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立宪君主时代 (一七九一年至一七九二年)
第二次革命 法国革命之性质及其进行已于前章详述之。旧制之废止,国内之统一,人民之参政,皆革命之功也。其改革事业之和平及全国人民之赞助世界史上殆无其匹。然不久而有第二次猛烈之革命,以致君主政体一变而为共和。并有种种过激之举动激起多数国民之反抗。因之引起与外国之战争。内忧外患同时并进。遂产出革命中之恐怖时代。国内政府有同虚设,扰乱之局几至不可收拾。不得已而屈服于一专制之武人,其专制较昔日之君主为尤甚。此人为谁,即拿破仑波那帕脱(Napoleon Bonaparte)是也。然其结果不但将一七八九年之事业永远保存,而且扩充其事业于四邻诸国。故当拿破仑失败路易十六之兄入承大统时,即以力维革命之功业为其唯一之政策云。
贵族之逃亡 法国人民对于国民议会初期之改革极形满足,举行周年纪念之庆典举国若狂,上章曾提及之。然国内贵族仍不愿居于法国。王弟亚多亚伯、卡伦、康狄(Condé)亲王辈于一七八九年七月十四日后即有逃亡之举。嗣后贵族因焚毁堡垒,废止特权及废止世袭制而逃亡者踵相接也。不久逃亡在外之贵族(émigré)有曾充军官者组织军队渡莱因河而南。亚多亚伯并有入侵法国之计划。极欲假列强之力以推翻革命之事业,援助国王之复辟,及恢复贵族之特权。
逃亡贵族之行动反使法王失信于国民 逃亡在外之贵族既有恫吓之举,又有假借外力之嫌,其行动遂影响于居在国内之同类。法国人民以为在外贵族之阴谋必隐得国王及其后之赞助,盖其时德国皇帝而兼领奥地利者实为后之兄利欧破尔得第二(Leopold Ⅱ)其人也。加以国内不愿宣誓之教士显有反对革命之意。故“爱国者”与反对革命者之间其势益同冰炭。
弥拉波维持王政之失败 假使法国王听信弥拉波之言,则革命中或不致有恐怖时代之发现。弥拉波之意以为法国须有一强有力之君主,并能遵守宪法,指导国会,维持秩序,而尤以消除人民怀疑恢复特权为最要。然王及其后与国民议会均不听信其言。彼于一七九一年四月二日因荒淫无度而死,年仅四十三,从此遂无人可为法国王之参谋者。
法王之遁走 一七九一年六月王携其眷属以遁,人民益疑惧。王自批准《教士组织法》后即存避地之念。法国东北境驻有军队为迎护国王之备。以为王果能遁出巴黎以与军队合,则不难联络德国皇帝而卷土重来以阻止革命之进步。不幸王及其后行至发棱(Varennes)离其目的地仅二十五英里许,中途被逮,遂返巴黎。
法王逃亡之影响 王及其后之逃亡国人闻之既怒且惧。观于人民之一忧一喜足见其尚存忠爱君主之心。国民议会伪言国王乃被人所迫而走,实非逃亡。然巴黎人颇以国王此举有同叛国,非令其去位不可。法国之有共和党实始于此。
共和党之领袖 共和党中之最负盛名者为马拉其人。马拉者为当时之名医生,曾著科学书数种,至是主持主张激烈之《民友报》。尝在报中痛骂贵族及中流社会中人,彼谓“人民”者乃指城市工人及乡间农夫而言者也。此外又有对穆郎,即曾于一七八九年七月十二日演说于皇宫花园中者也。彼亦为主持报馆之人,且为科第力(Cordeliers)俱乐部之领袖,为人和蔼而有识。最后即为对穆郎之友丹敦(Danton)其人。面貌凶恶,声音宏亮,极为暴民所信服。其识见不亚于马拉,而出言不若马拉之恶毒。然因其精力过人之故,遂有残忍激烈之行。
国民议会之闭会 一七九一年九月,国民议会二年来专心编订之宪法告竣。法国王宣誓忠于宪法,并大赦天下藉以解除国人之误会。国民议会至是遂闭会,而以新宪法中所规定之立法议会(Legislative Assembly)代之。十月一日开会。
