五百乘,载米饷〔刘〕顺。……叔宝果至,以米车为函箱阵。”所谓作函,当即函箱阵之意,谓皇帝车驾居中,而以车布列四周守卫之也。
(《中国古代史论丛》第2集,198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