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沈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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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战争战略决战的三大战役,从辽沈战役开始。
据不完全的统计,截至1948年6月底止,蒋军总兵力已减少到365万人,正规军仅198万。由于屡次遭受歼灭性的打击,士气低落,军心动摇,内部矛盾更加尖锐,经济危机日益严重,整个国民党阵营,充满着失败情绪,再也无法摆脱战略上的被动局面。五个战略集团,被解放军分别牵制于东北、华北、西北、华东、华中五个战场上,处于被割裂的孤立状态,因此蒋介石企图支撑东北、华北、西北危局,减轻华东和华中的压力,而以淮北的机动兵团,机动作战,以达其守江必守淮,维持江南半壁江山之目的。
此时解放军兵力已增加至280万,149万正规军已建立起了51个步兵纵队。装备也大大加强,建立了相对强大的炮、工兵部队,提高了攻坚和大兵团作战能力,军心振奋,士气高昂。因此,攻取蒋军坚固设防的大城市、同蒋军强大的机动兵团作战,打前所未有的大歼灭战,甚至集中兵力各个歼灭敌人强大的战略集团,都具备了条件。但蒋军高级将领对此都没有正确的认识。
东北“剿总”卫立煌所部14个军约六十万人,困守长春、沈阳、锦州三个互不连接的孤点。而长春被围日久,全靠陈纳德航空队空投维持补给,而陈纳德航空队需汽油费很多。1948年7月24日,国防部参谋汇报,第四厅厅长蔡文治报告:美军事援华款一亿二千五百万元,就必须以五千万元买汽油。这就证明空投费用十分可观。蒋介石对此非常头痛。不特如此,长春每日约需军民粮食三百三十吨,而空投每日只能投一百一十吨。冬季军民所需取暖燃料,更是毫无办法。所以我主张:
如果10月底不能向长春空运所需的过冬物资,则长春须毅然突围,沈阳则适时加以援助。
8月25日,我们去北极阁宋子文官邸向蒋介石汇报东北作战意见时,就提出上述意见。蒋介石当即指示:“先电长春、沈阳,告诉他们:10月份须打通长、沈交通。如果此时共军集中四平街一带,则国军打通沈阳、锦州线。等到共军向辽西移动,则长春守军经西丰方面突围。”
三厅根据蒋介石的指示拟定东北作战方案。9月7日再去北极阁向蒋报告。三厅拟的计划,原来是向清原佯动,蒋介石改为向辽中佯动。并佯作打通辽中、沟帮子、锦州间公路的姿态,以吸引共军于中长路以西,俾长春守军可以由西丰、东丰、梅河口(海龙)、清原方面突围。并叫我带到沈阳与卫立煌协商施行。
第三厅按蒋的指示修改作战计划后,我于9月10日飞北平转赴东北。18时到达北陵机场。晚23时与卫立煌见面。他反对长春突围,认为突围只要两天,便会被全部歼灭。同时他认为,如果沈阳方面出兵援助,则沈阳方面也必定乱得站不稳阵脚。
次日(11日)10时,我再度与卫立煌交换对长春和东北作战意见,他坚决不主张长春突围,也不作任何处置。他说:“沈阳援助长春突围,犹如纵井救人,长春既不能救,而沈阳也不能保。如沈阳一旦不保,则东北共军举六十万大军入关,必将导制华北华中危急。为今之计,沈阳只能固守以自保。至于长春,请政府目前加强空运。”说罢,卫举起手计算,说沈阳有兵工厂,一月可产大炮轻重机枪步枪若干,认为只要坚持到明年,部队经过休整、充实,装备训练后,可变劣势为优势,不仅救长春易如反掌,也能全歼东北共军。”见卫立煌如此大言,我便告诉他,政府对于长春空投所耗的经费几乎占美援军费的一半,尽管费用巨大,政府仍每日给长春空投90吨,现无法再增加投量。而现在距降雪只有八十余天,如果按照每天消耗60吨计算,每日最多可储存30吨。下雪前,也只能储存2400吨,决不能支持到明年3月,更何况燃料完全无法解决,长春军民也无法度过严冬。但卫立煌仍不作正面答复,只坚持就现状取守势而已。我只好将就他的意见代拟如下的方针,以便回京呈蒋介石看。
“长春应尽最大努力固守以牵制敌军,沈阳部队则力求战力恢复,粮械自给,然后等待机会击破敌一、二个纵队之后,再北上解围,而挽回东北局面。”
晚上我到陆大同学新六军军长李涛家拜访,恰好十四兵团司令廖耀湘也在,我随即把卫立煌的计划告诉他们。他们听后说:“沈阳久守不攻,岂非坐以待毙。”他们认为,沈阳防御圈内安全无事并不是由于我军采取守势,而是因为共军尚无力量进攻的缘故。(实际上,解放军正积极准备展开辽沈战役,拟先集中主力攻锦州,暂不去碰沈阳、长春,而他们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他们认为沈阳能增加两个军的兵力,便可采取攻势,因此主张应立即打通营口至沈阳之交通,由锦州方面转用两个军兵力,由营口进入沈阳。根据他二人的意见,我立即拟定东北作战指导腹案如下:
国军应立即打通营口,将锦州方面部队转用于沈阳,形成有力之攻势兵团,于冬季前进出开原、昌图附近地区寻敌决战,以解长春之围。辽西则仅保守葫芦岛、锦西、冀东则保持秦皇岛及其以西交通,秦锦间铁路可先拆除以减少损失;长春方面尽量加强空运,以图度过严冬,可能时,则与北上部队夹击敌军。
12日,我急由沈阳飞返北平,13日随即由北平飞回南京。并将前往东北经过及处理意见报告刘斐、顾祝同。他们均表同意,并主张详细计算运八个师之船舶及所需时间,我下午就约联勤总部主管海运的刘叔琬计算研究。次日遂报告蒋介石。蒋同意转用锦州兵力于沈阳,并令本此方针拟具详细计划呈核。
就在蒋介石举棋不定的期间,解放军东北野战军,即已完成辽沈战役的进攻部署。15日解放军大举进攻北宁路及义县、绥中、石门各地。25日卫立煌飞赴南京请示。蒋令我急与卫立煌等研究东北作战问题。我只好提出一个合理的方案,主张如共军攻锦州,国军应放弃沈阳,全力援锦,以求一决定性胜利。同时,敌我主力决战之时,长春守军立即突围南下。如共军对锦州只是虚张声势,则国军可袭击彰武,歼灭共军部分有生力量,并破坏铁路后,立即撤回沈阳。此时,如判定共军主力在辽西,长春亦可立即突围。可是卫立煌始终毫不动摇,坚决主张固守,而对锦州陷落的后果,全不顾及。下午复继续会商,仍无结果,蒋介石只好下令立即空运四十九师到锦州以增强防守能力。26日9时官邸汇报;我深知蒋介石顾虑沈阳成为孤点,于是主张解放军主力攻锦州时,沈阳应破釜沉舟向彰武、新立屯攻击,如此尚可死里求生,不然拖延下去锦州有失,沈阳即成长春第二,虽欲突围,亦不可得矣。蒋介石令卫立煌照此方针实施。卫乃要求顾祝同一同前往沈阳,指挥作战。顾乃于当日下午13时半同卫立煌飞沈阳。
解放军以六个纵队和一个炮兵纵队,一个坦克营围攻锦州,另以两个纵队配置在锦州西南塔山音桥地区,以三个纵队配置于锦州东北之黑山、大虎山、彰武地区,以阻击援锦之国民党军。28日,锦州战斗愈益紧张,空运的四十九师,由于锦州机场受到解放军猛烈炮击,仅运至二个团一个营兵力。这天,我在官邸会议上主张,由海上运一军去葫芦岛,以稳定锦州局势,但蒋介石不能决心调用北平方面兵力而只同意由昌黎方面调九十五师(三个团)前往葫芦岛。
29日下午作战汇报,我根据傅作义的建议,主张由海上运一个军去葫芦岛,以稳定该方面的战局,然后以三四个军由陆上沿北宁路东进,与锦州守军内外协力,击破当面敌军,然后配合东北国军,于辽西作战。何应钦不敢作出决定。于是我们一同谒见蒋介石,蒋同意这一主张。并决定亲赴北平、沈阳指挥辽沈会战。第三厅随即连夜写成计划。计划全文如下:
对华北剿总辽西作战指导概要
第一,方针:
(一)华北剿总以配合东北国军击灭辽西共军主力之目的,尽先以一部巩固锦、葫各要点,抑留共军于该方面,尔后以有力部队东进,求敌于大凌河附近地区而歼灭之,东进兵团预定于10月10日以前,于山海关附近地区集中完毕,开始攻击前进。
第二,指导要领:
