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异因从不向人夸赞自己的战功与业绩,喜欢独自在大树下沉思,而被人称为大树将军。他喜读兵书和《左传》,为人谦退不骄,居功不傲,推诚效忠,惟国家与君主为念,这些都是难能可贵的名将品质。
对于君主与将领之间的关系,人们最常讲到的是“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即作战中将领有便宜行事之权,君主不能过度干涉。实际的君与将的关系,不会如此简单,泾渭分明。两者间的关系夹杂着利益的考量和情感的交流,而君主是两者关系的主导者。什么样的君将关系是正常或者和谐的呢?从本篇中刘秀与冯异的对话大致能够看出一些端倪。刘秀两次落难,冯异不离不弃,用麦饭豆粥服侍左右。作为君主,刘秀对于部将的恩德始终怀有感佩之情,一句看似简单的“厚意久不报”,换得了部将的忠心耿耿与出生入死。在有人谗构冯异威权过重时,刘秀则用“义为君臣,恩犹父子”这样的肺腑之言,打消了冯异的疑惧。没有刘秀的推诚相与,冯异大概也说不出“亦愿国家无忘河北之难,小臣不敢忘巾车之恩”这样的话。刘秀手下名将云集,功业之盛,千载一时,所以王夫之才会说:“自三代而下,唯光武允冠百王矣。”(《读通鉴论》)
本篇选自《后汉书· 冯岑贾列传》。
冯异,字公孙,颍川父城人也 〔1〕 ,好读书,通《左氏春秋》《孙子兵法》 〔2〕 。光武为司隶校尉 〔3〕 , 道经父城,异欲致诚〔4〕 ,开门以牛酒迎。光武念之,遂以异为主簿〔5〕 。及王郎起〔6〕 ,光武自蓟东南驰至饶阳芜蒌亭〔7〕 。时天寒洌,众皆饥疲,异具豆粥。及至南宫〔8〕 ,遇大风雨,光武引车入道傍空舍,异抱薪,邓禹爇火〔9〕 。光武对灶燎衣,异复进麦饭、兔肩〔10〕 。因复渡滹沱河,使异别收河间兵。还拜偏将军。从破王郎,封应侯〔11〕 。
【注释】
〔1〕 父城:今河南宝丰。
〔2〕 《左氏春秋》:即《左传》,中国第一部编年史著作。
〔3〕 司隶校尉:汉代掌监察、弹劾的官员,一度有带兵权。
〔4〕 致诚:表达诚挚的情意。
〔5〕 主簿:是主官属下掌管文书的佐吏。
〔6〕 王郎(?—24):又名王昌,邯郸(今属河北)人。23年,西汉宗室刘林与李育立他为汉帝,定都邯郸。
〔7〕 蓟:县名。今天津蓟州。饶阳:今属河北。芜蒌(lóu )亭:又名“无蒌亭”,故址在今河北饶阳滹沱河滨。
〔8〕 南宫:今属河北。
〔9〕 爇(ruò ):焚烧。
〔10〕 兔肩:即菟肩,一种葵类植物,可以食用。
〔11〕 应:在今河南鲁山东。
【译文】
冯异,字公孙,颍川父城人,喜好读书,精通《左氏春秋》《孙子兵法》。光武帝担任司隶校尉时,途经父城,冯异为表示诚意,打开城门并奉上牛酒款待光武帝。光武帝非常感激,于是任命冯异为主簿。王郎起事后,光武帝从蓟城城东南赶至饶阳芜蒌亭前去讨伐。当天寒地冻,所有人都饥渴疲惫时,冯异准备了豆粥。等到了南宫,又遇上大风雨,光武帝把车停到路边的空房内,冯异抱来了干柴,邓禹则燃起了篝火。光武帝对着灶火烘烤衣服时,冯异又拿来了麦子饭和兔肩。光武帝再次渡过滹沱河,派冯异去收聚河间的兵马。冯异回来后就被封为偏将军。冯异又跟随光武帝击败王郎,而被封为应侯。
