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上海到杭州
“上面是我在民国四年的初春到民国五年的秋末,这十八个月中间的工作概况。那年的秋天,许少卿又来约我们南下表演。这次邀的角色,除了我跟凤二爷之外,演员方面加入姜妙香、姚玉芙二人。场面方面也加上了给我打鼓的何斌奎,吹笛的陈嘉梁。我们这些人在十月初来到上海。我跟凤二爷仍旧住在平安街平安里许少卿的家里。演出的地点可不同了。许少卿嫌丹桂第一台座位太少,改在二马路的天蟾舞台(后来由永安公司收买过去,也把它翻盖为商场)。当时上海的各戏馆子,恐怕要算它最大,场内楼上下可以容纳三千多个观众。
“这是我第三次来上海,唱的日子最多。从旧历十月六日到十一月二十四日,一口气连唱四十五天。等我们上杭州去唱了一个短期回来,十二月十一日起,又在天蟾先演四天义务戏,再给许少卿唱了九天营业戏,这才赶着回家过年的。
“我第一天的打泡戏,还是《彩楼配》。唱过七天的老戏,就把我在十八个月里边所排的古装、时装新戏,还有新排的穿旧戏装的戏,再加上昆曲,陆续贴演,倒是很受观众的欢迎。尤其是《嫦娥奔月》和《黛玉葬花》,这两出戏的叫座能力最大。由于他们口头上的宣传,力量也不小,差不离天天满座,常常拉铁门,把个许老板高兴得心花怒放,笑口常开。这样地唱了一个来月,杭州第一舞台请陈嘉璘来跟他的哥哥嘉梁联络,想邀我们去表演。我们这些从北方来的演员,还没有到过杭州,借此逛逛西湖名胜,谁都愿意去的。所以经过一度很顺利的接洽,再跟许少卿打了一个招呼,我们就往杭州去了。下了车住在城站旅馆,跟戏馆子相离不远,往返便利,双方一切联络也很容易。只是凤二爷一个人住在他的老朋友张伯歧的家里。这次说明是短期表演,老戏唱的机会很少,所唱的大概都是古装、昆剧、刀马旦这三类的戏。不例外的也是《奔月》和《葬花》最受欢迎。
“在杭州要逛西湖是再省事也没有了,只要坐洋车到‘旗下菅’的码头上,雇一只小船,一会儿已经是身在湖中了。我们择名胜的地方,上岸游览一番。在三潭印月吃到了西湖藕粉,孤山喝着龙井茶,楼外楼尝到了久已闻名的醋熘鱼。这都在我们到杭州的第三天,犹如走马看花一般,去认识了一趟西湖的面目。过了几天,大家又发起要去逛山,我对这个提议,自然不会反对的。不过气候是相当的冷,西北风刮得厉害,满天的彤云密布,怕要下雪。我考虑了一下,还是不去逛的妥当。隔夜就对他们说:‘我情愿放弃权利,明天不参加你们的逛山团体了。’
“第二天的清早,四顶小轿从旅馆出发,里面坐的是姜妙香、姚玉芙、茹莱卿、许伯明四位。杭州是许先生的故乡,比较熟悉,请他做向导是很合宜的。等我起来对窗外一望,早就扯絮搓棉地下起大雪来。我想今天可正让他们逛着了,山上的雪景,不是随时看得到的,这种机会错过了,不免有点可惜。傍晚他们回来,进门全嚷着好冷,一个个掸雪换鞋。看样子外面跟屋里的温度,是有很大的差别的。我对他们说:‘我太谨慎了,错过今天这个机会,实在可惜。你们怎么逛的,讲些我听听。’姜六爷逛得最有劲,兴冲冲地先说:‘今儿看的风景太美了!我们坐了轿子,出清波门先逛云栖,一路上满山都是竹林,轿子就在这万竿丛中穿过去,天上飘着一片片的雪花,一阵阵的清香,沁人脾胃,简直就如人在画里,这种滋味太好了。’许先生插嘴说:‘妙香是第一次逛杭州的山,走在半道上,他会冒着风雪,下了轿子,一边走着,一边手舞足蹈地大声叫好。一半也是他会画画,今天要数他的游兴最好了。’姜六爷接着又说:‘许先生请我们在云栖吃过午饭,上了北高峰,居高临下,全湖在目,再加上这一片玉琢银装,胸襟顿时觉得开朗,痛快极了。中间我们还逛了龙井、三天竺、韬光。最后又到玉泉观鱼。总之到一处有一处的景致,看一处有一处的气派。