立法议会开会时之忧患 国民议会之事业虽盛,然法国之状况愈形险恶。外有逃亡贵族之阴谋,内有不遵新法教士之反对,而国王又阴通外国之君主以冀其干涉。当王及其后在发棱中途被逮之消息传至德国皇帝利欧破尔得第二时,德国皇帝宣言法国王之被逮足以证明法国革命之非法,“有害于各国君主之尊严及政府之威信”。乃与俄罗斯、英国、普鲁士、西班牙、那不勒斯及撒地尼亚(Sardinia)诸国君主协商“恢复法国王之名誉及自由,及阻止法国革命之过度”之方法。
匹尔尼次宣言 八月二十七日,德国皇帝与普鲁士王联衔发出匹尔尼次(Pillnitz)宣言。申明若辈依法国王兄弟之意已预备联络其他各国之君主以援助法国王之复辟。同时并召集军队为作战计划。
宣言之影响 此次宣言不过一种恫吓之文字而已;然法国人民则以此为欧洲各国君主有意恢复旧制之证据。无论革命功业或且为之败于一旦,即外力干涉之一端已为法国人所不容。故宣言之结果适足以促进法国王之去位而已。
新闻纸 法国自全级会议开会后新闻纸蔚然兴起。革命热忱之得能持久者新闻纸之功居多。西部欧洲诸国在法国革命以前除英国外类无所谓新闻纸。偶有周刊或月刊以讨论政治问题为事者每为政府所疾视。自一七八九年后,日刊新闻骤形发达。有纯属表示个人主张者,如《民友报》是也。有并载国内外新闻与今日无异者,如《导师》( Moniteur )是也。王党之机关报名《使徒之条例》( The Acts of the Apostles )立言尖刻而轻薄。新闻纸中亦有画报专在讽刺时事者,极饶兴趣。
雅各宾党 其时各种政治俱乐部中以雅各宾(Jacobin)俱乐部为最著。当国民议会迁入巴黎时,议员中有一部分租一室于会场附近之雅各宾寺中。最初本仅百人,次日人数骤倍。其目的在于讨论国民议会中行将提出之议案,决定本党对于各种政策之态度。因此国民议会中贵族代表之计划多被阻而不能行。俱乐部日渐发达,于是即非议会中人亦得与于该部之会议。至一七九一年十月,则无论何人均得入部旁听。同时并渐设支部于各地,而以巴黎为中枢,一呼百应,极足以激起全国之民心。当立法议会开会之初,雅各宾党人并非主张共和者,不过以为君主之权力当与总统相等耳。若国王而反对革命则当令其去位。
立法议会中之政党 立法议会既开会,对于各种困难实无应付之能力。盖自国民议会中人议决不能再被选而为立法议员后,立法议会中人遂多年少不更事者。各地之雅各宾俱乐部每能用武力以选出其本党中人。故立法议会中以反对国王之人居其多数。
吉伦特党 此外并有多数之青年法学者被选为议员,其中著名者多系吉伦特(Gironde)地方之人,故世人遂以地名名其党。党中人多善辩,亦主张共和者。然绝无政治手腕以应付一切困难之问题。盖亦能言不能行之流亚也。
宣布逃亡贵族为叛国之人 自法国王逃亡之事失败后,其兄布罗温斯(Provence)伯遂出国以与逃亡在外之贵族合。既嗾使德国皇帝与普鲁士王发匹尔尼次《宣言》,乃集其军队于莱因河上。立法议会宣布“集于边疆上之法国人”实犯阴谋叛国之嫌疑。令布罗温斯伯于二个月内回国,否则削其继统之权。其他贵族若于一七九二年一月一日以前不能遵令返国者则以叛国罪犯论,如被逮捕,则处以死刑并籍没其财产。
对待不遵新法教士之严厉 立法议会处置贵族之严厉实贵族自取其咎,非立法议会之过也。唯议会处置教士之残虐则绝无理由,殊为识者所不取。立法议会议决凡教士于一周内不遵新法宣誓者则停其俸给以“嫌疑犯”(suspect)论。不久(一七九二年五月)下令逐国内不遵新法之教士于国外。因之大伤力助革命之下级教士之感情,而激起多数信奉旧教人民之反对。
立法议会启外国之争端 立法议会一年中之举动当以激起法国与奥地利之战端为最重要。其时议会中人多以当日之状况为不可忍。外有贵族扰乱之忧,内有国王反动之虑。故吉伦特党人力主与奥地利开战。以为唯有如此方可谋国民感情之统一,明国王真意之所在。盖一旦战端开始则国王之态度如何不难一目了然也。
