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三年
在此之前应有三十、三十一两年,已失或缺。
一月一日 星期五 晴
许多日的阴霾,今天一清早便放晴。远山近树,都盖上可喜的阳光,并且一直到夕阳西下,依然到处鲜明,毫无阴翳。这不知是否象征今年是一个有胜利、和平希望的好年头。吃过早点之后,小孩子穿上了新衣服,一跳一蹦的,高兴到万分。和振姊拖着他到附近几个同事家里去拜年。恺锺新添了一个男孩子,敦伟、叔章家里都充满了客人,只有之迈两个小孩子病了,家中有些不高兴。
吃过午饭,再和阿恩、冬冬两个小孩子在鲜明的阳光底下,在龙井湾附近的林树山径随意走走。阿恩胖胖红红的小脸,穿上一身浅灰色的长腰褂,颈子上缠着一条红色围巾,活泼跃跳,有些像苏格兰吹笛的小兵。这时候振姊正在寓内忙着包饺子,请希文、衡夫两个没有家在身边的同事吃晚饭。六时半他们两个来了,在一间没有陈设,没有家具,十分寒伧的屋子内大家说说笑笑的吃了一顿饺子。吃过饭后,之迈到来谈了一回【会儿】,才大家分别。
一月二日 星期六 阴冷
昨日一日的晴明,今天已变为一天的阴翳。上午敦伟、叔章、恺锺带着太太们和小孩子到寓贺年。敦伟开玩笑的说:“看你这一间没有家具的会客室,你办理公务员生活改善的事项,你自己的生活还是一点不改善呀。”
吃过午饭,和振姊步行到歌乐山车站,购买一些日用品。四年前初到歌乐山时,车站一带还没有[一]间房子,现在已经有了一百多间的商店,成为一个颇为热闹的小市场了。在那里买了几个茶杯,一斤牛肉。生平喜欢吃而又差不多四五年没有尝过的甘草榄也在那里无意中看见,只可恨法币伍元,还买不到廿枚,战前却不过是一角的价值。
晚间公琰夫妇请吃晚饭,和振姊同去。主人除公琰夫妇之外,还有两个不相识的人,因此廿多个客人中许多是不相识的。吃的是公琰太太和一位王太太齐小姐同做的洋菜,味道很好。屋子小,佣人无多,大家自由取食,反觉十分热闹。吃过饭,他们还一齐到齐家去喝酒、唱曲、打牌。我因不敢熬夜,和振姊回寓早睡。
一月三日 星期日 阴冷
上午和振姊带着阿恩沿公路散步。阿恩喜看汽车,不论行走的抑停放的,无不百看不厌。天阴欲雨,风又颇冷,不敢离寓过远。路上遇道邻太太和公琰太太和另外两个男客,方从小店里买面回去。原来她们昨夜彻夜狂欢,未曾就寝,此时正作吃早点的打算。忆去年除夕,大家在公琰寓内饮酒守岁,亦一宵未寝,不想今年仍然在此荒村过年。
午饭后天气更坏,不敢出门,拥被高卧。起来和阿恩游戏,欢笑之声,达于户外。振姊在旁缝补我的破衣:三年前所制丝棉袍已到处露出破绽了。阿恩整天向振姊索取手套,亦只能拆散旧绒绳衣服,把七八分霉腐的绒绳,勉强打成。
阿恩在室内喜欢捉笔涂鸦。一月以前尚未知如何执铅笔,现在居然规规矩矩的和成年人一样的执笔了。一月以前只会执笔乱抹,现居然会作似模似样的汽车和国旗了。不知道将来是否能在图画和写字上有点出息。
一月四日 星期一 阴冷
吃过早点后,收拾衣袜,准备进城。不知怎样提到用钱,振姊怪我为甚么去年亏空如此之大,似有不相信的口气,颇觉气愤。当时缄默不言,振姊知我生气,不复再提。候道邻的汽车,至十一时方从龙井湾动身,到曾家岩已是午饭时候。铸秋、道邻同来吃饭。新年公家每一职员给添菜钱十二元,故中午的肴馔颇为丰富。
新秘书长张厉生今天第一次出席院内纪念周,闻曾作训话一小时。平群偷偷的告诉我,张的演说内容过于空洞,后来齐次青也说张的演说甚琐屑,不知他们的说话是否正确。一个离开本院,加入商业机关工作的旧同事来信说,他们那里普通职员月得报酬千元以上,言下似甚得意。并送来广柑一筐,意甚诚恳。晚饭后,大均来谈。彼已接到国家总动员会议秘书处通知,停止支薪。彼任事未到两月即告失业,亦甚可慨。明晨拟与谷正纲商一补救办法,不知能否有成。
一月五日 星期二 阴冷
同学郭天布偕其妹来访。已近十年未见,兄妹现均服务于农林部。谈话中知外间所传沈鸿烈之卑鄙龌龊确是事实。李加雪同时来院,遂同往上清寺吃小馆子。最简单的午饭,四个人亦竟费一百元。饭后同访陈逸云,不遇,她的老母亲出见。以同说广东话的原故,老人家滔滔议论,希望自己这老命不至死在四川,慨叹七十多岁未经见过的这样高涨的物价。
一个人吃便饭。饭后到健铭寓坐了一会,回来写短文一篇。
一月六日 星期三 阴冷
罗君强的儿子伯伟又到院。带他往见蒋处长,并筹安置他的办法。他说南京伪组织要人的儿子逃来重庆的,现已不少,想来而未来的还很多。汪精卫曾经很感慨的问他的父亲:“为甚么我们这些年青孩子人人都想跑到重庆去呢?”他又说,南京的要人除汪精卫本人外,差不多没有人有儿女在那里的。他又说汪精卫去年到北平,曾经对学生代表说:“我们中国快要变成满州【洲】国了,我们大家应该努力。”他又说周佛海、陈公博都已经吸上了鸦片瘾,一般要人无不尽情享乐。这些零碎消息,都可见南京那般人,精神上也是十分痛苦的。
下午举行今年第一次的处务会议,张秘书长、蒋处长均出席。从今天的会议可以看出,张厉生比陈仪能干得多,同时也可以看出,张厉生模仿蒋委员长的地方也很不少。
一月七日 星期四 阴、冷甚
过新年后,冷渐觉利害。院内办公厅火盘,也从新年起升火。炭价过贵,每担三百五十元左右。舍院烧炭,每日价不下千余二千元,不能不力求节省。许多机关已无力烧火盘。好得重庆天气,虽极寒冷,不用火盘,亦可勉强过得去。
上下午均参加考绩会议,至全日未能办一事。
晚间黄延凯夫妇约到陕西街东升楼他的寓所吃饭。陈延光、李朴生均在被邀之列。席间谈宁粤沪各处附敌投伪之朋友的消息,互相慨叹。这些朋友中如陈良烈、冯节等,平时意气甚盛,对日本侵略之反抗意识甚为浓厚,读书亦非无心得者。一旦低首下心,腆颜事仇,真不可解。彼等家室之累并不甚大,事仇之后,地位金钱亦不甚厚。民族气节何以全不顾及,恐系和平救国之伪说作祟,识见不透,乃有此失。
一月八日 星期五 阴冷
晚间和铸秋、恺锺参加中山学社聚餐会,参观俄建国以来各种摄影画展。归途便道访锺天心夫妇于枣子岚垭。振姊来信,阿恩发烧咳嗽甚剧,初疑系痳疹,现又不似此病。
一月九日 星期六 阴冷
第一次向新秘书长张厉生请示关于某一案件的意见。初进门,他站立起来,坚请客坐,客不肯,彼亦不肯坐,彼此坐定,才肯交谈。其他同事前往请示的,闻亦如是。这虽小事,亦足见他比陈仪于应付人事上高明一点。谈话不多,彼即了解问题之要点,又以简单扼要的话,明确表示他的意见,此亦非陈仪所能及的。
中午到铸秋寓吃午饭,饭后随他的汽车,回到龙井湾寓。小孩子的病,直至夜间振姊才发现确是痲疹症。发热已六日,医生多以为是气管炎。平常痲疹症发热最多不过三四日,即见红点,现竟延至六日。振姊因小孩子病已三四夜未得好睡矣。
一月十日 星期日 晴
小孩子昨夜终夜不安静,振姊亦一夜不曾合眼。
上午参加合作社理监事联席会议,从上午九时开会至十二时始散会。去年一年合作社盈余四万余元。下午天气晴朗,阳光甚好。小孩子病,振姊终日不能离开卧室。一个人把藤椅子放置屋外,菜畦旁边,向阳静坐。旋复到寓所附近散步,遇方叔章夫妇,同到吴子隽寓,在那里谈易培基故宫盗宝案,方知此事之经过甚详。易蒙此恶名以死,事实上不无冤枉。
一月十一日 星期一 阴冷
上午七时半乘大汽车从龙井湾回到曾家岩。临海字本残篇《乐毅论》,读Rebecca[1]。下午约公务员生活改善会职员数人,谈改革本会办事手续及公文处理问题,历二小时。
地政署署长郑震宇来谈各省地政局人员的生活补助费及食米问题。郑以能员称,每一见面,即发牢骚,谓现时政府组织不合理,多牵制,无法办事。多听此类论调,实令人生厌。组织不合理,多牵制,难道即不办事了吗?此种人神气,彷佛一切人,一切机关都不对,只有他一人,他所主持的机关是对的。这种态度,尤令人难忍。
一月十二日 星期二 晴
天气异常晴朗。晨起,曾一个人到求精中学内走了一趟,午饭后又与耿民同往。嘉陵江又已经变成了一条碧绿的带子,那些大小舟楫和轻叶一样静静浮在漾波之上。下午回来,并未办公。把朋友从西安寄来褚遂良所写的《圣教序》,剪贴一本簿子上,倒把不宁心绪,渐渐减轻了些。道邻来谈这几天他和蒋委员长在一起的一些情形。他说委员长对他十分客气,以先生称呼他。他既做了委员长儿子的老师,尊师重道,该有此种称呼。
晚饭后与介松、之迈围着火盘闲谈,批评人物,谈论党务政治,回溯过去革命掌故,无所不谈。火盘已烬,夜寒渐深,分手时已夜深十一时矣。
英美两国去年十月九日自动宣布放弃在华特权,废止北京辛丑条约。中美中英新约于昨日在重庆、华盛顿分别签订,中英新约全文及中美新约概要,今日同时发表。“取销不平等条约”运动到底成功了。
一月十三日 星期三 阴冷
清晨到求精中学散步半小时,回来读《新约圣经》。吃过早点,才开始办公。上午主持一个审查会,讨论各机关实领平价米代金名册送往审计机关核销的手续。这些手续因为变更太多,各机关都有些茫然。非万不得已,实在不宜多事变动。
午饭后临褚遂良《圣教序》,觉比较王羲之《圣教序》更合自己个性。与于涤川谈公务员改善会内部工作分配问题。
晚饭后与恺锺同访于望德,无意中为于院长右任请去吃腊八酒。原来今天为腊八节,于院长正与监察院高级职员数人,在那里吃酒吃面。闻余两人来,派人坚邀前往。不得已自己吃白干两杯。这位老先生不常见面,不便坚拒也。吃完了面,辞出,到铸秋寓少坐,回院读Rebecca。
一月十四日 星期四 阴冷
资源委员会人事组主任黄肇兴秘书来院接洽公事,又特别提到敬的工作问题。下午将谈话的大概去函告诉敬。看黄的表示,甚望敬能去工作。下午主持改善公务员生活委员会职员小组会议,荐任科员苏万富报告研究物价问题之心得,颇有可采。晚饭后,一人于夜色中散步。求精中学内,广场上,树林中,夜寒如水,悄然无人,惟闻歌曲声从附近高耸之建筑中,灯光放射之窗际送出。此时心绪殊为不佳,尤恶见南面山上,隐约从楼房放出之灯光。
一月十五日 星期五 阴冷
吃过早点,因为存放款项,支取利息,乘公共汽车到城内走了一趟。事情完毕,回到院里,已近午饭时候。银行行员告诉我,一月十五以后,比期存款因财政部命令禁止,利息从三分降为二分八厘,并且从半个月计息一次改为一个月计息一次。这对于大量存款的人自然发生很大的影响,在我们这些零星小数存款的,并无多大的关系。这次存款中,有二千元是用熙斌的名义存的。下午主持一个审查会,讨论医药学校技术人员的特别津贴案。
和道邻、之迈、介松、平群,恺锺,到北平真味小馆子吃晚饭。饭后到监察院访于望德不遇,到国府路访范鹤言亦不遇。他们的兴致都很好,我总觉得懒洋洋的,他们问我做甚么,我说好比火炉缺少了煤炭,热力一日日减少了。后来他们到中美文化协会,我独自回院。清算若渠遗族赙金卅一年度的账目。这一年里我居然给这一笔款子,弄到五千多元利息。可是若渠之死已经差不多满两年了,他的夫人快要和别人结婚,他的子女却十分的可怜。人生便是这般的可叹!