异为人谦退不伐〔1〕 ,行与诸将相逢,辄引车避道。进止皆有表识〔2〕 ,军中号为整齐。每所止舍,诸将并坐论功,异常独立树下,军中号大树将军。及破邯郸,乃更部分诸将〔3〕 ,各有配隶。军士皆言愿属大树将军,光武以此多之〔4〕 。
【注释】
〔1〕 谦退不伐:谦虚退让,不自夸。伐,自夸。
〔2〕 表识:即标识。
〔3〕 更:变更。
〔4〕 多:赞扬,称颂。
【译文】
冯异为人处事谦让,从不自我夸耀。每次出行与别的将领相遇时,他总是把马车驶开避让。他的军队无论行军或驻止都有标示旗帜,在所有军队中他的部队号令最为整齐。每到一处驻止宿营,别的将领都坐下来议论战功的大小,而冯异却常一个人站在树下,所以军中称他为大树将军。等到攻破邯郸,军队要调整将领部署,分配各自的属官,军官和士兵都表示愿意跟着大树将军,光武帝因此看重他。
时更始遣李轶、朱鲔将兵 〔1〕 ,号三十万,与河南太守武勃共守洛阳 〔2〕 。光武将北徇燕赵 〔3〕 ,以魏郡、河内独不逢兵 〔4〕 ,而城邑完,仓廪实 〔5〕 ,乃拜异为孟津将军 〔6〕 ,统领二郡军于河上,与寇恂合势以拒朱鲔等〔7〕 。异思离间之,乃遣书李轶曰:“愚闻明镜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昔微子去商而入周 〔8〕 ,项伯叛楚而归汉 〔9〕 ,周勃迎代王而黜少帝 〔10〕 , 霍光尊孝宣而废昌邑〔11〕 。彼皆畏天知命〔12〕 ,睹存亡之符〔13〕 ,见兴废之事,故成功于一时,垂业于万世也。苟令长安尚可扶助〔14〕 ,延期岁月,则疏不间亲,远不逾近〔15〕 ,季文岂能居一隅哉〔16〕 ?今长安坏乱,赤眉临郊,大臣乖离〔17〕 ,纲纪已绝。萧王经营河北〔18〕 ,英俊云集,百姓风靡,虽邠岐慕周 〔19〕 ,不足以喻。季文诚能觉悟成败,亟定大计,转祸为福,在此时矣。”轶乃报异书曰:“轶本与萧王首谋造汉,惟深达萧王,愿进愚策,以佐国安人。”轶自通书之后,不复与异争锋,故异得以北攻天井关 〔20〕 ,拔上党两城,又南下河南成皋以东十三县。
【注释】
〔1〕 李轶(?—25):字季文,南阳郡宛城(今属河南南阳)人。早年反对新莽,后投靠更始帝刘玄。朱鲔(wěi ):字长舒,汉阳(今属湖北)人。早年参加绿林军,后拥立刘玄。
〔2〕 武勃:生卒年不详,当时任河南太守。
〔3〕 徇:巡行。
〔4〕 魏郡:郡治在邺,属冀州。河内:郡名。辖地约位于今河南北部、河北南部和山东西部。
〔5〕 仓廪:贮藏米谷的仓库。
〔6〕 孟津:今属河南。
〔7〕 寇恂(?—36):字子翼,上谷昌平(今属北京)人。东汉开国名将,此时担任河内太守。
〔8〕 微子:子姓,宋氏,名启。殷商纣王的庶兄。商末年,纣王无道,武王伐商,微子投奔周。
〔9〕 项伯(?—前192):名缠,字伯。项羽的叔父。曾将项羽准备发兵的消息透露给刘邦。
〔10〕 周勃(?—前169):沛县(今属江苏)人。西汉开国将领,后官至丞相。代王:即汉文帝刘恒。汉高祖死后吕后专权,立了两位少帝,后周勃、陈平协力诛灭吕后势力,废掉少帝,而拥立代王刘恒入主皇位。
〔11〕 霍光(?—前68):字子孟,河东平阳(今山西临汾)人。官至大司马,是西汉权臣。汉昭帝死后,霍光迎立汉武帝之孙昌邑王刘贺继承皇位,但二十七天后,又将其废除,迎立汉武帝曾孙刘病已(后更名为刘询)继承帝位,是为汉宣帝。
