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之中衰是从对外族态度的转变开始的。太宗尝言:“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太宗一生无狭隘民族之褊见,不徒发诸言论,兼能躬自实践,故征讨四方,常获得异族之效力。继体者,高宗昏庸,武后阴鸷,尤其武后诛锄异己,勇悍之士,栗栗自危,老将凋零,新进又暗于兵事,故在内则有突厥之脱离复立,在外则有吐蕃、契丹之侵略鸮张。
唐之中衰——从对外族态度的转变开始
全氏书又谓高宗长期幸洛,因而维持国威于不坠,如从整个局势来观察,其说亦不能成立。
太宗尝言:“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通鉴》一九八)高丽白崖城之役,阿史那思摩中弩,亲为吮血,契苾何力疮重,自为傅药,(同上一九七—一九八)太宗一生无狭隘民族之褊见,不徒发诸言论,兼能躬自实践,故征讨四方,常获得异族之效力。继体者,高宗昏庸,武后阴鸷,尤其武后诛锄异己,勇悍之士,栗栗自危(汉人如王方翼之流徙,程务挺之被杀,外族如泉献诚、阿史那元庆,均为来俊臣所构陷),老将凋零,新进又暗于兵事,故在内则有突厥之脱离复立,在外则有吐蕃、契丹之侵略鸮张。
(一)突厥
自贞观初(六三〇)降附,垂五十载,至仪凤四年(六七九),阿史那泥熟匐自立为可汗,同时二十四州首领并叛,唐兵往讨者初虽小胜,然旋蹶旋起。永淳元年(六八二),阿史那骨笃(咄)禄收集亡散,势益猖狂,此后(不知确年)遂徙回漠北。武后荒淫,屡用白马寺僧薛怀义统兵以抗突厥,其毫无战绩,不问可知。
骨咄禄卒(天授二——六九一),弟默啜(Bäk-ˇcor)继立,对唐益轻视,要索六胡州及单于都护府(即永徽时瀚海都护之后身)之地,则天赐以杂彩五万段,粟数万石,以求息事(圣历初——六九八)。默啜无厌,仍长驱入河北,陷瀛、檀、定、赵、恒、易,掠财帛亿万、男女万余人而去。
(二)吐蕃
其语原为何,迄今无定论(大约与古突厥文Tüpöt有关,参《史地译丛续编》六一—六三页)①,西藏人自称其地曰Bod,我曾证其即隋之附国②(附之古音为biu),或谓藏语stod-bod即“上国”之意,本属西羌族类。据说始祖名鹘提窣野(伯希和还原为Ol-de-sbu-rgyal,余据Thomas之拼法,谓应与藏文Ho. Ide-spu-rgyal相当),犹言“来自天上君临人类之王”。贞观八年,其赞普弃宗弄赞遣使求尚公主,太宗不许,于是勒兵二十万,入寇松州,声言不得公主且深入。十五年,妻以宗女文成公主,弄赞亲迎于柏海,羡慕华风,归则筑城郭、宫室以居公主。高宗即位,奏请蚕种、酒人与碾硙等工,皆给之。龙朔三年,侵并吐谷浑。
先是,隋炀平吐谷浑后,留其质子顺不遣,及大业之末,前王伏允悉收故地,复为边患。唐高祖虽遣顺归国,而入寇如故。贞观九年,诏李靖等合突厥、契苾之众,分六道往攻,大破之,顺斩其相,举国来降,伏允自缢死。顺继立,以久质于隋,国人不附,未几被弑。子诺曷钵嗣,太宗封为乌地也拔勒豆可汗,十四年,又妻宗女弘化公主。至是,为吐蕃所攻,诺曷钵不能御,携公主走投凉州③,高宗诏徙其余众于灵州,置安乐州以处之。
于时,吐蕃方面,禄钦陵(Khri hbrin)兄弟方当国,频岁入边,尽破西羌羁縻诸州,北服于阗(麟德二),取龟兹(咸亨元),安西四镇并废,薛仁贵复丧师于大非川④。仪风三年,特以中书令李敬玄督师,与战青海上,王师大败,敬玄仅得脱,高宗召群臣会议,阖朝无善策。吐蕃屡寇不休,万岁通天二年,始遣使请和,朝令前梓州通泉尉郭元振往。钦陵力言,安西四镇即旧日突厥五俟斤辖境,与吐蕃唯界一碛,汉兵易从此侵入,要求唐朝拔去镇守,使各国离立,作为汉、蕃之中间地带,元振婉辞却之。既而赞普害钦陵专国久,讨之,钦陵兵溃自杀,边患始稍纾。
(三)契丹
始见《魏书·献文帝纪》(五世纪后半)。古突厥文作Kitai。贞观廿二年十一月,契丹⑤帅窟哥、奚帅可度者同内属,以契丹为松漠都督府,奚为饶乐都督府⑥。万岁通天元年(六九六),松漠都督李尽忠因被营州都督赵文翙所侮,杀文翙而据营(《旧书》一九九下讹“荣”)州,后遣兵讨之,死大将数人,契丹攻陷幽、冀诸州。尽忠死,别将孙万荣代领其众,翌年六月,被突厥及奚在后掩击,万荣死于部下之手。
武后之世,得以支持不至于大乱者,厥有两因:(1)继承平之后,民生尚未大困。(2)一般人受佛教之迷醉。
注释:
①十九世纪初,法国学者Abel Rémusat以为吐蕃当读如“吐波”,伯希和则根据中国古音,谓吐蕃应保留Thu-puan的读法,无须读若吐波。余按《黑鞑事略》云:“西南……曰木波(西蕃部领不立君),”王国维未之释。考元王恽《玉堂嘉话》三有“吐蕃土波”之文,而《金史》一〇,明昌六年八月,“木波进马”,同书一四,贞祐二年十月,“诏遣官市木波西羌马”,又十五,兴定元年八月,“陕西行省奏木波贼犯洮州”,从其地域、事物而观,显为吐蕃无疑。复次,《百丈清规》“帝师拔合斯八,法号惠幢贤吉羊,土波国人也,……初土波国有国师……”(据《蒙古源流笺证》四引),拔合斯八即《元史》之八思巴,本西藏人,土波为吐蕃,更多一证,故可断木波皆土波之讹,若然则宋、元时代固有读吐蕃如土波(或吐波)者,伯希和之疑问,似尚待研究。后检得《旧书》一二二杨朝晟统士马镇木波堡,据言木波为吐蕃来路,土波之讹为木波,亦许因此。