一月十六日 星期六 阴
近午蒋廷黻处长忽使人送一条子,说孔院长请到范庄吃午饭,有事讨论。被邀的为之迈、介松、平群、耿民、恺锺、次青、晋熊和我,共八人,张秘书长、蒋处长也在列。吃过饭,孔院长即在原位子,一面吸纸烟,一面说话。话从他在南京做副院长时说起,最初不知道他的中心意义何在,半小时后渐渐知道,是勉励大家,安慰大家的意思。因为不平等条约取销后,今后的内政更加重要。行政院为最高行政机关,所以希望同人更加努力。这几年来大家吃苦耐劳,他自己是很知道的,希望物质生活上,院内要在可能范围内设法改善。虽然训话的形式,但态度十分诚恳,声调十分和缓,髣髴是家人聚谈。大家都说他为人厚道,真是一点不错。他说完了话,张厉生秘书长接着说了一些话,便散会。这时候客厅里已经充满了中外的客人,都[是]等候见他的。他的生活实在很苦。
下午三时乘大客车回龙井湾寓。车过新桥不远便损坏不能行,修理了半天,才勉强可走,仍是“五步一停,十步一搁”的。到龙井湾附近,竟全不能走动。步行到寓,已经上灯许久,小孩子吃过饭上床入睡矣。
一月十七日 星期日 阴
小孩子病后馋口,昨夜整夜闹吃东西,因此不得安睡。今早差不多吃午饭才起床。唐文爵从青木关来,诉说物价高涨,生活困苦。看他消瘦如野鹤,公务员的苦状已毕露无遗矣。午饭后到办公室与之迈、衡夫、公琰谈书法,殊快。晚饭后希文邀到彼住处吃咖啡。一小罐炼奶,战前价值一角或二角者,今竟售至三十余元,无怪市上之咖啡,每杯索价十余或二十元。
全国限价从本月十五日起实行。限价结果,歌乐山及新开市一带,没有猪肉出卖。有些地方,物价不及限价者,竟因限价而提高。又有些工人竟因限价而得以要求提高工资等。此皆不甚好的反应,不知前途如何。孔院长昨日吃饭时,对于限价亦颇有怀疑之意。这办法将来能否收得好结果,实在难说。
一月十八日 星期一 晴
上午七时半,于大雾中从龙井湾乘车回曾家岩。到院下车,即赴国民政府参加扩大纪念周。蒋总裁训话,首说礼乐的重要,次说行政注重循名核实,说到痛切处,词气甚为严厉。语重心长,想听者必多感奋。
午饭后乘车到小梁子罗汉寺,参加许静芝母丧祭奠礼。下午主持一审查会,讨论浙江省要求廿二年度增拨公粮六万石一案。不过二十分钟,案即解决。
一月十九日 星期二 阴冷
发表小品文的稿费,今日第一次收到,大概每千字二十元左右。稿费的价值已较战前增加十倍多,自然尚追不及物价远甚,但较之公务员的薪俸仅增加三四倍的,又似略胜一筹了。
午饭后与介松、日章同往两浮支路中央图书馆,参观敦煌佛教艺术展览。我国艺术品以佛教为中心,犹之乎欧洲艺术品以耶教为中心。这次的展览品,大部分系敦煌莫高窟中壁画雕塑之摄影及描绘品。两小时左右的参观,使我脑子里,对于我国古代艺术的丰富精彩,增加不少的惊赏叹美。可惜这些无价宝的文化遗产现在都渐渐有消灭破坏之虞了。一个人吃完晚饭后,到刘建铭寓坐谈一小时。回来写了好些信,临褚遂良《圣教序》一小时。
一月二十日 星期三 阴冷
晨间濛雨,到求精中学散步时,林间已闻春鸟的歌声。冬将尽,春将来矣。回院吃过早点,提笔写些小品文,一发不能自已,整个上午都给这个小玩意消耗去了。下午主持一个审查会,讨论党务工作人员发给食米与生活补贴费案,历三小时。到枣子岚垭看乃光的病。原来是感冒积食病,就床前谈许多话,回院已九时半。
经管若渠遗族赙金账目的报告,油印分发几个平日关心此事的朋友。
一月二十一日 星期四 阴冷
上午参加学术会议,讨论如何促进院内职员对于学术研究的趣味。下午参加院内党部负责人员的谈话会。这两个会,秘书长张厉生都来参加,并且说了许多话。我觉得他确是一个实际工作训练出来的人,对于各方面的实际情形知得很不少,头脑很细密灵敏,见解很切实,做事的方法也很稳当平实。他自己说,决不标奇立异,不做虚伪的表面工作。我想他一定可以做得到。虽是办党出身的人,并没有“党八股”的气味,他将来在政治上必定可以有所成就的。
晚饭后之迈告诉一些关于晋熊、恺锺两人办事不力,公文疵谬百出,张厉生很不满意的事。的确,他两人的外鹜【骛】太多了。自己的职务从来不曾看见他们好好的处理过,老是不安静的向外活动,无怪成绩不好。到蒋廷黻寓坐谈两三小时。
一月二十二日 星期五 晴
昨晨在吃点心的小店里,遇着一个毕业后未经见过面的同学黎锺兄,约好今早大家再到聚丰园吃茶。今早吃茶,又遇着几个同学,和许多广东朋友,谈了许久。平群夫妇请吃晚饭于领事巷康家。饭后到国泰戏院,参观《安魂曲》话剧之出演。名剧家曹禺(万家宝)饰其中要角,演来殊多精彩。万夫人适坐余侧,演至伤心处,万夫人为之嘤嘤饮泣。散场已过午夜,回到院里已是二时矣。
一月二十三日 星期六 阴
起来已过上午八时,九时主持审查会再讨论县级公粮处理办法。下午三时乘大卡车回龙井湾寓。晚饭后介松、恺锺、敦伟约到恺锺寓,谈织布工厂的事。之迈、衡夫在外间听到一些关于织布工厂的谣言,有些畏缩,怕将来有所牵累,问我可否退出。我想此事不完全是个人参加与否的事。如果确有不合法或其他不应该做此事的理由,则不应是个人退出与否,应该是大家想个应付的办法。抱着此旨与他们三人讨论,并确定明日开股东会时所应采的政策,十时半才回寓。
一月二十四日 星期日 阴
上午九时半主持合作社理监事联席会议,十时半参加织布工厂的股东会议,散会后叙餐。织布工厂在账面上获利七十万元,其实是物价高涨的结果,并非真正获此厚利。午饭后和之迈、介松前往参观小西湖养鱼场打鱼。所得的鱼数量极少,不过十斤八斤左右,每鱼一尾最大的亦不过三四两而已。这鱼场系水利会及农林部投资,约耗五六万元。许多政府办理的事业,都和这鱼场一样的不切实、浪费。晚饭后,再到恺锺寓,和敦伟、介松谈织布工厂的事,九时半返寓。
一月二十五日 星期一 阴
上午七时半乘车从龙井湾回到曾家岩。院内纪念周,请驻苏大使邵力子演讲。此公演说的技术还算不差,对于国际形势的推测不免过于大胆,替苏俄宣传的地方也太多了。纪念周后召集改善公务员生活会的职员,给他们说明今后本会公文处理的改进方法和人员的工作分配。
同学郭天怖请吃午饭。院内收发人员闹小风潮。十几年的老职员朱伯郊被免职,咎固由彼自取,终觉于心不安。为此一事,今日不知费了几许唇舌。
一月二十六日 星期二 阴雨
晨间应龙大均约,到上清寺老聚丰园吃茶。到者均广东朋友,尤以审计部的职员为多。中央党部几个女同志来打听关于夫妻同为公务员时,如何领取食米一案的消息。其中一位到过英国的,说英国如何如何。问她是否赞成采用英国办法,女人只能支领一半的薪金,结了婚的不许从事公职,她又哑口无言了。这些女权运动家,只会争待遇,却不知道如何增进女人的工作能力,使和男人平等。
昨日和张秘书长厉生报告织布工厂的情形,并问他此事可否办理。他说只须与机关划清界限,公务员投资生产事业并不违反法令的。今日恺锺向孔院长报告,所得的答覆亦复如此。这几天因织布工厂的事,敦伟认为我是可以共患难的朋友。介松认为衡夫、之迈都是不能共患难的朋友。我自己是否真能和朋友共患难,我自己确是时常自省自励,至于不能共患难的朋友则实在太多了。
晚间到乃光寓,应邀宴之约,客人都是广西同乡。饭后谈天,多令人不愿答口。雷渭南谈取消不平[等]条约后我国各方面的条件如何不够,听得实在不耐烦。我说“应该迟十年廿年再来取消”,才把他的口堵住。
一月二十七日 星期三 阴雨
晨间和铸秋同到北平真味吃点心,随到国家总动员会议秘书处,谈一小时。铸秋很慨叹的说,抗战初起,自信还是青年,如今已不能不自承是中年人了。谈到院内收发主任朱伯郊被免职的事,他说这不完全是朱伯郊自己的错失,恐怕与抗战多年有关,此话甚有道理。这一件事纷扰两三天,今天才算完全过去。昨夜和今日上午,朱均到来诉苦,已自知错误。此事虽小,因此觉得未经过正式学校教育训练,纯恃经验去工作的人,百分之九十九是不能够有好成绩的,朱案即其一例。又如果不是介松主管此事,这事件恐亦不至发生,用人的人也是不容易得的。
下午洗了一次澡,已三星期不入浴。
一月二十八日 星期四 阴雨
还没起床,铸秋派人来请吃早点。吃了早点,他托我带一信代呈孔院长,因为旧历年关到了,几个同事和他本人想请孔院长给一点津贴。平常不常见孔院长,也不愿多见,为着朋友,不得不去。结果甚为完满,孔院长毫不犹豫的就原信批了一万五千元的数目,并且嘱我就我代为保管的,他的薪俸和办公费积存款内暂为开支。
上午召集改善公务员生活会重要职员,讨论工作的改进和积案的清理,一直到吃午饭才散会。下午又主持全体职员的小组会议。
临褚遂良《圣教序》。道邻来谈此碑之佳处,并转述沈尹默论书法的原理,多独到见解。
报载罗斯福、邱吉尔第四次在北非会谈十日,讨论盟军作战问题。公报并声言此次会议系主张轴心国无条件投降的会议,这消息甚使人兴奋。
一月二十九日 星期五 阴
到一家新的小食店吃早点。豆浆一碗三元,糯米饭一团大如手拳,亦三元。上午九时主持一个审查会,讨论第二期的日用必需品定量分售办法。过去半年这办法实行的结果,享受这种利益的,共有公务员役及眷属二十三万多人。公务员虽得到相当的利益,但物资的浪费不能避免,实为这办法的最大缺点。今天的讨论,特别注重如何避免物资浪费这一点。大家似乎都想不出一个好方法来,还是我提议依照过去管制机关不管制个人的原则,去加强管制的方法。上午下班的铃声响了,才散会。
下午因为买鞋,乘车到城内走了一趟。便道访司徒宽,未遇。晚饭后临褚遂良《圣教序》,读Rebecca。
一月三十日 星期六 晴
清晨与王宗武吃面于“三六九”,因为托他打听敬的工作,特约他到那里见面也。之迈、恺锺因为一个新闻的发表只有之迈的名字,没有恺锺的名字,互相意气争论,至于面红耳赤。之迈固错,恺锺是小题大做,大家都幼稚可笑,彷佛《海外轩渠录》[2]中小人国政治人物对于打鸡蛋究竟须从尖端抑从钝端着手,以至互起争论,分党派,一样的可笑。
明日要在院内主持合作社社员大会,今天停止一次周末下乡之行。阿恩一定要不断的发问,爸爸为何不回来了。
中央党部派来两人,谈各省县市党务工作人员的生活补助费及食米问题。我心中总觉得我们的党要靠政府的供养,要靠国库的恩惠,总不是一个好办法。现在各级党务工作人员和各级政府机关的公务人员一样,完全由国库支付生活费用。政府固然增加了很大的支出,这样的党也似乎会一天天腐化下去的。
晚饭后与铸秋共访王亮畴。许多人在那里讲鬼,说故事。王太太为着丈夫的健康,不许这老头多读书,以前每天邀一些人来和丈夫打扑克牌,现在改为谈天。王太太实在贤惠小心,不过看看亮畴的情形,又不免使人生“这是人生的悲哀”之感。
一月三十一日 星期日 阴冷
清晨到求精中学去了一趟,吃过早点回院。合作社社员大会的时间已到,社员到的人数不多,候至九时半,总共到八十余人,勉强开会。这一类的事,大家照例不肯热心参加,宁愿背地里说长道短。公家的事办得不好,这也是一个原因,近十二时散会。
一个人吃过午饭,睡了觉,起来临褚碑,读Rebecca。Rebecca的作者想像力很丰富细腻。下午四时半到铸秋寓同吃晚饭。晚饭后到黄家垭口抗建堂观秋子歌剧,虽间有可取之处,但歌喉和音乐总觉得不够味。
二月一日 星期一 阴冷
因为赶紧整理续办定量分售案,今晨没有出外散步,也没有到外面吃点心。这个案整理完毕,再审核改善公务员生活委员会如何清理积案的计划。今天的重要工作便是这两件事。
程载英从湘南来,高叔康从湖北来,都说那里的物价比重庆便宜三分之一,乃至一半。重庆虽实行限价办法,但生活程度高涨的威胁,依然未除。司徒宽夫妇来访,仅谈数分钟。
关吉玉、王君谦请吃晚饭于半雅园,客人几全是院内同事。铸秋也同时请宴,只得先到半雅园,再到铸秋寓。饭后耿民夫人、范鹤言夫人、平群、铸秋,相继唱平曲,均可激赏,十时半才散。
二月二日 星期二 阴雨、冷
清晨五时腹泻,起来如厕一次。初意为积食所至,后来才知道昨夜参加铸秋寓内晚饭的人,人人非吐即泻。想又是食油羼杂的结果。
下午主持一个审查会,讨论各省地政业务人员生活补助费及食米如何发给案,四时半才散会。五时半乘公共汽车进城,访司徒宽夫妇于新都招待所。司徒宽于去年随远征军罗卓英部入印,任翻译工作。新近从印归来,日间又将回印,改入美军史迪威部服务。相别近十年,谈别后及远征军情形甚详。邀彼夫妇及朴生吃晚饭于国民酒家,饭后又谈,十时分手。彼送我半旧洋服一套,身材本不相称,以彼夫人再三相赠,只好收受。此时无力做新衣,朋友中能以旧衣见赠者,亦殊不多矣。
二月三日 星期三 晴