〔12〕 畏天知命:指顺从天意,按照天命的指示行事。
〔13〕 符:征兆。
〔14〕 长安:指更始政权。更始二年(24)刘玄进驻长安。
〔15〕 逾(yú ):超过,越过。
〔16〕 季文:指李轶。一隅:指一小片地区。
〔17〕 乖离:背离。乖,违背。
〔18〕 萧王:指刘秀。
〔19〕 邠岐慕周:据《史记》,周祖古公亶父,积德行义,国人都很爱戴他。戎狄进攻邠地,他不忍交战,就带着家属离开邠地。邠人扶老携幼,跟随他定居岐山之下。
〔20〕 天井关:亦称“雄定关”,位于山西晋城。
【译文】
更始帝派李轶、朱鲔带领号称三十万的军队,与河南太守武勃共同镇守洛阳。光武帝将要北取燕赵之地,考虑到魏郡、河内没有受过战争的摧残,城邑保存完好,仓库储备充足,就委派冯异为孟津将军,统领二郡的军队驻守在黄河上,与寇恂联合兵力抗击朱鲔等人。冯异想离间李轶、朱鲔和武勃,就给李轶寄去一封信,信上说:“我听说明镜是用来照出原形的,追忆往事是为了更好地洞察时事。以前微子离开殷商投奔周王,项伯叛离楚王而归附汉室,周勃迎立代王而废黜少帝,霍光拥立孝宣帝而废掉昌邑王。这些人都懂得顺从天意,看到了存亡的征兆,明晓兴盛衰落的规律,不仅取得了当时的成功,还建立了万世的功业。如果长安的更始政权还值得扶植,还能拖延时日,那么关系疏远的人就不会离间亲密的人,关系较远的人也不会超越关系较近的人,那怎么会把您安排在这样偏远的角落呢?现在长安已经破败混乱,赤眉军已逼近城郊,大臣们都已叛离,法纪规矩早已荡然。萧王苦心经营河北,聚拢了很多英才俊杰,百姓纷纷归顺,即使邠岐的百姓思慕古公亶父,也无法与此相比。您如果能明白成败的大势,就应当赶快做出决断,方能转祸为福,现在正是最佳时机。”李轶给冯异回信说:“我本来是与萧王一同谋划重建汉室的,请一定转告萧王,我愿意进献策略,以辅佐国家、安定百姓。”李轶在与冯异通信后就不再与冯异争锋了,冯异因此得以向北攻取了天井关,攻陷了上党郡的两个城池,又向南攻取了河南成皋以东的十三个县。
武勃将兵与异战,异斩之,轶又闭门不救。异见其信效〔1〕 ,具奏光武。光武故宣露轶书〔2〕 ,使朱鲔知之。鲔怒,遂使人刺杀轶。由是城中乖离,多有降者。建武二年春〔3〕 ,封异为阳夏侯〔4〕 。时赤眉、延岑暴乱三辅〔5〕 ,郡县大姓各拥兵众,邓禹不能定,乃遣异代禹讨之。敕异曰:“三辅遭王莽、更始之乱,重以赤眉、延岑之酷,元元涂炭〔6〕 ,无所依诉。今之征伐,非必略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诸将非不健斗,然好掳掠。卿能御士,令自修饬,无为郡县所苦。”
【注释】
〔1〕 信效:守信的行为见到实效。
〔2〕 宣露:泄露。
〔3〕 建武二年:26年。
〔4〕 阳夏:今河南太康。
〔5〕 延岑(?—36):字叔牙,南阳筑阳(今湖北谷城)人。曾归附更始政权。更始崩溃后占据关中三辅。
〔6〕 元元:百姓。
【译文】