②关于附国之服饰,兹摘录元戴表元《唐画西域图记》一节以供参考,《记》云:“《唐画西域图》一卷,卷凡四则,每则各先书其国号,风土不同而同为羌种。画者又特举其概,每国书一王而一二奴于后挟持之,王皆藉皮坐于地,侍者皆立。一王掀掌倨语,圆皮头帽如钵,项组铁下垂至藉,皮服衣裘,牛脚靴,胸悬一员金花。一奴小员皮帽,敛袂受事。一奴曳幕罗,手上下奉酒壶若俟而进,裘靴与王同者;蜀郡西北二千余里附国良夷也。”(《剡源文集》四)后检伯希和《评赫尔满〈中国历史商业地图〉》,谓附国不能单独代表西藏,(《史地考证译丛》五编七六页)是也。
③凉州即今武威,一九二四年河西地震,诺曷钵及弘化公主墓在武威南之祁连山崩陷出土,碑志完好无缺。(一九四五年《新中国》七期陈寄生《青海土人为吐谷浑后裔考》)
④《新书·地理志》,大非川在鄯城(今西宁)县西三百余里,《通鉴辑览》五二注以东南流入青海之布喀河当之,冯承钧、陈寄生均承其说,陈且谓青海人称水曰“非”。(同前引文)丁谦《唐西域传考证》以为今雅玛图河。吴景敖辨《辑览》之误,证大非川为今之切吉旷原,(《西陲史地研究》一一—一二页)即共和县地,与《通鉴考异》引《十道图》“大非川在青海南”之旧说相合。
⑤清撰《三史语解》:“辽为达呼尔,因其言语用达呼尔语也”;鸟居谓今住呼伦贝尔之达呼尔(Dahur)即契丹之遗族。(《满蒙古迹考》一○六页)
⑥蓝著《隋唐五代史》注云:“《蒙古游牧记》‘翁牛特左翼旗北,有唐松漠府故垒。’……当在今热河松岭附近。”(上编一一二页)蓝所谓“松岭”,不知何指,若今通行地图绘松岭在朝阳(即隋、唐之营州)之南及西南,非其地也。(参《东北通史》二四八页)蓝又注云:“《蒙古游牧记》谓唐饶乐府在今翁牛特左翼旗地”;(同上引)依此,则松漠、饶乐两府同在一处,尤不可信。《辽史》三七:“有天女驾青牛车,由平地松林泛潢河而下”;牟理(Jos. Mullie)云:潢河即西喇木伦(Siramuren),平地松林在潢河源附近围场以北,此高地平原应为今日赤峰县西之大高原;(《东蒙古辽代旧城探考记》二页)只泛言松漠,非确言松漠府所在。考契丹、奚两部居地之记述,最详者为《旧书》一九九下,《旧书》云:“契丹居黄水之南,……在京城东北五千三百里,东与高丽邻,西与奚国接,南至营州,北至室韦。……天宝十年,安禄山……就黄水南契丹衙与之战。”“奚国……在京师东北四千余里,东接契丹,西至突厥,南拒白狼河,北至霫国,自营州西北饶乐水以至其国。”黄水即潢河,白狼河今大凌河。又《通典》一七八,营州柳城郡“北至契丹界五十里,……西北至契丹界七十里,东北到契丹界九十里,契丹衙帐四百里”,《太平寰宇记》七一所记西北、东北二至之里数,与《通典》同,惟北方则作“北至秦长城二百七十里,至契丹界潢水四百里”,东北则作“自界至契丹衙帐四百里”(吾人须记取现存此两书均错误甚多,惟吴承志校改《寰宇记》之数为“西北至契丹界七十里,自界至契丹衙帐四百里”,究与《通典》东北到契丹衙帐四百九十里及《新书》蓟州下“奚王帐东北行傍吐护真河五百里至契丹衙帐”之方向不合);合而观之,知今朝阳县之西北、东北两面,去契丹界都不及百里。又知朝阳县东北四百里至四百五十里处,在唐初确为契丹衙帐(注意游牧部落之衙帐,往往不止一处)。牟理谓“契丹最初即居东蒙古西喇木伦及老哈河汇流之处”,(同上引)说总甚近。大致言之,奚地应当于今热河西南部,契丹当于热河东北部,故两国为东西相接也。(可参看《东北通史》一六九页)
次论到松漠、饶乐两府之今地,宋大中祥符九年薛映《行程记》云:“中京正北八十里至松山馆,七十里至崇信馆,九十里至广宁馆,五十里至姚家寨馆,五十里至咸宁馆,三十里渡潢水石桥,旁有饶州,唐于契丹尝置饶乐,今渤海人居之。……自过崇信馆乃契丹旧境,其南奚地也。”(《辽史》三七;蓝著一一二页误引为“胡峤《陷北记》”)潢水石桥即今巴林桥,(同前引牟理书一三页)则饶乐都督似在其附近,即《游牧记》所称“松漠府故垒”(说见下)。但《辽史》三七又云:“饶州……本唐饶乐府地,贞观中置松漠府”;饶州之名,显承自饶乐,然饶乐、松漠两都督分属奚、契丹两国,断非同在一地,是知《辽史》“置松漠府”一句,系误将两府混而为一(《东北通史》二四九页亦云然)。《游牧记》不加察,故以饶乐、松漠两府同置于翁牛特左翼地面。《承德府志》置饶乐于翁金河流域,或因《新书》蓟州下称:“奚王帐东北行傍吐护真河,五百里至契丹衙帐”而云然(吐护真即土河,亦即老哈河)。至薛映谓崇信馆以北为契丹旧境,似与上说不相容,则须知中唐以后,契丹渐强,奚地已被其逐渐兼并,“旧境”云云,非追溯于唐初也。真正松漠府之故址,今不可确知(《东北通史》二四八页亦不能确言),依前引《通典》《寰宇记》,应在今朝阳县东北约四百至四百五十里处。
吐蕃乘虚攻陷河、陇及安西、北庭
要了解唐代藩镇之祸之延长,同时就要明白当日对外之紧张关系。安、史之乱,各国都向唐声援(见第二章“安史之乱”),独吐蕃取乘危态度。吐蕃往日以我河、湟一带设备充实,故用兵侧重争取外围(如安西四镇),及安、史乱起(七五五),侦悉河西兵内调,守备空虚,于是改计从内围进攻,河、陇先沦,西方路断,安西、北庭遂为彼囊中之物。又复结合南诏,窥伺西南,使唐常处于心腹受胁之劣势。外忧内患,相逼而来,唐之一蹶不振,亦吐蕃牵制有以致之,朱礼记陇右分镇之大(见岑仲勉《隋唐史》唐史篇第二十二节),观此而益知其非审时度势之论。吐蕃此时侵势,系取河、湟路入。广德元年十月,破泾、邠二州,直薄长安,代宗经华奔陕。吐蕃入京,立章怀太子贤之曾孙承宏为帝,欲掠城中士女、百工,整众归国,适传郭子仪引大军将至,仅留城十三日,即悉数遁去。
续表
建中之后,大食诃论(Haroun-al-Raschid七八六—八〇九年天方教之大主教)与吐蕃数相攻,吐蕃岁西师(《新书》二二一下)③。然自时厥后,陇道不通,赴西域者须取道回纥。北庭、安西初时犹为唐守,迨贞元六年(七九〇,据《通鉴》二三三。《新书·地志》作贞元三),北庭沙陀部酋朱邪尽忠降于吐蕃,节度使杨袭古率部二千人奔西州,安西道绝,莫知存亡。(据《通鉴》二三三。《元和志》四〇称:“贞元七年没于西番”,大约因此)