虽然限于时间,也只能是走马看花。可是像我们生长在北方的人,看到这种天然的图画,真舍不得走开呢,可惜您没有同去看看。’我听他说得这样津津有味,正在后悔自己没有去逛。忽然觉得他的嗓音不对,我就问他:‘六哥,我听您说话,怎么嗓子好像有点哑?’他马上就喊了一声嗓子,可不是,果然哑了。他也是一个对于业务最肯负责的人,显得很着急地说:‘这一下可逛大发了,到台上出了乱子,这怎么办呢。’我赶快安慰他:‘好在今天晚上是《穆柯寨》,杨宗保的唱儿不多,到台上如果实在哑得厉害,您就不用起唱了。’他说:‘这哪儿行呢!’我说:‘您别着急,先回屋子休息一会儿,咱们临时再看情形。’等我们到了后台,我问他怎么样了,他说:‘你听,比刚才更哑得厉害。’我们就商量了一个救急的办法,把杨宗保被擒后的四句摇板,免了不唱,改为由我叫起来唱,居然渡过了这重难关。一连两三天,他的嗓子还没有恢复,《黛玉葬花》和《千金一笑》都用这种办法对付过去的。”
二 演员病不得
“姜六爷的一生,可说没有什么嗜好,他对业务向来认真,本界对他的外号都管他叫‘圣人’。这次‘圣人’逛山,一时大意走出轿子,贪看了一点云栖道上难得遇到的雪景,就会把嗓子吹哑了。这件事深深地教训了我,使我更了解做一个戏剧工作者,在演出期间,对自己的健康要格外注意,就连日常的生活也应该由自己来加以严肃地管束。那天幸而我没参加,姜六爷的毛病要搁在我的身上,这问题就大发了。譬如一出《葬花》,林黛玉一句不唱,还像出戏吗?台下是准不会答应我的。从前我们在北京是拿戏份,唱一天给一天的钱,有病可以请假。刮风下雨,馆子也可回戏。外码头先就没有回戏的习惯,演员也都是包银制度,合同期内,既不可能停演,唱吧,嗓子哑了,唱不出来,所谓进退两难,精神上够你痛苦的。有些演员出来就想挂头牌、当好角,他们不晓得这里面的甘苦,牌子愈高,责任愈大。现在我随便讲几桩都是我带病上场的故事。
“(一)有一次我在天津贴演《生死恨》。吃完晚饭,到了后台,还好好的一点什么感觉都没有。扮戏以前我照例要喊一两声嗓子。那天只觉得背脊上的一根大筋,受了声带的震动,牵连着非常之痛,有点像是岔气,可比岔气要严重得多。我再高声试着喊一下,不行,简直痛得厉害。玉芙他们在旁边瞧了,很替我着急,幸而嗓音没有变化,喊低音比较好一点。管事的李春林进来催我扮戏说:‘场上的《白蟒台》已经上去了,您该扮了。’我说:‘这个情形怎么能上去呢?’他说:‘您先扮起来,玉芙去请医生了,如果真不行,您再“掭头”,咱们再打别的主意。’我听完了他的话,也只好洗脸准备扮了再说吧。一会儿玉芙果然请了潘经荪大夫来,听我讲完病情,就用听筒在我胸前背后细细检查一遍,潘大夫安慰我说:‘您是风寒入了筋络,不要紧,有办法的,我保险您今天可以上台。’他说完就给我注射了一针德国拜耳药厂出品的‘拿瓦儿金’。他说:‘这种药是专治因受风寒而得的神经痛,打下去一定有效的。’这时候奚啸伯的《白蟒台》快完了,李春林进来过两回,虽然不跟我说话,但是紧张的情绪,也不仅是春林一个人,早在他们那种故作镇定的神态里面透露出来了。我也只顾忙我的扮戏,大约又隔了十分钟光景,我轻轻地喊了一声,居然不觉得痛,跟着使劲再喊一声高音,也好了一点。这一下我的精神顿时就振作起来,一口气把这出《生死恨》唱完,唱到二黄一段,已然恢复了正常。这位潘大夫始终不离开后台,随时照顾着我,这种负责的精神,真是使人感动。唱完了回想起刚才那一幕紧张的镜头,倒真有点不寒而栗,倘若找不到大夫,或是有了大夫,没有这类药品,到时候勉强上台,那就不定要出什么岔子了。
