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路易腓立政府之不满人意

路易腓立之性质 有一八三〇年之革命,法国君权神授之说遂不复存。路易腓立所承认之《宪章》已有统治权属诸人民之宣言。彼于旧日“天命法国人之王”(King of the French by the Grace of God)称号之上,并冠以“民意”(and the will of the nation)二字。然此皆外表而已,人民之得参与政治者仍属少数。改订之选举法虽将选民年龄自四十减至三十,财产限制亦减去三分之一,然大多数之人民仍无参政之机会。而法国王则宣言彼之政策实介于保守精神与维新精神之间之“中庸主义”(golden mean)。

正统党 其时反对“七月王政”者实有二党:一为正统党(Legitimists),一为共和党。前者拥戴查理第十之孙,称之为亨利第五。此党人数较少,类皆贵族教士二级中人,不常用暴烈之方法。

共和党 至于共和党则大异是。此辈党人每念一七九二年之革命而不能忘,颇抱卷土重来之意。其革命运动多持秘密结社以传播于各大城中,与意大利之烧炭党无异。鉴于一八三〇年革命成功之易屡起叛乱,卒不得逞。

政府之压制共和党 同时共和党并组织报馆以攻击政府及国王为事。政府恶之,乃严订监视集会及检查出版之法。共和党之势益衰落不振。

社会党 同时巨城之中社会党人日多一日。改革政体及扩充选举权诸事已不足以满其意。若辈鉴于数十年来之政变,虽由共和而帝国,再由帝国而王国,犹是陈陈相因。至于宪法之编订修改虽不一次,而人民之困苦犹昔。又鉴于昔日之中流社会有剥夺贵族教士特权之举,则今日之工人又何尝不可有平分富民财产之行?

巴倍夫当恐怖时代所主张之社会主义制度 当法国大革命时代已有非议私有财产及贫富不均之人,然注意者盖寡。巴倍夫(Babeuf)(一七六〇年至一七九七年)于恐怖时代曾宣言政治革命不足以变更人民之状况,则经济革命尚矣。“当吾见无衣无鞋之工人,又思不耕而食不织而衣之少数人,吾乃晓然于今日之政府犹是昔日以少数压制多数之旧,所不同者形式而已”。彼主张一切财产应归国有,使人民皆有自食其力之机。此说一出闻者莫不首肯,并组织一会以宣传之。不久被禁,而巴倍夫并被杀。然其著述已不胫而走。自有一八三〇年之七月革命,社会党人又渐形蠢动矣。

乌托邦派之社会党 社会党人中亦有富于梦想者。如傅立叶(Fourier)辈主张协作之工人应组织团体自食其力,而以互助为主。傅立叶并希望慈善家能提倡之。此种思想实与英国奥文之主张无异。又有勃郎(Louis Blanc)者其主张与傅立叶异。彼于一八三九年著《劳动之组织》( The Organization of Labor )一书公之于世。宣言工作为人类之权利,预备工作则为政府之责任。故政府应出资设国立工场由工人负管理之责,所获利益分诸工人。如是则资本家之阶级可不废而自废。《劳工之组织》一书遂成工党之口号,即在下议院中亦时有所闻。然当日尚未有正式组织之社会党也。

退耳与基佐之意见 其时法国政权实握诸二党人之手。一以退耳(Thiers)为领袖,一以基佐(Guizot)为领袖。此二人皆以长于史学文学名于世。退耳颇醉心于英国之宪政,常谓“英国王为统而不治”之人。基佐则甚愿君主握有实权,不应高踞“虚座”(empty armchair)。并谓法国宪法已无更张之必要。彼于一八四〇年任内阁总理之职,前后凡八年。为人虽忠厚诚实,然其吏治不修,纲纪不振,极为国人所指摘。有非议者则以严厉方法处置之,——如警察之监视,及新闻记者之被杀是也。彼对于改良工人之状况及扩充人民之选举权始终反对,盖以为法国人民之“能独立而投票适当者”尚不及十万人而已,保守过度卒酿成革命之祸。

第二节

第二次法兰西共和国

巴黎之二月革命 一八四八年二月巴黎城中叛党有暴动之举。法国王惧甚。基佐不得已辞职而去。然叛党以为仅变更阁员实不足以满其意。二十三日之晚叛党群集于基佐所居之外交部公署,署中护兵枪伤叛徒数人。叛徒益愤,乃将车载尸明火以游于通衢之上。天尚未明,巴黎城之东部已全为叛党所占。