第二节
第一次法兰西共和国之建设
法国对奥地利之宣战 法国王迫于立法议会之要求乃于一七九二年四月二十二日与奥地利宣战。彼吉伦特党中之少年律师初不意此举竟开二十三年之欧洲战局。而且后半期之战争虽已以扩充领土为目的,然法国革命之原理能隐然遍传于西部欧洲者实权舆于此时。
法军入侵奥属尼德兰之失败 其时法国军队本无战斗能力。盖自充任军官之贵族逃亡以后军队组织久已瓦解。虽有护国军,然仅能为维持各地秩序之用,于战略上绝无经验。故法国军队入侵尼德兰时,一见奥地利之骑兵即不战而溃。逃亡贵族闻之无不大喜,欧洲人亦以为所谓“爱国志士”者亦不过尔尔。
法王否决议会之二案及免吉伦特国务大臣之职 同时法国王之地位亦益趋险恶。立法议会议决议案二:一、 令不愿宣誓之教士于一月内出国;一、 召募志愿军二万人驻于巴黎城外以资守卫。法国王均否决之,并免吉伦特党国务大臣之职,此皆一七九二年五月至六月间事也。
一七九二年六月二十日之暴动 法国王对于议会之议案既有否认之举,国人益愤。以为此皆“奥地利妇人”或名“否决夫人”(Madame Veto)者一人所为,而且并知王后果有将法国之行军计划暗泄于奥地利之举。六月间,巴黎暴民举行示威运动,“爱国志士”中颇有侵入推勒里(Tuileries)宫中者,往来搜索“否决先生”(Monsieur Veto)。幸其时议会中人环绕法国王而立于窗下,王戴一红色之“自由冠”,向大众祝国民之康健,暴民乃四散。王虽得不死,然亦险甚矣。
普鲁士军队之入侵 巴黎暴民既扰乱王宫,欧洲各国君主益以为所谓革命者实与无政府主义同。普鲁士本于法国宣战时即与奥地利联合者,至是不伦瑞克(Brunswick)公遂率其军队向法国而进,以恢复法国王之自由为目的。
宣布全国已陷于险境 于是立法议会于一七九二年七月十一日宣布全国已陷入险境。下令全国城乡人民均须将其所藏之军器或弹药报告于各地政府,违者监禁之。并令全国人民一律戴三色之帽章。其意盖在引起全国人民同仇敌忾之心也。
不伦瑞克公之布告 当联军将近法国时,法国王不但无保护法国之能力,而且犯私通国敌之嫌疑。王之地位已有朝不保夕之势。不伦瑞克公之布告既出,法国王去位之事益不可免。其布告于一七九二年七月二十五日以德国皇帝及普鲁士王之名义行之,宣言联军以平定法国扰乱及恢复其国王权力为目的;凡法国人有反抗联军之举者则以严厉之军法从事并焚毁其居室。如巴黎人民再侵犯国王及其后或有骚扰王宫之事,则巴黎必得屠城之祸。
马赛之志愿军及其军歌 其时巴黎之暴民颇欲强迫立法议会实行废止国王之举。召马赛(Marseilles)之护国军五百人来巴黎以援助之。诸兵士沿途高唱《马赛歌》(Marseillaise),慨慷动人为世界国歌之最。至今尚为法国国歌。
推勒里宫之第二次被扰 丹敦辈决欲废立国王而建设共和政体。八月十日巴黎人民有第二次入侵王宫之举。马赛之军队实为先驱。王及其后与其太子事先遁入立法议会会场所在之骑术学校中,议会中人引之入居新闻记者旁听席。宫中守卫之瑞士兵忽向叛党开枪,卒以众寡不敌之故全体被杀。于是暴民侵入宫中大肆劫略,杀死侍人无算。拿破仑目睹其事,尝谓若卫军之将不死,则守护王宫或非难事云。
巴黎之革命市政府 同时巴黎暴民占据市政府,逐市政府之参事而代之。巴黎市政府遂为激烈党人所占有。乃遣人要求立法议会实行废立国王之举。
立法议会召集宪法会议 立法议会不得已允之。唯法国果欲变更其政体则昔日所定之君主宪法当然不适于用。故议决召集宪法会议商酌变更政体之方法。他日宪法会议之事业不但改订宪法统治国家,而且外御强邻内平乱党,盖即法国革命中之“恐怖时代”也。
第三节
革命时代之战争