“(二)第三次来上海,就是在去杭州的前几天,我正扮着戏,发现脸上长了一个粉刺,我随手把它挤破了,照样拍粉上妆,也没有理会它。谁知道第二天脸上肿了起来,医生来看了说:‘这是肌肉里面进去脏东西的缘故。’我这才想起昨天挤破的那个粉刺,准是它在作怪。因为我们化妆用的粉,含着铅质,是有毒素的,我挤破了就拍上去,所以很快地发作出来了。这一点小毛病,算不了什么,可是生在一个演员的脸上,而且正是在他的演出期间,就成了很大的问题了。当晚我偏偏贴的是《玉堂春》,苏三要跪在台口,唱很久的时间,台下前几排的观众,很清楚地看到我的脸上肿成这个样子,让他们起一种不愉快的心情,是万万不能这样做的。你别瞧问题虽小,当时怎么应付,的确使我的精神上大感痛苦。最后我才想出一个主意,把《玉堂春》改演《风筝误》,我扮的那个俊小姐,不是常用扇子遮住脸的吗?我就可以借这把扇子来躲闪我脸上的毛病。馆子方面听我带病出台,并不影响他的营业,自然同意我的主张。《玉堂春》的戏单早就印好了,上一天晚上已经发出了许多,许少卿马上改印一批《风筝误》的戏单,那晚居然让我对付过去,台下也并不注意我改戏的内情,这两张戏单我至今还保存着,留作纪念。
“(三)过了八九年,也是在上海演出(那次是和言菊朋同来的,有陈彦衡替他操琴),有一天正要上馆子,临时发觉我的左眼瞳仁起了一个白点,不但痛得难受,眼白也全红了。一位朋友马上介绍一位眼科专家,是个俄国大夫。他检查完了对我说:‘你的眼睛,不是一两天可以好的,应当休息才对。’我的答复是说:‘我跟戏院订有契约关系,不能中途辍演的。’他沉思了一下,又说:‘那只有想个临时救急的办法了。’他就替我敷上两种药,并且加以说明:‘这两种药的效力,一种是把瞳孔放大,一种是去眼白上的红丝的,可以保持到二三小时,药性过去,病态还要恢复的,这不过是治标的方法。’等我到后台扮上戏,果然白点没有了,眼白也不红了。一连几天,都是在到后台以前,先请医生给我敷药,同时服药打针,标本兼治,才慢慢地好了。
“(四)回戏的风气,过去在北京是普遍流行的。大半是遇着刮风下雪,恐怕座儿不好,戏馆方面,常把预告的戏回掉不唱。其实这是不应该的。观众事先不知道你回戏,冒着风雪,老远赶来听戏,结果是白跑一趟,还要再冒风雪回去,这不是欺骗观众吗!所以我在北京这些年,只要贴出我的戏码,不管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雪,明知卖座不会好,也决不让馆子随便回戏。南方就没有这种习惯。两年前我在上海天蟾舞台演唱期间,曾经因病倒是破例回了一天戏。事情是这样的:我跟天蟾规定是唱一个月,唱到二十几天,有一晚上,忽然肚子大疼,跟着腹泻了许多遍,俗语有句叫‘好汉搁不住三泡稀’,这话一点不错,的确谁都怕闹肚子。我拉到天亮,已经疲乏得支持不住了。我想过去我没有回过戏,而且最反对这种对观众不负责的举动,可是今晚的演出,恐怕要成问题了。赶快先请医生来看了再说,他告诉我还有热度,幸亏并不太高,给我打针吃药,忙了一阵。我又把病情通知前台经理,前后台都有人来慰问我,让我安心养病,馆子决计暂时停锣。今晚回戏的消息,已经一方面送交晚报披露,一方面又在广播里报告,尽量想法避免观众的徒劳往返。我当然很感谢他们种种周密的照顾。到了下午总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病势已退,只是两腿无力。经我再三考虑,决定通知天蟾,继续登台。大家都来劝我再多休养两天,我觉得这有限的几天戏,不如咬咬牙把它结束完了,免得老拖着让馆子方面坐耗开支,多受意外的损失,同时我自己也能踏踏实实地安心养病。如果戏不完,心不定,病是养不好的。我承认病后头两天出场,实在是勉强得很,两只脚还是轻飘飘的,走路就跟踩在棉花堆上似的,总算是侥幸对付着唱完这几天戏,整整养了一个来月,才恢复了我的健康。