(二)范汉杰部(九十三军、五十四军、新八军、一八四师)即集中现有兵力坚强固守锦州、锦西、葫芦岛诸要点,抑留共军于该方面而逐次消耗之,待后续部队到达再转取攻势。锦州机场不能使用时,应即毅然放弃,集结兵力固守锦州。
(三)新五军以一部留置秦皇岛担任守备,主力与九十五师迅速船运葫芦岛归范汉杰指挥,加入锦州方面作战。
(四)十三、十六、三十九、六十二军由李文统一指挥,迅速分别向秦皇岛及其以东地区集中,尔后沿绥中、兴城向锦西跃进,依沈阳国军之协力,求围攻锦州之敌侧背面攻击之。
(五)沈阳部队击破彰武、新立屯方面共军后,俟傅部东进兵团进击锦西时,再向西疾进,与之协力求敌而夹击之。
(六)绥西部队(暂三军、三十五军)应尽速转向平津附近,集中机动,尔后再抽一个军增强辽西方面之作战,所遗绥西防务由马鸿逵部派队接替。
(七)平津、平汉、北宁各附近之部队,仍服行原任务。
(八)各部队之集中与输送,统由傅总司令全权处理。
(九)十三军向南转移时所遗承德防务,交由地方部队接管守备。
(十)三十九军向北转用时,应将烟台重要兵工设备尽速撤离,或予以彻底破坏,以免资敌。
(十一)华北、东北空军,以主力支援辽西各兵团之作战及集中之掩护。
(十二)海军于渤海、黄海间掩护部队之运送集中及登陆外,应以有力舰艇于锦州,葫芦岛、兴城、绥中附近海面支援国军之作战。
9月29日
9月30日9时30分我同总统府参军罗泽闿、第三厅副厅长许朗轩、二处处长赖成梁到达大教场机场等候蒋介石,11时蒋一到达,飞机立即起飞。随侍蒋介石的有俞济时侍卫长及照料他生活的仆从人员。飞机照例由依福恩驾驶。15时飞机到达北平,蒋由北平军政要员迎接入城,我与罗泽闿、赖成梁均随蒋介石住元恩寺,傅作义派人在元恩寺照料蒋介石一行,非常周到,警卫也十分森严。
蒋介石到元恩寺的第一个处置,就是向锦州空投他的亲笔信,令范汉杰根据当前情况,按他(蒋)规定的三个暗号,回答“决定突围”、“死守待援”或“不能守”。蒋信的内容,当时我并不知道。飞机出发后,蒋介石令我守候电台,不一会儿又催问范汉杰有无回电,15时左右,得范汉杰复电是死守待援的暗号,蒋非常高兴,要我立即去同傅作义商量。
16时我去华北“剿总”,与傅作义及李参谋长等研究辽西作战计划。
傅作义对于稳定锦州、葫芦岛及以全力配合沈阳方面作战的方针完全同意,对于迅速海运九十五师及新五军去葫芦岛也表示同意。唯有集中十三、暂三军三十五军一点,认为,聂荣臻部第二纵队已攻占集宁,在归绥方面未得决战以前,只能同意抽调六十二、十六两军。我认为如不能抽调十三军,则东进兵力不足。只好回元恩寺向蒋回报。
由于傅作义不同意放弃承德,抽调第十三军及调动第三十五军,暂三军,所以10月1日蒋介石决定先以九十五师船运葫芦岛,并以六十二军代替新五军由秦皇岛运往葫芦岛,均归五十四军军长阙汉骞指挥,先稳定锦西,然后再按原计划打通通锦州之陆上交通线,蒋令我将上述决定告诉傅作义,要他实施,傅同意后,下午才下令实施。
这天顾祝同、卫立煌由沈阳来到北平。向蒋介石报告说,已决定以14个师向彰武取攻势,长春守军待彰武方面攻击开始后,立即突围。
在安排好北平东进部队后,蒋于10月2日11时由北平飞赴沈阳,我与罗泽阊、许朗轩均同行。12时着陆后,蒋介石住励志社,我与罗泽闿等移住铁路宾馆。15时蒋召集了东北部队各军军长以上军官会议。
会议中,廖耀湘等将领认为,我军不宜向新立屯及其以西深入,以防止被共军围歼,而主张打通营口,求一海口以维持沈阳方面的补给。并认为锦州如不能固守则西进也毫无意义。
于是蒋令我说明,国防部策定的华北、东北两“剿总”配合作战的辽西战役作战计划:由华北抽四个师运葫芦岛,加强五十四军先稳定锦、葫,然后再由华北及山东抽三十九军、九十二军运葫芦岛,以适时配合沈阳兵团西进。我并强调,沈阳出击兵团应力求在彰武、新立屯附近实施小型歼灭战,如能歼灭共军一个纵队,定能转劣势为优势,并将彻底扭转东北战局。听了我传达的作战计划后,所有的军长、司令官才转忧为喜。
最后,蒋介石站起来,鼓励各将领,须具必胜信心,努力完成任务。大意说:辽西战役是东北国军转危为安的关键性的一战,它将直接影响全国局势,意义十分重大,希大家务必树立必胜的信念,誓死完成各项任务,只要大家有决心,必可打胜这一仗,即使战斗中粮弹不济,也应以革命精神作战,如没有这种精神,则与军阀部队无异,今日唯有死中求生,才能扭转东北局势。反之,如果诸位丧失革命精神,临阵畏缩,贪生怕死,则锦州一失,沈阳比长春还不如。长春今日还可望沈阳援助,锦州如果失守,沈阳靠何处支援呢?所以沈阳不可再弄成长春的局面。
晚饭后,蒋介石又向师级以上的党政军高级干部训话,蒋又一次阐述了辽西战役重要性之后,阴沉着脸,严酷地说:“如果锦州一失,沈阳将比长春更不如,唯有困守待毙。因此,辽西会战如果失败,则我与在座各位在历史上就无脸再见后世了。”由于国民党已腐朽透顶,东北国军士无斗志任凭他声嘶力竭地呼救,也挽救不了覆灭的厄运。
会后,蒋介石担心卫立煌无作战决心或迟缓误事,令我前往卫立煌处,要其在明日8时将具体作战方案和集中命令亲送他审阅。
第二天,8时我去励志社蒋介石住所听取卫立煌及其参谋长赵大伟(赵家骧)报告作战计划。赵先送呈书面作战计划,然后说:“根据总统指示,沈阳已下令集中14个师,五号可集中完毕,六号即可开始行动,已决定攻击兵团由廖耀湘指挥,攻击目标为彰武。沈阳则以周福成兵团的八个师守备。”罗泽闿向蒋介石报告说:如果不攻下新立屯,战略上不会发生作用。于是蒋介石严令非攻新立屯不可。
蒋介石见卫立煌已下命令,乃于11时飞返北平。其实卫立煌今日所下的命令,与顾祝同卫立煌三天前(10月1日)回北平所报的方案全无差异,蒋介石亲去沈阳督励两天,所得几乎等于零。我明知沈阳西进兵力不足,进攻目标只到新立屯,根本不可能解救锦州,而且易遭各个击破。(因西进兵团被击破,则防守沈阳兵团便无法存在),但我一声不响,随蒋介石回北平。
13时飞机抵北平,我们仍住入元恩寺,第三厅原计划放弃烟台、承德,以便集中优势兵力,向东进攻,以谋取辽西战役的胜利,但蒋介石突然改变决心不肯放弃承德,抽调十三军,而只令我明日赴烟台抽调三十九军。
10月4日9时我乘机飞烟台,12时到达,入城与三十九军军长王伯勋见面。我1930年在日本士官学校学习时,王伯勋正在日本步兵学校学习。我们是老朋友,这次一见面很亲热,谈话也比较随便,我告诉他:“总统决心三十九军留两个团守烟台外,其余全海运至葫芦岛,协同九十二军、六十二军、五十四军等向北进攻,配合沈阳部队夹击进攻锦州的解放军。”
他听了表示很不愿调动,忧形于色地说:
“烟台这么多居民、这么多物资和工厂,一旦弃置不顾,未免可惜,也于心不安。”
“可惜确实可惜,但是着眼华北大局,三十九军非调去葫芦岛不可。‘有所舍乃能有所全’,此时只好舍烟台,以全华北大局。三十九军调走,已无犹豫的余地,要研究的只是如何撤走及烟台留两个团如何守备而已。”我回答。
“烟台防御正面这样宽,两个团防守,兵力实感不足,不如留三个团。”王伯勋说。
“一兵不留全部调走,或留三个团守备烟台,都比留两个团好。不过我不敢作出决定,因此你最好作全撤或留三个团的两种准备,等我回北平请示之后再来电通知你。”我回答。
最后我们一同登烟台山实地观察,我见阵地都选在高地棱线上,因岩石不易掘开,于是垒石高出地面以为壕,石块无石灰黏合,一中炮弹,必然石块与炮弹齐飞,守兵当然会死得一塌糊涂。这样的一线阵地,纵深不足十米,当然到处可以突破而全线瓦解。我不好意思明白告诉王伯勋,心中暗想:“解放军何不攻烟台?如果攻的话,只须集中一个团的兵力,戳破一点即可俘虏这一个军。今天这个军幸运不遭歼灭就撤走了,留下三个团,必定朝不保夕,解放军吃掉了,连谢都不会道一个。”
我们一面看阵地,一面商量如果留三个团,如何缩小阵地,最后并与他约定“全撤”或“留三个团”的密语,于16时起飞返北平。飞机凌空,飞越渤海,烟波浩瀚,一望无垠,我触景生情,感觉一个人不过沧海一粟,十分空虚。我为什么要粉墨登场作这些无聊的表演?如果有机会指挥真正革命的军队攻烟台一股脆弱无知的敌人,学有所用,不更光明磊落,不虚此生吗?