路易腓立之退位 二十四日巴黎全部皆入于叛党之手。路易腓立不得已宣告退位,传王位于其孙巴黎伯。然共和党及工党中人已不欲王政之复见,即于是日下午宣布共和,以待他日国民议会之追认。

工党之得势 共和党中之和平者以废止王政为满足,而工党则因此次革命有功必欲实现勃郎之计划以为快。迫临时政府下令建设“国立工场”(national workshops),命工部大臣负施行之责。

实业特派委员会 同时政府并于卢森堡宫即贵族院之旧址设实业特派委员会负维持工人利益之责。此举实反对社会党者之妙策。盖如是可使工党中人远离临时政府所在之市政府。一任其高谈阔论,终无经费可资实行也。

工人国会 卢森堡委员会以勃郎及工党首领名亚尔伯特(Albert)者为领袖。于三月一日开第一次会议;遂着手组织工人国会,其议员以各业代表充之。工人国会于三月十日开会。开会之时勃郎起言此地为昔日贵族院之旧址曾立法以压制工人者,今工人竟有集会于此之举,不胜感慨系之云云。又谓:“昔日占此席者非身衣锦绣光耀夺目之人耶?而今则何如?诸君衣服之破烂,无非正当劳动之所致或系此次冲突之标帜。”然工人国会绝无成绩,因政府未尝以经费予之也。故勃郎辈无力以实行其国立工场之计划。

国立工场为一种权宜之计 临时政府虽有下令建设国立工场及担保国人工作之举,然其用意与工党之委员会实不相同。勃郎辈之意本欲使各种实业成为永久自给之实业,由政府出资,由工人办理。而临时政府之意则无非出此空言藉资搪塞。虽实行工赈之举,然皆系无用之职业。工人结队成群日以掘沟筑城为事,每日人得二佛郎。而工务大臣即反对国立工场之最力者。国立工场于三月一日开始,十五日间工人之数即达六千人。至四月间人数骤增至十万,工资所达数百万佛郎。此种计划与政府之目的适合,——即保守党之势力未恢复以前,必使赋闲无事之工人无扰乱秩序之机会是也。

国民议会不表同情于社会主义 五月四日临时政府解散,国民议会起而代之,以编订共和宪法为目的。议员大都为温和之共和党人极反对社会主义之趋向。而乡间农民之代表尤反对巴黎工人之计划及要求。

一八四八年之“六月天” 国民议会鉴于工人之日多国库之日匮乃议决废止国立工场,令工人转入行伍或离巴黎城。工人大愤,遂有极其激烈之巷战。自六月二十三日起至二十六日止,工人所居之区秩序大乱。国民议会予卡汾雅克(Cavaignac)将军以平定暴动之全权。政府之军队大胜。惩办乱党极其惨酷。市民之非法被逐者凡四千人,报馆之被封禁者凡三十二处。并拘禁工党中之著作家。秩序不久恢复。然可怖之“六月天”至今巴黎工人念及之,尚切齿于资本家而未已也。

宪法之编订 叛乱既平,国民议会乃着手于宪法之编订。议会中虽有少数有力之王党,然开会之始议会即有赞成共和之宣言。重提“自由、平等、博爱”之格言,劝国人捐弃宿怨,合为一家。凡六阅月而宪法告成。宣言统治权属于国民,并担保宗教及出版之自由。国会取一院制。凡人民皆有选举权。设总统一,由人民选举之,任期四年。

总统之候补者 宪法既宣布,遂定一八四八年十二月十日为选举总统之期。其时候补者有三人:一为勒德律洛郎(Ledru-Rollin)代表工党。一为卡汾雅克上将平乱有功。一为拿破仑第一之侄路易拿破仑(Louis Napoleon)。

路易拿破仑境遇之离奇 路易拿破仑一生之境遇最为离奇。当其父为荷兰王时,彼生于巴黎。其伯父败亡时年仅六岁,与其母并被逐于法国之外。嗣后流离失所者凡数年。其母尝告之曰,凡名波那帕脱者必能成大事于世界之上者也。自此彼遂抱光复旧物之志。