武勃率领军队与冯异交战,最终被冯异杀掉,而李轶始终关闭城门不予援救。冯异见李轶讲信用并有了实效,就将实情上奏给光武帝。光武帝故意泄露了李轶的书信让朱鲔知道。朱鲔大怒,派人刺杀了李轶。此后洛阳城内人心叛离,许多人都投降了。建武二年春,冯异被封为阳夏侯。时值赤眉、延岑军在三辅地区残暴作乱,各郡县大姓之族也各自聚集兵马,邓禹不能平定,于是光武帝派冯异取代邓禹讨伐他们。光武帝给冯异下敕令说:“三辅地区饱受王莽、更始政权的祸害,又承受了赤眉、延岑军的残酷践踏,生灵涂炭,没有可以依靠和倾诉的对象。现在我们去征伐,不是为了侵占土地、屠掠城市,而是要使这一地区重新安定和睦。将领们不是不善于战斗,只是太热衷抢掠。你善于管理将士,希望加强约束,不要再给这些郡县增添痛苦。”
异受命而西,遇赤眉于华阴 〔1〕 。相距六十余日 〔2〕 , 战数十合,杀者降者颇众。三年春,复拜异为征西大将军。适与邓禹、邓宏相遇〔3〕 ,禹、宏遂欲要异共攻赤眉〔4〕 。异曰:“异与贼相距,虽屡获雄将,然贼众尚多,可稍以恩信倾诱 〔5〕 ,难卒用兵破也。上今使诸将屯渑池要其东 〔6〕 ,而异击其西,一举取之,此万全计也。”宏不从〔7〕 ,遂与赤眉大战移日 〔8〕 , 赤眉佯败,弃辎重走。车皆载土,以豆覆其上,兵士饥,争取之。赤眉引还击宏,宏军溃乱,异与禹合兵救之,赤眉少却〔9〕 。异以士卒饥倦,可且休〔10〕 ,禹不听,复与战,大为所败,死伤者三千余人。
【注释】
〔1〕 华(huà )阴:今属陕西。
〔2〕 距:通“拒”。
〔3〕 邓宏:《后汉书· 冯岑贾列传》作“邓弘”。邓弘,生卒年不详,当时为车骑将军。
〔4〕 要:通“邀”。
〔5〕 稍:逐渐。倾诱:诱使别人顺从。
〔6〕 渑(miǎn )池:今属河南。要:拦阻,截击。
〔7〕 宏不从:《后汉书· 冯岑贾列传》为“禹、弘不从”,即邓禹、邓弘均未听从。漏掉“禹”字,意思有变。
〔8〕 移日:日影移动,表示时间很久。
〔9〕 少却:稍稍退却。
〔10〕 且:暂且,暂时。
【译文】
冯异接受命令向西挺进,在华阴与赤眉军遭遇。双方对峙了六十多天,交战数十回合,击杀和招降的敌军非常多。建武三年春,光武帝又任命冯异为征西大将军。恰好与邓禹、邓弘相遇,邓禹、邓弘于是请冯异一同进攻赤眉军。冯异说:“我与赤眉军对峙,虽然屡次俘获敌人猛将,但敌人数量仍很多,不如对他们小施恩信,让他们慢慢顺服,现在难以一下子用军事手段将其击溃。皇上现在让诸位屯驻渑池,拦击其东路,我则攻打他们的西面,最终一举攻取他们,这是一定能成功的计划。”但邓弘不听从这个意见,终于还是与赤眉军交战一整天,赤眉军佯装失败,丢弃辎重逃跑。车里载的全是土块,上面盖着一层豆子,邓弘的士兵饥饿,争抢豆子。赤眉军回击邓弘,邓弘的部队溃乱,冯异与邓禹合兵援救邓弘,此时赤眉军才稍稍退却。冯异认为士兵饥饿疲倦,应当暂且休整,邓禹不听,又与赤眉军大战,大败,死伤三千余人。
禹得脱归宜阳〔1〕 ,异弃马步走上回溪阪〔2〕 。与麾下归营,坚壁,收其散卒,并招集诸营堡数万人,复与贼约期合战。先使壮士变服与赤眉同,伏于道侧。旦日,赤眉使万人攻异前部,异分兵救之。贼见势弱,遂悉众攻异,异乃纵兵大战。日昃〔3〕 ,贼气少衰,伏兵卒起,衣服相同,赤眉不复识别,众遂惊溃。异乘势追击大破之,降者八万人。余众尚十余万,东走宜阳。光武降玺书劳异曰:“赤眉破平,吏士劳苦。始虽垂翅回溪〔4〕 ,终能奋翼渑池,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5〕 ’。”既而有人上章言异专制关中,威权至重,百姓归心,号为“咸阳王”。帝使以章示异。异上书陈惶惧,帝诏报曰:“将军之于国家,义为君臣,恩犹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惧意。”