19时飞抵北平,将烟台的情况报告蒋介石后,他决心留三个团守烟台,并令我致电王伯勋实施。
第二天(10月5日)清晨7点钟,蒋介石召我入见,他突又改变决心,决定将烟台守兵全部撤出。他历来要保持无战略价值的城市,而让一个部队牺牲,这回却改变老一套,作出了正确的决定。由于注意保密,责备我昨天不应告诉王伯勋撤退福山守兵。他忘记了昨天是留三个团守烟台,自应撤退福山守兵,节约兵力以守适合三个团兵力的阵地。今天改变决心全撤出烟台,当然留福山守兵不撤可作全军撤退的掩护而迷惑敌人,情况不同,处置各异,哪能以此相责呢?我深知他生性倔强,只好“不对而退”。
5日10时我又随蒋介石在西苑机场登机飞往天津,然后改乘汽车至大沽,再乘扫雷艇出海,登上“重庆号”巡洋舰驶往葫芦岛。重庆号7400吨,此乃中国最大,也比较新的兵舰。6日11时抵葫芦岛,蒋介石立即在舰上召见唐云山、罗奇、阙汉骞和我加以指示,他认为我国军必须抓紧战机进攻,是否不待三十九、九十二军到达,立即以五个师兵力打通锦州,锦西之间交通。经研究后,我们按他的指示决定:以六十二军二个师,暂六十二师、八师、九十五师为攻击部队,向高桥西北的东清堡、大清堡,头台子一线攻击,在占领这一带高地后,立即进出杏山、陈家屯、与锦州南下部队夹击敌人。锦州兵团则以一部守锦州,而主力南下占领梁家屯附近高地,与北上兵团会师。
蒋介石认可这一方案后,又召集葫芦岛各军营长以上军官训话。训话完毕,他坐在一张藤椅上让军官一个一个地站在背后同他照相,一时有二三十个军官照了相,都感到无上光荣。然后我们登上重庆舰向塘沽返航。10月7日14时抵塘沽,再换乘小艇到新港。16时又再乘火车返回北平元恩寺,我立即将昨日在葫芦岛所决定事项作为命令通知卫立煌、范汉杰,并命令阙汉骞立即实施。(以后九十二军、三十九军到后,由陈武指挥)。
就在这一天沈阳方面,报告攻占了鞍山,我认为这大概是声东击西,掩饰向彰武、新民方面的出击。也符合廖耀湘兵团6日开始行动的预计。
至此蒋介石对北平、沈阳、葫芦岛三个方面都作了部署。但三个方面都表现得迟疑畏缩,软弱无力,尤其蒋介石迟疑迁就,在葫芦岛、沈阳两个方面都未能及时形成优势,及时行动(本来可以办到的)。不特如此,他还在战役千钧一发之际,为了处理私人的财产,离开战场。
10月8日上午,蒋介石的侍卫长俞际时向我说:“郭厅长,先生有事要到上海,然后回南京主持国庆。你无须到上海,请搭另外的飞机回南京。”
“是的。”我莫名其妙,只好“唱个大诺”。
接着傅作义来向我说:“希望总统能注意太原方面的作战,希望对东北、华北都采取主动,请求总统下午召开作战会议,研究太原和承德应如何作战。尤其依辽西作战可能的推移,应早做准备,以免以后又居被动。”
我觉得他所说有理,就去告诉俞际时。俞请示后出来对我说:“先生要去上海接夫人。”
我觉得奇怪,不知蒋介石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于9日偕赖成梁另机飞回南京。这天蒋介石也带宋美龄、孔令侃回到了南京,我这才明白,原来宋美龄与孔令侃在上海作黄金、美钞投机生意,破坏金融市场,蒋经国声称打老虎,扣留了孔令侃。宋美龄求情无效,电话要蒋介石去上海。蒋介石借故回南京参加双十国庆节,实际是去为宋美龄解围的。我认为他身为全国统帅,还不如傅作义在全国战略决战的关键时刻,知关照战略全局,有战略预见。他在辽沈战役中不知争取时间,造成优势,并乘坐兵舰留葫芦岛前线督励将士,指挥作战,而跑到上海弄钱,轻重倒置,哪有什么战略修养?我也暗笑,幸运他战略素养差,如果他战略高明,中国人民不就要多受些痛苦了吗?(解放后见报载傅作义也以此事批评蒋介石,又在电影片上看见陈长捷公开天津被围时,蒋要他为转移天津财产的亲笔信。我不知现在台湾的军政人员,对此作何感想?)
10日上午得知锦州方面情况紧张,由葫芦岛北上部队于塔山、老官堡受阻,无法进展。范汉杰来电话,请求允许他以全力向南打,配合北上部队夹击敌人,经报蒋介石,复电允许他全力南下。但事实上他并未向南进攻。沈阳方面廖耀湘兵团今日到达彰武。因新雨水涨,行军困难,11日也未前进。下午顾祝同又电令催促其向大虎山、沟帮子以西攻击前进,以援助锦州方面的作战。
12日范汉杰来电报称,锦州战斗激烈,并说请通知联勤总部,对该部各军眷属给以照料;万一城破,请空军不分敌我,一律轰炸。晚上得电话,又说今日锦州北部,争夺配水池的战斗空前激烈。于是国防部再以蒋介石名义,令廖耀湘兵团加强进攻兵力,放胆西进,也电令锦西兵团,不顾牺牲猛攻。
13日解放军攻占白老虎屯、配水池各处阵地,迫近离锦州城一公里多的地区。沈阳西进的廖耀湘兵团已进至三家子,距新立屯还有十公里。葫芦岛方面在塔山受阻,毫无进展。
14日解放军对锦州猛攻,守军外围据点尽失,凌晨五时解放军突入锦州东南角,8时过被逆袭击退,午后又分三路突入,双方展开激烈巷战,至15日范汉杰仍固守旧城、火车站、大学先修班等据点。廖耀湘兵团仅潘裕昆军过了绕阳河、葫芦岛兵团仍未能占领塔山。
蒋介石15日9时召集何应钦、顾祝同及我们作战参谋人员研究沈阳及葫芦岛的作战,蒋介石对葫芦岛方面,主张改取守势。经何应钦、刘斐和我说明不应停止进攻,蒋才允三天之内不停止进攻。
这天下午14时蒋介石又飞赴沈阳,我因徐州方面情况紧张,何应钦留我相助,于是参军罗泽闿及本厅副厅长许朗轩第二处处长赖成梁随行。另外,杜聿明这天也另机飞沈等候蒋介石(蒋要他负责沈阳方面的指挥)。
15日夜锦州战斗更加激烈,至16日上午3时,战斗即转沉寂,守城部队已被全歼,解放军攻克锦州。
16日午后知进攻塔山部队已全部撤回锦西,我判断这是蒋介石的处置。又沈阳方面,廖兵团仍向新立屯方向进攻中。我认为锦州已失,廖兵团再向西进攻。不特已失去价值,反有被各个个击破的危险。尤其要廖兵团进攻,而又不让葫芦岛兵团配合,更使人莫名其妙,我暗笑这是蒋介石在帮解放军的忙。
16日得赖成梁由北平来电话,知他今日随蒋介石飞返北平。
锦州解放后,蒋军新七军李鸿部及六十军曾泽生部起义,东北剿总副司令郑洞国也率部投降,19日长春解放。
23日我飞北平向蒋介石请示淮海方面的作战问题后,当日15时飞返南京。罗泽闿特别送我到机场,途中告诉我说,总统对东北方面的处置是:
1.令廖耀湘兵团继续向大虎山、黑山进攻。如敌人进攻沈阳,则回师救援。
2.以五十二军向营口攻击,以谋取得一个海口。
3.锦西方面攻势防御,以牵制敌军。
4.沈阳以三个师守备。
罗泽闿的谈话,未说明时间,不知是15日蒋介石去沈阳部署的,还是以后(18日)又加了指示?16日他可能不知锦州解放,令廖耀湘兵团继续西进,尚可理解。如明知锦州解放,还令廖耀湘兵团西进,而又叫锦西防御,则令人难解。既不夹击解放军,廖兵团单独西进,目的何在呢?不是送给解放军各个击破吗?更妙的是蒋令廖耀湘“如敌攻沈阳,则回师救援”,这简直把大兵团作战,当作步兵连的攻、防、追、退演习。
根据蒋介石的指示,沈阳方面五十二军于25日攻占营口,廖耀湘兵团当日向黑山进攻,遭解放军东北野战军一、二、十纵队的顽强抵抗,第六纵队复由彰武攻抵半拉门,对廖耀湘兵团形成包围态势。于是廖耀湘兵团向辽中方向转进,已成惊弓之鸟的蒋军一转进便溃不成军。26日解放军展开围攻战。廖兵团各军师只顾逃跑,几乎毫无抵抗。27日第三厅副厅长许朗轩由沈阳经北平飞返南京。他向我说:“沈阳各级指挥官都非常畏缩,初先共军主力集中阜新方面,防国军迂回往援锦州。国军主力趋新立屯、黑山,实出共军意外,可惜国军军师长们不敢放胆坚决进攻,以致共军主力有转用的充裕时间,今共军主力已集中于半拉门、黑山、打虎山、国军已无胜算了。”
果然黑山、大虎山地区经过两天一夜的激战,28日解放军全歼了廖耀湘兵团。30日进攻沈阳,卫立煌仓皇飞葫芦岛逃走。31日23时45分,我同沈阳周福成通电话,他说:“五十三军和二〇七师仍在郊区战斗。”这天10时半国防部开作战会议,肖毅肃、蔡文治都主张把葫芦岛的部队,全部撤到华中,我认为东北失败后,华北共军骤增,傅作义已感兵力不足,焉能再由其序列内将六十二军、九十二军、九十五师调走。蔡文冶认为华北是持久战,华中如能一举决战获胜,则大局即可安定。我认为华中增加一、二个军,并不能强制共军决战。迁延日久,则华北会不能支持,华北不支,则所有全国共军均向华中进攻,华中优势会不旋踵而丧失。因此我只主张调走三十九军、五十四军、暂六十二师等部到华中。何应钦、顾祝同对此不能决断,恰好下午蒋介石返回南京,顾请示后,晚上打电话给我说。“总统同意我的主张,明日派许朗轩前往传达撤守葫芦岛的意旨。”11月1日五十三军起义,2日沈阳、营口解放。奇怪的是二〇七师一个旅长王启瑞,突围以后经大凌河到达了北平时,还有人枪六、七十、他以后到南京对我说:他徒涉过大凌河时,河中已有冰块顺流而下,人碰上就会丢命,他幸运没受伤。他日夜钻空子向西逃也未遇有力的阻击。王启瑞是我在十四师及五十四军任职时最亲近的干部,他可能不会欺诳我。