唐蕃边界说
长庆二年(八二二)唐遣刘元鼎入吐蕃会盟,五月六日盟成,吐蕃人以汉、蕃文合刻于石碑,现存拉萨,汉文已多剥泐。《西藏图考》三所录,略云:“今蕃、汉二国所守见管封疆,洮岷之东属大唐国界,其塞之西尽是大蕃地土。……唐差、蕃使并于将军谷交马,其洮岷之东,大唐供应,清水县之西,大蕃供应。”大致同《清一统志》,他本所录,文字又不尽相同。吴景敖专据《图考》,作出如下之考证:
……惟盟文既首载各守见管本界,复载洮岷以东大唐所管,其塞以西方是蕃境,又秦、渭、洮、岷诸州地方,蕃人统以“墨儒”称之,《藏史》纪清水勘界事曾云:“于唐土墨儒地方,甥舅各修一庙,画日月于石,以为盟誓。”是双方均认当时洮岷边塞以东之地为唐土甚明。其远在洮岷以东千里之清水故县,自不能又为两界(?国)界地所在。且盟文原有洮岷以东大唐供应之规定,苟以此清水界址确为清水故县,则唐何能越界千里以事供应?反之,清水西至洮岷间既明为唐境,则清水以西大蕃供应之规定,又宁非矛盾?……长庆以后,吐蕃落门川讨击使尚恐热曾一度窃据秦、渭、洮、岷间,内向求封请援,吐蕃相尚思罗保洮河以拒之,迨恐热败,九州亦悉复,可知长庆间唐蕃两地之清水界址,原必不在清水故县。(《西陲史地研究》一五—一六页)吴氏因本其身历,断定唐蕃国界应在今岷县西之大沟寨一带(同上一六—一八页;按大沟寨应即《申报图》之大沟寨),颇坚人信,余初亦以为无可非议,近再取唐史细勘,始知吴说之谬,其证有六:
1.盟文既别本不同,如非取得别项强证,即不能专信《图考》。据吴氏引《武备志》及《西宁新志》,均作“二国所守见管封疆,××属大唐国界,其塞以西,方是大蕃境土,……其绥氏栅已(?)东,大唐祇应,清水县以西,大蕃供应”(同上),“封疆”下只阙两字,显非“洮岷之东”,否则正如吴氏所指出,《图考》著录之文,为何前后矛盾?此《图考》作“洮岷之东”之大可疑者一。
2.藏语之“墨儒”,依吴说既包秦州在内,而清水又是秦州属县,是《藏史》所谓“于唐土墨儒地方”,译汉得为“于唐之清水县”。且唐蕃建中四年正月会盟于清水,正是约定疆界之首次,谓“唐土墨儒”实指清水县,尤与历史事件吻合,初无蕃人认洮岷以东为唐土之痕迹,此吴氏解释之不合逻辑者二。
3.建中四年正月张镒与吐蕃盟文曰:“今国家所守界,泾州西至弹筝峡西口,陇州西至清水县,凤州至同谷县,暨剑南西山、大渡河东为汉界。蕃国守镇在兰、渭、原、会,西至临洮,东至成州,抵剑南西界磨些诸蛮、大渡水西南为蕃界。”
(《旧书》一九六下,并参岑仲勉《隋唐史》唐史篇第四十六节。凤州今凤县。大渡河即岷江西支,近世所谓大小金川者是。)此约定吐蕃极为重视,其累次悔盟,亦以疆场未定为藉口,长庆初彼国未弱,多年争持之界线,何故忽肯退让至数百里以西?此吴说之不合当年事势者三。
4.再从吐蕃之侵略观之,自洮岷以东至清水县,其武、秦、渭、成四州均陷于宝应元(七六二)或以前,原州陷于广德元(七六三)(参前文),如果长庆初蕃人愿退守洮岷,则是将六十年前吞并之五州,一旦无条件的复归之于唐,此是如何亲善之举,何以唐人竟漠然视之?且何故秦、原二州至大中三年(八四九)而后称其来归?成、武二州更至咸通中而后收复也?(《新书》四十。此外渭州有无收复,史乏明文)此吴说之显背史文者四。
5.吴氏又称长庆后尚恐热曾窃据秦、渭、洮、岷间,因以证长庆时两国界址必不在清水;按恐热内乱是会昌二年(八四二)以后事,距长庆初已廿年,且尚恐热所据,当时是“吐蕃辖下的渭州”,非取之自唐,何能借此影射长庆间秦、渭之复为唐地,此吴氏之误解史实者五。
6.唐秦州在今秦安县东,《元和志》三九称清水县西南至秦州一百二十五里,《九域志》则称清水县在秦州东九十里,合此推之,唐清水与今清水当相距不远。依《申报图》,今清水在东经一○六度,西去洮岷只二度或二度有奇,何尝如吴氏所云相隔千里。《元和志》又称秦州西至渭州三百里,渭州西南至岷州二百二十六里,充其量清水至岷州亦六百余里耳,此吴说之里地失实者六。
总之,长庆盟书之国界,断与张镒约定无大出入,吴所考定,只此已可以推翻,任乃强氏认盟碑之清水即今清水县西,与旧史正相合也。
稿既成,始知姚薇元有《唐蕃会盟碑跋》,其第三项《长庆唐蕃疆界考》研究已颇详尽。(一九三四年六月《燕京学报》十五期九六—九九页)彼谓碑文“今但云谨守如故,各守见管,是必所守之界,仍遵建中清水之盟。”实是定论,吴氏盖未参及也。彼又引《甘肃新通志》一三:“清水故城在今甘肃省清水县西十五里牛头山下,俗名西城。”更求出实址,不必但作推测。
前引碑文末四句,姚校为“其绥戎栅已东,大唐祇应,清水县已西,大蕃供应”,与《八琼室金石补正》七一无甚出入(《补正》只“祇”字写法略误),吴书作“绥氏栅”者非是。姚氏引《旧书》八三《薛仁贵传》,推定绥戎栅必居大非岭即陇山之上;(九七页)按《仁贵传》云:“军至大非川,将发赴乌海,仁贵谓待封曰,……彼多瘴气,无宜久留,大非岭上足堪置栅,可留二万人作两栅,辎重等并留栅内。”大非岭无疑在大非川之旁,与乌海均是今青海地方(参岑仲勉《隋唐史》唐史篇第十二节及第六十节),姚氏乃以之相当于甘肃之陇山,未免疏忽。姚氏又谓陇州汧源西大中六年改名之安戎关,即栅之故址,(九七页)然据《新书》三七,此关本名大震关,与“绥戎”名称不近,故其说亦待证实。
姚氏又云:“是介于绥戎清水中间之地,必不属任何一方”,“建中之盟,在蕃盟于清水,是其证”,(九九页)此数语亦须略作修正。据《旧书·吐蕃传》,建中三年原约“以十月十五日会盟于境上”,清水的地点显未划入蕃界,换言之,此一通道上东自绥戎栅起,西至清水县止,均属于姚氏所谓“缓冲区域”,出了清水县的地点,才算蕃界。非谓到清水县城即入蕃界也。约文解释,分应慎重,故特拈出之。