【注释】
〔1〕 脱:逃脱。宜阳:今属河南。
〔2〕 回溪阪:指今河南洛宁东北。回溪,似亦指水回转之地,非指固定地名。阪,山坡。
〔3〕 日昃(zè ):太阳偏西,指午后。
〔4〕 垂翅:失意,落败。
〔5〕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在某处先有所失,在另一处终有所得。东隅,东方日出的地方,指早晨。桑榆,日落时光照在桑榆树端,指黄昏。
【译文】
邓禹脱身逃回宜阳,冯异则丢下坐骑徒步走到回溪阪。他和部下回到军营,再次坚守营垒,收集逃散的兵卒,并招集各个营堡的兵卒数万人,与赤眉军约期再战。冯异让勇猛的士兵换成赤眉军的装扮,埋伏在路旁。第二天,赤眉军一万多人攻打冯异阵营的前部,冯异分出一部分兵力救援。赤眉军见冯异部兵力单薄,于是悉数出动人马围攻,冯异这才出动大兵与敌大战。太阳偏西后,赤眉军士气衰落,埋伏的士兵突然跃出,双方衣裳相同,赤眉军辨不清敌我,全军于是惊慌溃散。冯异部乘势追击,大败敌军,投降的人数有八万人。其余十多万人,向东逃向宜阳。光武帝下诏书慰劳冯异说:“打败了赤眉军,军吏士卒都很辛苦。虽然开始时在回溪受挫,但最终还是在渑池取得大捷,真可以说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后来有人上书说冯异在关中独断专行,威权太重,百姓对他也真心归附,都称他为“咸阳王”。光武帝派人把这份奏章拿给冯异看。冯异上书谢罪,表示很惶恐,光武帝下诏说:“将军对于国家,从名义上说是君臣,从恩情上则如同父子。有什么样的嫌疑会让你感到害怕呢?”
六年春〔1〕 ,异朝京师。引见〔2〕 ,帝谓公卿曰:“是我起兵时主簿也。”因诏曰:“仓卒芜蒌亭豆粥,滹沱河麦饭,厚意久不报。”异稽首谢曰:“臣闻管仲谓桓公曰〔3〕 :‘愿君无忘射钩,臣无忘槛车〔4〕 ’。齐国赖之。臣今亦愿国家无忘河北之难,小臣不敢忘巾车之恩〔5〕 。”
【注释】
〔1〕 六年:即建武六年,30年。
〔2〕 引见:古时皇帝接见臣下或外宾,须由专门的官员引导入见,故称。
〔3〕 管仲(约前723—前645):姬姓,管氏,名夷吾,字仲,颍上(今属安徽)人。春秋时期齐国相。桓公:即齐桓公(?—前643)。姜姓,吕氏,名小白。春秋时齐国君主,春秋五霸之一。
〔4〕 愿君无忘射钩,臣无忘槛车:指管仲为帮助公子纠夺取王位,曾用箭射过公子小白(齐桓公),箭射在小白的衣带钩上,所以小白未死。小白继位后听从鲍叔牙的建议,用囚车将管仲从鲁国运回,摒弃前嫌,重用管仲,终于成就霸业。槛(jiàn )车,囚车。
〔5〕 巾车之恩:刘秀刚起兵时,冯异曾以郡掾管理五县。在巡行属县时,在巾车乡被刘秀的军卒抓获。后刘秀发现冯异有才,重用之。
【译文】