被攻占的东北“剿总”大楼
11月1日,许朗轩临行时,去蒋介石处请示,蒋指示葫芦岛应设法支援营口撤退的官兵,并征求杜聿明到徐州辅佐刘峙的意见。
3日,五十二军全部由营口撤退。许朗轩由葫芦岛返部对我说:“撤出营口时,五十二军全面反攻,且给共军以相当的损失,刻已全部到达葫芦岛。葫芦岛之九十二军、六十二军、九十五师等正上船准备即日运塘沽,其余葫芦岛部队,等船舶到齐即运上海。”又说:“傅作义甚为焦急,请将葫芦岛部队尽留北平,否则他不愿守平津,即率所部活动作战。”
辽沈战役到此以蒋军丢失东北全境,被歼四十七万余人而告终。
淮海战役
* * *
(一)国防部战前筹划
1948年10月16日锦州解放,19日长春守军起义。蒋介石在北平亲自指挥的辽沈战役,已经输定了。国民党军事上的优势全失,军政人员一片恐慌。美帝国主义见蒋军节节失利,责怪蒋介石政治、经济、军事一把抓,管得太宽,主张由国防部长何应钦多负责指挥军事。何应钦在南京唯恐蒋介石在东北把所有军队都输光,所以20日打电报给蒋介石,建议蒋介石放弃沈阳,以剩余的东北部队由营口撒下来,扼守锦西、葫芦岛走廊,牵制东北解放军,以使华北“剿总”能应付聂荣臻的攻势。
22日上午何邀我谈话,他与肖毅肃要我作一南京失守迁都广州,组织军政府继续作战之计划(我为了应付上级写了一个依南岭山脉设防,右翼依托福建,左翼依托云、贵、川继续作战的计划。第三厅的顾问库锡曼向我说,美顾问团团长巴大维非常欣赏我这个计划,约我一见。我去见巴大维,他说:“你这个计划很好,我已经全文报告美国国防部了。”我理解守五岭计划是空的,根本没有兵守,美顾问是想怂恿国民党与共产党为敌到底。何应钦组织军政府也是美国的授意)。下午又邀顾祝同,肖毅肃、刘为章和我讨论中原战场的作战计划,由于都认识到中原会战将在徐州方面进行,徐州“剿总”的军队分散在东起海州、西至郑州的陇海路上,形势不利,所以主张放弃一些城镇,集中兵力,于徐州外围以应付即将到来的作战。并且根据中原野战军向禹县移动的情报,判断解放军中原野战军有协同华东野战军打中原大战的可能,因而主张以华中“剿总”的第二军、十五军加入黄维的十二兵团序列。随着解放军中原野战军主力北移,即进出周家口附近,依情况策应徐州“剿总”或华中“剿总”的作战。也认识到中原军队分由徐州、华中两“剿总”掌握指挥不便,而徐州“剿总”刘峙是有名的“福将”(这是国民党军队讥讽刘峙昏庸无能的代名词),不堪当此重位,因而主张由白崇禧统一指挥。但这样大的问题,何、顾是不能做主的,于是令第三厅连夜作成方案,由我带到北平向蒋介石请示:23日我搭乘行政院院长翁文灏的飞机飞北平。临行顾祝同再三叮咛我:“要报告总统,白健生统一指挥是暂时性的,会战结束后,华中‘剿总’和徐州‘剿总’仍分区负责”。
我12时半抵北平,即赴元恩寺,13时蒋介石召见,我呈出计划,扼要报告后,他指示:
1.徐州方面应取攻势防御,可放弃郑州、开封、兰封等城市。第四绥区刘汝明部固守商丘,第四十军李振清部可由郑州退至黄河北岸,准备以后打游击。
2.华中、徐州两总部的部队,可以由白崇禧统一指挥。
3.第二军、十五军可归入第十二兵团序列,华中“剿总”方面必要时可放弃南阳,以便十二兵团进出周家口,以跟踪解放军中原野战军。
4.可令宋希濂任徐州“剿总”副总司令,所遗第十四兵团司令职务可由霍揆彰、吴绍周二人中选一人担任。
5.应令徐州“剿总”限期恢复宿迁。
他指示完毕后,我遵照顾祝同的叮咛,向他说明,叫白崇禧统一指挥只是暂时的措施。蒋坚定地说:“不要暂时指挥,就叫他统一指挥下去好了。”
这当然是蒋介石敷衍白崇禧,表示对他很放心的一种姿态。
我得蒋介石批准了的计划和指示后,于15时起飞飞返南京,19时到达,立即向顾祝同报告,顾叫我立即以预先号令通知孙元良撤出郑州。
24日根据蒋介石批准的计划,通知白崇禧统一指挥中原军事,并以酉敬防挥电下达作战指示,要点如下:
徐州方面:
1.应对陈毅部取攻势防御,逐次消耗共军并巩固徐州附近地区而确保之。
2.第七(黄伯韬)、十三(李弥)两兵团分别控制于阿湖、新安镇、八义集各地附近机动,截击南窜之共军,应援东海方面之战斗。
3.第二兵团(邱清泉)应机动控制于砀山附近,依情况协同黄维兵团夹击进出于黄泛区之刘伯承部。
4.第十六兵团(孙元良)于刘伯承部主力向黄泛区窜犯时向宿县、蒙城各附近转移,尔后控制于蚌埠机动(该兵团此时在柳河附近)。
5.第三绥靖区(冯治安)应以主力控制于运河以西地区台(儿庄)枣(庄)支线,担任守备。
6.第四绥靖区(刘汝明)应以主力守备商丘,一部掩护陇海铁路东段交通(商丘至徐州段)。
7.徐州“剿总”应加强徐州、蚌埠、淮阴防御工事,务期坚固守备,以形成机动兵团之核心,并预为因陈毅部之南窜可能引起的各种应战作准备。
华中方面:
1.(略)
2.第十二兵团(黄维)并指挥第二军、十五军、应索刘(伯承)、陈(赓)等主力进剿,如刘伯承主力越过平汉路东窜,即先机推进周家口附近,适时联系邱清泉兵团夹击而歼灭之。
……
24日蒋军退出郑州,孙元良兵团当日退到柳河附近,四十军向黄河北岸转移,遭解放军痛击,军长李振清受重伤,生死不明。
在失败气氛笼罩下,28日16时,何应钦又召集会议,研究京沪不保时应有的准备,他认为这时:(1)政府应迁广州;(2)政府应为军政府;(3)军政机构应缩减。
对于军事部署他认为:1.东北部队应撤到华北;2.华北坚守唐山、天津、大沽口;3.徐州“剿总”应以各一部守备青岛、海州,主力则守京、沪;4.华中守武汉、沙市;5.西北守陇中及陕南。
我嘲笑这些预案,在当日日记上写道:“凡此都是背时主意,如此局面尚可维持耶?”
此时徐州“剿总”即按蒋介石酉敬防挥电调整了部署。态势如下:
1.海州、连云港由九绥区李延年率四十四军驻守,并以一〇〇军加强之。
2.黄伯韬第七兵团集结于新安镇附近。
3.李弥十三兵团集结八义集附近。
4.邱清泉第二兵团在砀山、黄口附近。
5.第四绥区刘汝明部驻商丘附近。
6.总部及七十二军在徐州。
7.交警二总队及二十五军的一个后调师驻宿县。
8.孙元良兵团正向蒙城运动。
9.一〇七军孙良诚部驻睢宁。
10.九十六军于兆龙部驻蚌埠。
10月29日16时顾祝同邀何应钦、肖毅肃、刘斐及我,研究中原作战,大家都认识到中原作战是为了保障江南的战略防御。提出“守江必守淮”的主张。但对守淮有两种不同意见,第一种意见以攻为守,主张徐州“剿总”除以一至两个军坚守徐州外,所有陇海铁路上的城镇一律放弃,集中所有可以集中的兵力于徐州蚌埠之间津浦铁路两侧形成重点,作战略防御。无论解放军由平汉路、津浦路或取道苏北南下,均集中全力,寻共军决战。为了配合徐州方面的作战,华中“剿总”必须以黄维兵团进出周家口附近。第二种意见,主张退淮河南岸进行河川防御。研究结果,认为退守淮河南岸,则而后不便于向平汉路或苏北方面机动;且共军打通陇海路后,向东西方向调动兵力,非常灵便,对国军更为不利。因此,会议采纳了第一种主张。于是顾祝同令我告诉徐州“剿总”,第一百军不再去海州(因预定放弃海州),刘汝明部必要时可放弃商丘,并以他(顾)的名义写信给蒋介石,主张三十九军运上海转用于蚌埠方面。
(二)白崇禧拒绝统一指挥
10月30日白崇禧由汉口来到南京,当日下年5时国防部开会讨论中原作战问题。白崇禧高高兴兴地参加,满口同意以第十二兵团转用于阜阳、上蔡、太和地区,他还自动提议以第三兵团(即原来张淦的第三纵队,辖第七、四十八两个军)随第十二兵团进出阜阳和太和附近。但31日上午10时再次开会时,白崇禧突然变更主张,坚决不肯统一指挥徐州和华中两“剿总”。他说:“你们要我统一指挥,无非是为了调动十二兵团嘛!你们把十二兵团调去就是,不过第二军、十五军在形势和距离上不便归十二乒团序列,只能以第十四军熊绶春部、八十五军吴绍周部归十二兵团。”即是他同意第十二兵团指挥第十、十四、十八、八十五四个军进出周家口附近机动。华中“剿总”并于当日上午11时下达命令如下:
1.以徐州为中心之陇海会战有一触即发之势;
2.黄维兵团立即东移确山,轻装开太和、阜阳地区集中,11月10日集中完毕;
3.第八十五军主力俟第三兵团先头到达随县后,即开广水,车运确山归还第十二兵团序列;
……
6.第十四军即由南阳东移确山,归还第十二兵团序列。