吃点心时,堂倌说,今天只有素的饺子,因为买不到肉。到肉市一看,猪牛肉全没有。限价的结果,成为货物逃避了。马路上一个女佣人提着一只已经除了毛的鸭子,埋怨她的主人,不该嫌东西贵,要她把鸭子退给出卖的人。这鸭子到底多少钱呢?七十元,主人说昨日才卖五十元,今日何以会变成七十元?旁边买菜的人说,昨日白菜每斤才卖一元,今日已经三元,为甚么鸭子不贵了些呢?旧历年不好过,大家恐怕买不到肉,买不到应有的东西了。下午二时参加处务会议,蒋处长廷黻主席。散会后,又召集改善公务员生活委员会几个重要职员,讨论定量分售案的执行方法和清理积案的方法,五时散。
立法院秘书司徒德请吃晚饭于中美文化协会。饭后与铸秋同到劝工局街访傅沐波,谈至十时回院。
二月四日 星期四 晴
今天为旧历除夕。因为庆祝不平等条约的取消,和中英、中美新约的成立,从明天起放假三天。旧历元旦放假,十年来还是第一次。各方面都准备乘这庆典痛痛快快的热闹热闹,只可惜全国实行全面限价正在开始,物资不免有逃避市场的事。今早到上清寺一带走了一趟,肉市便一点肉类都没得出卖。许多提着筐篮的人,筐篮里只是满装着蔬菜或素食的物品,歌乐山一带还有人籴不到米的,实在是美中不足的事。
清晨到求精中学散步,遇大均,同去吃点心。下午三时乘大客车回龙井湾寓。一入门,振姊便告诉昨天夜里,附近车站旁的小商店几乎被土匪抢劫,幸得警察及时赶到,开枪把土匪驱走。吃过晚饭,将上床的时候,附近又开枪,但不知是何事故,年关的治安实在可虑。
二月五日 星期五 阴冷
城里买不到肉,买到的也是偷偷摸摸买来的黑市场的肉。歌乐山一带这两天倒可以买到了【 】肉,但较限价的价格稍高,限价似乎失去权力。既然买到了肉,昨夜除夕,还是很舒适的吃了一顿送岁的饭。
今早九时以后,院内同事便陆陆续续的到来贺年,比新历年贺年的人多了许多。大家心理上,还是觉得旧历年可爱些。空洞洞的大会客室,除了小桌子上,昨日买回来的插在一个奶粉罐子上的一束腊梅有些清香之外,几把破旧的椅子,常常不足供客人的坐。也没有火炉,冷清清的,纸窗透进冷风,同事来贺年的都不愿意多坐便去了。下午曾到希文寓室坐谈了一会,其余的时候都躲在寓所里和小孩子放鞭炮。城里想来十分热闹,我们躲在这乡村里,清清静静的过这假期,也自有一种乐趣。
二月六日 星期六 终日飘雪,冷甚
这两天天气甚冷。今晨推窗,突见远山近树均已盖上一层白棉絮,始知昨宵已经降雪。去年旧历元旦亦降雪,今年迟了一天。雪花终日飞舞,到夜未晴。龙井湾多茅屋,屋顶积雪甚厚。寓所地势较高,俯视远近雪景,万树梨花,茅屋顶上,白雪如镜,错落参差于山崖谷底,至为奇观。
下午若渠两孤女冒雪来寓,大的十三四,小的才六七,衣衫单寒,袜履不完,状至可怜。若渠夫人不安于室,两女无人看顾,此来欲请设法送进可以寄宿之学校。故人遗孤,当尽力之所及,为之安顿。振姊包食物一包,另各给压岁十元,详问其生活近状,始令归去。
终日看雪,与阿恩、冬冬两小孩燃放鞭炮,未出寓门一步。
二月七日 星期日 阴冷
昨夜仍终夜飞雪,今日上午始晴。两夜一日,地面积雪仍不甚厚。今日上午仍有人来贺年。振姊给阿恩换了新衣履,阿恩甚高兴。携往之迈、公琰寓所小坐,尤见喜跃。日来放鞭炮,颇具胆量,并不十分畏怯。客来贺年,亦敢出来面客,不似以前畏羞矣。
下午衡夫从城内带来票友,两男一女,就礼堂集同事及眷属百余人,清唱半日,为龙井湾此次新年惟一之公共娱乐。三票友于黄昏灯火中乘车离去,三日假期,遂亦怱怱过去。假期中读Rebecca不少。
二月八日 星期一 晴冷
积雪未消,清晨于寒风中,践踏地面薄冰,候车进城。久候车竟不至,约两小时始知车已损坏,不能行动。
乡院邀甘肃油矿局总经理孙越奇【崎】出席纪念周,报告油矿开发之经过。因车坏不能依时进城,前往听讲,历两小时余。孙氏将油矿探寻之经过,河西走廊之地理概要,地层结构,油矿开凿与油井出油情形,采探矿工业在现状下人力物力之缺乏与困难事实,一一详述无遗。最后复将世界产油工业之概要,与我国将来油矿之前途,作一比较研究。讲演之内容既丰富切实,技术亦复甚精,庄谐并进,听者不觉疲倦,人人满意。听此种演讲实胜读若干卷地理经济书籍。孙氏为人之确具干才,亦可于此中见其一斑。散会后,与孙氏同车进城,并同到油矿局办事处午饭。与孙氏尚系初次相识。
道邻、铸秋来吃晚饭。饭后介松、晋熊、恺锺同到晋熊卧室闲谈。晋熊煮咖啡享客,批评人物,谈论政治问题,乃至于相命医卜之事,无所不谈。十时半才分手散去。
二月九日 星期二 晴冷
乘院会之便见陈立夫、谷正纲两部长。请陈为从南京逃来之青年傅在源速派相当工作,请谷为滕若渠两女想想安顿的方法。他们答应了,但不知何日才能实现。
合作社今年的社员大会,选举票今日开票,结果上一届的理监事差不多全不当选。我自己做了两届的理事主席,这一次实在不愿意再干。这一次得票不多,虽然原因甚多,也促使自己加意反省。下午主持一个审查会,讨论党务工作人员的生活补助费和食米问题。我所主持的审查会似乎没有一次和这次一样不容易得到结论的。自始至终,我除了苦思一个解决这个案子的方法之外,总觉得国民党的党务工作要靠国库供养,实在于国于党都没有好处。但是时至今日,除了走此一路,还有甚么更好的办法呢?
二月十日 星期三 阴
最简单的早点,豆浆油条,不只涨了价,分量也减少了。豆浆从大碗改为小碗,价格从一元增为两元。最节省的吃法,一个月前大概二元左右可以果腹,现在已涨到四元上下。
上午主持一个审查会,讨论河南省公粮折价问题。河南去年大饥馑,省级公务员无粮可发,改发代金。只此一次代金,以半年计,便须一万七八千万元,与该省今年度总预算约略相等。法币不能变成米,发给代金,公务员又何从得米,问题殊难解决。吃过午饭,把合作社大会选举理监事的未了手续和几位同事办理完毕。今后关于合作社的事,可以移交新选的理监事办理了。
二月十一日 星期四 晴
清晨在求精中学散步,遇大均,同往吃点心,谈甚久。上午主持改善公务员生活委员会职员小组会议,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三民主义青年团团务工作人员的食米代金如何发放问题。
同学李加雪奉财政部派为湖南烟专卖局局长,颇得意。来邀吃晚饭,自述昨日往见孔院长,孔向彼勉励云“你随我十年,未尝向我有所干求,故以此重要职务委你。望你好自为之。”可见孔之用人,亦不是随便的。晚饭后与加雪同回院看露天电影。
二月十二日 星期五 阴
舜华的儿子大伟【卫】[3]从香港逃来重庆,打算入交通大学读书。七八年不见面,一个小孩子便已成为一个强壮的青年了。
二月十三日 星期六 阴雨
下午乘帆布作篷的货车回龙井湾。抵寓后,腰骨酸痛殊甚。这一星期厨子买不到肉,午晚两顿饭,均只素食。今早嘱勤务到市场上买鸡蛋,亦空手回来,早点仅能以烧饼充饥。大家对于限价政策,似乎都抱着一种十分失望的神气。
大卫来说了许多香港失陷前后,关于好些朋友的情况。这孩子说起话来有条理,亦甚扼要,将来想不会是一个无能之辈,有乃父风。
深夜十二时,余与振姊均已入睡。汪荻浪夫人忽叩门,将振姊呼起,到客厅里,低声说了一小时的话。汪夫人病未大愈,不断闻咳嗽声。后来知道是和荻浪闹家庭纠纷,来请振姊帮忙。
二月十四日 星期日 阴
荻浪夫人又来两次,说与荻浪冲突情形。荻浪私养一女子,想在这时候将廿多年的结发老婆抛弃,并无正当理由,此事殊难得人同情。且所用手段近于欺骗、威胁、阴狠。不想平日貌若和善平易的人,对待其病惫无依的妻子,竟若此之不近人情也。
上午访敦伟、叔章,下午携阿恩访孙希文。阿恩畏羞已渐次减少,病痳疹后,身体更见茁实,两颊红润肥白。振姊殊觉欣喜,我对振姊说:“这是你调护的功劳”。
傍晚若渠两女又来候信,问是否可进广益小学。告以用费太高,以进社会部之育幼院为宜,并主张美莉将来应学看护。美莉年十四,感身世凄凉,说话不多,已啜泣不能成声,二妹则尚娇戆不懂人事。余与振姊,睹此一对可怜幼弱,每不觉为之泫然也。
二月十五日 星期一 阴
上午七时半,乘车回到曾家岩。下午打算到银行去,发觉银行存款单不见了,忙向银行报失。回来再详细检查,知道并非遗失,系移放了别一地方。近常想到习惯养成了,对于生活有好处,也有不好处。此事是吃了不好处的亏,以至闹此笑话。但同时也觉得近来记忆力已经减退,不只此事是一证明。同样的事,也还有不少。岂才到中年便露老态耶?经济部次长秦景阳请吃晚饭,客人几全是院内同事。饭后到铸秋寓,公琰、道邻均在那里,谈公琰的工作问题很久。
二月十六日 星期二 阴
因银行存款事,整个上午的时间都销耗到这事【 】上头了。
下午炯侄[4]从湖南来,到院谈别后情事。廿七年他到安徽打仗,经过汉口,曾见面,至今将近五年未相见。他现在是新十九师五十七团的团长,因没有同学或师友的援引,虽出生入死,身经大小战役多次,未能升擢。但听其谈话,不忮不求,不爱钱,不怕死,不愧为吾家一好男儿。谈话凡两小时。
二月十七日 星期三 晴
晨间散步求精中学,处处感到春意。自来水公司经理黄应乾请吃午饭于曾家岩潘文华公馆,客人大部分系行政院同事。潘公馆俯临嘉陵江,风景甚美。吃完了饭,介松回来叹说,过去四川军阀的威风,也可从潘公馆看得出。席间,市政府财政局长勺麻子极力宣传美金公债的好处。可惜公务员虽面对着发财机会,因为没有本钱,也只好让它白白过去。
晚饭后,访乃光未遇。回来临褚河南《圣教序》,读Rebecca。
二月十八日 星期四 阴
上午参加合作社新旧理监事谈话会。两年来,吃力不讨好的合作社工作,从筹备到现在,耗了不少的时间和精力,到底摆脱了,在个人不能不说是一件快事。不过这一次的选举,旧的理监事完全落选。新的理监事,人选虽不敢说不好,但完全没有经验,并且有好几个人,是无法负责任的。民主制度的坏处,便在这些地方显露出来。下午主持一个审查会,讨论社会部所举办的救济机关的被救济人,应否和公务员一样给与食米。
晚饭后与介松谈到几个高级同事的为人。他认为夏晋熊最阴险可怕,前两日道邻曾作此等批评,他认为恺锺为人狭隘浅鄙,不能成大器。介松却始终认恺锺系阳分的人,心术无他。道邻再三叹惜之迈轻浮刻薄,缺乏修养,介松虽同此意,但亦认之迈与恺锺同为阳分之人。
二月十九日 星期五 阴,昨夜终宵有雨
清晨和加雪到广东酒家吃茶,那里的风味和广州的茶居早市相差不远,有各色的广东点心。吃过了茶,把司徒宽送的那套深蓝色的半旧洋服送到修改旧衣服的店子修改,工资一开口便是三百元,后来减为二百五十元。加雪说,这是合理的价格,不过等于战前四五元左右耳。归途买本地出产的很粗劣的饭碗十只、汤碗两只,这些东西战前是没有人肯使用的。提回到院里,两手已经有些酸痛了。
下午和改善公务员委员会几个高级职员讨论工作如何改进。常常和他们谈谈,不只工作方法可以不断改良,工作精神也可以因此提高。晚饭后读Rebecca,殊感兴味,不觉夜阑。
二月二十日 星期六 晴
和余舜华的儿子大卫到乃光寓吃午饭。饭后回院,同车回龙井湾寓。大卫爱说话,亦颇聪明,有乃父风。吃晚饭后,与介松同赴罗敦伟寓,谈织布厂事,十时始返寓。
二月二十一日 星期日 上午阴下午晴
午饭前本打算与振姊、大卫同往歌乐山车站购买日用品。阿恩坚要同行,结果振姊不去。到那里打听物价,鸡蛋每只二元二角,鸡每斤廿二元,均不受限价拘束。限价办法,似已失败了。午饭后到吴子隽寓,参加织布厂股东会议。去年营业账目,竟有八万元无下落,议论两三小时无结果。后来知道此款存经手人,未交出。读书人做生意,到底不免闹笑话。
阿恩忽与振姊试抬他所卧的小床,居然举起,且行十数步,似乎并不十分费力。此床大概四五十斤,小孩子气力增得真迅捷,出痳疹后,为时未久,复元亦殊速。若渠的女美丽【莉】来寓,不愿意入社会部所办育幼院,殊无奈何。
二月二十二日 星期一 晴
上午七时半乘车回曾家岩。秘书长张厉生出席院内纪念周,讲新生活运动及办公人员应注意事项。他以为新生活运动应注重互相劝导,造成风气。此实空论,整齐清洁之事,必须收效于干涉,必须收效于管理之能力,劝导无用也。全市数十万人,风气不能恃劝导而成。他演说历一小时,始终端立不动。彼虽或以此表示他的坚毅不苟的精神,其实此种姿态殊不适用于讲演。
晚间参加中苏文化协会内中山学社之定期聚餐会,余并为此次聚餐会十二主人之一,出资二百元。到男女社员四五十人,席间仅有若干人说笑取乐,并无其他节目。散会后,到铸秋寓谈至十一时。
二月二十三日 星期二 晴暖
晨大雾,雾中散步求精中学,另有一种景色。午饭后小睡。醒来从窗际远望,忽见警报台上悬挂红球,旋复卸下,未发警报。人人心中都以为今年恐不能和去年一样,全年只发警报三次,并且敌机全未来到市空。
临褚遂良《圣教序》,读Rebecca。此书描写女人心理殊有独到处。
二月二十四日 星期三 晴暖