法国宣布共和 宪法会议于九月二十一日开会。其第一件议案即为废止君主宣布共和。国人以为此乃自由世纪之黎明,专制君主之末日矣。乃易正朔,以一七九二年九月二十二日为“法国自由元年”(Year One of French Liberty)之元旦。
九月惨杀(一七九二年) 同时巴黎之市政府擅作威福实行残忍之举,而为自由史上之污点。伪言巴黎城中逆党密布下令逮捕之,因而公民无辜入狱者达三千人。当九月二日及三日之间杀死无算。其理由则谓:“吾人一旦出兵迎敌,彼三千囚犯必且出狱以攻吾人之后矣。”此盖市政府或恐民间仍有主张复辟之人故假此以恫吓之耳。
普鲁士军队于发尔米被阻 八月下旬普鲁士军队长趋入法国境于九月二日占据维丹(Verdun)要塞。法国大将度穆累(Dumouriez)遇普鲁士军队于发尔米(Valmy)而败之,此地距巴黎盖仅百英里而已。是时普鲁士腓特烈威廉第二本无久战之意,而奥地利之军队又复逗留不进。盖两国是时方有分割波兰之事也。
法军之战绩 因之法国军队虽无纪律竟能抵御普鲁士之军队而扩充其势力于国外,侵入德国境,占据莱因河畔之要塞,并占据东南境之萨伏衣。于是度穆累再率其服装破烂之兵侵入奥地利所领之尼德兰。于十一月六日败奥地利军队于宅马普(Jemappes),遂占有其全境。
宪法会议思扩充革命事业于国外 宪法会议急思利用其军队以扩充革命事业于国外。乃于一七九二年十二月十五日发布告于法国军队所占诸地之人民曰:“吾人已将尔辈之暴君逐出矣。尔辈若愿为自由之人者则吾人当加以保护,使暴君不得报尔辈之仇。”所有封建徭役不平赋税及种种负担一律废止。凡反对自由、平等,或维护君主及特权者皆认为法国人之敌。
法王路易十六之被杀 其时宪法会议对于处置国王之方法颇费踌躇。然多数议员以为国王阴嗾外国之干涉实犯大逆不道之罪。乃决议开庭以审判之,卒以多数之同意处以死刑。于一七九三年一月二十一日杀之于刑台之上。王临刑时态度雍容娴雅见者莫不感动。然因其优柔寡断之故贻害于国家及欧洲者甚大。而法国人民之所以建设共和政体原非本心,亦王之无能有以促成之矣。
法王被杀之影响 法国王之被杀无异法国对于欧洲列强之挑衅。列国闻之莫不投袂而起以反对法国。英国政府之态度尤为激烈。英国王佐治第三且为法国王服丧,逐法国驻英国之使臣而出之。内阁总理庇得宣言惨杀法国王之罪大恶极实为史上所未有。英国人尤虑法国人抱扩充领土之野心。以为路易十四侵占奥地利所领之尼德兰及荷兰之计划行且复现。二月一日,庇得向下院宣言:法国之革命足以扰乱欧洲之和平,故英国应与欧洲大陆各国合力以抗之。
法国对英宣战 同日宪法会议亦议决对英国及荷兰二国宣战。初不料加入联军最后之英国竟为反对法国最久之敌人。战争延长至二十余年之久,迨拿破仑流入荒岛后方止。自此以后,法国军队渐形失势。盖自一七九三年一月第二次分割波兰后,奥地利、普鲁士乃得专意于法国方面之战争也。
法军之败绩及法将之遁走 是年三月,西班牙与神圣罗马帝国亦加入同盟以抗法国,法国遂处于四面楚歌之境。三月十八日,奥地利军大败度穆累于尼尔温登(Neerwinden),逐法国军队于尼德兰之外。度穆累既恨宪法会议之袖手旁观,又不满于国王之惨遭杀戮,遂率其军队数百人遁入敌中。
同盟诸国提议瓜分法国 同盟军既战败法国军队,乃发瓜分法国之议。奥地利应得法国北部一带地,并以亚尔萨斯及洛林二地与巴威,以其在奥地利境内之领土与奥地利。英国应得丹刻克(Dunkirk)及法国所有之殖民地。俄罗斯之代表主张西班牙及撒地尼亚亦应稍分余润。“既分之后,吾辈应于残余法国国土内建设稳固之君主政府。如此则法国将降为第二等国家不致再为欧洲之患,而欧洲之导火线亦可从此消灭矣。”
第四节
恐怖时代