白崇禧为什么一夜之间,就改变统一指挥的原议呢?令人不解。原来统一指挥是他求之不得的愿望,这次要他统一指挥是出于何应钦的推荐。何虽是蒋介石嫡系,但何、白因共同对付陈诚,故两人非常接近,而且白来南京前,他二人不会事前不通电话。照理白是不应辜负何应钦的推荐的,因此当时国防部的人推测,不是白故意要看蒋介石出漏子,就是怕蒋介石作成圈套,准备于会战失败时委过于他。以后事态发展,才知道这与美帝国主义支持李宗仁逼蒋下野有关,白崇禧是存心要拆蒋介石的台。
(三)顾祝同的如意算盘
蒋介石10月31日由北平灰溜溜地回到南京,知道白崇禧拒绝统一指挥,而刘峙又十分昏庸,无能力指挥即将爆发的淮海战役,他想到在杜聿明对徐州情况熟悉,可以辅助或代替刘峙指挥。此时辽沈战役已经失败,杜聿明留在葫芦岛指挥撤退,已不必要,因此他改变令宋希濂去徐州的意见,于11月1日第三厅副厅长许朗轩去葫芦岛传达撤退指示时带他亲笔信征求杜聿明意见,问他愿否到徐州指挥。许传达指示并征得杜聿明同意后于11月2日返北平,3日到南京。
蒋介石原准备4日飞徐州亲自部署,我得通知7时半去大较场机场等候他。我与第二处处长赖成梁按时前往,等一会儿才知道蒋因事不去了,要顾祝同代他前去,改由明故宫机场起飞。我们转赴明故宫机场飞徐,到达徐州已11时左右了。此时徐州“剿总”许多军、师长都早已在机场迎候,我见黄伯韬面容憔悴,问他才知道他新近患疟疾,身体还未康复。到总部,顾祝同先向兵团司令、军、师长们讲话。下午由我汇报全国形势及东北作战经过。
11月5日上午顾祝同召集徐州“剿总”司令部的高级军官与邱清泉、黄伯韬、李弥、孙元良等兵团司令及可以离防到徐州来的军、师长等,研究徐州方面的作战部署。邱清泉强调华东野战军三、八、十、十一纵队及两广纵队在鲁西南,先头已到曹县、成武。黄伯韬则说,郯城以北地区发现共军强大部队,可能就要向该兵团发起进攻了。会议结果,认为无论华东野战军主力何在,徐州“剿总”各兵团在陇海路上一字排开,态势不利,必须调整。于是根据“守江必守淮”的方针,决定放弃次要城市,集中兵力于徐州、蚌埠之间津浦路两侧地区,作攻势防御(战略守势,战役攻势),以巩固长江而保京沪;并决定于必要时徐州“剿总”移蚌埠指挥,徐州以一两个军坚工固守。当即作出决定如下(顾祝同返南京,于6日补发正式命令):
l.徐州守备部队应切实加强工事,坚固守备;
2.第七兵团应确保运河西岸,与第一绥靖区、第三绥靖区密切联系,并在运河以西地区“清剿”;
3.第二兵团以永城、砀山地区为中心集结,并在附近“清剿”;
4.第十三兵团应集结于灵壁、泗县地区机动,并在附近“清剿”;
5.十六兵团以蒙城为中心,进行“清剿”,掩护津浦路之安全;
6.第四绥靖区移住临淮关,以原第八绥靖区为该绥区的辖区,原第八绥靖区着即撤销;
7.淮阴守备由第四军担任;
8.海州方面由海上撤退(补发的正式命令改为由陆路撤退。九绥靖区人员到徐州待命,四十四军受黄伯韬指挥,一同退过运河)。
5日14时,顾祝同飞返南京,因联勤总部抽不出船只,一面也认为海上撤退不容易,所以当夜即打电话更正,并要第九绥区及四十四军不待命令迅即由陆路撤回徐州。
顾祝同的如意算盘是企图用少数兵力固守徐州,以使解放军不能有效利用陇海铁路东西调动军队。且主力控制于徐州、蚌埠之间,则当解放军向徐州进攻,沿平汉路或经苏北地区南下时,均可集中五个兵团寻求决战。在解放军未能击破其主力以前,便可保持淮北,因此也守住了江南。但是他改变态势的企图失败了。失败的主要原因,是蒋介石国防部及徐州“剿总”以至兵团司令、军长们,都未意识到战役发生的紧迫性。黄伯韬毫无“敌前退却”的措施,徐州“剿总”毫无掩护黄伯韬兵团退却的处置。
(四)黄伯韬兵团被围歼
11月6日,第九绥区和四十四军全部撤出海州,同日邱清泉部放弃商丘退往黄口。7日国防部得知解放军华东野战军第六、九、十三纵队围攻郯城的地方团队王洪九部,归邱清泉指挥的刘汝明部一八一师东撤至马牧集附近也遭中原野战军第一、三纵队的围困。陈赓的第四纵队亦已到达夏邑一带。华中“剿总”也报告说:刘伯承部第二纵队已向灵泉、第四纵队由方城向东北移动,似均将参加中原会战。黄维兵团仍在确山。国防部认为徐州大战已迫在目前。
这天黄伯韬派出部队迎接四十四军,四十四军到后,全兵团即开始西撤。
8日解放军发现黄伯韬兵团退却,立即发起进攻,八、九两日黄伯韬兵团在运河站附近一面战斗,一面渡过运河,由于运河上只有一道铁道桥,十几万大军拥挤在一堆,通过困难,延至9日夜,兵团部、二十五军、四十四军、六十四军、一百军才通过运河,退到碾庄附近。由于运河桥拥挤,黄伯韬命六十三军奔赴窑湾渡河,10日被解放军全部歼灭。解放军华东野战军一、四纵队,因第三绥靖区张克侠、何基沣的起义,8日由台儿庄附近的万年闸渡过运河,徐州“剿总”惊惶万状,立即令各兵团向徐州收缩,以图巩固徐州。原驻大许家、曹八集的第十三兵团李弥部,连夜退去,解放军南下部队9日晚即控制大许家、曹八集一带地区。10日黄伯韬兵团先头部队至曹八集被阻,当即退碾庄附近占领一个环形阵地,准备固守待援。黄伯韬兵团被割裂包围,顾祝同集中五个兵团的企图完全落空了。徐州以西,9号这天一八一师米文和部被歼。
黄伯韬被围后,11月10日9时半在南京黄埔路总统官邸召开作战会议,研究徐州方面的作战。正式任命杜聿明为徐州“剿总”副总司令,全权负责指挥徐州方面的作战。并以戍灰防挥督电,对徐州“剿总”下达如下指示:
1.应本内线作战的原则,集中全力先求运河以西,徐州以东之共军而歼灭之。为求决定性的胜利,宜尽百般手段,迟滞阻击由西东窜之共军第三、八、十三各纵队越过津浦南段参加其主力军之作战(在徐州以西实际上是华东野战军第三纵队、两广纵队及晋冀鲁豫军区两个独立旅,邱清泉诳报为三、八、十三纵队)。
2.黄伯韬兵团之六十三军应在原位置固守待援,其余各军不应再向后撤,尤应协同邱兵团夹击运河以西徐州以东之共军。
3.邱清泉兵团应以主力转用于徐州以东,协同黄兵团作战。
4.李弥兵团应抽出一个军参加攻击。
5.徐州守备部队应坚工固守,支持各方面对共军之攻击,形成战场之坚固支撑点,以利决战。
6.孙元良兵团应即推进至夹沟、符离集地区阻击共军三、八、十三各纵队之东窜,并维护交通。
7.刘汝明部即集结于固镇、宿县维护铁路交通,并“清剿”铁路两侧共军。
这天孙元良兵团全部到达宿县,黄维兵团主力到达汝南埠。
但是当天徐州“剿总”的意图与国防部的作战方针相违背,它的主要企图是巩固徐州。下午10时,刘峙电蒋介石称:“徐州以西之共军尚有强大力量,企图为牵制邱兵团,策应徐州以东兵团之作战。我军作战基本方针,应采取攻势防御,先巩固徐州,以有力部队行有限目标之机动攻击,策应黄伯韬兵团作战,俾争取时间,然后集结兵力,击破一面之共军。”
蒋介石于11日午复电予以批驳说:
“所呈之作战方针过于消极,务宜遵照戍灰防挥督电所示方针,集中全力迅速击破运河以西之共军,以免第七兵团先被击破。”
11日晚,杜聿明决定以第十三兵团之第八军、第九军和第二兵团之第五、七十等四个军向东进攻,以第七十四军配备于九里山附近为总预备队。12日开始进攻。
12日晨国防部得知:昨夜黄兵团战斗激烈异常,三处被解放军突破,铁路以南据点全失。11时得空军报告,黄伯韬兵团由碾庄东北反突击,包围徐庄,歼敌千余,因此判断黄伯韬兵团尚可支持两三天。下午空军报告,徐州机场落弹数枚。李弥兵团入暮前进攻徐州东二十里之马山,战斗非常激烈。邱兵团第五军已到徐州东南十余里之潘塘(似误)。
13日邱、李两兵团进至薛家湖、苑山之线,黄维兵团到达驿口桥,距阜阳尚有一日行程。
14日2时,得宿县交警二总队队长张绩武报告,解放军攻宿县甚急。这显然是解放军以一部截断津浦路,有力一部牵制徐州,使华东野战军对黄伯韬围攻有利。
10时官邸汇报,空军总司令周至柔说:“昨日空军轰炸甚为成功,敌军伤亡近万。今日空军发现包围黄兵团之敌有多数人向西南方向移动,黄伯韬兵团已无危险。”刘斐等据此判断:认为共军主力转用于徐州方面,对黄兵团仅监视而已。我不相信空军轰炸有如此大的威力,乃亲去空中侦察。在徐州与杜聿明及在碾庄上空与黄伯韬谈话,才知道解放军仍以攻黄兵团为主,西边仍是阻援,还发现徐州向东进攻,实际上只有第八、第五、七十、七十四四个军,第九军控制左侧翼并未加入进攻。
15日10时官邸汇报后,顾祝同又偕我飞徐州催促杜聿明迅速东进,并投入更多兵力,以解黄伯韬兵团之围。杜聿明对顾和我说:
“目前徐州方面的作战,有上中下三策:上策是保住徐州并救出第七兵团;中策是牺牲第七兵团,保住徐州;下策是第七兵团救不出来,徐州也保不住。”
他言下之意,似乎是怪国防部只催促放胆向东进攻,太忽视徐州安全,会成下策。
这天宿县被攻甚急,黄维兵团到达阜阳,蒋介石并决定以李延年指挥三十九军、九十九军由固镇进解宿县之围。