清晨散步途中遇郭天怖及审计部余科长,邀往吃茶。郭阴以法币一卷强我收受,问为何事。原来一月前彼托代查一诉愿案,该案本已办结,遂以结果告之。彼转告于当事人,不知彼如何向当事人报告,又不知彼是否向当事人索酬,得酬多少。今竟称当事人甚感谢我,嘱彼送我酬金。我力却之,不肯收受,彼亦不敢再以相强。甚矣,如此之事,亦竟能启人索取老百姓[金钱]之门也。以后当慎之又慎,毋增罪戾。
上午参加学术会议。此种会议,恐徒费时间,不能发生若何效果。
午饭后,十二时半发空袭警报,此为今年第一次。敌机未到市空,空袭警报放过后,余一人静坐三层楼上小办公室内,读Rebecca。从窗际遥望警报台,如果两红球卸下,紧急警报发出,然后下楼躲往防空洞。警报解除后,乘车进城,取修改洋服。回来,召集改善公务员生活委员会高级职员讨论迁移乡间办公办法。
二月二十六日 星期五 阴
改善公务员生活委员会全体职员迁乡院办公,大体决定两三日后即行迁移。昨日一日未办公,桌上公文已堆积如山,穷一日之力,仅能清理完毕。
王君谦兄妹即将往江西任事,与次青、勺庭、耿民等共同饯别于观音岩半雅亭。归途访乃光,遇雨。Rebecca读毕,打算写一介绍文投《新民报》,不知能如愿完稿否。
二月二十七日 星期六 阴雨
因下星期一即须迁乡办公,今日暂不回到龙井湾去。
介松说,已签呈两长,请辞去总核稿工作,以后绝对不再干此事。下午铸秋来,谈起此事。介松始说,平群、恺锺近日迭因处理公文意见不合,与彼争议,故愤而出此。铸秋说,机关里办事,髣髴以前川省军阀之防区制,各有范围不能侵犯。此语甚妙,院内此种风气近来颇盛,平群、恺锺可称防区制之健将。
广东省府办事处新主任李敏到渝,送来草菇两包。收不好,不收也不好。李系同学,不收颇难为情,收则实无理由也。平群又以半旧之毛质洋服一套相赠。彼说此事已久,均以婉词推却,今日又旧事重提,只好收受矣。
二月二十八日 星期日 晴
上午写了一篇短文介绍Rebecca这本小说。到两浮支路中央图书馆,参观新强【疆】图籍展览。在“开发西北”的空气很浓厚和新强【疆】的政治局面已经改变了的今日,这种展览会确属必要,很有意义。那里所陈列的关于新强【疆】省各方面的图表书籍很是不少,但是十之八九都是外国人,尤其是英国人的调查著作。说起来令人惭愧,也令人寒心。
下午临了两小时的褚碑,修改了上午那篇短文。晚间到铸秋寓吃晚饭,衡夫和一位只能说上海话的陈太太在座。饭后和铸秋访王亮畴。那里的室内娱乐方法改变了,改成了Bridge 和象棋。王太太和几个人打Bridge,王先生却和客人下棋。
三月一日 星期一 阴
清晨盥洗后到铸秋寓吃早点。九时出席院内总理纪念周,蒋处长要我作关于行政三联制的报告。其实我对此问题并无特殊研究,蒋不过因规定如此,不能不随便请一人来敷衍耳。
下午三时半乘搬运行李的汽车到龙井湾。改善公务员生活委员会的职员和公物文卷,昨今两日已经迁移完毕,这一次车是最后一次了。到重庆五年,这一次迁乡办公,在个人生活上,又起了一个小变化。
三月二日 星期二 晴
因办公厅的椅桌及档卷尚未布置完毕,改善会各职员未能开始办公,今天终日无事可办。来到乡间之后,第一,少了许多不相干的人来谈话,第二,同事间的是非,也少闻了许多,对于个人的确有许多好处。
午饭后,在寓所旁边菜圃之侧,放一大藤椅静静坐下,享受和煦的阳光。阿恩、振姊均在旁闲谈。傍晚摇过下班的铃子后,振姊、阿恩来到办公室,一同去到成渝公路散步。这种轻松闲适的生活,是城市里不易享受的。之迈邀到他寓所吃饺子。晚饭后,天气有些变了,风颇大。
三月三日 星期三 阴
晨八时从寓所步行到办公室,约四五分钟的距离,阿恩随往。先到改善公务员生活委员会总办公处,那里有我的一张办公桌子。所有例行的公文,都在那里处理。那里的工作完毕之后,再到参事秘书集中办公的地方。这里另有我的办公室一小间,窗外芭蕉数株,稍远便是一座长满丛林的小山,风景殊为幽雅。
上午九时半,参加区分部党员大会。下午四时,主持改善会全体职员小组会议。贵州省府会计长王鸿儒来院,接洽关于该省改善公务员生活事。因觉得中央所定办法,多与地方实际情形不合,如必须坚持中央的办法,非行不通,便是地方政府在公文上设法敷衍。过去中央所颁法令,实多类此。此类法令,应予地方政府以执行上伸缩余地,否则必成具文。
三月四日 星期四 阴
办公、临碑、闲谈,一天时间如此过去。工作数量虽未减少,精神上总觉得乡间比城内轻松许多也。吃过晚饭,之迈、衡夫及姚小姐集办公室内唱平曲,余和希文、公琰在旁倾听,十一时才散去。此当为乡间唯一的娱乐也。
接于涤川电话,明日须进城赴国防会,参加地方公务人员生活改善案的审查会。
三月五日 星期五 阴,下午微雨
因为下午三时须赴国防最高委员会参加关于“中央机关派驻各省公务人员与当地省级机关公务人员之待遇如何调整”一案之讨论会,赶于十一时半吃午饭。饭后和衡夫同到新开市车站,候进城去的公共汽车。衡夫也因开会进城。下午一时半车到牛角沱,陪衡夫吃了午饭,才到院里去。讨论会人数不多,共仅四人,余三人均国防会财政专门委员会的委员,近六时散会。洗了一次澡,吃过晚饭,很早就寝。
三月六日 星期六 阴雨 冷
昨夜终宵雨声,今晨稍减,仍有毛雨。下午二时四十分坐马车回龙井湾。
三月七日 星期日 晴
天气晴朗,四郊春意盎然。午饭后,铸秋来寓略谈。
客有自香港来者,留吃午饭。饭后一个人步行到中央医院探视铸秋夫人。伊因病留院用手术,昨早才开刀。伊所住系二等病房,所用被褥污秽不堪,令人欲呕。战争期间,甚么事都如此。归遇恺锺,同在麦陇菜畦之间散步。麦苗茁壮,璧【碧】绿如油,菜花鲜黄,耀眼如锦。惜恺锺所谈均尽是升官的话,殊有负此春光矣。
三月八日 星期一 晴
上午九时半,乡院职员举行总理纪念周于大办公室内。管参事驭白报告不平等条约取消后,政府关于司法行政的工作,甚为得要。恺锺昨言张秘书长厉生近常到他们那办公室内,和他们闲谈,又说张于处务会议席上,曾说各科长可以直接向他报告公事,不必先经过各组组长。此似系因有参事秘书数人如晋熊、平群、恺锺常时缺席,故用此种迂回态度表示劝告之意。如此做长官,用心亦良苦也。
合作社经理彭盈庭来说新理事会成立后社内的人事情形,与最近几日别人所说大致相同,即新理事会对旧人员悉取怀疑态度,即将全数更换。政府机关风气依然无改,可为一叹。傍晚与振姊携小孩子到成渝公路附近散步,余大卫同行。路旁恺锺与敦伟所经营之养鱼池已近完全干涸,所耗数万元经费,亦将归乌有。经费是政府负担,由政府职员办理,成绩如此。平常审核各机关工作成绩与经费,不免诸多批评,如有人以此责难,将何以自解邪。做事不切实,浪费国币莫此为甚矣。
三月九日 星期二 上午阴下午晴
终日埋头办公,犹苦待办之事未能完全处理。办公时间希文、敦伟、公琰偶来一谈,此外别无其他纷扰之事。午饭后昼睡半小时。小孩子近来日间常不肯上床,见余午睡,始肯勉强就睡。再多三数日,可成习惯矣。
傍晚仍向成渝公路散步,便道访叔章未遇。晚饭后之迈、衡夫、何侠民、章斗航又集办公室内唱平曲,陈子禹拉胡琴,十时始散。
三月十日 星期三 阴
公务员生活改善会的职员,自从定了以件计酬的办法之后,他们的工作量比较以前有些人多一倍以上,最少的也较原工作量为多。从来名与利是驾驭鞭策人的法宝,真是一点不错。晚饭后到办公室,打算读读书,写写字。不意之迈、希文、衡夫来了,聚而闲谈。从写字谈到战争,从政治谈到物价,一直谈到深夜十一时才散。
三月十一日 星期四 晴
开始读Erich Maria Remarque的All Quiet on the Western Front(西线无战事)[5]。这一天临褚碑约两小时。下午五时半和振姊、大卫、小孩子往十里坡附近散步。那里也可以俯瞰沙坪坝、小龙坎、新桥一带,风景甚好。晚饭后,衡夫、之迈仍在他们的办公室内唱平曲。之迈说他接到抗战后第二次的家书,甚感兴奋,真是家书抵万金也。
三月十二日 星期五 阴
上午参加在办公室前举行的植树纪念典礼。被推为主席,作简单演说,并种了两颗【棵】白杨树,各同事也种了一二十颗【棵】树苗。
午饭后从新开市车站乘车进城。下午三时在曾家岩本院主持一个审查会,讨论关于三民主义青年团团务工作人员的食米案。晚饭后平群送我入场券,到抗建堂看《风雪夜归人》[6]的出演。这剧大家都说做得很好,我终觉得是鸳鸯蝴蝶派文学的变相,只看了两幕便一个人先走了。
三月十三日 星期六 阴雨
起床后到铸秋寓吃早点。铸秋患小病,躲在寓内不出门,兴业公司的职员来与他谈公司业务。在现时的状况下,兴业公司大有支持不住之势,重工业如何维持,已成为战争时间【期】的严重问题。上午十时,主持卅五区党部所属三个区分部的党员代表会议,共到十人。张秘书长厉生也出席,作了近两小时的演说。话虽恳切实在,到底有些过于琐屑。十二时半才散会,自己仍被选为区党部委员。
吃过午饭,剪了发,下午四时乘车回龙井湾。这一次进城,又听了一些同事间的是非、闲话。城里办公的人,彷佛都对于之迈采取攻击的态度。之迈爱出风头,态度骄傲,说话刻薄,自为招致反感之大原因。聪明有本事的人,往往如此,不独之迈为然也。
三月十四日 星期日 阴
一宵春雨,天明方停。吃过早点,与振姊抠衣蹑足,步行泥淖,前往和尚坡侨务委员会,接朴生夫人来龙井湾。午饭后朴生亦来闲谈。朴生夫人留龙井湾,与余夫妇同寓,朴生于下午三时返城。下午五时,与振姊到歌乐山助产学校探视陈杏贞,伊在彼间留产也。
三月十五日 星期一 晴
上午参加总理纪念周,罗敦伟报告湘鄂间目前的战事状况。午饭后希文来办公室,谈欧洲战局,谈院内同事间的磨擦。
小办公室南面东面均有大窗,之外有竹树,有芭蕉,适建于山麓,山景历历可睹。春日阳光,融融从窗际入室,四处幽静,绝无尘嚣,耳根盈盈闻低鸣,不啻一古寺。近日临碑,觉得运笔必须缓慢,不宜急速;墨必须磨到浓淡得宜。能如此,始渐有进步。
三月十六日 星期二 晴暖
这两天白天很晴朗,夜里月光很皎洁。池塘里已可听到疏疏的蛙声,春光渐渐浓了。
午饭后忽闻铜锣镗镗,空袭警报来了,但不久便告解除。乡居的人对于警报的心理自然比城里轻松悠闲得多。警报解除后,主持改善会职员小组会议,一直至下班铃声将响才散会。会议的情形很好。
三月十七日 星期三 晴暖
早点吃过后,忽闻铜锣声,携阿恩到办公室。衡夫、敦伟、公琰、驭白正准备进城开会,因有空袭警报未能开车,便在办公室内谈限价问题。不久警报也解除了。午饭后希文来谈甚久,尤以关于蒋委员长新著《中国之命运》谈得最多。他已将此书读毕,我尚未读。
迁乡办公以后,食量较前增加。以前每顿勉强进饭两碗,现在每顿非三碗不饱。自己家里弄饭,菜肴好些固有关系,乡中生活,朴素闲静,日光空气和水质都和城市不同,关系更大。因此迁乡未到一月,面部已经发胖发红,许多同事见面都注意到了。
三月十八日 星期四 晴暖
上午九时张秘书长厉生从城内乘车到乡院,举行处务会议。留在乡院办公的参事、秘书、科长共十余人出席,从上午九时开会直到下午二时才散会,共历五小时。讨论的问题并不多,只因张公说话太多,太费时间。会毕张公自己也说“我的毛病是好说话,说话太多。”这五小时,张公自己最少说了三小时的话。这次会议中,张公说了许多感慨的话,感慨院内的人不易应付,尤其是少数的参事秘书做事不负责任,钻营奔竞,说是生非,使他头痛。此外更可以看出,他因为顾虑很多,便是小改革,也不敢轻易放手去做。他和陈仪的鲁莽武断大不相同,可是顾虑太多,凡事迁就的结果,恐怕也会弄到甚么事都不能办的。他说“我不是教你们圆滑吗?是的,为着国家的利益,是可以圆滑的。”这两句话,可以看出他做事的精神。
三月十九日 星期五 晴暖
下午三时主持关于各机关技工生活改善案的审查会。
与铸秋同吃晚饭,张歆子小姐亦在座。同到抗建堂看《清宫外史》话剧,从八时演至深夜二时始散场。这剧比前次的《风雪夜归人》好得多了,西太后和李莲英两角尤为出色。不过剧中的西太后似乎比历史上的西太后来得令人佩服些。
三月二十日 星期六 阴
上午八时与铸秋同赴[两]路口中央图书馆,参观徐悲鸿个人画展。徐确有绘画天才,只可惜中画、西画、山水、人物、鸟兽、花卉无所不画,用力不专,未能有神到之笔耳。
上午九时主持关于各省省级公粮拨发案审查会。午饭后与铸秋同乘汽车经化龙桥,访徐景薇于交通银行未遇。下午四时左右到中央医院,陪同铸秋看他的夫人病,尚未全愈。离医院后,便道到助产学校探史星九夫人杏贞女士,她已于昨日举一女。下午五时回到龙井湾。
三月二十一日 星期日 晴暖
吃过早点,带小孩子到办公室,清理两日来的公文。朴生从城内来,罗培英夫妇亦带小孩子从新桥来。吃午饭后,同到附近山谷风景佳处,作春郊拾翠之游。处处李花如雪,菜花似锦,麦陇碧绿,如秋江之水。蜀称天府,其实一大公园也。晚饭后主持区党部执行委员会议。