公安委员会 法国人既丧失尼德兰一带地,其名将又有降敌之举,宪法会议中人莫不惊惶失措。内忧既迫,外患交乘;亡国之祸近在眉睫。若必俟宪法告成方谋建设以自卫,实属缓不济急。故组织一种强有力之政府以平定内乱而抵抗强邻实刻不容缓者也。于是宪法会议于一七九三年四月决议组织委员会,会员初本九人,后日增至十二人。即著名之“公安委员会”(Committee of Public Safety)也。委员会中人曾言曰:“吾辈欲推翻君主之专制,非建设自由之专制不可。”
吉伦特党 其时宪法会议中党派不一,有力者凡二:其一为吉伦特党,以费尧(Vergniaud),布里索(Brissot)等为首领。党中人多长于辩才而力主共和者。在一七九二年之立法议会中极占势力,与奥地利及普鲁士之宣战即为该党之主张。以为唯有如此方可明国王之态度如何。然该党党人少应变之才无指导之力。因此声势渐衰,而山党遂起而代之。
极端共和党 山党(Mountain)为极端之共和党,如丹敦、罗伯斯庇尔(Robespierre)及圣鞠斯特(Saint-Just)辈皆党中健者。凡国内之雅各宾俱乐部皆在其势力范围之下,同时并得巴黎市政府之援助。若辈以为法国人民在君主政体之下无异奴隶,故所有君主时代之遗制亟应一扫而空之。应建设自由、平等、博爱之新国以代昔日君主之专制、贵族之骄横及教士之诈伪。又谓法国人之天性本皆良善,然亦仍有主张维持旧制者,若听其自在则数年革命之功必且败于一旦,故若辈对于表同情于贵族或教士者皆以“反革命党”(counter-revolutionary)目之。不惜用极残酷之方法以排除异己,而巴黎暴民实赞助之。
吉伦特党之被逐 吉伦特党极不满于巴黎之暴民及其市政府。以为巴黎不过法国之一市,焉得以一市而统治全国?故提议解散市政府,并移宪法会议于他处以免受巴黎暴民之牵制。山党以此种主张足以破坏共和而推翻革命,乃激动巴黎暴民以反抗之。六月二日暴民围会场,市政府之代表要求逐吉伦特党人于会议之外。
法国之内乱 山党及巴黎市政府之横暴渐为国人所不满。正当同仇敌忾之日,几罹国内分裂之祸。反对山党之最力者为布勒塔尼之农民,尤以芬底(La Vendée)一区为尤甚。该地人民多具爱戴君主及教士之忱,故雅不愿出兵以助推翻王政及戮杀教士之共和。同时马赛及波尔多(Bordeaux)两城亦颇怒山党对待吉伦特党之太过有反叛之举。里昂(Lyons)城之商民尤痛恨雅各宾党及共和,盖该城本以产丝织品著名,一旦教士与贵族失其权势,则丝织品之销场为之大减也。故当宪法会议要求出兵输饷时,该城独不奉命,且募军万人以抵抗之。
法国要塞之陷落 同时法国之外敌又进逼不已。一七九三年七月十日,奥地利军队攻陷其要塞康狄(Condé)。二周之后,英国人亦占据筏仑西恩(Valenciennes)。同盟军队遂得有根据地于法国境。离巴黎仅百英里许,都城陷落危在旦夕。普鲁士人又逐法国军队出马因斯(Mayence),向亚尔萨斯而进。法国之海军根据地土伦(Toulon)亦拥太子叛,称路易十七,并请英国之海军来援。
噶尔诺组织军队 至是法国之共和政府已有朝不保夕之势,而公安委员会竟能应付裕如,殊足令人惊叹。八月中,噶尔诺(Carnot)入充公安委员,遂着手召募军队,不久而得七十五万人。乃分为十三军以御敌。每军有特派代表(deputies on mission)二人,盖恐统军之将复蹈一七九二年拉法夷脱及度穆累之覆辙也。于是军势为之复振。
法军战败同盟军 是时同盟军竟不向巴黎而进。奥地利人专意于占据沿边之城镇,英国人则西向以攻丹刻克。然法国军队不久败英国军队于丹刻克附近,而奥地利人亦于十月间在发廷宜(Wattignies)地方为法国大将如耳洞(Jurdan)所败。其时腓特烈威廉第二方有事于波兰,不伦瑞克公之军队不甚猛进。故一七九三年之冬法国已无复外患。