16日宿县情况不明。
当晚徐州“剿总”的七十四军由潘塘镇经土山向大许家进攻。出潘塘镇不远于二陈集即与企图进攻徐州南侧的解放军二纵、十一纵遭遇,激战后七十四军稍向后撤。17日晨才发现解放军后撤。9时半官邸汇报,王叔铭高兴地报告:邱、李兵团进展迅速,已到达大许家南北之线。午后与徐州通话,才知第五军正攻击黄集,九军正攻击陈家楼、李圩子,去大许家之线还有五公里,并知17时解放军猛攻碾庄,黄伯韬司令部起火,情况非常严重。徐州“剿总”恐主力东击,徐州受威胁,要求空运一个军赴徐州。
18日8时得徐州电话说:“解放军全面退却,第五军当面有小队解放军投降。”并说:“共军17日夜进攻二陈集,经七十四军、十二军坚强抵抗,伤亡一万余人。孙元良兵团向二堡出击,无大进展。七十二军昨向黄集夜袭颇有收获,本部今日已下令向运河之线追击。”
哪知道下午得报告,第五军进至大许家即遭坚强抵抗,不能进展,解放军并未退却,黄兵团仍在被围中。
据说徐州这天宣传大捷,鞭炮连天。到此时才空欢喜一场。
这天蒋介石令徐州“剿总”以七十二军加入李弥兵团左翼,于不老河北岸向东进击。令十二兵团向宿县进攻,李延年率三十九军、九十九军向宿县进攻,分进合击(李延年初为“剿总”蚌埠指挥所主任,后被任命为第六兵团司令)。
19日知碾庄方面大牙庄、小牙庄失守,碾庄情况愈更危急。邱、李二兵团攻击仍无进展,李延年以第九十九军到达任桥,遇中原野战军第三、九纵队。黄维兵团已抵蒙城附近,业有一部渡过涡河。蒋介石忧虑徐州方面进攻无进展,令我与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研究陆空协同作战战法,并于明日去徐州与刘峙、杜聿明商量。
20日7时我与王叔铭同乘B25轰炸机去徐州,王亲自驾驶,我们先到碾庄上空,知道碾庄已被攻陷,到大许家上空时,王叔铭指我向下看,见庄稼地上满地散布着炮弹坑,但命中堑壕的很少,他于是说:“你们陆军射击不准确,浪费炮弹,而无效果。”
“他们未直接瞄准,行破坏射击,所以命中率低。”我只好这样解释。
我们到徐州总部,才知黄伯韬本人退到大院上,一共还保存了大小八个村庄,似已无法持久。我们还了解到徐州方面,因感受潘塘镇方面的威胁,未敢举全力东进,东方阻击邱、李兵团的解放军为第七、十两纵队,依持久作战要领,每个村庄留置几百人,国军逐村争夺,终日只能攻下一二村庄,因此就不能迅速前进。结果我们商决,先集中空军轰炸一狭窄地区,然后步兵在炮兵、坦克支援下多梯队向纵深方向突击,并向两侧席卷。如正面突破不可能,则集中主力击破二陈集、潘塘镇方面的解放军然后向左包围,以解决战局。刘峙还对我说:
“1.请总统亲临指挥;
2.速空运两个军增援;
3.请总统下决心以全力东进,对徐州安全可置不问。”
我不知他是想推脱责任故意说漂亮话吗,还是想借此让杜聿明在徐州负责指挥,他好离开徐州去到蚌埠以求自身安全。
22日9时半官邸汇报,蒋介石决定:令黄伯韬突围,令我与王叔铭再去徐州,对徐州“剿总”加以指示。13时半起飞,到徐州后,知碾庄方面气候不良,因为缺乏空军支援黄伯韬已失去大院上和小院上,最后只保持四个村庄了。
回南京一下飞机,我就去会胡琏。上月蒋介石调十二兵团时,为保密起见,蒋曾要十八军等由汉口船运南京,再沿津浦铁路北上参加战斗,胡琏面见蒋介石说:十八军之所以有力量,在于拥有重炮、坦克等重兵器,如果船运,把重武器丢下,则到战场后没有战斗力,因此他主张由新蔡方面运动过来,并保证说刘伯承部不能阻止其前进,蒋介石同意了。及到十二兵团到达蒙城,他单独来南京,声称牙痛,要到上海治牙,我疑惑他可能是与黄维意见不很一致,也可能因没有担任兵团司令,心中有点疙瘩,因此前去安慰他大量一点,仍随部队前进,暂缓去上海治牙。他未同意,还是到上海去了。
23日徐州方面报称黄伯韬昨夜由小费庄向西突围,已到达陈家楼,已有第七兵团参谋一员到达李弥兵团报告突围经过。但是事实上,黄伯韬在22日突围时死了。以后第二十五军副军长杨廷宴到南京向顾祝同报告黄伯韬死时的状况说:“22日晚突围,天明后到一家茅屋,只剩我和他二人了。他决心自杀,临死前他说:‘我有三不解:一、我为什么那么傻,要在新安镇等候第四十四军两天;二、我在新安镇等两天之久,为什么不知道在运河上架设军桥;三、李弥兵团既然以后要向东进攻来援救我,为什么当初不在曹八集附近掩护我西撤?’他自杀后,我伤心痛哭,这时来了一个解放军战士,我诳他说:‘他是我的哥哥,我母亲叫我来探看他,他死了我怎么回去向母亲说呢?’这个解放军战士同情我,还帮助我把黄埋了,让我走了。”
杨廷宴所说情况,可能不全真,但黄伯韬死了是真。
(五)黄维兵团在双堆集被歼及杜聿明部西逃被围
由于16日宿县解放,徐州与蚌埠间交通中断。蒋介石18日曾令李延年兵团与十二兵团向宿县进击。23日9时半官邸汇报知黄伯韬兵团被歼后,蒋介石非常沮丧,未作什么处置。11时又召集官邸汇报,研究徐东会战后国防部应有的决策,大家都主张退守淮河。
我说:“退守淮河,应该决定:
1.苏北方向淮阴如何守备,是不是放弃?
2.徐、蚌间交通如何打通?要待徐、蚌交通恢复后,才能决定徐州的主力如何转移。
3.这然后才能定蚌埠及淮河线如何守备。”
但蒋介石认为打通徐、蚌交通,要待徐州东边敌情明了,才能下令,延至24日,蒋介石接刘峙、杜聿明、李树正等来南京商量。14时刘、李先到,经研究同意:徐州以主力向褚兰攻至时村、符离集;黄维兵团及李延年兵团则向宿县进攻,三方协力,以便南北夹击,打通津浦交通。但16时杜聿明到来,却主张以十三兵团击退共军,控制运河线后,再回师向南进攻。这样三方面不协力,当然就使黄、李二兵团陷入孤立。
24日晚,得空军报告,共军四万余人由大李集向宿县、任桥、固镇等地前进,这样李延年兵团侧背又受威胁了。
由于李延年兵团侧背可虑,刘斐和我都主张应令黄维兵团向李兵团靠拢。蒋介石顾虑蚌埠方面无人指挥,就于25日令顾祝同率三厅副厅长许朗轩及参谋数人去蚌埠指挥。晚得许朗轩电话,知道李延年兵团方面今日尚未发生战斗,顾已同意我的建议:令黄维兵团于南平集占领桥头堡佯攻,掩护主力,主力则由浍河右岸向蕲县集以东地区转移,以靠拢李兵团,不料26日空军报告:黄维兵团退到南开集东南之双堆集,遭共军由蕲县集、芦沟集各方面包围。进至龙王庙,西寺坡一带的李延年兵团因感觉华东野战军由徐州以东地区南下,侧背威胁甚大,经顾祝同许可、即向后撤,这样黄维兵团就完全被困于双堆集陷于孤立。
蒋介石得知黄维兵团被围后,初先认为该兵团尚有力量打破包围,至少有力量持久,以待徐州各兵团前往解围。28日才知黄维兵团向南攻,进展甚微,入暮仅攻占葛家庄。固镇方面李延年报称已以三十九军、九十九军退过浍河,向新桥、何集转进。准备利用澥河向北防御。并相机进出湖沟集方面,策应黄维兵团之作战。蒋介石于是令李兵团沿澥河固守,令黄维兵团扩大防守地区待援。当日并召杜聿明来南京,商量由徐州南下解围十三兵团的办法。会议在地图室召开。参加这次会议的还有何应钦、顾祝同、刘斐、侯腾、我及二处处长赖成梁。管官邸地图室参谋周菊村每次都参加,杜聿明在会上说:“徐州各兵团沿津浦铁路正面进攻,进展甚微。且共军已完成几道预备阵地,如继续正面进攻,不过徒增伤亡,结果还是不能达到与黄维兵团会师之目的。”
1948年11月30日,徐州守军逃跑,无数车辆拥塞在马路上无法通行
“那么,由左翼或右翼包围怎么样?”有人这么问。
“看情况,也不会有效,首先应补足粮弹再说。”杜回答。
蒋介石回过头来问:“你说究竟怎么进攻呢?”
“最好以主力由双沟经泗阳直趋五河,然后与李延年兵团师北进,以解黄维兵团之围。”
“在港汊纵横的地区运动,遭受解放军侧击时怎么办?”蒋介石、刘斐和第三厅参谋人员都不知他这是说的假话,于是加以问难,可是杜聿明笑而不答。然后他邀蒋介石进入地图室右侧房间,二人密议。何应钦、顾祝同都默默面无表情,刘斐很不高兴地说:“还有什么办法?无非是由徐州西面逃跑嘛!”
过一会儿,蒋介石和杜聿明出来了。蒋问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出席人员都不说话。蒋于是宣布散会,杜聿明当日返回州。
12月1日,空军向蒋介石报告,徐州的军队已撤出徐州。这就是28日蒋介石与杜聿明的密谋见于实施了。因为徐州国军移动,向蚌埠攻击的解放军停止进攻,淮河情况趋于稳定。
蒋介石前两天叫我找去上海治牙的十二兵团副司令胡琏来南京,胡今天到京并见了蒋介石,然后来找我,他向我说:“总统要我飞入双堆集,协助黄维指挥,我认为做人应当‘临难勿苟免’,准备明日清晨试飞,你看怎样?”