姚文曾引《旧书》一一八《元载传》:
今国家西境,极于潘原(姚云,今平凉东四十里),吐蕃防戍,在摧沙堡(姚云,今固原西北),而原州界其间。及《沈下贤文集》一○《元和末对策》:
又尝与戎降人言,自瀚海已东,神乌(姚误“鸟”)、燉煌、张掖、酒泉,东至于金城、会宁,东南至于上邽、清水,凡五(?)十郡、六镇、十五军,皆唐人子孙,生为戎奴婢。……令邠宁、泾原军皆出平(姚误“乎”)凉,道弹筝;邠宁军北固崆峒,守萧关;泾原军西遮木硖关;凤翔军逾陇出上邽,因临洮取凤林南关;南梁军道凤逾黄花,因狄道会陇西。
皆可供研究天宝以后唐、蕃国界之参考,并附录于此。
图一 吐蕃侵占河陇及建中后之唐蕃边界
注释:
①《会要》七一:“武州,大历二年五月十一日置,旋陷吐蕃”所记沦陷年与《新·志》异。
②沙州之陷,《元和志》四○以为建中二年,《西域水道记》因之;罗振玉《张义潮传》谓徐氏不知何据,盖失考也。(一九五四年《历史教学》二期三五页金启综谓“沙州沦陷年月无确实史料可考”,亦仍未检《元和志》)罗氏又据颜真卿《宋广平碑侧记》,推阎朝杀沙州节度周鼎当在大历十二,据《新·吐蕃传》朝杀鼎后自领州事,城守八年,乃降吐蕃,因从大历十二下数八年,定为沙州陷于贞元元年(七八五);然《新·吐蕃传》既误叙沙州陷于宪、穆之间,则其他所言,亦未必尽信,故从《元和志》。
③巴尔托勒(Barthold)《蒙古时代前之突厥史》言,七八二—七八七年(建中三—贞元三)布哈尔筑造长城,或用以防御吐蕃。又《新·传》称贞元十七年吐蕃与康国兵出现于南诏。
南诏之兴
天宝后吐蕃之横行,南诏实为之助,“诏”犹云“王”,本氐羌语,故苻坚称作苻诏,相当于西藏语之Rgyapo(按汉语古称“酋长”,“酋”“诏”只清浊之音转而已)。并吞各诏之蒙舍诏,在诸部落之南,故称南诏也(樊绰《蛮书》三)。
古代住落云南之民族,最为复杂,此属于专门研究,即就其堆层问题言之,已有四种不同之说法:
1.戴维斯(Davies)说
a.蒙吉蔑 Mon-Khmer
b.泰 Tai,Thai
c.藏缅Tibeto-Burman
2.给尔登(Geldern)说
a.蒙吉蔑b.藏缅c.泰
3.鲁易斯(Lowis)说
a.藏缅 b.蒙吉蔑 c.泰
4.李济说
a.藏缅 b.泰 c.蒙吉蔑
陶云逵主张1.说,其理由是自汉迄魏,史册中所记云南土族,多近于藏缅,惟哀牢夷当为泰之一支,其时已居于较西南之保山、蒙化一带,藏缅语族至晋初乃构成东、西爨族①。
我从历史观点推之,以为最初应是蒙吉蔑,其主要住地,初名扶南,后名真腊,即柬埔寨②。慧超《往五天竺国传》:“崑诸国,阁茂为大。”阁茂即吉蔑异译③。吉蔑族繁盛于印度恒河东岸之时代,尚在泰族(布依)未至湄南江(Menam)下流之前④。又阿剌伯作品尚有一奇异传说,云:创世纪,雅弗(Japhet)之子歌玛(Gomer)传种于吉蔑、Komr及中国三处;此三族之祖,居于大地之东,后因不和,中国人乃逐其邻族于海岛,自是以后,吉蔑居今之柬埔寨,Komr徙于今之马达加斯加⑤;说虽离奇,然越南半岛人本由高原南下,系不能反驳之事⑥。大凡民族迁徙,往往后浪推前浪,今观吉蔑之南居海滨,在藏缅及泰族前,则认蒙吉蔑堆层居先,实近于事理。若其他两族亦许同时并进,尚难遽作后先评定也。
云南之开发,可上溯于楚,楚王曾经使将军庄蹻(《后汉书》作庄豪)溯沅水西略至滇池⑦,因留王其地(《通典》一八七)。汉武元封二年,发巴蜀兵临滇,滇王举国降,于是以为益州郡(今晋宁县)。蜀后主建兴三年,诸葛亮南征,擒孟获,改益州郡为建宁,用其俊杰爨习等为官属。西晋置宁州,晋武初年有交阯太守建宁爨谷,又有爨能。李雄帝蜀,分宁州置交州,以爨深为刺史。刘宋初,有宁州刺史爨龙颜⑧。梁元帝授爨瓒南宁州刺史;其子翫降而复叛,开皇十七年,史万岁讨平之。当天宝中,东北自曲靖州起,西南而石城(石城川,今曲靖)、昆川(今昆阳)、晋宁(今同名)、安宁(今同名),至龙和城(《通鉴》胡注:“绰云,由安宁西行一日至龙和,疑为今老鸦关”)谓之西爨白蛮。又自曲靖州、升麻川南至步头⑨,谓之东爨乌蛮⑩。(《蛮书》四)
诏有六,曰蒙嶲(,式委切,今小云南附近)11,越析(亦曰磨些诏,在今宾川之北),浪穹(今洱源),邆赕(赕,式冉切,今邓川),施浪(今洱源),蒙舍(今蒙化)12,皆乌蛮也13,高宗永徽四年(据《南诏野史》上),南诏细奴逻始遣使朝参。细奴逻生逻盛炎,武后时身自入觐;其俗父子以名相属14,逻盛炎生炎阁,炎阁弟盛逻皮,开元元年,授盛逻皮特进台登郡王(台登,今四川冕宁县);十八年,其子皮逻阁灭并五诏,廿六年,赐姓名蒙归义,以破西洱蛮功,晋特进云南王,势力日强,筑太和城(“和”犹云坡陀,今大理南十五里太和村)15及大釐城(即后来“大理”一名所本,今大理北四十里),守之,天宝七载卒,炎阁养子阁罗风(亦名承炎阁)立16。
九载,阁罗凤与妻入谒都督,过云南郡(即姚州,今姚安),太守张虔陁私之17,又多征求,罗凤怒,攻取姚州,杀虔陁。翌年,剑南节度鲜于仲通讨之,罗凤请还姚州,且曰:今吐蕃赞普观衅浪穹,否则我归吐蕃耳;仲通不许,战于西洱河,大败,死者六万。杨国忠又使剑南留后李宓将兵十万18击之,深入至太和城,瘴疫及饥死者什七八,引还,罗凤追败之,擒李宓。罗凤遂称臣于吐蕃,吐蕃册为赞普锤南国大诏(赞普锺,藏语Btsanpo ˇcu3
ng,“锺”此云“弟”也,余按“锺”当与汉语“仲”有关),改元赞普锺元年(天宝十一,七五二)。十三载,筑京观于龙尾关(即今下关)19。至德元年,乘禄山之叛,合吐蕃取越嶲(今四川西昌,即嶲州)、会同,二年,进陷台登、邛部,据清溪关20。宝应元年,西开寻传21,南通骠(Pyu)国,裸形、祁鲜,不讨自服22。永泰元年(七六五),命长子凤伽异于昆川置柘东城23,其部下为立《南诏德化碑》(现存大理),明罗凤不得已叛唐归吐蕃之故24(此一段多参据《德化碑》)。