城市叛乱之平定 公安委员会对于各城市及芬底(Vendée)农民之叛乱,亦颇具平定之能力。先召回驻扎边境之军队攻陷里昂城。乃遣残忍成性之科罗得霸(Collot d'Herbois)驰往惩办之。五月之间市民被杀者凡二千人。同时宪法会议议决夷其城,更其名为“自由市”(commune affranchie)。幸其时遣往实行此议决案者为罗伯斯庇尔之至友,仅毁城中房屋四十座而止。
波那帕脱在土伦 波尔多及马赛二城鉴于里昂城被惩之惨遂不敢再抗宪法会议,允其代表之入城。二处市民之被杀者各约三四百人。唯土伦尚坚壁自守。其时有无名之骑兵军官名拿破仑波那帕脱者力主占据港外之海角以便炮击港外之英国军舰。一七九三年十二月十九日,市民多登英国军舰遁。宪法会议之代表乃入城。
芬底乱事之平定 芬底之农民虽屡败自巴黎遣来之护国军,然是年秋间因兵力不支而败,农民死者无算。宪法会议代表之在南特城者杀死或淹死叛党二千人。革命中之惨酷事件以此为最。宪法会议乃召回其代表而杀之。
恐怖时代 公安委员会虽能外御强邻内平叛乱,然革命事业终未告成。芬底农民及诸城之叛乱足见法国人多不满于雅各宾党。宪法会议之对于此辈均以“反革命之嫌疑犯”对待之。又以为欲阻止国人之反对莫若用恐怖之方法。故所谓恐怖时代者乃革命党之一种除敌方法也。其起讫时期虽无一定,然最烈时代约十阅月——自一七九三年九月至一七九四年七月。
革命法院 吉伦特党未败以前,巴黎本已设有特别司法机关曰革命法院(Revolutionary Tribunal)以审理革命中之嫌疑犯为务。其初遇事慎重,处死刑者绝少。自城市叛乱以后,公安委员会于九月间新增委员二人,此二人曾与于九月惨杀之事者也。任为委员所以恫吓反对革命之人也。同时并规定凡言语行动有反对自由之表示者即以“嫌疑犯”论。所有贵族及其父母妻子如不表明其赞助革命之心迹者概拘禁之。
王后之被杀 十月间王后马利翁团涅脱被控,法院审之卒处以死刑。同时名人如罗兰(Roland)夫人及吉伦特党人亦多被杀。然受害最烈者仍推里昂及南特二城,上已述及兹不再赘。
第五节
恐怖时代之告终及督政部之组织
山党之破裂 不久山党内部忽有分裂之迹。丹敦本为雅各宾党人所心服者,至是颇厌流血之举动,以为恐怖主义已无存在之必要。同时巴黎市政府之领袖曰阿贝耳(Hébert)者态度激烈如故,以为不如此则革命终难告成功。并主张废止上帝而以“崇拜理性”(reason)代之,乃以一女优装理性之神坐于圣母院(Notre Dame)中之坛上受人顶礼。
罗伯斯庇尔及圣鞠斯特 罗伯斯庇尔为公安委员会之委员对于温和及激烈两派均不表其同情。颇以道德高尚思想精深负时誉。彼与圣鞠斯特极醉心于卢梭之学说,以冀光荣快乐共和国之实现。国内无贫富之阶级,男女有自立之精神。生子五岁即由国家教育之。国内建神庙以崇拜“永久”(Eternal)之自然神。国人须于定期中在庙中宣布其朋友为谁。如无友或负情者则流之远方。
罗伯斯庇尔之铲除异己 罗伯斯庇尔因急于建设理想共和国之故,以丹敦为反对共和及革命之人,又以阿贝耳之主张无神为有碍革命之前途,均主张杀却之以为快。其结果则温和及激烈二派之首领于一七九四年三月四月中前后被杀。
罗伯斯庇尔之被杀 异己者既铲除殆尽,罗伯斯庇尔遂大权独揽。然不能持久也。当彼将革命法院分为四部以便办事迅速时,宪法会议中人莫不人人自危,恐蹈丹敦及阿贝耳之覆辙,因有阴谋反对之举嗾宪法会议下令逮捕之。七月二十七日罗伯斯庇尔入议场中方欲有所陈说,忽闻“推倒暴君”之呼声。罗伯斯庇尔大惊,几不能作声。某议员起立大呼曰:“渠之喉已为丹敦之血所窒塞矣!”罗伯斯庇尔急求援于巴黎市政府,然终被宪法会议所逮,与圣鞠斯特同时就戮,时一七九四年七月二十七日也。此二人固热心革命者,徒以过于急就卒致身败名裂良可慨矣。