三月二十二日 星期一 晴暖
朴生昨晨来,今日午饭后回到城里去。下午召集改善会各覆核人员,讨论关于日用必需品定量分售案通知单审核填发办法。散会后,又召集办理收发缮校档案人员谈话。近来这类人员工作效率甚低,且有怠工情事,应付殊不容易。
读《中国之命运》,尚未完毕。阳春天气,煦暖宜人。蜜蜂营营,误飞入室,终日不绝。林间画眉,初闻唱声。
三月二十三日 星期二 阴冷
《中国之命运》读毕。第三章不平等条约对社会及伦理的影响两节(三、四两节)似乎说得过火了些。希文说此书是一篇较长的训话,体例不甚谨纯,批评颇为得当。第七章训话的气味尤重。此书包括内政外交的问题甚多,对于今后中国内政外交必将有极大的影响,是不必说的。余提议,院内委任职以上的人员,应每人发给一本,并须每人作读后的搭【札】记,已经学术会议通过。其实全国的公务人员都应人人阅读也。
晚饭后到希文住所,听衡夫、之迈、侠民唱平曲,十时散。
三月二十四日 星期三 晴冷
午饭后,希文到办公室谈《中国之命运》,意见多相同。他认为此书夹杂许多宣传言论,对于说理论事,不无影响,的是确论。除了谈此书,又谈到秘书长张厉生。他说张还不如陈仪。他对于张的做人做事,都很有微词。张今日又以一长函,指示参事秘书如何办事。从他此函,加以过去两个多月他的所说所为,他为人做事的轮廓,似乎可以画出。他想做事,又怕开罪于人;他想守法,又想迁就事实。政治本是充满矛盾的,他却想于矛盾之中,寻求一条可以走得通的路。他这种态度,也许是可以走得通的,也许成为一种“得过且过下去”、“混下去”的官僚风气。希文认为他只能“混下去”的【 】。接介松电话,明日又[一]次须进城,出席国防会专门委员会,说明定量分售实绝【施】办法修改的经过。
三月二十五日 星期四 晴
十一时半吃中饭,十二时到新开市车站候车进城,过一时半始到。之迈本同行,候车不耐烦,临时作罢。车到牛角沱已近下午三时。下午四时到美专校街十七号,列席国防委员会法制、经济、财政三个专门委员会联席会议,代表行政院说明定量分售实施办法条文修正的经过。对于防止物资浪费一点,曾再三说明,结果修正案还是否决了。最奇怪的,部长徐堪原是出席院会的,修正案本经院会通过。他在院会不表示反对的意见,到现在他却极力表示反对了。反对的理由也并不强固。
夜仍宿宛丘室内,一星期不来,已尘封不堪矣。
三月二十七日 星期六 阴雨
衡夫来商调用改善会职员,并说昨闻之迈言,外间有人传说两陈(果夫、立夫)现与张厉生勾结,欲在行政院布置私人势力,打算更动参事邓介松云云。此种谣言,无聊已极,衡夫亦认为是恶意造谣。后晤之迈,据说此谣乃得于内政部某参事,并说二陈计划更动的除邓外,尚有他和我共三人。说罢,相共一笑而已。
三月二十八日 星期日 阴雨,冷
阴雨终日,寒风峻峭如隆冬。竟日不敢出门,与朴生夫妇、大卫、振姊在寓内闲谈。小孩子因不得出门,便不断呼唤肚饿。
下午四时邀改善会高级职员十人来寓茶会。高级职员中,潘祜周、陈珍铭两人高考及格,日间须赴中央政治学[院]受训,故为彼两人饯行。茶点均为振姊与朴生夫人所手制,客人殊感满意。
三月二十九日 星期一 晴
宿雨初晴,春郊另有一番鲜妍气象。吃完早点,与朴生夫妇、振姊、大卫攀登附近诸山,一览仲春景色。午饭后阳光甚丽,再赴十里坡附近,登一高峰,俯瞰新桥、小龙坎、沙河坝一带盆地。遥望嘉陵江,远处薄烟笼树,近处麦绿菜黄,蜂蝶翩翩,花香沁人心脾。山上折取红色杜鹃花一束,兴尽归来。
近黄昏,到中央医院探视同事方公叔章之病,并看恺锺之女。恺锺之女上星期忽得脑膜炎,势甚危,率赖新近医药界所发明之新药“苏化拉尼买”[7]得救此病。在两年前几于百分之九十九必死矣。
三月三十日 星期二 晴暖
成侄来信,家乡干谷每百斤已沽至一千元,实骇听闻。来信又言,旧历二月间可将余份下租谷出沽一部分,将谷价汇来济余之急。实大佳事。希老说,他夫人在贵阳以数千元投资于一马车夫,每日得利六七十元。每月家中用度,勉强敷支。公务员到了此时,实在非兼营别业,不能过活了。午饭后与希老到成渝路旁领略春郊景色。希老伤腿后,不良于行,老景若此,使人感慨。晚饭后之迈到办公室谈两小时,多愤慨语。谓做官实在太龌龊,战后再不想干。他所说许多烦恼,我觉得[是]由于做事不出以诚所至。玩手段难免得此结果,恃聪明尤易招忌。
三月三十一日 星期三 晴暖
清晨写成一短文。刘清斋来谈,多辛酸语。物价如此高涨,公务员生活困难已极,几于无词可以相慰。上午与改善会高级职员讨论清理积案工作。
四月一日 星期四 阴
振姊和朴生夫人进城,我带了一日的小孩子。好得小孩子很乖,并不十分找寻母亲,也不妨碍我的工作。一直到吃了晚饭,上床就寝,亦不过偶然问及母亲一两句耳。
午饭后,主持改善会全体职员小组会议。自从迁到乡间办公后,因为环境的清幽和设备的不同,工作人员的精神不免受了影响。工作效率减低了,今日的会议就这问题说了许多话。
小孩子上床后,读梁实秋著的文学批评的文章,多成于民国廿二三年前后,其时所谓左翼作家的气焰正高涨万丈的时候。梁氏的批评,多为针对彼时之普罗文学理论而发。及今观之,梁氏的持论更为确当也。
四月二日 星期五 阴
振姊从城内回龙井湾。在城内请医生诊听,小腹胀痛,并非生癌。
下午六时到曾家岩,吃晚饭于让居。饭后铸秋约往彼寓闲谈,李永懋亦在座。偶及各省田赋粮食管理处之组织,彼两人均主张余回桂就此处处长职,余意颇动。惟此乃新组织,属财政粮食两部,内容如何,尚待查明。余到政院任职即将满八年。初入川时,常念非俟战事结束,迁都还京,不愿意离开现职。及今思之,此愿恐难达到矣。
四月三日 星期六 阴雨
清晨访乃光于枣子岚垭,同吃早饭,以昨夜与铸秋、永懋所谈之事就商。彼亦甚赞同,认为任政院参事过久,可使志气消沉,宜及时他调。
上午九时主持一审查会,讨论交通机关员工购买食米事。限价政策实行后,各地交通机关员工因米商将米粮隐藏,以至缺粮。遵守限价,则无米可购,依市价或黑价买米,则违背法令。事处两难,解决殊属困难。
仍吃午饭于让居,饭后又说及《中国之命运》一书。介松认为此书的文字甚为优美,国防会已发通电,中央各机关次长以上之人员,须于四月十五以前,将研读此书后之意见撰成报告,送国防会转呈委员长。铸秋说,委员长此时不宜作此书,此亦甚有理。大概大政治家于未得志时,或解除职务以后,以一己之意见或经验撰成讨论国政的专书,做政治的号召宣传或供后人之参考原属必要。柄政之日,不宜轻易发言,一有不当,影响殊大也。晨间曾以余读此书后简单之意见两点告乃光,彼亦以为然。余觉此书(一)宣传之气味成分过多,不免减低其讨论事理之价值,(二)对英外交恐将引起不良之影响。
因铸秋、永懋之意,多住城内一宵。
四月四日 星期日 阴
上午九时乘铸秋的汽车返龙井湾,罗某之夫人及宋某同车,因车坏沿途耽搁,十一时始抵寓。下午携小孩子到之迈寓闲谈。之迈夫人忽告振姊,敬获中储蓄奖券,发财五十万。并说此事系某公秘密告知之迈等,又言敬得此巨财后已宣告不愿意与某公结婚,将携资回湘置产,说得详细确凿,若甚可信。惟一考时间,又甚可疑。
四月五日 星期一 阴
上午举行总理纪念周及国民月会,主席管参事驭白请余演讲。就目前世界战局作一概括说明,尤着重日本此时似将全力准备于沦陷区域搜括人力物力,以备未来与英美决战一点。
读陶九成《南村辍耕录》,述赵孟致力书法之道。赵自言写千字文曾百余遍,又谓无帖不习,曾学褚河南,又曾学李北海,皆足为学书指南。
四月六日 星期二 阴
之迈到北碚立法院参加会议,有专车送往。振姊与之迈夫人利用此机会,带两家小孩子坐车到青木关游览。阿恩归来甚兴奋,终日说青木关不绝口。读《西线无战事》,读《南村辍耕录》,并写成一短文。
四月七日 星期三 雨、雪、冷
昨宵狂风暴雨。今晨推窗一望,雨丝中雪花飞舞,茅草屋顶,麦陇【垄】菜畦,尽成白色。清明已过,尚降雪若此,今年农事恐有不利。屋前柏树两株,高三四丈,昨夜为风所倒,风势之大,又可想见。雪片飞舞,以上午为最甚,过午始晴,地面积雪亦旋即融化。天气甚冷,彷佛隆冬。
中山文化教育馆来函,请为地方制度改进专刊撰文,题为《四权行使训练的实际运用》。下午清理箱箧文件,收集文章材料。检视旧函件,平添无限感慨。
四月八日 星期四 晴
昨日虽一日雨雪,今晨即放晴,阳光甚丽,胸怀殊畅。惟草木幼芽嫰叶,经不得严寒,一经摧折,尽形枯萎,实是今春最煞风景之事。
因准备作文,与希文、焕章先后谈地方自治问题。希老具多年地方行政经验,焕章在院主办地方行政案件亦有年所,所言均多启发。与敦伟、衡夫谈中国民族问题,系因《中国之命运》与敌方米内山庸夫近著《支那民族之将来》一文而起。米内山此文颇有见解,当系我国抗战六年,始令彼邦学者有此认识。
四月九日 星期五 晴
国防会发通电:各部会次长以上人员须将读《中国之命运》后的意见,作成书面报告。孔副院长、张秘书长厉生均批交编译组主任罗秘书敦书办理。孔副院长此举尚有可说,惟张殊属不当。张平日对于委员长固以服膺自期许,对于做事亦以切实不敷衍为标榜,独对于此书乃竟以敷衍出之。不只在张个人为不诚,且予僚属以不良之印象。张常勉励僚属,对于小组会议、学术会议,读书报告等委员长所属意办理之事必须认真,何以自己对于委员长手著之重要著作奉命研读,竟完全以敷衍态度出之邪?无论以何种理由解释均不可通。使委员长知之,以最高行政机关之僚幕长尚不免以虚伪之态度相对,不知委员长【3】作何感慨也。
四月十日 星期六 晴
铸秋来电话,孔院长和徐可亭部长均同意我做广西的田赋粮食管理处的处长。徐的表示更佳,但希望白健生和黄旭初两人能有所表示。铸秋嘱我即进城商洽。闻此组织较省府一厅尤大,地位颇高,将来大可做些事,且为桑梓服务,原来不必有所踌躇,但心中总有些不愿意变动目前工作之意。不知是否任现职过久,意志有些消沉之故。希老和衡夫请吃午饭,有鸡有鸭,此时实大不易得。吃贵州老茅台两杯,尤为可贵。
四月十一日 星期日 阴
上下午两次携小孩子和振姊、大卫到龙井湾附近散步,参观向家湾赈济小学及幼儿园。小孩子甚感兴奋。
四月十二日 星期一
乘院内大客车进城,此行半为私事半为公事。与铸秋、乃光分别再谈广西田赋粮食管理处事。铸秋极力主张我应就该处处长职,及时离院,乃光亦甚同意。现尚须考虑者,惟广西当局白、黄之反响何如耳。
铸秋邀吃晚饭,系沈鸿烈部长的厨子所做的洋菜,甚为可口。同席有王亮畴夫妇、谢耿民夫妇、陈廷锐夫妇。饭后到亮畴寓,盘桓至十一时。
四月十三日 星期二
与龙大均同吃早点于北平真味。吃晚饭于乃光寓,谈地方制度中四权行使的训练问题。乃光再三叹息物价高涨,每月收支不敷,现月支在万元左右,收入不过七千耳。
在甘寓看到许多各部会次长研读总裁新著《中国之命运》的报告书,十之八九系敷衍了事的文章。其中有厚至数十页等,亦有简单至六七句者。惟粮食部部长徐堪及次长庞松舟、刘航琛三人联名之一本颇有见解,敢采批评的态度。其余均是满纸肉麻的恭维语,或抄录原书句,或复述原书大意,绝无一看之价值。
四月十四日 星期三 阴雨
上午原有学术会议,乡院同人因汽车损坏,不能如时进城,不克举行。吃午饭后,乘公共汽车进城,到重庆银行办理存款转期取息手续。下午五时乘院内大客车回龙井湾。
此次进城,与乃光、铸秋均讨论过关于四权行使的训练问题,颇受启发之益,又搜集了一些关于本问题的资料。
四月十五日 星期四 阴
庶务科长胡可时说:物价这样上涨不已,今年真不知如何渡过。院内每月办公费三十万元,只是汽油(或代汽油)一项开销,每月便八万元。这些汽油大部分又都是秘书长一人用的。改善公务员生活委员会过去因没有实际经验,基础工作没有做好。现在发觉到许多缺陷,影响工作效率甚大,思之殊觉有愧。因此会系我一人负责最多也。
四月十六日 星期五 阴
开始写《四权行使训练的实际运用》一文。上午召集改善会高级职员讨论审核工作之改进方法。
四月十七至十九日
大概因为十六晚从山洞回来,走路过于疲累,十七早觉得两腿有些酸痛,右腿的淋巴腺更肿痛得利害,走路有点不方便。初不为意,以为再加休息,便可无事。不意到了下午,痛觉加甚。四五点钟时,觉得畏寒。是日本寒冷下雨,以为衣服穿得不足,回寓登床,仍不可耐。入夜便渐渐发起热来,午夜以后遍身出汗,其滑如桨【浆】。近天明热渐退,汗亦渐停。十八日上午,头部仍有些累重,眼倦,精神甚疲。下午不再畏寒,头重眼倦亦减。昨日以为疟疾,至此始知并非疟疾,实系淋巴腺发炎所至。淋巴腺的瘇【肿】痛到十八日已极轻微。十八夜睡眠甚好,十九日早起,淋巴腺已不再痛,惟两腿稍感酸软。十八日终日躺在床上,十九日照常办公。