路易拿破仑著拿破仑之理想 自一八三二年拿破仑第一之子去世后,路易拿破仑遂自命为应承皇统之人。四年之后曾欲煽动斯特拉斯堡之军队拥戴一己为皇帝,败而走居于英国。一八三九年著《拿破仑之理想》一书公之于世。意谓拿破仑第一实革命原理之仆,其帝国为人民权利之保障,而彼之希望在于民主主义之进步。总之其著书之意无非以拿破仑第一为爱民之人而为暴君所倾覆。一八四〇年路易拿破仑以为入法国之时机已到又思一逞。偕同志数人于布仑(Boulogne)登岸,携驯鹰一只自随,视为帝国之徽。不意又败,被禁于堡垒之中。一八四六年复遁入英国以待时机之至。

路易拿破仑之返国 一八四八年革命事起,路易拿破仑返国之机又至。共和宣布后四日彼忽现身于巴黎。投入临时政府宣言愿尽其力以援助之。并谓除服务国家之外别无他意。不久被选为国民议会议员,颇得巴黎市民之欢心。

路易拿破仑被选为总统 彼素以民主党人自命,宣言深信统治权属于人民之理。屡著文以表示其同情于工党。彼并以热心于勃郎之计划闻于时。至是乃出而为总统之候补者。宣言当选后愿竭力为工人谋利益。然同时又明言不承认社会主义之计划,而以维持秩序保护财产之说以示好于中流社会。卒以五百五十万票之大多数当选为总统。其他二候补者合得一百五十万票而已。

第三节

路易拿破仑与第二次法兰西帝国

路易拿破仑建设帝制之计划 路易拿破仑既被选为总统,不久即有建设帝制之意。先着手于宪法之修改,任期自四年延长至十年。国务大臣多以亲友任之。与军队及官吏亦复多方交好以得其欢心。同时并巡行国内遍问民间疾苦。

一八五一年之政变 其时国民议会颇持异议。彼仍密谋实行政变之举。一八五一年十二月一日之晚召密友数人赴宫中告以实行政变之计划。次日早晨巴黎城墙之上已满张总统之命令,宣布解散国会,复行普选,及举行新选举。

国民投票予总统以军政全权 最后并以下述之事提付国民公决之:“法国人民愿维持路易拿破仑波那帕脱之权力,并付以改订宪法之权,而以十二月二日之布告为根据。”凡法国人年在二十一岁以上者均得可否之。据政府之报告则认可者七百七十四万人,反对者六十四万六千人,此种计数虽不可恃,然法国人之赞成政变实无疑义。昔日拿破仑第一之“立宪专制政体”(constitutional absolutism)于是复见。

一八五一年政变之和平 十二月四日巴黎虽稍有流血之迹,然此次革命之性质实甚和平。国内反对党之被逮者凡十万人。被逐者凡万人,而多数国民初无异议。工人则以主张一八四八年六月流血之政客至是无不失败亦复引为大快。

帝国之复现 至是法国总统大权独揽。任命官吏、提议法律、宣战、媾和诸大权无不在彼一人之手。事实上虽已与皇帝无异,然彼必欲并其名而得之。凡彼所到之处人民多向之呼“皇帝万岁!”益足以征民心之倾向。此种民情虽当日官吏有意造成,然拿破仑之名极足以激起人民向往之思使之具帝国中兴之望。一八五二年之冬路易拿破仑在波尔多地方宣言彼信废止第二次共和政府之时机已至。上院议员多党于路易拿破仑者至是议决劝进,称之为法国皇帝拿破仑第三。十一月将劝进之议案提付国民公决之,卒以大多数通过。路易拿破仑之梦想乃竟实现,而拿破仑之帝祚乃竟中兴。

拿破仑第三之专制 拿破仑第三在位十年实甚专制。宪法中名虽保存革命之原理,然不久即有废止出版自由之令。凡新闻纸或杂志之以讨论政治经济为事者非经政府之允许不得印行。而且政府官吏得任意封禁各种新闻纸。拿破仑第三虽允许教授之自由,然大学教员均需宣忠于皇帝之誓。并竭力限制历史及哲学等科之讲授。凡大学教授不得留胡,“以便除尽无政府主义遗迹之表示”。

法国之盛隆(一八五二年至一八七〇年) 政府虽甚专制,而法国之状况颇有家给人足之观。皇帝虽擅权,然颇具开明之想。利民之事不一而足。兴筑铁道,干线至是落成。巴黎城之美丽亦复日有进步。狭小道路无不变成广衢。一八五五年之展览会尤足以征明法国实业及科学之进步。各种进步虽不始于此时,而集其大成则实在帝国之日。而且至一八七〇年,又有改订宪法及建设责任内阁之举。假使无外患之交乘,则拿破仑第三名誉之隆在位之久正未可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