大历十四年,罗凤卒,其子风伽异先死,伽异男异牟寻立,合吐蕃分三道入寇,德宗遣李晟等将禁兵往援,大败之。兴元元年,改号大理国。然吐蕃责赋重,岁征兵助防,牟寻稍苦之,思归唐;时西川韦皋(贞元三)侦知其情,屡遣谍遗书,九年,牟寻乃决策派使者三道来。十一年,皋奉朝命,使亲信赴羊苴城(今大理城,羊亦作阳,苴音斜,,符差切)25,与牟寻盟于玷(亦作点)苍山下(盟书见《蛮书》末),因发兵袭吐蕃,战于神川(即丽江县北之金沙江),降其众十余万。自是,遣子弟来成都习书算,学成辄去,复以他继,垂三十年不绝。(《可之集》二)
图二 六诏住地及其通路
杜元颖镇西川,昧于外情,削减士卒衣粮,戍边者因皆入诏境钞盗。大和三年末,诏人袭陷嶲、戎(今宜宾)、邛(今邛崃)三州,径抵成都,陷其外廓,留西郭十日,去时,掠珍货及子女百工数万人,成都以南,越嶲以北,八百里之间,民畜为空。(《可之集》)彼俗不解织绫罗,自是遂知纺织。(《蛮书》七)翌年十月,李德裕为西川节度,至镇,即讲求吐蕃、南诏通道形势。朝命塞清溪关,德裕言,清溪之旁,大路有三,自余细路至多,不可塞。若得二三万人,精加训练,南诏自不敢动。最要是大度水(今大渡河)北更筑一城,迤逦接黎州,守以大兵。其朝臣建言者(暗指宗闵、僧孺)由于祸不在身,望人责一状,留入堂案,他日败事,不可令臣独当国宪。朝廷皆从其请,蜀人粗安。德裕又遣使索还所虏西川百姓约四千人。
德裕贬死,西川节度所任皆非人。(《野史》上)会昌六年、大中十二年两寇安南,咸通元年陷之26,其酋世隆始僭称皇帝。二年,陷播州(今遵义)27,又寇邕、嶲二州。四年,再陷安南。五年、六年,连寇嶲州。七年,高骈复安南28。十年,寇嘉州。十一年,围成都。十四年,寇黔中。乾符元年,又深入至成都城外29。用兵几廿载,上下俱困,此后不能为大患矣。
南诏之祸,率起于边将失职,其最坏者天宝有张虔陁、鲜于仲通,大和有杜元颖。玄宗老耄,忽视吐蕃,纵容仲通、国忠等开衅西南,遂至为虎添翼,迫陷长安,代、德之际,无岁不寇。反之,韦皋密行招抚,则“南诏入贡,西戎寝患”,(《唐大诏令》一一八)以是知对待兄弟民族之万万不能自大。
南诏之地方区域,以为号,即泰语之xien(英文作chieng),与muon(汉译“孟”“蒙”或“猛”)30之义相等。“者州之名号也”,凡六:“大和阳苴谓之阳,大釐谓之史,邆川谓之赕,蒙舍谓之蒙舍,白厓谓之勃弄”(今凤仪县白崖)31,韦齐休《云南行记》则作十。(《蛮书》五)
注释:
①《云南土俗现代地理分布》。(《史语所集刊》七本四分四三七—四三八页)
②费琅《崑及南海古代航行考》八五页。
③同上七页。(并参《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译丛》一八八页注六)
④同上四七页。
⑤同上六八页。
⑥同上一三一页。
⑦《华阳国志》四,滇池县,“故滇国也,有泽水,周回二百里,所出深广,下流浅狭如倒流,故曰滇池”;按突厥语tengis或dengis,海或湖之义,滇音颠,(《通典》一八七)与ten相对,(参《成吉思汗实录》五三一页)余认为“滇”系以海得名,今云南土俗,有水便呼“海子”,正可反映。《国志》又云:“蹻泝沅水。出且兰以伐夜郎”,此是古代入滇之东路。
⑧龙颜碑见《金石续编》一。
⑨《蛮书》六:“通海城南十四日程至步头,从步头船行,沿江三十五日出南蛮。夷人不解舟船,多取通海城路贾勇步,入真登州林西原,取峰州路行量水川西南至龙河,又南与青木香山路直,南至昆仑国矣。”(渐西村舍本)伯希和谓步头即《蛮书》一之贾勇步,贾耽之古涌步;但从步头船行,沿江三十五日出南蛮。日期大长,暂以步头位置于今之临安(今建水),后文又疑贾勇步即今蛮耗。(《交广印度两道考》八及一四一页)余曾以其行程日期差之,疑步头应为《蛮书》一之下步而非贾勇步。(《圣心》二期拙著《南海昆仑与昆仑山之最初译名》三八页注①)近在讲义初稿又断定《蛮书》原本应作“沿江三、五日出南蛮”,不知者误增“十”字;《蛮书》六同一条内,步头与贾勇步并举,则两者显非一地。今再详之,步头即下步之说,实不可通;考《德化碑》曾三著步头(“安南都督王知进自步头路入”,“威慑步头,恩收曲靖”又“东爨悉归,步头已成内境”),当日南诏及东爨势力范围,东南不能出今滇省边界,而依《蛮书》一,下步却系安南管地,同理,由通海城起出南蛮(即南诏)境,亦断不需十八九日程(十四日加三至五日)。反覆寻勘,始悟“通海城南十四日程”之“十”字,同是衍文,通海即今通海,如以其南四日程之步头置于建水。则嫌太近,置于蛮耗,又觉失之过远,以里程准之,似应在蛮耗更西北之上游,盖现时上水虽在蛮耗止航,下水之起点似可更西移也。惟其今本多衍两个“十”字,故令地理家无从捉摸。更应附带提及者,余在《圣心》稿内,依渐西村舍本以“行量水川”为句,又揭出此句以下与前文不相接;今又悟“行”字应属上句,量水川以下三句别为一事,与前文无涉,龙河殆今澜沧江,故南与青木香山路相直也,青木香山在永昌(今保山)南三日程。后来又考《元史》六一建水州条:“在本(会川)路之南,近接交趾,为云南极边治,故建水城,唐元和间蒙氏所筑,古称步头,亦云巴甸,每秋夏溪水涨溢如海。”据《地理今释》,建水州在今建水县之西。按《元和志》三八钦州灵山,“今南四十里谓之水步,即是钦州北来人泝流舍舟登陆处”。南方俗语现在犹呼水陆上下处为“水步头”或“步头”,“步”音转轻唇则曰“水阜”或“阜头”,或又加土作“埠”,近世称“商埠”,义即本此。今建水县不边红河,非舟船上下处,应非步头所在;惟建水西南红河边沿尚有地名“坝头”,或其是欤?