四月二十日 星期二 阴
续写《四权行使训练之实际运用》。下午参加三个区分部的成立会。
与敦伟、希文、衡夫谈《中国之命运》,谈《清宫外史》[8],谈冯友兰著的《新理学》、《新世训》、《新时【事】论》[9]和曹禺的《北京人》[10]。敦伟请写一篇《读〈中国之命运〉》,不知能否如愿。
四月二十一日 星期三 晴
上午九时乡院参事、秘书、科长举行处务会议。处长蒋廷黻从城里来主持,十一时一刻散会,时间比张秘书长厉生节省得多,讨论也十分活泼有生气。
现时留在乡间办公的审核组、法规委员会、第一组已奉令于本月底一律迁到城里去。衡夫、希文、之迈均须同去,将来剩下来的只有编译组、公务员改善委员会、档案室几个单位,人数至少,更为清静了。
四月二十二日 星期四 晴暖
续写《四权行使训练之实际运用》。下午主持改善会全体职员小组会议。会内工作人员多不注意字体之整齐清洁,已数向彼等[训]说,今日又再提此事。近二三十年小学中学不注意书法之教学,实为一大缺点。
朴生从城内来,因明日便是他夫人的生辰。大卫虽得教育部准予分发交大肄业,交大拒不收受。沦陷区学生大有走头【投】无路之势。晚饭后与衡夫同到希老住所闲谈颇久。
四月二十三日 星期五 晴
朴生夫人生辰。中午弄了很好的菜,有鸡,有鲍鱼,有冬菇,都是不易得的。大家还吃了一两杯白酒。吃过午饭,乘公共汽车进城。
下午三时主持审查会,讨论关于改善公务员生活的案子数件。近来物价不断上涨,如何改善公务员生活的意见纷至杂【沓】来。许多大学教授请照物价指数十分之一发薪,戴季陶院长也有依照物价指数发给津贴的建议。惟均牵涉甚大,未易解决。晚饭后到铸秋寓谈天,之迈、介松、恺锺均在座,深夜十二时始散。
四月二十四日 星期六 晴
清晨访刘建铭,吃午饭于铸秋寓。饭后与铸秋同访张主席岳军,未遇。与铸秋同车回龙井湾,中途到化龙桥交通银行访徐景薇,亦未遇。
四月二十五日 星期日 晴
上午与朴生夫妇、大卫往游流水岩、佛耳坳。下午吴子隽、王黼珩到办公室谈甚久。傍晚乃光夫妇携儿女从城内来访,即日返城。
四月二十六日 星期一 晴
小孩子已经有执拗的脾气,晨间不许他到别的人家,扰人清梦,他偏要去。一时气不过,打了他几下手心,掌了他两下咀巴。他哭了,哭得很伤心。过后心里觉得有些难过,有些懊悔。
写《中国之命运》研读后的报告。这种报告系奉命而作,简任人员一律要于后日交卷。许多同事都因此事大觉为难。平日不能执笔写文章的人甚多,一本十万言左右的书,从何写起,想敷衍也不容易。
四月二十七日 星期二 晴
科长詹德垕来,商谈如何起草公务员战时生育补助办法。这时候,公务员所得每日糊口有所不足,生育真是一件不可能之事。这种补助是万不可少的了。
晚饭后衡夫、之迈、侠民、大任在办公室内唱平曲,陈之万【迈】拉胡琴,余与公琰、希文为听众。之迈颇合法度,嗓子不佳,衡夫唱卖马甚有味,大任亦佳。十一时后始散。
四月二十八日 星期三 晴
蒋处长来信,催拟修改改善公务员生活办法。关于此种办法,现时有两派有力议论。一派主张以物价指数为标准,随时增发公务员之薪给或津贴,一派主张以物资直接供给公务员。两种理论各有短长,未易断定。下星期一召集有见地有经验的专家十余人,详加讨论,看能否得好决定。恐事实所限,亦难有令人满意的结果。
《中国之命运》研读后的报告已脱稿。既不愿盲目说恭维话,又不能率意批评,很委婉的举感想四点,先给希文、敦伟看过,都说不错,便以此塞责。与希文谈《中国之命运》,因谈到蒋委员长与孔院长之为人。他认为委员长系时势所造的英雄。他对于孔,认为洽【恰】与他的别号庸字相称。他对于孔常有不满意的批评,总认定他庸人,不能尽他协助委员长的责任。他的话并非意气,但我不能与他同意。
四月二十九日 星期四 阴雨
续写关于讨论四权行使训练的稿。乡居幽静,惟杜鹃日夜哀鸣,殊聒人耳。杜鹃自旧历三月初开始呼叫,须到秋始止。啼血之说虽未知是否可信,以此形容叫声之苦,则甚相切。
下午希文、衡夫、敦伟、驭白、公琰等又集办公室,喝茅台,以花生米、豆腐干为下酒物。公琰与余能吃两三杯,其余诸人均止半杯或数滴。大家本非酒徒,不过借此为消遣耳。敦伟说,《中国之命运》研读报告院内同事如期交卷的不过三人,余人是否一定交卷或拖延不交,谁也不敢断言。大家对此事的态度可以想见。
四月三十日 星期五 阴
讨论四权行使训练问题的文章脱稿,约七千余字。科长钱焕章来,谈院内最近办理第一次内外公务员互调案的情形。院内准予调到地方工作的人,都是些成绩不甚好,能力较为薄弱的人。这样明明是采取敷衍的态度,将来这制度如何会有好结果。
梁子青从城内来电话。他接到洛阳的电报,洛阳现在已经到了猪油每斤八十元,肉四十元,米每斗四百二十元的地步。河南天灾之后,物价如此奇涨,老百姓如何可以活下去。不只河南如此,其他各地物价亦日在高涨之中,这情形真是抗战前途的一大阴影。和希文谈到此事,他又大骂孔院长,说他既庸且不做事,实为造成这危险局面的大原因。其实责任不尽在孔,别的人来,也不见得比孔强。
五月一日 星期六 阴雨
刘清斋来谈,因受生活压迫,多辛酸语。
晚饭后赴蒋处长廷黻寓,谈公务员生活补助费如何增加案。谈话结果,对外间种种建议,如以物价指数百分之十增加津贴,取消请领食米办法等,均觉不能采用。仍以现行办去,增加生活补助费,为最切事实。共同拟定从今年五月起增加生活补助费的标准后,即告辞而出。后日在院内召集专家会议,讨论此事。不知所拟原则,能为大家所同意否。
五月二日 星期日 晴
铸秋从城里来,乘他的便车到中央医院探视公琰夫人的病。再和他同上歌乐山,在他寓所内吃午饭,并与访徐道邻、吴文藻。吴新从印度回来,谈印度的政治和物价问题,颇为得要。
下午四时和铸秋同车进城,晚间参加高师同学欢宴金湘帆校长[11]及陈宗南院长的宴会,到同学十二人。金校长年已六十,此次来渝入中央训练团任指导员,精神甚矍铄。宗南院长自离学校后即未见面。金豪钦仍未大异于畴昔。
以所撰关于四权行使之训练一问题的原稿请铸秋、希文、乃光校阅。铸秋校阅最详细,多所改正,乃光亦有重要的指示,得益良多。
五月三日 星期一 晴(夜滂沱大雨)
清晨访乃光于枣子岚垭,同进早点。九时赴磨盘山访忞,已近半年未到彼处,情况多所改变。这改变是无法可以阻止的,心中极为感喟。和忞谈两小时才回院。和希文同到铸秋寓吃午饭。
下午三时主持关于改善公务员生活案的重要会议,参加者非各机关代表,系各专家,共十二人,从下午三时至六时始散会,所讨论的以原则为多。晚饭后大雷雨,希文、之迈来卧室闲谈甚久。
五月四日 星期二 阴
孔院长赴成都,今晨院会系蒋委员长主席。昨日蒋委员长在国府纪念周曾作四十分钟责备各长官的训话。今晨院会,余怒似仍未息。有人以为恐系国际形势不佳所至【致】,又有人以为恐系国内经济情形恶劣所至【致】。
午饭后,至七星岗乘公路车回龙井湾。
五月五日 星期三 阴
为某杂志写《〈读中国之命运〉》一文。
本年初蒋委员长手谕,中央机关须裁减人员四分之一。此案至今未解决,裁员的空气若断若续。事实上,全年各机关不独未减员额,反为增加。这两日与同仁谈到此事,余意裁员必先减政,现时只言减员不言减政,甚不合理。各机关之冗员固多,但人少事繁之现象,亦复不少。不过所谓事繁之事,是否必要,尤其是否战争期间必要,则甚成问题。例如考试院因考检县各级机关公职人员,以至增加许多员额,又新设机关如党政考核会、设计局、总动员会议等。这些机关所办之事,是否必要,是否可以从缓,均可考虑。故言裁员,不如言减政。言裁员而不言减政,则此裁彼增,实行不通。
乃光说,白健生先生告彼,我为廿六年冬政府人员最后离开南京之人,甚富广西人负责的精神,对我甚表赞许,欲引我为桂皖两省府的厅长,问彼以何厅为宜。白好意自可感,惟此时要我参加桂皖两省府,私心甚不愿意。两省府用人,并非取人材主义,那些人物,气味不相投,恐难有所建树,不如现在投闲置散,个人尚较舒适。
读《吊伐录》。宋之将亡,异族凌辱欺侮的事,何等可痛,不忍卒读。
五月六日 星期四 晴
乡居多花,玫瑰、蔷薇、芍药,及橙柚之属均已盛开。玫瑰蔷薇其香浓艳,使人欲醉,橙柚之属,其香幽淡,使人高远。
罗敦伟秘书专研统制经济,顷来谈。美大使馆致函经济部,谓彼之统制经济已研究成功,欲得其著作,言下甚喜悦。陈祖平秘书不断叹息,谓彼所负之审核工作无从措手。希文称祖平为公子哥儿,确有此神气,人甚和婉温厚,但觉有些平庸耳。
连日黄昏时候,携小孩子三四人到成渝路旁小西湖边散步。那里有宽阔清洁的草地,有田野草木的香气。坐听林子里杜鹃啼声,看着附近田家炊烟四起,乡居的闲适,真有说不尽的好处。
五月七日 星期五 晴
上午整理那篇《中国之命运》书后。下午为着拟定全国公务员增加生活补助费的数字表,费了差不多整个下午的时间,去做计算数字的工作。公务员生活补助费自去年十日核定发给的数额后,至今已经半年。全国的物价日日增加,公务员的生活真到了不能维持的境地,再不能不向补助费打主意了。依不完全的统计,去年下半年各地物价指数约增百分之五十以上,故现时所拟定的补助费约增百分之卅左右,将来提会不知能否通过。
入夜大雨,现在又到了巴山夜雨的时候,日间晴而夜间雨。
五月八日 星期六 晴
清晨乘公路车进城,七时半到曾家岩。先向蒋处长请示,拟定全国公务员增加生活补助费数目案。他对于昨日我所拟的数目表,和这表所根据的原则,表示同意,其中仅一二点略加修改。依这个拟定的数目表,现时全国各地生活费最高的是康定、昆明和重庆。上午十时和财政部国库署署长李倜君,本院会计长胡铁崖,共同商讨关于公务员生活补助费及米代金的垫发办法。李署长虑事周详,公忠体国,殊可敬佩。
到让居吃午饭,同桌的同仁有七八人之多。饭后平群、之迈引吭高歌。平群的嗓子高亢而响亮,为众所激赏。下午二时到磨盘山访忞未遇,四时乘大客车回龙井湾。
英美军已于昨夜占领德军在北非洲的最后根据地比塞大港及突尼斯。市上发号外,同盟国的大胜利,大家都觉欣喜。
五月九日 星期日 晴
罗秘书敦伟请到他寓所吃午饭,同桌的均院内同事,饭后唱平曲。
下午三时与朴生夫妇、振姊同到和尚坡侨务委员会,访陈树人先生夫妇。陈在城内未归,仅其夫人在,出示陈近画数幅,山水花卉均备。总觉得他的笔力过于柔弱,花卉尚好,山水全无奇伟峻拔之气。近作中有三峡写景一二幅,便全失奇险雄壮之意。
五月十日 星期一 晴
陈直夫从和尚坡侨务委员会来,说了许多关于在香港办报的朋友自从香港失陷后的消息,为之感慨不已。
公琰到院四五年,郁郁不得志,近谋他调甚急,欲赴湘为建设厅长。惟彼数年来,为人虽涵混沉厚,但工作无所表现,恐未易成功矣。朴生述说海外部处长骆介子反覆无耻之事,令人齿冷。这种人居然能留存最高党部,居要职,党务又安有进步之望邪。
五月十一日 星期二 上午阴雨下午晴
下午主持改善公务员生活委员会职员小组会议。
晚饭后主持四、五、六三区分部书记联席会议。之迈来谈,说到他此次迁城办公事。乘间劝勿骄倨招忌,惟生性所在,不易听信忠言也。
五月十二日 星期三 晴
之迈持侍从室通知来,说蒋委员长要单独召见他,应作何准备。与谈颇久,彼亦知妒忌他之人不少,渐觉谦恭谨慎之可贵。使能从此等地方多加涵养,他的前途殊有可观也。
诚【成】侄来信,又汇来四千余元,得此亦可稍纾目前之困。家乡谷价已从一千余元涨至每担二千余元,物价上涨之趋势,殊可惊人。
上午写短文数则。黄昏时候,一个人持手杖,攀登十里坡前一小峰。在那里静静的对夕阳,俯瞰沙坪坝、小龙坎、新桥一带的村舍田畴,和那一段弯弯的嘉陵江。暮色苍茫才踉跄归来。
五月十三日 星期四 日间晴夜雨甚大
中山学社于晚间举行聚餐会,因此乘下午六时一刻的公共汽车进城。下午八时到中苏文化协会,参加中山学社的聚餐会。散会后到铸秋寓,程天放、李永懋在座,谈到日本人这次把吴开先放回重庆的事。吴开先给敌伪捕去后威迫利诱,始终不屈,殊足为党员的光荣。惟敌人何以把他安然送回来,颇不可解。
五月十四日 星期五 阴
上午写短文一则。炯侄与军官廿余人前往陕甘一带,考察中央各军的设备及训练,于昨回渝,到院见面,谈考察经过甚详。
下午参加学术会议。罗秘书敦伟为主席,奉行故事,殊觉无甚意义。下午三时到李子坝交通银行,收取家中汇来之四千余元。
再与蒋处长廷黻讨论增加公务员生活补助费案。吃过晚饭,亲自动笔,将【据】讨论的结果,将原案修改。蒋处长说,这案明日送孔院长看过,再提下星期二的院会作最后决定。
五月十五日 星期六 晴
晨八时到磨盘山看忞,谈二十分钟。下山后进城,到重庆银行办理比期存款的手续,顺便买些另【零】碎东西。一只胶质的钮扣,竟索价五元,一件麻线汗衫,一百七八十元,公务员真没有走入商店问问价钱的勇气。下午四时和蒋处长廷黻同乘他的汽车回龙井湾。车上又谈到物价,又谈到公务员生活补助费增加案。