政局之反动 罗伯斯庇尔既被杀,国内遂无敢再主张恐怖主义者。国人厌乱,政局上之反动随之以起。革命法院所杀之人数亦大形减少。不久巴黎之市政府为宪法会议所废止,雅各宾俱乐部亦被解散。
恐怖时代之回顾 第一步 “恐怖时代”之性质及其重要读史者每多所误会,兹故不厌繁复重总述之。当全级会议开会时,法国人仍忠于王室,不过希望政治之刷新、立法之参预、特权之废止而已。贵族惧而遁。国王及其后又阴求外力之干涉。奥地利与普鲁士之军队入侵法国,普鲁士之军统并要求恢复法国王室之自由,否则且毁巴黎城。巴黎得马赛城人之助竟废止君主,而宪法会议并决议杀之。当英国与奥地利之军队攻陷法国边境要塞时,里昂、马赛及土伦诸城,与芬底之农民群起作乱。宪法会议与公安委员会乃不得不用残酷之方法以外御强邻内平叛乱。
第二步 内忧外患既皆消除,罗伯斯庇尔及圣鞠斯特辈因欲建设其理想共和国,乃用残忍方法以驱除异己。其结果则有第二步之“恐怖时代”。
法人大部分不受恐怖时代之影响 读史者须知当恐怖时代法国人之受其影响者甚少。即以巴黎而论亦并无人人自危之象。绝不致如迭更斯(Dickens)辈小说家所言之甚。商业进行如故,公共娱乐场之拥挤亦如故。贵族之被杀者固多,而人民所受之影响则仍绝少。
宪法会议之改革事业 而且当“恐怖时代”宪法会议中人并不专注于“嫌疑犯”之逮捕。曾召集军队百万以败同盟军。并能实行国民会议所提之改革。又定初等教育之制为他日之模范。法典之编订亦在此时,不过因拿破仑有增订之举故其名为彼一人所居耳。至于所定共和历虽不久即废,然其衡量之制至今为欧洲大陆诸国所采用。
废除旧习之热忱 宪法会议之废除旧制未免有太过之处。如废止“先生”(Monsieur)“太太”(Madame)之称,而以“公民”(Citizen)及“女公民”(Citizeness)代之。巴黎城中街道之名称凡带君主臭味者亦一律更改之。并思均人民之贫富,乃籍没贵族教士之财产分售于贫民。故小康之地主为之增加不少。一七九三年五月并通过《最大限律》( Law of the Maximum ),规定民食之价格不得逾过各市政府所定之最高价。不过因实行甚难故无甚结果耳。
纸币价值之低落 纸币之价日落,限制币价跌落之法日严,国内金融益形紊乱。当一七九六年时,纸币之流通者约四万兆佛郎。一佛郎之现金竟至值三百佛郎之纸币。
共和第二年之宪法 最后宪法会议着手编订宪法,盖一七九二年九月之召集宪法会议其宗旨原在于此。宪法之首冠以《人类及公民之权利及义务宣言》( Declaration of the Rights and Duties of Man and the Citizen )。规定立法机关为二院制:曰五百人院(Council of Five Hundred),曰元老院(Council of Elders)。为元老院议员者须五十岁以上之男子,已娶妻或鳏居者。行政机关设督政部(directory),由立法机关选举五人组织之。
宪法会议之敌 宪法尚未告竣,反对宪法会议者日益增多。其时中流社会重复得势,极不满于君主之废止及暴民之专横,故力主君主立宪之实现。宪法会议惧共和之倾覆,乃议决选举新议员时须于宪法会议议员中选出三之二。又深信军队之可恃,议决将新宪法交诸军队以求其同意,并召集军队使驻于巴黎附近以维持选举议员时之秩序。巴黎富民闻之大怒,乃召募护国军以攻之。
一七九五年十月五日 宪法会议急令拿破仑波那帕脱任保护会议之责。波那帕脱率其军队驻会场外,巴黎之护国军遂为其所败而溃。王党之志乃不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