“不知明日试飞能不能成功?进去也未知能否扭转不利的局面?”我内心不同意他去,但是不便明说,只好这样答复。胡琏同我私交很好,他曾对我表示过,他想作曾国藩,盼望我能成为左宗棠,我觉得他这一思想,落在时代后头很远,但当时并未对他明说。今天他不断说“临难勿苟免”,我想起往事,觉得他讲气节,其志可悯,不辨是非,思想跟不上时代未免可悲。一个人总是要死的,但为人民、为民族国家死,就死得其所;为个人,为反动集团的利益而死,就轻于鸿毛了,青史上还会落千载骂名。所以我想点醒他,踌躇几次不敢明说,最后他说:“我们去会见郭忏公!”
我知道郭忏是陈诚的亲信,胡在生死选择关头征求一下郭的意见是理所当然的。我们就一道去联勤总部见了郭忏,胡向郭说明明日试飞双堆集,然后嘱托郭照顾家属。郭一面安慰他,一面满口承认照顾家属,也始终无一语劝阻。
11月2日官邸汇报,蒋介石因淮河方面的解放军向北退去,徐州兵团已经肖县到达青龙集、瓦子口之线,认为情况可以乐观。令我下令要第一绥靖区周岩停止撤退(因周岩昨日报告将于今日由淮阴退往扬州)。我认为杜聿明如果避战而不求战,则可能在永城胶着,或者向西南崩溃,这样蚌埠方面情况会马上转紧。因此周岩及其新指挥之第四军宜速撤退到扬州,才可能及时增强蚌埠或南京。蒋介石不同意。仍要我下令,但时间已来不及,一绥区本日终于撤到了扬州。
蚌埠方面国防部以五十四军加入李延年兵团序列,令该兵团以一部在北利用河流掩护主力向罗集挺进,以解黄维兵团之围。
这天蒋介石因刘斐批评杜聿明只是逃跑,不打,顾虑杜聿明所率各兵团一意向西南逃走,消极避战,乃于12时以亲笔信空投给杜聿明,令杜聿明趁共军分离各个击破。
3日官邸汇报,空军报告永城已为共军占领,杜聿明部到永城东北八公里未能先攻占永城,我极力强调杜聿明须求战而不能避战,蒋介石说:“已经亲笔写信给杜聿明,要他乘共军分离,先击破其一部,战机稍纵即逝,切勿迟疑。”
下午蒋抄他致杜聿明原信到三厅,原文主要部分如下:
“应速决心于两日内立即解决濉溪口、马庄一带敌部(不足四万人),此为各个击破之唯一良机。如再迟延,则各方之敌必于3日后麇集弟部周围,又处被动矣。此机万不可失,切勿再作避战迂回之图。弟南下十五万众,皆聚集在吴集周围地区,此最不利,应即分路前进,向敌出击,否则臃肿滞延又将坐待被围矣。如欲占领永城,牵制敌主力,可派有力部队进占,切不可全部进取。据报马庄敌之先头今晚必可先我占领永城,则我军又落后一着。若再以主力攻城,是最不上算。此时应决心觅敌之主力而歼灭之为唯一急务。”
尽管蒋介石主观上对杜聿明有所奢望,但杜聿明2日因“部队零散,无法应战,故停止整顿一晚,3日继续攻击前进,则四面皆敌,且战且退,极为迟缓”(此系杜聿明4日10时复蒋电用语)。结果在陈官庄、青龙集附近被围。
4日国防部得知杜聿明部已在洪河集、李石林为中心的地域与共军战斗。陈赓部第四纵队亦由十二兵团正面移永城方面参加阻击杜聿明部战斗,双堆集方面无大激战。这天胡琏乘小飞机由双堆集来京,向蒋介石报告,他打算向西打击刘伯承部一、二纵队,以后即向蒙城、涡阳方面突围,蒋介石不同意,令他向东南攻击,配合李延年兵团夹击共军。最后又叫胡琏依状况可以自行决定攻击方向,局部歼灭共军,以待李延年兵团夹击。
但事实上李延年兵团这一天仍在曹老集一带,未展开有力的进攻。
杜部被围后,蒋介石手中已无机动兵力,只希望杜部各兵团三面掩护,一面进攻,逐次跃进,以与黄维兵团会师。一面仍催促李延年兵团由新桥、曹老集向双堆集方向进攻。但李延年兵团也遭受解放军坚强的阻击,没有进展。蒋介石此时唯有从其华中“剿总”方面抽调兵力,以增强李延年兵团向北进攻。但白崇禧与蒋介石发生矛盾,千方百计阻止蒋介石调动军队。5日奉令东调的第二十军,在汉口上船完毕,白因抵制蒋再调第二军,竟不准二十军开船。
5日这天天雨,空军不能活动,胡琏亦因气候不良,未飞返双堆集。蚌埠方面各军仍在人和集、曹老集、周家口之线无进展。南京凄风苦雨,在遣送眷属声中,百物下跌,一片凄凉情景。这几天蒋介石伤风,官邸汇报时,他不时鼻子抽缩,我在他背后就座,疑惑他是伤感在抽泣,及到他反过身来问话,才见他面无伤感的表情,他没有哭。
6日黄维报告:解放军由东方及北方向沈庄、李八集等地十四军阵地进攻。7日又报称十四军不支瓦解。7日杜聿明、李弥来电称,孙元良兵团向西北突围,损失殆尽,现仅李、邱二兵团在李石林、青龙集一带苦战。
这天李延年兵团在淝河北岸进展甚微,而天长方面突有解放军数千人(俘供是三十四旅及江淮第二纵队)渡过河梢桥,将重建的六十六军一八五师之一个团击溃,团长陈述,如再西进,则淮河各部后路有被截断的可能。因此,8日国防部令六十六军指挥二十五师阻击由河梢桥南进之共军,以稳定淮河前线的后方。
8日胡琏又乘飞机来南京,向蒋介石报告:“十二兵团装备优良,机动性强,坚守双堆集亦不成问题。即使共军攻占双堆集,必须付出重大代价。但请总统考虑,第十、第十八两个军都是党国中坚,是以十八军为基础扩建而成,其中许多军官战斗经验丰富,对党国忠心耿耿,实属有用之材,如果一旦被共军围困聚歼,虽使共军付出数倍之代价,但党国亦将损失一大批军官,与其如此坐而待毙,不如令其突围,既能给共军以狠狠打击,亦能保存一大批军官。”蒋介石一听,认为有理,即令胡琏明日飞返双堆集,要黄维毅然突围。蒋介石为使黄部顺利突围,令空军大量出动,投足粮弹,并对双堆集一带共军防地狂轰滥炸。
8月9日蒋介石还下令调第二军由襄阳开往沙市再船运南京。由汉口方面转用的第二十八军9日已先后到汉口,其五十二师准备坐船,八十师准备乘火车经浙赣路运京,白崇禧对调用第二军坚决反对。
双堆集战后战场一角
11日黄维来电称解放军进攻甚急,八十五军之二十三师起义,业已脱离掌握。13日天气晴朗,空军大量出动,去双堆集方面投弹一百吨以上,蒋介石还令空军投糜烂性毒气弹,交通部部长俞大维说:“糜烂性毒气,国际公法禁止使用。”
“催泪弹不是毒气弹,可以使用。”蒋介石一面令投催泪弹,一面这么说(以后听黄维说,糜烂性毒气弹还是投了,蒋介石在危急关头,不择手段,令人憎恶。)
14日晚,黄维兵团分五路突围,胡琏侥幸逃出,黄维被俘,所部仅十八师副师长尹俊率千余人突出重围,其余全被歼灭。
(六)蒋介石退保长江,杜聿明集团溃灭
12月16日,蒋介石决心布置江防,令李延年兵团和刘汝明兵团退守淮河南岸,以掩护国防部队构筑工事。这样就把杜聿明集团抛弃,听其等待歼灭悲运的来临。
18日杜聿明的参谋长舒适存由陈官庄飞京,请指示杜聿明部的行动,蒋介石指示:“击溃当面之敌南下!”
我当时认为守江、守淮,均不过迁延时间而已。因为杜聿明集团消灭后,解放军集中力量,到处都可过江,所以我说:“如果杜部能击破当面之敌,则早就可以不被包围了。此时必欲突围,则通信系统失灵后即形成瓦解。所以欲救杜聿明的二十万大军,唯一办法是集中可以集中的兵力由蚌埠方面出击,还可以死中求生,否则必然全局皆输。”
蒋介石不乐意听,只与王叔铭研究空军如何帮助杜聿明突围,还不愿让我听见他们所商量的事情,于是问我:“还有什么意见?”
“更无其他意见。”我回答。
“那么,你去吧!”
我听了暗吃一惊,心想研究作战,为何竟不令参谋总长及主管作战的参谋次长、作战厅长知悉?想必有人从中破坏,今后务必更加小心,最好离开这个岗位。
这天晚上肖毅肃约我和陈春霖去他家谈天,他先告诉我们:“四川正发动‘御匪安川’运动,朱绍良请求成立四个‘绥靖区’,十个军,我很赞成,十个军长的人选,请春霖兄提出初步名单交给我!”
陈春霖同意后,肖又说:“林次长(林蔚)今天把陆海空军总司令部的组织草案给我看,他(指林)主张就利用国防部现有各厅改组成总司令部,他(指林)说:‘这是司徒雷登压迫总统交出军政大权,然后进行和谈一事,应有的准备工作’。”肖言下之意:以为这就是将军权交给何应钦。
我听了暗暗好笑,归家在日记上写道:
“余以为共产党作战到此阶段,已经胜利在望,当然不必言和。如和谈不成而继续作战,则美国纵有支援,人心已去,更不能与共产党抗衡矣!如此则何先生得何足喜,失又何足惜哉?肖仍不醒悟,复有以四川将领在川成军,造成势力之说。余以为利用封建关系,封建军阀,皆不足以成事。官僚、落伍军人、失意政客之想法,绝非二十世纪有组织、有主义、有进步思想之革命集团之敌手。无识至此,宁不可笑?”