振姊与朴生夫人同乘最后一班的公路汽车进城。家里汇来的钱,还了一些急债,所余不足千元。振姊进城本希望利用这笔款子,看见所余有限,大不高兴。
五月十六日 星期日 晴
振姊进城后,日夜要照顾小孩子。幸而他非常喜欢跟爸爸睡眠,跟爸爸游玩,只苦了爸爸一点事不能做。
小孩子就睡后,与衡夫、希老闲谈。说到党员守则“服从为负责之本”一条,希老认为是不通的,确有道理。昨日在车上和蒋处长也谈到这个守则的前文,全是不合逻辑的。以前我们的传统道德,做臣子的应该直言极谏,现在我们所提倡的做公务员者要服从长官,这其间很有分别,对于政治的影响也很大,是值得详细考虑的一个问题。
铸秋说,亲耳听到蒋委员长说:“限价到现在实在是失败了。限价政策的规划和决定的时候,我自己正在忙于写书,没有好好的研究。”限价到了现在不只没有好成绩,而且引起了许多恶果。各地方米价暴涨,粮食缺乏,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受限价的影响。委员长所说的书,即《中国之命运》。这书现在似乎也收了相反的效果。英文本翻译好了,不敢发行,中文本在国内各方的观感也不甚好。大家总觉得以蒋委员长现在的地位,许多事不应该直接负责,以免政策的执行发生困难,同时也可免他的威信尊严发生影响。限价政策的执行和《中国之命运》的出版,都犯了这个直接负责的错误。说到这点,希老又是痛齿切恨孔院长,说这都是他的罪过:他居宰辅的地位,没有尽宰辅的责任。
五月十七日 星期一 阴雨
之迈及第一组三科的同事迁到城里办公,龙井湾减少了十多个办公人员,更觉清静了些。
读完了美国驻日大使格鲁所著《使日回忆录》中译本[12]。
五月十八日 星期二 晴
湘西战事吃紧。炯侄从城里来信,已得命令参加作战,即日去湘。
下午又和希老、公琰、衡夫、勺庭共同吃酒。下酒物是花生、鸡蛋、豆腐干,五十元一斤的白干,味很醇。不过大家都不是酒徒,仅藉此以为消遣而已。最能吃酒的莫过于公琰和我,最多也不过三杯。
道邻以所拟的三等九级官制草案寄来,请作批评。今早细阅一遍,对于现行办法加以改革诸点,很是不错。
五月十九日 星期三 晴
上午参加处务会议。张秘书长、蒋处长都没有来,派孙希文参事做主席。开过会,大家叙【聚】在一处吃午饭,还吃了两杯酒。下午召集改善公务员生活会高级人员,讨论改进请领食米或代金和生活补助费的手续问题。
人事室主任王叔增来谈,张秘书长对于院内的各种情形,至今还是不了了,言下殊多慨叹。有人说张并不认真做事,只善于做官。以我观察,张不是幕僚长的才具,只是政务官而已。
五月二十日 星期四 晴
汝典七弟来信,自责自怨,不像以前动辄怪我之态。因我今年两次向家中要钱接济,更对我备加赞扬,称我做官清廉。渠聪明甚好,笔底流畅,只可惜行为不检,以至一事无成。现时年纪虽不甚大,前途当已无望。信中说到家庭衰败情形,尤令人感慨。不过渠家中尚可动用巨万,比之我在外多年,受困于目前物价,宽裕多矣。
衡夫请到歌乐山车站附近,陪他女友沈小姐吃晚饭,公琰亦同去。沈小姐现为中央医院实习医生,人聪明,善交际,温婉有礼,酒量尤好。饭后沿着公路步月归来,月明如洗,树影在地,大家都说这是重庆一年中最可留恋的天气。回到龙井湾,煮茗对月,三人复闲谈甚久。
五月二十一日 星期五 阴雨
希文、衡夫、驭白、公琰诸同事聚谈,历举城乡两处办公人员待遇之不平等,又指摘合作社与定量分售办理不得法。我不敢多表示意见。合作社由我负责创办,我任理事主席几及两年。现在办得不好,固然有许多是人力之不到,亦未尝不可以说是过去的基础未曾建立得好。
英首相邱吉尔向美国议会演说,指陈同盟国转败为胜的形势,令人兴奋。不过以前彼曾暗示一九四三或四四可以击败德义的,现在髣髴暗示战争还有五年。在中国再继续五年,真有难以支持的样子了。
罗君强的儿子伯伟来说,要回湖南原籍去。顺便和他谈到现时许多青年学生对于政治问题的见解。这些见解有些肤浅得十分可笑,但是在青年的脑子里却占着一种很重要的地位。例如有人说:现时中国有三个政府,都是有国际势力做背景的,重庆以英美为后援,南京以日本为后援,陕北边区以苏俄为后援。三个政府既然都是一样的地位,所以青年要为国家出力,不问跑到那一处去都无不可。这种见解多么糊涂,这种汉奸敌伪的恶毒宣传,青年学生一点不能辨别,一何可叹。
五月二十二日 星期六 阴
上午铸秋从城里来,有事与谈。同车先到中央医院,探视道邻夫人,后到歌乐山停车场铸秋寓吃午饭。道邻夫人在中央医院产一子,夫妇均甚高兴。
希老、公琰、敦伟来办公室谈国际战局。大家对于英相邱吉尔最近在美国议会所发表之演说备加赞扬。此公目光如炬,气魄磅薄【礴】,文章优美,每一句话,均直接打进全世界最僻远的地方每一个人的心坎里,不愧为一代的世界伟人。非邱氏这样的伟大人物不足以主持英国这样国家的国政,也非英国这样的国家不能产生这样伟大的人物。
五月二十三日 星期日 晴
上午在寓旁隙地移种凤仙花。忽公役来说,赣前主席熊天翼先生请见。我与熊不相稔熟,因何事来此请见,颇以为怪。到会客室,始知近日蒋委员长甚关切公务员生活改善问题,曾与彼谈及。今日彼来附近看房子,知我在此,特来询我办此事的情形,与我个人的意见。因详述两年来办理经过及与此事有关之各种事实,彼称谢而别。
下午又与希老谈国内政治问题。现时大家都知考核之重要,但考核之后,赏罚却未认真执行,实为目前政治缺乏效率之一大原因。彼此对于此点,均持同一见解。
黄昏时又独自携手扙攀登离龙井湾约二里之十里坡前一小峰,在那里披衣当风,鉴赏夕阳好景,徘徊甚久。
五月二十四日 星期一 晴
乡居虽幽静,许多工作人员到底不甘寂寞,常常无事也要进城。所谓争名于朝,争利于市,文化的兴起,都市的繁荣,这种心理亦大有关系。
报载苏俄的第三国际宣布解散,这对于目前的抗战,对于今后的国际政治均有极大影响,可以说是史达林聪明的地方。
下午下班之后,依然一个人携手杖登十里坡前那一座山峰。连夜大雨,农人忙于插秧。举头俯视,远近稻田,均已改观。这一座小山峰,左右均有更高的山峰数座,右数峰峻秀苍翠,左数峰雄壮伟大,左右对峙,俨然巨阙。小峰居中,不啻一帝皇之宝座也。
五月二十五日 星期二 阴
希老常叹息,日长如小年,如何消遣。他所主办的事既简单,一腿受伤后,复不良于行,乡居自不免有寂聊之感。他常以此话向我说,问我意见。我不但无此感觉,且不免有为日不足之感。年龄健康,与工作数量,均有不同也。
静女来信。她生日之日,同学近二十人为她醵资吃喝送礼,十分热闹。复信告之曰,应知今年你母亲生日,是从寂寞中悄然过去,连肉都买不到吃的。其实往年余夫妇生日,亦无一不是静静的过去,很少请客,张扬更是绝端【对】没有的。
城院电话:公务员增加生活补助费案,今日院会,又复搁置。因军人生活补助费不易解决,照军政部送来估计数字,军人生活补助费须占国库收入之半,故文职公务员案因而搁置云。一般公务员引颈而望的,不知要到何时始能解决,抑或从此胎死欤。
五月二十六日 星期三 阴雨
《新约》保罗给非立比人书第四章,末段有几句很好的话,译之如次:“我已经学会,无论处境如何,无不自得。我知道如何处逆境,我也知道如何处顺境,凡事如何应付富足与饥寒,如何应付丰盈与缺憾,其中秘诀,我都知道。”这段话今早读了好几次,和中国古训,素富贵行富贵,素贫贱行贫贱的道理,是相像的。
下午参加区分部党员大会。讨论到节约物力的提案时,我举王亮畴先生和蒋处长廷黻平日节省物资,爱惜公物的琐屑行事,告诉众人,大家很觉有趣,并感兴奋。在我们的社会里,在我们的领导人物中,并不是没有行为可风,超卓特行的人,只是不能成为一般的风气,影响不大。节约物资一事如此,其他亦如此。
五月二十七日 星期四 晴
All Quiet on the Western Front读毕。
公琰言,本星期二院会席上,提到公务员生活补助费事,孔院长说,公务员生活困苦,余所深悉,但国库负担过重,一时想不出好办法;社会部长谷正纲说,安得无办法,有钱的人多出些钱可矣,还说了些其他的话。所谓有钱的人,其意即指孔院长。孔含怒说“谷部长你常在外骂孔某人有钱,革命党并不是人人皆系穷光蛋,有钱人参加革命的也不少,孔某人并不是参加革命之后才做生意钱的。”你一言,我一语,形势殊严重。此殆半年来院会之最可记录之一事矣。
下午与希老、公琰、敦伟同吃白酒、花生米、豆腐干,谈第三国际取消后国内外可能发生之情势。
五月二十八日 星期五 阴
警察索榨屠户不遂,将本院合作社之屠户及猪肉押去警局。大家买不到肉,纷纷议论此事。行政院旁竟有此种警察,现时的警政可想而知。与希老又谈到目前的政局。大家都同意,目前髣髴已届鱼烂之局,似乎任何问题都不能得解决之术。小之如院内洗衣工人和理发工人之不肯继续工作,要求他去,都无法可以解决,都是整个政局艰困僵硬的反映。希老甚至以蒋委员长比之崇祯皇帝,以为人过于精明、能干,不能用人,为目前政治不能进步的大原因。
目前英首相、美总统正在华府忙于讨论进攻轴心的政略和战略,国内湖北、湖南的战事形势也日见不好,但我们的最高统帅蒋委员长却忙于行政三联制的讨论会,作长篇的演讲,作行政技术的研究和改良。希老说这和南宋时代,敌已渡河,宋之朝臣正忙于争辩孔门第子配享问题一样,实可为太息。
蒋委员长现时在法律上、事实上均已享有绝大的权力,党政军最高权力均在他一人手里。希老说中国历史上除秦始皇外,并无第二人可与比并。但近一二年来他的威信却常常不能和他的权力相称,他所下的命令,常常不能贯彻。例如去冬他下令裁减政府人员四分之一,裁减军事人员三分之一,至今已半年多,始终未尝执行,并有再也不能执行之势。限价政策的失败,也于他的威信有关,这政策可以说是他直接执行的。
下午下班后探彭耀与金华两同事病。金华患肺病数年,家在上海,孜【孑】然一身,近病转亟,床褥皆为吐血所污,斗室凄凉,状至可悯。
黄昏时又一人提手杖登十里坡前一小峰,在那里啸傲纵目,大有振衣千仞岗之概【慨】。
五月二十九日 星期六 晴、凉
寓所左右树林殊茂,画眉朝夕唱于林中。撮口效其唱声,即时飞集窗前小树,不知是来挑战,抑系闻声求友,表示好意。
近午曾闻警报声,我机二十余,翱翔天空待敌,敌未到市空。
希老对张秘书长厉生批评极恶,说他纯粹是个官僚。余对张甚抱希望,现亦日见失望矣。下午下班后,提阿恩登十里坡前之小峰。
开始读Philip Guedalla的《邱吉尔传》[13]。
五月三十日 星期日 晴
上午曾发警报,敌机未来到市空。
罗敦伟、刘恺锺来说,蒋委员长二月间下一手令,要有关机关拟定今年与明年增产计划。延至昨日,始由院召集会议,孔院长做主席,被召集的是各部会长官,到的全是次长,又均没有切实的计划提出。一开会,孔院长即发脾气骂人,每一出席的部会均被骂。恺锺说孔骂人没有理由,其实是十分该骂。这手令何等重要,延至两个月后才开会,已经玩忽命令。各部会既没有郑重其事,切实拟定计划,秘书处也毫无准备,毫无步骤,随意召集会议,实在不能不令人生气。与希老谈及此事,对于目前政治又增一番叹息。这事张秘书长厉生负责最重,是日会议彼本人并不出席。平时彼只知在公文上随便批上“速办”等字样,自己毫不用心,毫无指示。小事如此,大事亦如此,这岂是幕僚长的作法。希老说“他当他自己是院长了”,真有点这神气。
敦伟说:程颂云说,长沙三次大捷后,薛司令长官岳的参谋长罗某曾函罗斯福总统,谓长沙之捷系出彼计划,计划之重点在以粪秽之物散布湖北池沼,敌人到时,无水可饮,因而大溃。罗总统得函即覆彼一函,彼以总统覆函及自己函一并呈报蒋委员长。蒋委员长得报,勃然大怒,下令将彼扣押来渝,现已在途中云。此系出诸程颂云之口,似有根据。如确系事实,则我国现时所谓军事家,脑子里还是充满《封神榜》、《西游记》的思想也。
朴生说:孔院长在中央党部财务会议反对《中央日报》以廉价售给工厂工人,俾与共产党之《新华日报》竞争。他说这种宣传方法不对,又说好的东西不一定便宜,便宜的东西不一定好。共产党那种宣传方法,不必与其竞争。孔院长此种见解实具很大理由,惜办党的同志全然不懂。
五月三十一日 星期一 晴
今日的报纸,鄂西前线打了胜仗,克复渔洋关,林主席的病见好转,北太平洋阿图岛的残余日军又已肃清。大家心里高兴,午后又在办公室内吃白酒和花生米,表示庆祝的意思。
林主席病了,病势很危险,前昨两天,已经不省人事。病源是血压高。中常会因此举行临时会议,修改国民政府的组织法:主席因故不能执行职务时,由行政院长代理。当初立法便没有顾虑到这一点!