⑩《元史》一二一:“察罕章盖白蛮也”,又“合剌章盖乌蛮也”。《元史类编》二○称,白蛮据丽江,乌蛮据大理。沙海昂疑“章”为“戎”之讹,J.F.Rock亦言jang常念作jung,同“戎”字或许有些关系,向达更进一步称戎族以氐羌为主要成分。(《历史研究》二期四页)余殊不谓然;“羌”切韵k‘iang,如K-音颚化,且变为不送气,则与“章”切韵tsiang甚相近。戎与羌在上古区别极明,与其谓“章”为“戎”之转,毋宁谓“章”为“羌”之转也。
11据铃木俊《南诏之意义及六诏住地考》,(《东洋学报》一九卷二号)余别撰《六诏所在及南诏通道一段之今地》一文,加以证明。陈碧笙以为“在今之蒙化附近”,(《厦门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一九五六年五期一四五页《试论白族源出于南诏》)地仍未的。
12蒙舍当即《庸那迦国纪年》之Muon Se。(《译丛》一四九页)
13此据《蛮书》三;《通鉴》二一四引窦滂《云南别录》作“蒙舍、蒙越、越析、浪穹、样备、越澹”,按滂只定边军节度,(《新书》二二二上)不如樊绰之可信。越澹应即《蛮书》二之越赕(同书八“川谓之赕”),在澜沧江西,今腾冲地。(说见一九四七年《文史周刊》七四期拙著《唐代云南管内几个地理名称》)《蛮书》又云:浪穹、邆赕、施浪总谓之浪人,故曰三浪诏。
14参一九五四年《历史研究》二期四四页刘尧汉《南诏统治者蒙氏家族属于彝族之新证》。
15同前《译丛》云:“其北境与大Muon Se(大理)之Ho国(中国)接界”(一四九页)。按Muon Se即蒙舍,见前注12,Ho应是“和”之音写,《庸那迦(Yonaka)国纪年》此一句应译为“与大蒙舍之太和城接界”,非指“中国”,原译误。
16此据《蛮书》三及《新·传》。照世系言,则阁罗凤本为皮逻阁之从兄弟行,但《德化碑》称:“王姓蒙,字阁罗凤,大唐特进云南王越国公开府仪同三司之长子也。……先王统军打石桥城,差诏与严正诲攻石和子,父子分师,两殄凶丑。……天宝七载,先王即世,皇上念功旌孝。”固视阁罗凤为皮逻阁之子,(《南诏野史》上同)《蛮书》三越析诏条亦言蒙归义(即皮逻阁)长男阁罗凤,岂当日炎阁养从孙为子耶?复次,胡蔚《南诏野史校注》(上卷)误读碑文为“家居阁罗凤”,故谓其“取地名以为名”。
17《德化碑》称为“越都督张虔陁”。
18据《新书》二二二上;惟《通鉴》二一七作七万。
19元郭松年《大理行记》:云南州西行三十里品甸,又山行三十里白嵓甸,赤水江经之。又山行四十里赵州甸,即赵也,神庄江贯于其中。川行三十里至河尾关,即洱水下流。其西又有关,北入大理,名龙尾关。入关十五里为点苍,太和城在其下,周十余里。又北行十五里至大理,名阳苴城,亦名紫城,方围四五里(广德二年筑)。
20《蛮书》一:“黎州(今汉源)南一百三十里有清溪峡,乾元二年(?)置关,关外三十里即嶲州界也”;又“从石门外出鲁望、昆川至云南,谓之北路。黎州清溪关出邛部,过会通至云南,谓之南路,从戎州南十日程至石门,……天宝中,鲜于仲通南溪(今南溪县西)下兵,亦是此路。”按《蛮书》同卷下文称,自石门第九程至鲁望,再行十二程到柘东(今昆阳北平定乡),则石门路之一部,应相当于今威宁、宣威、曲靖(《德化碑》亦言仲通军至曲靖)、昆明之通路,从方位而言,应曰东路。《蛮书》一清溪关,“至大定城六十里,至达士驿五十里(黎、嶲二州分界),至新安城三十里,至菁口驿六十里,至荥水驿八十里,至初里驿三十五里,至台登城平乐驿四十里(古县今废)”,共程三百五十五里;但《新书》四二嶲州下称,“自清溪关南经大定城,百一十里至达仕城,西南经菁口,百二十里至永安城,城当滇笮要冲;又南经水口,西南度木瓜岭,二百二十里至台登城”,实四百五十里,今本《蛮书》之地名、里数,显有夺误。(可参《蛮书校注》)又《德化碑》云:“节度使鲜于仲通已统大军取南谿路下,大将军李晖从会同路进,安南都督王知进自步头路入。”唐邛部县,今越嶲北七十里,会同即《蛮书》之会通,又曰会川或会同川(会川今四川会理县)。复次,由台登至俄淮(即准字)岭为程五百三十里以上(据《新书》四二;《蛮书》此段路程,亦有脱漏),又由俄淮岭至会川二百八十五里(据《蛮书》,但比《新书》亦少差数十里,依《新书》则台登至会川共约九百里上下)。从方位言,此路应曰西路。据《新书》,贞元十年袁滋使南诏,系取东路(石门),十四年内侍刘希昂使南诏,系取西路(清溪)。
21寻传是部落名称,见于《蛮书》者分在两个不同区域;其一,在今八募一带(说详同前引拙著),即本文之所指。《德化碑》云:“爰有寻传,畴壤沃饶,人物殷凑,南通渤海,西近大秦”,是也。其又一则在今金沙江与鸦砻江会流之处。《蛮书》二云:“又有水,源出台登山,南流过嶲州,西南至会州(当作“川”,见上一条注)、诺(同书八,“诺,深也”)赕,与东泸合(“合”字原脱,今校补),古诺水也,源出吐蕃中节度北,谓之诺矣;江南,郎部落。又东,折流至寻传部落,与磨些江合,源出吐蕃中节度西共笼川犛牛石下,故谓之犛牛河,环绕弄视川,南流过铁桥,上下磨些部落,即谓之磨些江,至寻传,与东泸水合,东北过会同川,总名泸水。”所谓“又有水”者,即今安宁河。东泸即鸦砻江,樊绰以当古之诺(亦作若)水,与《野史》上以金沙江当若水之说不同。磨些江则今之金沙江也,弄视川当指今丽江以北地方。安宁河在会理西北,先合于鸦砻江,再南,乃合入于金沙,汇点附近就是另一寻传部落之住地。
22《德化碑》:“裸形不讨自来,祁×(当是“鲜”字)望风而至。”按《蛮书》四:“裸形蛮在寻传城西三百里为窠穴,谓之为野蛮”;同书七:“自银生城、柘南城、寻传、祁鲜已西蕃蛮种,并不养蚕”,又同书六:“丽水渡面(?西)南至祁鲜山,……祁鲜已西,即裸形蛮也。”
23《蛮书》六:“柘东城,广德二年凤伽异所置也,其地,汉旧昆川。”按《德化碑》以置柘东城为赞普锺十四年春之事,依碑,败李宓在三年,相当于天宝十三载(七五四),是十四年应相当于永泰元,今《蛮书》作广德二(七六四),或其工程连两年耶?
