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到金华不久,大约是将近春节的时候,听说浙江省政府要搬到丽水来,若从丽水去江山再到福建的浦城,是比较容易。至于我们的家,位在金华和丽水,也是相仿。何不就在大家搬家的时候,我们也搬到丽水去住呢?这念头一转,索性一搬再搬,在一九三七年的冬天,我们老小六人,租下了丽水燧昌火柴公司的两个房间,住定了下来。

丽水是浙江的一座小县城,但城里燧昌火柴公司的房屋,相当宽敞。从杭州搬去的浙江省政府,民、财、建、教四个厅,以及各厅的附属机关都驻在这个燧昌公司里办公。本来像我们一家人是不能与省政府机关住在一起的,后来经过了财政厅长程远帆的周旋,总算允许我们也租住两间。我和老母亲以及孩子们就都住在这两间房间里。等一切安顿好,我的心才算安定了下来,马上写信去告诉郁达夫,并要他写信向程远帆道谢。

燧昌公司是刚建好的一栋新屋,五开间、五进、三层楼,住在里面的有不少是我在杭州,因郁达夫关系而认识的熟人,如省主席黄绍竑、财政厅长程远帆,还有教育厅长许绍棣。

俗话说:做人难、难做人、人难做、做难人。我和郁的争吵、出走、最后离开,凡事种种似乎均归之于我与许绍棣的相识为导火线,近几年来海外朋友寄来些资料,在此略作辩证。

根据海外的资料介绍,许绍棣是浙江临海县人,自幼父母双亡,靠伯母抚养成人。中学毕业后在上海复旦大学读书时,在方家当家庭教师,方家大人很看中他,遂将女儿方志培嫁给他。一九三六年方志培患肺病去世,留下三个女儿。许曾任浙江教育厅厅长等职,抗战胜利后当选立法委员,一九四九年去台湾,一九八〇年八十二岁在台湾病逝。

在上海的许绍棣的表妹——潘文珍女士曾对我谈到,许绍棣先生晚年信奉耶教,尤专心吟咏。他的集唐诗如:

几多人物在他乡,

枕绕泉声客梦凉;

白首思归归不得,

海天东望夕茫茫。

在他的集诗中,也不难看出他对故乡的怀念。

我和郁达夫搬到杭州后,当时杭州往来的朋友较多,许也是其中之一。这在郁达夫的日记中均有记载,但仅此而已。至于外边流传什么“丽水同居”之事,纯属谣言。至今还健在的胡健中先生在《郁达夫与王映霞的悲剧》(见本文“代序”)文中曾坦率地说:“以绍棣为人之方正清廉,许、王两家儿女亲属同居者之多,及他们每次相见都有别的朋友在场,在十目所视之下,我确信他们的关系仅止于爱慕和别后的通信。”

近来还有人却将两封不是我写的信,随手取过来,栽在我的头上。一些好事之徒,以别人的信为证明“丽水同居”之事。她的手迹和内容本身很清楚,用不着多说。无怪有的朋友一眼看出不是我的信,劝我不必理它。我为真正的朋友高兴,也为不明真相的朋友惋惜,更为好事起哄的人可叹!我现在已是八十出头的白发苍苍老人了,我真猜不透那些无事生非的人,为何要将两封别人的信栽在我的身上?

我现在安度晚年,六十年来所遭受的非议和不快的事,经历不少,我都泰然处之。身外之言(何况谎言),于我无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