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日〔1月22日〕

余诣庙拈香,时里人亦有拈香者,且遇几个讨账商人由东向西行,询之,晋祠生意也,言账难讨之至,到处皆言银钱缺乏,无人不叹困穷。

正月十三日〔2月3日〕

情薄之人到处皆有,然居县城者十之七八,而居乡村者十之二三。县城之风俗多浮夸轻薄,乡村之风俗多俭约敦廓,习移之故也。居县城不若居乡村。

正月十五日〔2月5日〕

元宵佳节,吾里左右邻村并无一家社伙畅快人心,则世道之贫穷愈可见矣。

正月二十六〔2月16日〕

又行二十五里到县,入署见房吏,令补作副领盘费文书,赶紧送到省城。

正月二十七〔2月17日〕

翌日为瑄儿行纳征礼,今日将一切礼物预办,以简便节约为主,大不宜于时也。

二月十一日〔3月3日〕

天晓,由家起程,冒雪而行到县,装马连峰行李,行十五里至小店镇打尖。

二月二十五日〔3月17日〕

入都待试,与郭旭卿、王干臣、郝鲁、田艺处、马连峰客馆,甚为合适。雇一人以供驱使,且觉消闲,哪得不乐。

自家起程以至入都,托天眷佑,一路平安。

二月二十六日〔3月18日〕

此间银数甚小,每两京钱十千零四五百文,老钱一千零四五十文,钱项短故也。

二月二十九日〔3月21日〕

午刻,偕郭旭卿、王干臣同车拜同乡京官,皆未会面,黄昏后乃拜毕。

三月初二〔3月23日〕

风华靡丽莫甚于京都,即有朴实俭约者,反群焉讥诮之,谓是人大背时趋也。

偕郝济卿、李仙洲两同年同车诣上斜街(宣武门外西)拜座师周政伯(名爰诹),各送代仪土宜〔仪〕贰金,门敬三千京钱。座师一切所为俭朴之至,不染京都习尚。

三月初八日〔3月29日〕

初晓起来,吃过场饭,日出东方,诣贡院门前听候点名入场。

接卷进场坐东文场遵字第三号。

吾省应会试者共三百八十二名,同乡皆言今科山西人数之多,前数科皆不及也。

十八省会试之人约近万人,盖因今岁大挑故也。老科之人来者甚多,一则为会试,一则为挑选。二者兼并,不得于彼犹可得于此耳。

申初封门,询问号官,会试者共八千二百余名。

三月初九日〔3月30日〕

三更题下

钦命四书诗题:

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

不诚无物。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赋得云补苍山缺处齐(得山字五言八韵)。

三月初十日〔3月31日〕

未刻完卷,文虽不佳而却平妥。

申刻出场。

三月十一日〔4月1日〕

接卷入场,坐西文场制字第六号。

头场三文、一诗,虽然平妥,未有一出色。

号军窃物者最多,吾号对面东文场号中有失物者,号官责号军数次,方才献出,其中且有受重责而不献物者。

三月十二日〔4月2日〕

会试第二场五经题:

《易》: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辰刻成。

《书》:厥贡璆铁、银镂、砮磬、熊罴、狐狸、织皮。午刻成。

《诗》:吉日维戊。酉刻成。

春秋》:叔孙豹会晋赵武、楚屈建、蔡公孙归生、卫石恶、陈孔奂、郑良霄、许人曹人于宋襄公二十有七年。

礼记》:命大史陈诗以观民风,命市纳贾以观民之所好恶。

三月十三日〔4月3日〕

号中寒冷莫能寝处,手足冷冻且难写字,坐以待旦,旭日来临再构思作文。

巳刻完卷,未刻出场。

三月十四日〔4月4日〕

进场坐西文场翔字第二十五号。

头场西栅外共贴出十二人,吾省一人烧卷者。二场贴出十一人,吾省又一人撤卷者。

会试场与乡试场之称呼不同,乡试场中一切官员及一切号军差役呼应试者皆称“先生”,会试场中一切官员及一切号军差役呼应试者皆称“老爷”。

三月十五日〔4月5日〕

策题五道:

第一问经;

第二问史;

第三问学校;

第四问兵制;

第五问钱币。

二鼓时已对四题,其一尚未对之,精神疲困,惟欲偃卧,无一点兴致也。

三月十六日〔4月6日〕

昨夜二更和衣而睡,五更醒来对第五题策,天晓尚未半篇,至辰刻而完。

卷已全完纳都堂以献春官,中与不中亦惟听诸天命而己。

三月二十五日〔4月15日〕

取中进士各省名数:

上谕:满州取中九名,蒙古四名,汉军七名,直隶二十五名,奉天三名,山东二十三名,山西十一名,河南十七名,陕西十四名,甘肃九名,江苏二十六名,安徽十七名,浙江二十六名,江西二十三名,湖北十五名,湖南十五名,四川十五名,福建二十一名,至字号(即台湾省)二名,广东十七名,广西十三名,云南十三名,贵州十二名。

三月二十六日〔4月16日〕

大挑单式:

定于三月二十八日在内阁大堂大挑。

穿兰袍天青褂。

是日准巳刻在东长安门外下车进内。

午门前鸿胪寺朝房借座,每位各代茶钱乙吊。

口背履历:

某名,年若干岁。

三月二十七日〔4月17日〕

山西与挑选者二百五员。

三月二十八日〔4月18日〕

今日是大挑日期,郭旭卿、王干臣赴内阁待挑。

旭卿、干臣皆挑二等,天黑乃归。

三月二十九日〔4月19日〕

自入京都一日未歇,又与济卿、仙洲两同年约诣天津一游,以开眼界,盖因永定门外新修铁路,火车已行,甚觉方便也。

闰三月初二〔4月22日〕

酉刻,四人共入东洋饭馆……吃饭之人满座,且有携妓饮酒者。

闰三月初五日〔4月25日〕

天津一游前后六日,虽未知道之所在,而浅陋耳目颇觉较前扩充矣。

闰三月十二日〔5月2日〕

山西来京会试者三百八十余人,所中才十一名。

戊戌新中式贡士三百三十七名。

会元 陆增炜 江苏镇洋县附。

山西中式贡士十一名:

第一百十二名,梁造舟,夏县廪生,丁酉科举人。

第一百九十五名,曹佐武,崞县附生,甲午科举人。

第二百二十二名,王仪通,汾阳县监生。

第二百四十名,蔡侗,平定州廪生,丁酉科举人。

第二百五十三名,□□□,辽州廪生,甲午科举人。

第二百六十二名,杨克烈,安邑县增生,戊子科举人。

第二百七十二名,刘声骏,盂县廪生,壬午科举人。

第二百七十八名,张斯钰,应州副贡生,辛卯科举人。

第三百十一名,张三铨,绛州增生。

第三百二十八名张应济,介休县廪生,甲午科举人。

第三百三十三名,王炽昌,临汾县廪生。

闰三月二十一日〔5月11日〕

与同年萧文园同车诣大同。

同伴共四辆大车,一载货,其三辆轿车皆坐人。

四月十八日〔6月6日〕

大同城中凡家有人死,第三日黄昏到城隍庙送灯,富者数十盏至百盏不等,其次四五十灯,三二十灯。前有鼓吹仪仗,又有憎道诵经,以柴烧火名曰火担,人肩挑之,照彻街衢如同白昼,末后肩舆置死者之名氏,孝子、孝孙从于两旁,游历大街,然后到城隍庙焚纸祭奠,谓之送灯。

四月十九日〔6月7日〕

大同嫁娶第三日,女家之老少妇女及戚族之妇女皆到男家贺喜,名曰元饭,衣服首饰极其华丽,极其整齐。凡到男家贺喜之妇女,各持礼物,男家设席款待亦极丰盛,且鼓吹以侑食,亦可谓之奢华矣。

大同某生于前日娶一妻,身长三尺……貌极不飏,年二十四方才字人。某生娶是妻也,以是女父曾作陕西县令故也。且因装奁甚厚,兼随一婢。旁观者莫不谓某生之陋也。嗟乎!世〔势〕利迷人亦已甚矣。贫家有淑女而不娶,而乃娶富贵家之劣女,所谓攀附非偶者,其斯之谓欤。

四月二十八日〔6月14日〕

自大同府至广武,田畴皆是黄沙,虽有禾苗并不畅茂,而树木亦皆稀少,村舍莫不萧条,是以民多贫穷,富者甚寡,为山西北路瘠薄之区。

四月二十九日〔6月17日〕

天晓,发广武镇,十里,后窑铺即上坡,步步登高矣。十里,雁门关北门……楼额曰“雁门”。……东门外左边有庙曰“镇边寺”。……后院祀佛,正值僧家登坛传戒,阶下跪民人二十五人,民妇六人叩头受戒。