24《萃编》一六○著录《南诏德化碑》,前截几全泐,独碑首题“清平官郑回撰”六字完好无缺,是否原来真迹,颇成疑问。考碑末:“×成家世汉臣,八王称乎晋业,锺铭代袭,百世定于当朝,生遇不天,再罹衰败,赖先君之遗德,沐求旧之鸿恩,改委清平,用兼耳目,心怀吉甫,愧无赞于《周诗》,志效齐斯,愿谐声于《鲁颂》,纪功述绩,实曰鸿徽,自顾下才,敢题风烈”;一望而知为撰文者自述之语,其人无疑是清平官,但姓名(或名)为“×成”,与“郑回”不类,“八王”尤非郑氏典故。考《蛮书》三:“阁罗凤尝谓后嗣悦归皇化,但指大和城碑及表疏旧本,呈示汉使,足以雪吾罪过也”,并未揭出撰人姓名,《新·传》及《通鉴》二一六亦然。惟《南诏野史》上云:“令清平官郑回撰《德化碑》,唐流寓御史杜光庭书,立石太和国门外,明其不得已叛唐归吐蕃之故”,未知有何前据?复次,王昶《跋德化碑》云:“考《云南通志·古迹》载,阁罗凤刻二碑,一曰《南诏碑》,在城西南,注云,天宝间阁罗凤归吐蕃,揭碑国门,明不得已而叛,西泸令郑回撰文,今无可考。一曰《蒙国大诏碑》,即《德化碑》也,是南诏群臣颂德之碑,注云,在城北,郑回撰文,杜光庭书,今剥落殆尽云云。是南诏有二碑,皆郑回撰文,其刻石国门之碑,朱子《纲目》系其事于天宝十一载,此碑则在大历元年,两碑之立,相距十五年,而前碑已亡”;所引《通志》,可疑者计有四点:(1)罗凤曾立两碑,《蛮书》《新·传》《通鉴》《野史》等都未说过。(2)南诏是唐人对彼之称谓,蒙国大诏是彼国人自用之称渭,彼国何以有“南诏碑”的名称?(3)今《德化碑》前截即说明不得已叛唐之故,是否别有一所谓“南诏碑”成立在前,专叙此点?如其既有,《德化碑》似无须复述。(4)《新·传》将立碑表明心迹事记在天宝十载仲通失败之后(《通鉴》同),《野史》记在十三载破李宓之后,似皆不知确年而顺带提及,吾人相信朱氏《纲目》处理此节故实,亦应用同样手法,并非经过考实,不应强调“天宝十一载”之时间性。合此观之,我并不相信罗凤曾立两碑,《滇志》之误,由于呆信《纲目》,且以《德化碑》后截纯然歌颂吐蕃(文云:“我圣神天帝赞普德被无垠……”,“我”字上空两格),疑其与无心叛唐不相应而信为别有一碑也。碑文只叙到赞普锺十四年(叶昌炽《语石》二即以为是年所撰,且认《南诏蛮颂德碑》与《南诏德化碑》为一碑歧出),相当于永泰元年,王昶以为大历元年立,似属计算之误。唐末至前蜀有道士杜光庭,《野史》所揭书人,亦极可疑,今不具论。
25骠苴低之“苴”,哈威谓即Swabwa之Swa,意即“君”也,(《缅甸史》上一五页),又突厥语呼“新”为“阳”,则阳苴城全义当为“新王城”。
26《通鉴考异》二三云:“按宣宗时南诏未尝陷安南,据《新·(南诏)传》则似大中时已陷安南”;按《新书》各列传之叙事,不依年序为先后,其例甚多,《南诏传》在咸通元年之前称南诏陷安南者,实将咸通元年事倒错于前耳。
27《考异》二二,大中十三年南诏陷播州云:“《旧·纪》《实录》今年皆无陷播州事,惟《新·纪》有之;《实录》,咸通六年三月卢潘奏云,大中十三年,南蛮陷播州”;是《新·纪》似据卢潘奏而书也。《通鉴》二五○又于咸通元年十月己亥后书,“安南都护李鄠复取播州”,亦本自《新·纪》九。考尉迟偓《南楚新闻》记黔南事有云,“咸通二年蛮寇侵境”,兹从之。
28陈碧笙《滇边散忆》云:“七年复取安南,高骈大败之”;(二○页)按再陷安南在四年,陈书误。
29广明元年,卢携称咸通以来,南诏两陷安南、邕管,一入黔中,四犯西川,(《通鉴》二五三)只概括言之,可参看《考异》二三及胡注,《互证》二○疑安南只咸通四年一陷,系未见携奏之故。
30《蛮书》四言:“茫蛮部落,并是开南杂种也,茫是其君之号。”张礼千谓泰语“孟”为城镇之意。(《东方杂志》四○卷一八号)
31今本夺去一,《校注》云:“疑后龙口一城当亦为一,系传写误脱一句也。”余按龙口城即今大理上关,似未得为一,惟《蛮书》五云:“渠敛赵,本河东州也,西岩有石和城,乌蛮谓之土山坡陀者,谓此州城及大和城俱在陂陀山上故也”(同书八,“山谓之和”),似占一之数,即《野史》上之赵州,今改凤仪县。
安史乱中之回纥——不与吐蕃合作
我国古代往往受北方强邻之侵略,当危急之际,不受侵略而反得其援助者史册上确是罕见(可与吐蕃之侵夺河、陇比观)。
回纥(Uighur,景教徒作Ighur,Iaghur,《海屯纪行》作loghus)隋时称韦纥,《隋书》列作铁勒之一种,德宗时改译回鹘,或谓即汉之乌揭。其开化似比突厥较早。唐初居独洛(Tohgula)河北之娑陵(Sälänga)水上,部内分为十姓;属部中别有九姓乌护(Toguz Oghuz见《回鹘英武威远毗伽可汗碑》)。后世又分为黄头回纥(Salik Uigur)等支派。拉施特谓“回纥”之义为“联合帮助”。
回纥,于阗文或拼作Hve:hvu:ra,其前两音相当于“回回”(见拙著《回回一词之语原》,《史语所集刊》十二本),彼族徙居天山后多信奉天方教,明、清人遂呼天方教为回回(或回)教,更进一步混称天山各种部族为“回人”,至今犹称奉天方教者为“回族”。羽田亨云:“回教”系因回纥人最先信奉而得名①,立说最为得当。林幹以为“当时所谓回回,系指大食国,即现今的波斯及阿拉伯而言”,又引《正字通》云:“回回是大食种”②,实未能追溯其原义。
回纥与突厥世仇,可从古突厥文碑见之。突厥内部历次乱事,回纥几无不为积极分子。但两族之语言,差异极少(据伯希和说)。当武后初,突厥徙回漠北,回纥又尝拔刀助唐,合谋突厥(参拙著《突厥集史》八)。后来回纥破败,一部来投,居甘、凉间,一部仍为突厥所役属,此点最宜分辨清楚。
天宝初,其酋骨力裴罗(即阙毗伽“Kül Bilgä”可汗,《唐历》及《新书》二一七上倒为毗伽阙可汗或骨咄禄毗伽阙可汗)
击杀突厥之乌苏米施(Ozmiš)可汗,兼并漠北,唐封为怀仁可汗(《旧书》误以英武威远毗伽可汗为阙毗伽可汗),其全衔应为登里啰没蜜施、颉翳德蜜施、毗伽可汗,天宝六年卒。
子磨延啜立,击破西北边之拔悉密(Basmil)及三葛逻禄(ܡc Qarluq)。会禄山叛,请助讨,自率兵与郭子仪合击同罗突厥(即禄山部下自长安逃赴朔方者),破之榆林河上(至德元)。遣太子叶护将四千骑至凤翔,肃宗命广平王俶与约为兄弟,率朔方、回纥、大食等军收复长安(至德二)。回纥继随子仪追贼,破于陕州之新店,庆绪大惧,弃洛阳走河北。回纥大掠东都三日,意犹未厌,耆老复以缯锦万匹赂之,乃止。既而叶护还长安,请自归取马扫范阳余孽,帝令岁遗回纥绢二万以报之(均至德二)。明年(乾元元),磨延啜请昏,帝妻以幼女宁国公主,是为破格之例(唐代前所外降者皆宗室或外戚子),并册为英武威远毗伽可汗,其本国全衔曰“×登里啰汨没蜜施、颉咄登(?)密施、合俱录×”,寻卒。国人欲以宁国殉,公主拒之,后以无子得还。