此时尽管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建议蒋介石交出军政大权以作和谈之准备,成立陆海空军总司令部,以何应钦任总司令负责军事,李宗仁代理总统负责政治,但蒋介石仍垂死挣扎,20日下令以九十九军,九十六军、五十五军、六十八军守备淮河;以二十军及六十六军之一八五师扫荡树梢桥方面南山河以南地区;以二十八军于浦口占领侨头堡;以五十四军三十九军开江南,归京沪卫戍总司令汤恩伯指挥。并令第二军由汉口船运芜湖集结。21日白崇禧声称:解放军进攻襄樊,必须控制第二军于宜城、荆门一带,而以七十九军、十五军向北采取攻势。并表示如蒋介石必定要调走第二军,则请辞职。蒋介石不肯让步,为了防止白崇禧阻挠第二军的运输,令我电第二军由沙市经常德,徒步至长沙经浙赣路东运南京。顾祝同与林蔚怕弄成僵局,与蒋介石商量,允白留第二军之一个师驻宜城、荆门,该军其余部队仍调芜湖。
22日孙科内阁组成,以徐永昌任国防部长,吴铁诚任外交部长。蒋介石并内定何应钦去西南主持军政。
24日何应钦离职,徐永昌就职,我也打报告请辞国防部第三厅厅长。就在这一片迎新送旧声中,白崇禧、程潜发出电报请求蒋介石下野。
1949年元旦,张轸、鲁道源也通电请蒋介石下野,以便进行和谈。这天蒋介石也发出文告,愿与共产党谈判和平,他个人进退,一听民意决定。1月10日杜聿明部二十五万人全部就歼,蒋介石于20日溜走,回到原籍——溪口。
平津战役
* * *
傅作义在国共和谈破裂前夕,曾奉蒋介石令,一举袭占张家口,并主动进攻遵化、喜峰口一带解放军根据地。这在内战战火纷飞,蒋军处处失利的情况下,傅作义竟能改变蒋军在华北的处境显然是国民党将领中不可多得的将才,于是得任华北“剿匪”总司令,而且深得蒋介石的信赖。关于华北作战事宜,除训令指示企图、方针外,悉由傅作义全权主持,不干涉其作战部署。
1948年9月13日,我由沈阳返回南京,途经北平时,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对我说,傅作义极想会见我。我就决心暂留宿北平。这晚傅作义约我晚宴,我发现席上首座是邓宝珊。从过去作战经历,我脑子里有这样一个印象:邓宝珊与解放军有某些关系。我见今天的情况,脑子就动了一下:他们可能不只是旧西北军的关系。
饭后,我与傅作义单独谈话,他认为:
“华北唯有积极进攻共军,不断歼灭其有生力量,方能支持华北局势。否则,采取守势,局势一成被动,终将不可收拾。”傅作义并打算最近即进攻石家庄,征求我对此有何意见。我立即赞同其意见说:“第三厅亦早有意增兵于华北,使总司令能伺机乘虚南下袭击共军。”
傅作义紧接着要求说:“如果政府能增加四个军,我将保证能攻占邯郸、忻县,并解大同之围。”
我提醒傅作义说:“用数个军攻击,采用空军补给,可不守后方联络线,以免分散兵力,则攻击效果更佳。”
“如果这样,能增加五个军,则扫荡整个华北有余。”傅作义听后大喜这样回答。并告诉我:准备攻打石家庄时,在南口设伏,必能消灭聂荣臻的第三、第四纵队。
我听后觉得他气很壮,战略上也有见解,但暗想国民党东北局势危殆,全国到处紧张,哪里抽得出五个军来?由于我听他一番豪言壮语,把我初先暗想的他与邓可能有特殊关系,“树倒猢狲散,飞鸟自投林”的景象完全打消了。
辽西战役失败后,傅作义深恐东北解放军入关,则华北“剿总”兵力,居绝对劣势无法应付。11月3日,第三厅副厅长许朗轩到葫芦岛传达命令后返经北平。傅作义要许转告蒋介石,请求把葫芦岛所有撤退部队尽留华北作战,用以减轻东北解放军入关后兵力对比上的不利。否则,他不愿守卫平津,将带领自己基本部队四处游击作战。不几天,傅作义又亲自飞赴南京。
11月5日晚,我和顾祝同到徐州调整淮海战役的战役布势后飞返南京,当即得到何应钦的邀请,前往南京斗鸡闸二号何应钦的私邸晚餐,饭后与何应钦、傅作义共同研究华北作战时,傅作义忧形于色,一再说道:“华北剿总仅有部队五十五万(傅作义此时共辖四个兵团,十二个军),兵力十分薄弱,如果东北共军百余万蜂拥入关,华北局势必急剧恶化,我实在负不起这样大的责任。俗话说‘知难而退’,我只好将原拨给我的中央军全部交出,请总统改派他人前往北平指挥,我只带我的基本部队三十五军、一〇二军、暂三军退回绥远,进行游击作战,以免贻误华北的战局。”
何应钦一听,急忙劝解说:“国民党军队,分散在平绥线上,一点被截断,就全盘皆输,你退回绥远去又怎么办?华北不保,华中亦危,进而全国局势终将不可收拾。‘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一个小小绥远如何能保?游来游去,徒延时日,最后总是归于消灭。与其如此,不如把全部兵力退保平津,必要时,退出北平,固守津、沽,保持一海口。如愿与共军决战,可通过海、空源源不断求得增援;如战而无益,也可通过海口撤退,如此进退自如,比你躲进绥远偏僻之地坐待末日到来好得多。”但整个晚上,傅作义总是唉声叹气,频频摇头。我暗想“他去志已坚,无法动摇了,他是识时务的俊杰”。最后,何应钦说:“如果你能招募大批兵员,我可以立即将两个美军的武器装备运往天津,由你扩建三个军,以增强华北国军力量。然后以津、沽为根据,逐渐挽回颓势,华北不还是大有可为吗?”
傅听后犹豫片刻,忽然面露喜色地说:“也有办法。”我坐在傅的右侧,小声地问:
“什么办法”?
“各个击破共军。”他小声回答说。
随后经几天磋商,傅作义终于同意放弃绥远、张家口,在形势危急时,甚至弃北平,只固守津、沽,保持一海口,以维持长期补给。对此华北战略决策,蒋介石回南京后也完全同意。
开始,傅作义执拗地要交出部队,后又在二个美军枪械的诱惑下愿各个击破共军。因此我对傅变化莫测的态度深感疑惑。以为所谓“各个击破”,不过是受两个美军军械的诱惑,改变态度,怕人取笑用以搪塞我的假话。但后来傅回到北平,确募集了三个军的部队,等待用美械装备。以后新保安之战,他确实想各个击破,我才相信他所说是真。“各个击破”确实是他那时的指导思想。
12月2日,蒋介石派参军罗泽闿向傅传达“退保津、沽,确实控制一个海口”的华北战略决策,傅作义虽然赞同,但一直犹豫不决,傅作义可能判断错误,认为东北解放军无论如何需休整一个月方能入关。因此,拖延很久,他的军队还是配备在平绥铁路(张家口6个师,新保安2个师,北平6个军,21个师,天津四个军16个师)漫长的正面上。12月12日被解放军分割包围在张家口、新保安、北平、天津、塘沽五个据点。
由于华北作战一直是傅作义主持,他的作战指导,事前并不报告国防部,到12月14日,国防部才知道上述情况。
16日蒋介石派参谋次长李及兰去北平,请傅作义以主力保持塘沽、大沽、天津。16日李及兰回南京报告:“傅作义准备固守北平。侯镜如称兵力单薄,不能固守塘沽,令陈长捷放弃天津,以主力守大沽,陈不同意。”国防部忧虑,这样万一塘沽被截断,则平、津均成孤点。果然19日天津、大沽间交通被完全截断了。
22日大沽守将侯镜如报称,遭优势敌军攻击,战斗非常激烈。23日大沽与天津间的军粮城、咸水沽均被解放军占领。蒋介石令派船前往接运,以便该部万不得已时撤回江南。
22日傅作义电报称新保安方面战斗激烈,北平近郊沉寂,未发生战斗。由于新保安防守部队三十五军是傅作义的基本队伍,他不能听其被消灭,于是急调十六军李文部由北平驰援新保安。以便救出三十五军一起退回北平。但是驰援的十六军在怀来、沙城一带遭遇解放军伏击,除一部被歼灭外,余部被迫退回北平。次日,新保安解放。守军三十五军两个师被歼灭。
与此同时,张家口驻军五万余人向绥远方向突围不遂,张家口遂为解放军攻占。
此时,整个华北,仅傅作义固守北平,陈长捷固守天津,九十二军侯镜如部坚守塘沽,董其武仍维持绥远。面临全军覆灭的情况,蒋介石于1949年1月6日派郑介民与傅作义接洽。空运三万人赴青岛,一面又令我下令侯镜如于塘沽建筑机场,令傅作义在天坛修机场,但却对我保密,使我不知其企图,14日第十三军开始空运。
但1月15日,解放军解放天津,天津守将陈长捷被俘,守军全部被歼灭。当日傅作义电请蒋介石,建议和平。蒋介石见华北失败已成定局,遂下令撤退大沽守军侯镜如部到上海、常州一带,十三军空运也就停止了。傅作义因邓宝珊等人斡旋,为保护故都文物,免除生灵涂炭,与解放军达成协议。北平遂告和平解放。
平津解放,解放军得以迅速占领长江以北的广大地区。锋芒所向,直逼长江,威胁国民党政府所在地南京。蒋介石手忙脚乱,一面调兵遣将,布置江防,一面决定政府立即改为军政府,并迁往广州。
南京此时一片萧条,蒋家王朝金陵春梦幻灭了,只剩下玄武湖畔柳,烟笼十里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