建武六年春,冯异赴洛阳朝见光武帝。引见后,光武帝对公卿说:“冯异是我起兵时的主簿。”又下诏说:“困顿时芜蒌亭的豆粥,滹沱河的麦饭,深情厚谊久久没有报答。”冯异叩头说:“我曾听说管仲对桓公说过:‘希望君王不要忘了我射中您带钩的事情,我也不忘您用槛车载我回国的恩德。’齐国正是靠着这样的认识成就了霸业。我今天也愿国家不要忘了河北的困窘,我自己也不会忘记巾车乡的恩德。”
后诸将为隗嚣所败〔1〕 ,诏异军栒邑。未及至,隗嚣乘胜,使其将王元行巡〔2〕 ,欲取栒。异闻,即欲驰兵先据之。诸将皆曰:“敌兵盛而新乘胜,不可与争。宜止军便地〔3〕 ,徐思方略。”异曰:“敌兵临境,忸忕小利〔4〕 ,遂欲深入。若得栒邑,三辅动摇,是吾忧也。夫‘攻者不足,守者有余’。今先据城,以逸待劳,非敢以争也。”潜往闭城,偃旗鼓,行巡者不知〔5〕 ,驰赴之。异乘其不意,卒击鼓建旗而出〔6〕 。巡军惊乱奔走,追击数十里,大破之。异后病发,薨于军〔7〕 。
【注释】
〔1〕 隗(wěi )嚣(?—33):字季孟,天水成纪(今甘肃秦安)人。东汉初年西北地方割据者,占据今甘肃南部地区,自称西州上将军,后屡为汉军所败,忧忿而死。
〔2〕 王元:字惠孟,长陵(在今陕西咸阳东)人。东汉初年将领。原为隗嚣部将,后随公孙述,再降臧宫。行巡:巡视。
〔3〕 便地:即地势便利之地。
〔4〕 忸忕(niǔ shì ):习惯。
〔5〕 行巡者不知:《后汉书· 冯岑贾列传》作“行巡不知”。
〔6〕 建旗:即树起旗帜。
〔7〕 薨(hōng ):古时诸侯或高官死亡称薨。
【译文】
后来很多将领被隗嚣击败,光武帝诏冯异率军驻扎栒邑。还没赶到,隗嚣已乘胜派出部将王元巡视栒邑,准备攻取该地。冯异听说后,准备率军迅速占领该地。部将们都说:“现在敌军气势很盛,而且又新近取得了胜利,不应与他们面对面争夺。应当将部队带到地形较有利的地方,慢慢思考应对方略。”冯异说:“敌军压境,得到小利,一定会继续深入。如果敌军得到了栒邑,那三辅就会很危险了,这是我最担心的。兵法上说‘攻者不足,守者有余’。现在我们先占领栒邑,就能以逸待劳,敌人就不敢与我们争夺了。”于是率军潜入栒邑城,关闭城门,放倒旗子,停止击鼓,来巡查的敌军不知情况,策马赶来。冯异乘其没有防备,命令士兵击鼓并树起大旗,冲出城门。行巡的军队受惊慌乱逃走,冯异率军追击数十里,终于大破敌军。后冯异生病,死于军中。
断曰:异初迎帝,帝势尚促。迫于王郎,东南驰逐。蒌亭滹河,麦饭豆粥。别将河间,用兵颇肃。论功不伐,大树标目。李轶、朱鲔,洛阳心腹。一书间离,遂伤骨肉。赤眉、延岑,三辅肆酷。敕异往征,势难辑睦〔1〕 。始败回溪,渑池终复。如此勋名,自垂竹帛。
【注释】
〔1〕 辑睦:和睦。
【译文】
断语:冯异起初迎接光武帝时,光武帝的势力还不强。因为王郎的催迫,由东向南往来奔驰。在芜蒌亭和滹沱河边,冯异用麦饭和豆粥侍奉光武帝。在河间统兵,军队非常严整肃静。从不夸耀自己的功绩,大树将军成了他的绰号。李轶、朱鲔,是更始帝的心腹。冯异仅用一封书信就离间了他们,伤及骨肉。赤眉军和延岑军的到来,使三辅地区经历浩劫。光武帝命令冯异前去征讨,将领们之间却难于和衷共济。先在回溪失败,后在渑池取得胜利。有这样的勋名,必定会名垂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