继位者少子牟羽(Bügü)可汗。宝应元年秋,受史朝义所诱,方率兵向阙,遇唐使告知代宗即位,时兵已过三城(即三受降城),见州县丘圩,有轻唐之意。上亟遣药子昂往迎劳,遇于忻州南,又令仆固怀恩(九姓铁勒人,其女为可汗之可敦“qatun”)往见之,乃允助讨朝义。回纥欲入自蒲关(即蒲津关),由沙苑(同州冯翊县南)出潼关东向,子昂阻之,请自土门(井陉)略邢、洺、怀、卫而南,不可。又请自太行南下扼河阴,亦不可。乃请自陕州大阳津度河,食太原仓粟,回纥从之。诏以雍王适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会师进讨。回纥辱雍王,引左右厢兵马使药子昂、魏琚、判官韦少华、行军司马李进,各鞭一百,琚、少华均死。既而会同诸道兵进攻,复收洛阳。回纥兵大掠,人皆遁保圣善、白马二寺,回纥火之。屠杀万余人,可汗留营河阳三月,乃去。唐于是(广德元)册为“登里罗汨没蜜施、颉咄蜜施、合俱录(英义建功)毗伽可汗”(tängri dä qut bulmyš为天赋庄严,ihutmys为以功绩御国,又 alp külüq bilgä为神武、光荣、贤智)。永泰初,怀恩反,诱回纥、吐蕃入寇,会怀恩死,二虏不和。子仪自叩回纥营,与其帅握手(握手如平生欢,见《后汉书》),让其背约。回纥请击吐蕃以报。子仪取酒共饮,回帅请设誓。子仪酹地曰:“大唐天子万岁!回纥可汗亦万岁!两国将相亦万岁!(互祝之词,与近世欧俗同)有负约者身陨阵前,宗族灭绝。”因与回纥合击吐蕃,大破之。然其人留京师者率负功,横行无忌。大历十三年,入寇太原,河东节度鲍防与战,不利,死者万余。及德宗立,又入九姓胡之言,欲悉师向塞,宰相顿莫贺达干(ton bagha tarqan)持不可,弗听。莫贺怒,因击杀之而自立,并诛其支党及九姓胡几二千人,建中元年(七八〇),册为武义成功可汗。
先是,回纥来者常参九姓胡,往往留京师至千人,居赀殖产甚厚。值其酋长还国,逗留振武三月,耗供给甚巨,军使张光晟诇知其用囊盛女子阑出,因勒兵尽杀回纥及群胡,收驼马数千,缯锦十万,送女子还长安,可汗虽知之,卒未责偿。贞元三年,来请和亲,德宗积旧憾,初欲不许,继用李泌言,妻以八女咸安公主。四年,可汗上书自称子婿,愿以兵助除吐蕃,又请改“回纥”为“回鹘”,于是加册为汨咄禄(qutluq庄严 幸福)长寿天亲毗伽可汗,明年卒(七八九)。
以后国更数主,贞元十一年(七九五)奉诚可汗卒(即汨咄禄毗伽可汗),无子,国人立其相跌骨咄禄为可汗,即登里啰羽录没蜜施、合、汨咄禄、胡禄、毗伽可汗(胡禄= ulugh,神圣),唐称怀信可汗,永贞元年卒(八〇五)。
继位者曰保义可汗,中文全衔为“爱、登里啰、汨没蜜施、合、毗伽可汗”(爱即Ai之音译,义为月神)③,据此可汗之汉文圣文神武碑,其在位时为回纥极盛之世。曾北击坚昆,殪其可汗;西收北庭,越大患鬼媚碛;吐蕃攻围龟兹,汗自领兵赴援,败吐蕃兵于于术④;西方某族不贡,汗复征之,遂北至真珠河(Jinˇcüügüz,Naryn R.),俘掠无数;又进攻葛禄,西追至拔汗那国;此其大较也。元和三年,来告咸安公主丧。既而屡请昏,有司度费当五百万,宪宗方内讨叛藩,不之允。及元和末,始许以太和公主下嫁,长庆元年来逆女,纳马二万,橐驼千。
上文所言汉文碑⑤,旧史未之及,清光绪十六(一八九〇)年,芬兰人Heikel始访得之,文甚残缺,今所据者为罗振玉《辽居杂著》校本。沙畹等谓是保义可汗所立(《摩尼教考》二四页),殊有语病;考碑文言唐“×帝蒙尘”,上空二格,与称其“天可汗”同,“俘掠人民”之民字缺末笔,则知碑为歌颂保义功德而立,其文由唐人撰书者。碑阴粟特文所志之年为马年,由是可推定立于元和九年甲午(同上引书二四页)⑥。
回纥自有国以来,曾助唐一收长安,两复东京,殄灭朝义,除大历十三年一役及后来亡国时外,未尝扰唐边,前后三尚帝主,明以前我国北邻之最为亲善者也。至于助唐牵制吐蕃,除前文所举外,贞元六年⑦,其相颉于伽斯(il ugäsi国光荣之义)拟合北庭节度杨袭古复取北庭,不幸大败,七年,吐蕃攻我灵州,回纥败之,十三年,回纥取凉州,元和十一年,吐蕃向漠北进攻,于时李绛曾言,“北狄、西戎素相攻讨,故边无虞”,(《李相国论事集》)宪宗末年,亦因吐蕃比岁为边患。故许降公主。(《旧·回纥传》)惜肉食者无远谋,卒不能与北邻作有计划之密切联合,以消弭西边之大患。
注释:
1《西域文明史概论》八八页。
2《新建设》四一期四一—四四页及四二期四五—四八页《试论回回民族的来源及其形成》。林氏曾言:“若谓回回民族中含有突厥族的成分,那到是可能。”又“因此回回在其形成为一个民族的过程中,自不免掺入许多汉族的成分。”按伊斯兰教输入我国,其范围是逐渐扩大,在去今三百年前,某些汉族掺入成分,当然尚易识别,故顺治四年甘抚张尚列举为缠头回、红帽回、辉和尔、哈拉回、汉回等数种,意义本甚明白。林氏却认为彼时不合用“汉回”二字,则对于彼分析回回民族来源的初意,反觉有所矛盾矣。
3据田坂兴道氏言,回纥可汗衔之常为“爱登里啰”(ai tängridä,奉月神)或君登里啰(kün tängridä,奉日神)系受摩尼教之影响。可汗衔之回纥文为 alpu inanˇcu bagha targhan tänridä ülug bulmis alpu qutlugh bilgä qaghan(见同下注⑦引文)。
4据沙畹氏言,于术在库车与库尔勒(Korla)之间。
5全碑系以汉、突厥、粟特三种文字分撰,冯译《摩尼教流行中国考》误粟特为康居。(二二页)
6据《新书》二一七上,永贞元年怀信可汗死,唐册其所嗣为滕里野合俱录毗伽可汗,元和三年死,唐册新可汗为保义可汗(长庆元年死),《通鉴》二三六—二三七及二四一,又《元龟》九七六及九六五略同。惟《会要》九八则称俱录毗伽可汗死元和六年(《元龟》九六五别一条同,殆钞自《会要》),七年正月,唐另册一可汗,其人死于元和十一年,是年十一月始册立保义可汗,与《新书》《通鉴》异。关于保义嗣位之年,《会要》断不可信,据回纥可汗碑之粟特文纪年,保义嗣位,不能晚于元和九(马)年也。田坂兴道疑保义嗣位在元和六年,再无他据,(同下注⑦引文六一七页)司马修《通鉴》,尚得见《宪宗实录》,故从之。陈垣氏《摩尼教入中国考》谓可汗碑立于长庆间,亦误。
7涉六、七年事,《旧·回纥传》与《会要》九八有冲突,可参看田坂兴道《中唐西北边疆之情势》。(《东方学报》十一册五八六—五九〇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