五月二十九日〔7月17日〕

瑄儿入学事毕,巳刻来归,言二十七日邑侯送学后,将文武新生俱请入署中坐席,共四席,文生十二名两席,武生十二名两席,由每生送贽敬礼一金故也。

五月三十日〔7月18日〕

瑄儿言:入学每人花钱四千八百文,共费钱伍拾柒千六百文,可谓奢侈矣。

六月十三日〔7月31日〕

酉刻,府学门斗王均来送题单及课卷,且执教官红票,命玠儿作策论以交学宪。

策论题

德润身论

求贤审官论(出诗经卷耳小序)

泰伯论

勾践事吴论

弭盗策

治河策

足兵策

足食策

六月二十日〔8月7日〕

县学门斗来送教官课试瑄儿之题,仍是文诗,并无策论题。府学业已改试策论题,县学仍旧,则风气尚未全变矣。可见移易风气非能旦夕也。

七月十一日〔8月27日〕

武少云携《通商始末记》一部令余阅之,所记各国与中国通商之事,起于顺治元年,岁次甲申,〔止于〕同治十三年岁次甲戌,有纲有目。

七月二十九日〔9月14日〕

今日是太谷秋标期,凡生意家来往银两必于今日凌晓归给,一不交还谓之顶标,即不能周行矣。

闻商人言银子甚缺,息银较往年长价,将有周行难通之势,殊属可畏。

太谷生意每标过数,一家数十万、数万金不等,极少者亦数千金,其数百金者则不论也。

十一月十六日〔12月28日〕

时交五鼓,忽闻座馆里中各寺庙之钟乱击,巡更锣声亦乱,未几而有燃炮声,未几而有击缶音,久知乃知是月食之故,里人早起救护耳。

十一月十七日〔12月29日〕

日来太谷一邑奉上谕积谷事,各富户捐办数百石、数十石不等,然未闻有一家以为此是善政慷慨捐办者。凡捐办之家皆是被官勒令而应承。嗟乎,太谷富户甚多,五百万金者一户,百万金者三四户,数十万金者数十户,数万金者则不计其数。闻捐谷极多者才五百石耳,以斗价三百钱占之,五百石谷才一千五百缗钱。以五百万金之家资仍吝惜千五百缗钱,作此无限功德事,非钱愚而何。由此一事推之,各富户莫不惜钱如命,未有一存济人利物之心者也。

十二月初三日〔1899年1月14日〕

近闻明火大盗横行,其案层见迭出,前三日大常镇拿获三盗,皆直隶人,以卖豆腐脑为业。……若辈于每岁暮抢劫明火挟盗而归。

十二月初八日〔1899年1月19日〕

自辞馆以来东家处处冷淡,来馆见面时罕,一切饮食莫不与前大异,然余之教弟子不敢以东家情冷而冷,致功课之懈怠也,尽己心而已矣。

近有一廪生似疯颠而实非疯颠,见利则喜,未获利而即怒,无论伯叔昆仲莫不视如路人,不顾尊卑之序,不论天性之亲,恣意任情,惟责他人之不是,而不认自己之非,可悯可恨。

去岁东家送余束脩百金,今日不言明白,即送一百廿金,余坚辞不受,只受百金,以东家诱我以利欲玷我之品也。

十二月十六日〔1899年1月27日〕

桐封书院脩金一百六十两,馔金四十两,山长嫌少,辞馆,若再加脩金乃仍就。因此知会阖邑绅士会议,议两日而无款可抽,诸人大费踌躇。

午刻,仲经、向五及余,并张仲书绅,入署见邑侯袁公(名文焕)商议抽款加脩金事。袁公言暂与加四十金,为山长下关书,其款待来年再筹款项。

吾邑山长常嫌脩金之寡,初来时才一百六十金,既而加四十金,今岁又嫌少,可谓贪心无厌者矣。邑之士不谓之贪而反求官绅抽款加脩金,其无谋亦可谓甚矣,风气之贪日甚一日,人皆罔然不知也。

学校之坏由师生不潜心讲学也。

十二月二十三日〔1899年2月3日〕

晋阳、崇修两书院去岁曾将膏火减去大半,谓移作算学生之膏火,今岁于减之中又将膏火减去大半,两书院肄业诸生所得膏火不能自给,皆引而归,每书院中所留者寥寥无几矣。而令德堂算学生不过十数人,所得膏火亦无几,则所减晋阳、崇修两书院之膏火不知归于何处。

十二月二十五日〔1899年2月5日〕

今岁吾家花费甚奢,余诣京会试费一百余金,瑄儿入泮又费钱一百余缗,家中一切使费亦近二百缗钱,入不敌出,此岁暮所以受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