“讲起我的肠胃病,由来已久。远在三十年前,我到日本表演时候,有一次他们请我拍《廉锦枫》和《虹霓关》的《对枪》两幕电影,我那时的经验不够,足足累了一天。大家都全神贯注地忙着工作,也没有顾到吃饭。拍完了,就请我吃他们的‘鸡素烧’。因为饿极了,不免吃过了量。等睡到半夜醒来不好了,肠胃里大大地不答应我。始而胃里闷涨难受,继而满腹疼痛,同时还有高度的寒热。医生今井先生来看了说是吃坏的,经他日夜不离地给我调治了一个月才好的。最严重的是得病那两天,终日昏迷,简直不省人事,情势是相当可怕的。
“吃一顿饭,何至于就会病到这样严重的程度呢,事后经我仔细地推究,原来‘鸡素烧’的吃法,跟我们的烤牛肉不同,他们是用牛肉、鸡肉、粉条……放在油锅里现炸了吃的。喜欢吃得嫩的,半生不熟就咽下去了。当时不觉得,饿了只管多吃,吃完就会口渴,再喝下大量的茶水,这些牛肉、粉条膨胀开来,把胃撑得很大,消化的机能自然就失去了效用,才造成这样严重的症候。这次的教训告诉我,越是饿得厉害,越不能吃得太饱,太油腻更不宜多吃的。饮食方面的常识,比较多了一点,我的肠胃病从此就种下病根了。
(按)我再补充一件梅先生带病上场的故事。这是发生在一九三七年的二月间,他正在南京大华电影院演出期间,我的弟弟源来也在南京,看到了回来告诉我的。他说:“有一个星期日的白天戏,梅剧团贴演全本《红鬃烈马》,梅先生照例是唱《武家坡》带《大登殿》。头天晚上,他睡的屋里水汀的温度太高,第二天起来就觉得嗓子不痛快。吃完午饭,更是哑得厉害。因为白天有戏,不能休养,大家都十分着急。请来一位医生给他打针吃药,还借了一架专治伤风咳嗽的器具,是把药点着了,通过一个玻璃管子,冲着病人的口里喷过来,据说是很有效的。我们就把它带了,提早到了后台,让梅先生按照医生的指示,尝试一下。我看他喷了两回,大约隔着有半小时。我过去轻轻地问他:‘您经过这种治疗方法,嗓子应该松动一点吧?’他皱着眉,摇摇头对我说:“并不见得松动,可能更锁得厉害了。’说着他就试喊了一声,果然还不见松动,就有人主张回戏。我走到台帘边,对外一望,楼上楼下,黑压压的早就挤得水泄不通了。在这种情况之下,如何能回戏呢?场上一出一出地唱过去,快到《赶三关》了。梅先生虽然强自振作地在那里扮戏,从他的精神委顿上看出他的身体是很不舒服的。这时候我才感到好角儿是不容易当的。普通的演员病了,可以请人替代,主要的角色病了,谁也不能代他,就是有人肯代,台下也不会接受的,这叫做骑虎之势,欲罢不能。我也不愿意再逗留在后台,只好抱着沉重的心情,转到前台听戏去了。一会儿奚啸伯的《武家坡》出场,唱完这段西皮原板,照例对后台答话,王宝钏念的那句‘有劳了’,我坐在第六排上,居然听得清楚。跟着倒板过门刚起,我的心房已经跳之不已,情绪的紧张,达于极点了,等到倒板唱完,梅先生仍旧是在满场的掌声中,提着篮子,款步登场。这使我惊讶得有点不相信刚才那句倒板是梅先生唱的。可是后台又有谁能替他唱呢。接下去慢板、二六、快板、摇板,一路顺利地唱完了两出戏。论他今天的嗓子,是比较窄了一点,观众听了却也并不十分注意。我这才知道一个有舞台经验的老艺人,是不可以用普通的尺度来衡量他的艺术的。我赶到后台问他:‘你怎么能唱出声音来的呢?’他说:‘这是我在没有办法之中,临时用的一个急救方法。你听我今儿的嗓子,不是窄了吗?我是用半个嗓子来对付唱的。全凭一股虚劲把它提住了唱,如果劲头用过头一点,马上就能哑不成声。这是假嗓子,怕低不怕高,怕宽不怕窄,我过去也从来没有这样训练过,完全是凑合我今天这条哑嗓子,临时逼出来的。’”
“看了我上面举的几个例子,就知道我们演员在演出期间是最怕生病。有些小毛病,如同脸上肿了,嗓子哑了,如果不要上台的话,本来不算什么大了不起的事。休养两天,不吃药也会好的。可是我们因为还得带了病唱,那就马上发生明的暗的两重困难。明的是今天怎样对付过去,暗的是生了病得不到适当的休养,恢复就比较慢些,身体也不免在暗中受到很大的损耗。所以我们对健康是应该十分重视的。我再把演员的日常生活里千万不宜疏忽的几点,根据我的经验,说出来给大家作个参考。
“(一)饮食部门:(1)除了有刺激性的食品不能多吃之外,太油腻的东西,容易生痰,也以少吃为妙。鲜牛奶、鸡蛋、水果、蔬菜……这些都是有益身体,同时也是我们最需要的食物。(2)唱的前后,冷饮是绝对要禁忌的。尤其是在刚唱完了以后,声带上经过一次比较长久而激烈的震荡,还没有恢复正常的时候,内行管这叫‘热嗓子’。如果拿冷饮来刺激它,顿时就能哑了。这是屡试屡验,百发百中,好比滚水倒在冷的玻璃杯里,一冷一热,马上就会炸破,是一样的道理。(3)俗语有句‘饱吹饿唱’的话,其实,吹笛的吃得太饱,也不见得会合适吧。像我们在表演以前,更不用说,只能少吃为妙,吃饱了,唱起来气儿先就不舒畅,动作也容易吃力。遇到开打的戏,吃过分了上去,很可能突然间发生一种肠胃症的危险。你瞧我只要夜里有戏,这顿晚饭就马马虎虎吃一点算了,非等唱完了戏,回家休息一会儿,才敢放胆地吃。对于这样深夜进餐,当初我也很不习惯。完全为了凑合环境,日子久了,才慢慢地把它改成这样的。
“(二)寒暖方面:表演完了,因为出汗过多,周身的毛孔,全部张开。稍一大意,就容易遭受风寒的侵袭。任何人得了风寒症,中西医的下药,都不外乎给你吃些发散剂。不错,吃了病是能够好得快一点的,可是声带经过药力的发散,也一定松弛了。像我的嗓子,根本不宜吃发散药。最初我也没有这种经验,有一次在我演唱《玉堂春》之前,也是受了一点小感冒,请一位中医来给我开方,吃了一剂中药。凤二爷看见了药方说:‘坏了,你今天这出戏准唱不好的。’我先还不大相信,到了台上,果然发觉嗓子不对,怎么也使不上劲。敢情声带松了,就不能收放自如了。我这才信服他说的是经验之谈。他还说不但中药如此,就是西药如阿司匹林一类的发散药,在唱前也不能吃。一种很普通的流行感冒病,生在我们身上,医生就没法下药。治好了病,不利于嗓子;顾了嗓子,病又不能快好。试问他还有什么好办法呢。干脆说吧,我们在演出期间就是不许生病,那么你就应该对于自己的饮食寒暖格外小心。所以我在卸妆的时候,掭了头总是立刻要用热手巾把头盖好,再用干手巾围住脖子,慢慢地落完了汗,穿好衣服,才能出去。你看运动员不也是这样的吗?一场激烈的比赛完毕,不管冬天夏季,都要披上一件衣服,围上一条围巾。也就是为了大汗之后,最容易感受风寒的原故。如果在冬天从一间温度很热的屋子走出去,那你千万得记住,戴好帽子,围上围巾。还要闭上你的嘴。这些都是指的一个演员在演出期间应该注意的地方。讲到锻炼身体一道,那就在你平常不上台的时期,起早、遛弯儿、吊嗓、练工,增强你的抵抗力。老是终年躺在屋里不敢见风,那不成了一个废物了吗?
“(三)睡眠问题:一个演员应该有适当和充分的睡眠。睡眠不足,精神不振,就会影响台上的工作,这是很浅近的道理,谁都明白的。相反,睡得过多了,也不好。照样也会影响到嗓子发闷,失去了亮音。内行叫做‘闷宫’。大概在表演工作期内,八九个小时的睡眠最为正常。
“我知道外国有许多歌唱家和演员们,他们的日常生活都很有规律。好保护嗓子和体力。遇到表演期间,连来访问的宾客,暂时都不接见。家里的人更不用说了是不会去打扰他的。这时候他的饮食、寒暖、睡眠三项,全由指定的医生在旁加以合理的指导和照顾。好让他能养精蓄锐,专心致志地在他的艺术上发扬光大。像这种重视业务,对观众负责的精神,是值得我们借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