六月一日 星期二 晴热
城院电话,公务员增加生活补助费案已经院会通过。这案本应于上两星期通过,因顾到军人生活的改善,将全案送请委员长核示。后来委员长将原案发回,说请孔院长办理,军人生活的改善由他负责,所以延迟了三个星期。根据这案,一般公务员低级的约增加收入百分之四十以上,中上级约增百之三十以上。比较战前的全收入,则低级人员约为三十倍左右,中级人员约为十倍左右,高级人员约为五六倍,视物价之高涨平均约为百倍左右者,相差自然还是很远。
下午下班后,攀登十里坡前小峰。
鄂西战事续来喜讯,敌人有五师团溃败之说。但不审是敌人确实被击溃,抑系自动撤退。
六月二日 星期三 阴雨
鄂西战胜,据今日的报纸消息,歼灭敌人三万人,并非敌人撤退。这消息鼓舞士气民心不少。
晚饭后读立法院考察团报告书,所述地方政治现况,虽限于川康甘宁青陕豫等省,其实此种情形全国各省亦大略相同。关于法令、机构、兵役、粮政、财政、县制、司法各项病端言之綦详,如此地方政治,去现代政治真不知距离几千百里。病源所在,大概半由于抗战的影响,半由于中央组织之不健全。报告书全文甚长,历三小时始毕。这报告实为目前有关政治改革的一个极重要的文件,由蒋委员长用代电交给孔院长。孔院长是看过的,曾在文件上签过字,批送院办理等字样。到院之后,便到各科旅行,从今年一月起一直到现在,差不多半年,还未旅行完毕。秘书长和处长还未见过这文件的面,我们的行政效率,于此可见。
六月三日 星期四 阴
以前寓所附近树林中的画眉,我每次撮唇仿其唱声,必应声飞来,栖窗前树上,放喉报唱。近两星期来,我虽竭力仿其唱声,已不复应声飞来,即报唱也没有了。以前何等的热情!现在为何,这般的冷淡,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下午主持公务员生活改善委员会全体职员小组会议,检讨清理积案的工作情形。清理积案原定六月底完毕,以过去四个月的情形看,每月均未能达到原计划的限度。六万件的东西,现在办理完毕的只三万九千件,不足四万件,尚余二万余件;到期限完满,恐尚余一万件左右。原因是工作人员始终不足原计划的数额,又工作开始较原计划迟了半个月。
晚饭后没有电灯,到希老住所谈天,冉勺庭也在座。魏咨议德超来发牢骚,不满意于他最近的工作调动。许多人同犯的毛病是没有反省,没有自知之明,总以为自己的学识能力了不得,自己的蹇滞不如意,是政府或长官的用人无方,有私心。魏德超便是这种人的代表,与希老谈起,为之大笑。
六月四日 星期五 阴
因市党部召集会议,下午四时乘车进城。讨论的中心问题,是如何发动市内党员参加本月十四日的同盟国日国旗游行。这一日总裁将亲行检阅游行队,各国使节也陪同检阅。从这次会议可以看出,党部的主任委员杨公达很有些干才。
散会后与公达闲谈,谈副市长贺耀祖的无能,谈到银行界党务的发展情形。金融界向来对于党取冷淡态度,近来入党的人却渐渐多起来。银行界的区党部已经有了七百多党员,公达很为兴奋。我说恐怕金融界这个转变是另有作用的,公达也甚以为然。
六月五日 星期六 晴
清晨到李子坝访白健生先生,已去碧山,未晤。改到枣子岚垭访乃光夫妇,同吃粽子。回到院里,与之迈谈颇久。之迈近颇沉默,自言人生观已有改变。彼乃聪明人,固不应麻木也。仍吃午饭于让居,恺锺、介松、平群、之迈均在,饭后闲谈甚久。平群奉派出席每周招待外国记者会,关于对外宣传我们谈得更多,现在宣传当局能力实在不够,不过总裁对于宣传工作也往往有些吹毛求疵,使当局有无从负责之苦。下午与平群同乘蒋廷黻处长的汽车回龙井湾,车上又谈到对外宣传的事。蒋处长去年曾负此责,颇得外国记者好评,后被党部方面攻击,借为政争之具,故现极力摆脱,不肯再干。彼既为过来人,故对此事,谈得甚为痛切。彼认为现在的宣传政策根本不对,甚有道理。现时对外宣传,政策和机构似均应改变,否则不能有效也。
六月六日 星期日 晴
鄂西此次胜利,关系抗战的局面很大。假使失败,则重庆不免动摇,抗战亦不难有瓦解之势。因此捷讯传来,人人都很兴奋,对于前方将士,真有一种感激涕零之概【慨】。《大公报》再作社评,都不外是这种心理的表现。鄂西既捷,林主席的病也日见起色,恰好在端午节前后,振奋人心,实在不少。物价虽然还是上涨,到底感觉不同也。
胡彦远从耒阳来渝,到龙井湾会晤旧同事,相见甚欢。
下午曾放警报,敌机未到。读高尔基《爱的奴隶》汉译本[14]。
六月七日 星期一 晴,端午节
总理纪念周轮到我做主席,并作报告。我把这次鄂西胜利的意义作一个说明。今天大概全国的人都抱着一个愉快的有希望的心怀,度过端午佳节。鄂西大捷之下,加上林主席的病日有起色,应该大家欢庆。吃过午饭之后,两三点钟,整个龙井湾,还是静悄悄的,全无人声。四点过后,打电话到城院,那里也还没有人办公。想都是因为庆祝佳节,午饭吃得过饱,都躺到床上寻好梦去了。
衡夫却在这两天,露着十分忙碌的样子,因为明天要开杀鸡烤鸭委员会了(设计考核委员会以宁波音或上海音读之,很和杀鸡烤鸭委员会绝相类,因此大家都念杀鸡烤鸭),其实用不着这样忙。之迈说,衡夫的短处在于不能集中精力去贯彻一件事。这批评很对,衡夫的才具确过于平庸,因此遇事张皇。希老叫衡夫为小姐,也是很恰当的。
晨间,阿恩要求一只信封,从公文包内给他一只纸质很好的旧信封。持去半晌,复持原信封回来说:“爸爸,我舍不得使用这信封,这信封太好了。”爱惜东西的心理在他身上还是第一次发现,他现在是三岁另【零】五个月。
六月八日 星期二 晴
衡夫、公琰、驭白、敦伟,他们都进城了,剩下我和希老,益发觉得清静。希老总是觉得无事可做,无聊。我呢,因为昨日端午节,许多同事回家去,无形中等于放假,也没有甚么公事要办。老舍著的《离婚》看了半部,临褚河南的《圣教序》。天气热了有些不耐烦。鄂西的战事这两天没有甚么新发展。宜都、华容尚未克复,大家等候宜昌克复的消息,自然更远了。
六月九日 星期三 晴
清晨与朴生同到新开市车站候车进城。班车过了两次,均客满,直至九时半才挤上第三次班车。天热人多,空气闷臭,没有坐位,十分吃苦。到城内两路口车站已近十一时。
在车站候车时,遇滕若渠长女。向伊问话不大答,伊和站中不三不四的野孩子反见厮熟,有说有笑。十四五岁女孩子,不算小了。如此看来,将来会不会和伊母亲一样走入迷途,很难说。若渠为人爽直,有学问,有见识,也是一个革命青年。想不到一生幸福连自己的性命,断送在一个女子手里,死后伊还要给他丢脸,说来真是可叹。与铸秋、希老谈及,亦同唏嘘。
下午主持一个审查会,讨论关于公务员请领食米的手续应如何改进等案。下午三时开会,五时余散会。散会后,和公琰、衡夫、勺庭、驭白同乘小汽车回龙井湾。
六月十日 星期四 晴热
铸秋昨日言,皖主席李品仙从皖省汇巨款回广西去,是贪污证据。皖桂两省现均系桂系握政,人事与财政均在一系人手里。李品仙这种行为不是纯粹个人的行为,同时也是一系人的行为。中央发表杨仲明为皖省田赋粮食管理处处长,李品仙表示反对,这是把持人事的行为。财政粮食两部很有意要我去做广西的田赋粮食管理处处长,孔院长也已经同意。待粮食部部长徐堪将我的名字填列到单子上,孔院长临时犹豫起来,卒改为现在的广西财政厅厅长兼任。这是李品仙反对杨仲明的影响。桂系的称呼现在虽不像以前那样可以公开的说,事实上还是依然存在。
老舍的《离婚》读毕,讥刺小资产阶级的智【知】识分子,可谓淋漓尽致,风格颇似《儒林外史》和《官场现形记》。
六月十一日 星期五 晴
清晨起来,带小孩子到小西湖散步,去那里作简单的早操,吸着田野的新鲜空气,至感舒适。
汪秘书荻浪(日章)举行一次私人画展,收入十六余万元,颇自得意,斥五万元就曾家岩行政院旁隙地建住宅一小幢。因建此宅闹了不少笑话。此公也是能力过低的好好先生,在同事中不免闲曹饭桶之诮的人。
下午自己动手整理礼拜三日审查会的记录。
六月十二日 星期六 阴
与希文、衡夫、敦伟、公琰闲谈。说到农林部长沈鸿烈,忍不住又骂了他一次。这种无耻小人,居然做大官,红极一时,实为政治前途危,亦国民党之羞也。杨裕芬从歌乐山来访。晚饭后,衡夫的女友沈小姐来访,与衡夫、公琰,同吃白干,花生米。沈小姐酒量很不错。沈小姐谈有关医药和疾病的许多问题,很足以显示她是一个聪明的新出学校的医学生。
窗外的美人蕉盛开,一片红云,衬托于浓绿的竹林和芭蕉林中,更显得鲜艳夺目。
六月十三日 星期日 阴
下午三时半随蒋廷黻处长的汽车进城,他的小姐二宝、少爷三宝同车各回他们的学校去。车上蒋处长向我借五十元给二宝,同时笑说“我现在每天都办理公私追加预算的工作,这五十元也是追加预算呀!”大家都因此发笑。车到李子坝,嘉陵江上龙舟竞赛正值开始。两岸人山人海,三十条龙舟妖娆走动于那混黄汹涌的波涛上,锣鼓喧天。我们下车看了一回,六年抗战,这种运动实在很有意义。
吃晚饭于铸秋寓。铸秋告诉我许多政海新闻。这次张秘书长厉生去成都,是为着川省的政潮。这半年来四川的残余军阀,仍不断的假借粮食和其他问题,鼓动反对中央的风潮,鄂西大捷以前形势尤为恶劣。他们利用帮会的秘密组织,提出驱杀下江人的口号,有些地方发生民变。鄂西大捷之后风潮虽稍见和缓,反对粮食征实数额,仍未稍戢。张厉生此去,便是为解决征实数额而去的。铸秋又说到,川主席张岳军最近向孔副院长表示推崇的情形。岳军是所谓政学系的首脑,政学系去年为两陈系打击甚重,现在连结孔系以自重。张向孔说:“现在总裁之下,军事应受何敬之的领导,政治非我公莫能提挈了。”孔却很谦逊的说:“吾老矣,我公年富力强,今后仍须仰仗。”
前半月孔院长赴成都,本院参事谭光随行,归来私带鸦片二百两,此事可谓言之丑也。
晚饭后与铸秋和杨仲明同访朱惠清,后复与铸秋谒王公亮畴。王公近患血压高,不能多读书,亦不能多办事,喜嬲客说故事讲鬼。见我来甚喜,频频促我讲鬼故事。他并说:“我相信有鬼,我所信的不是普通人所说的鬼,是合于科学的鬼。”他再三问我,信鬼不信,曾见过鬼否。我说我还没见过,所以不信有鬼。
六月十四日 星期一 阴雨
清晨与铸秋同车进城。福建省银行乔迁,铸秋前往贺喜。经理谢惠元为同事耿民的哥哥,也是熟人,便同去,吃了茶点出来。
下午二时,率领本院党员卅人前往复兴关,参加同盟国日国旗巡行。巡行队人数约二万人,党员队一千人,自复兴关下国民大会堂废址集队,经两浮公路至跳伞台侧外交部大门,受总裁及各国使节之检阅,然后经两路口、观音岩,至城内之精神堡垒广场,再至较场口广场散队。散队时已经是下午六时半。巡行路线全长约十公里,巡行队以国旗为先导,同盟国三十二国的国旗,每国十面列队继续在后,党员队、青年团团员队、童子军队、商人队、普通民众队依次前进,通过检阅台时高呼,同盟国万岁,中华民国万岁,总裁万岁的口号。巡行队所过之处,两旁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同时市民竞放炮竹,以示庆祝。是时正当雨后,斜晖夕阳好景分外鲜妍。六年抗战,国民精神,多少总不免有些疲惫。巡行队的步伐声和高呼口号声,我可以看出,每一声音,每一动作,都直接打动了数十万观众的心坎,兴奋了市民的精神。这一次巡行实在作用很大。事后听说总裁也很为满意,参观之外国人有因此而再三惊叹中国伟大者。
巡行队散队后,我的两条腿几乎不能再举步了,到重庆后参加这样的巡行还是第一次。当我看见十来岁的童子军散队后,还是很自然的步行回家,自己不免觉得十分惭愧。回到上清寺,吃过晚饭,再到中央党部看庆祝同盟国日的电影,十时才回院休息。
六月十五日 星期二 阴
上午和铸秋同车进城,邀律师陈廷锐夫妇吃茶于大三元酒家。遇医生左维明,谈及林主席的病状。据说现时检验主席病体,发现白血球多至二万余,恐内部某处发炎。问有无治愈把握,答以年事过高,难有把握。
静女想于暑假期内回渝,振姊亦渴欲一见。但乘公路车,既耗时,又耗钱,且不免辛苦与危险;欲乘飞机,则购买机位极为不易。因此事,振姊屡次催促设法,静女亦来函数次。近虽多方设法,仍无成功之望。战时交通,本难如意,惟振姊不断怪嗔,不免增加烦恼耳。
之迈邀至重庆村彼之寓所吃晚饭,谈及政海新闻,亦复不少。饭后再谒王公亮畴,又谈了一些鬼故事。今日友人见面,多以我昨日参加巡行为誉。其实彼等心目中,仍觉得此种举动系青年人之无聊叫啸【嚣】,不宜为成年人有理智者之所有。
六月十六日 星期三 阴雨
徇铸秋意,于晨间到粮食部谒徐部长可亭,因彼曾尽力保举我充广西田赋粮食管理处处长。现事虽未成,诚意可感,理宜一谢。见面后,徐态度甚谦恭,不似平日专喜骂人之人。谈话约卅分钟,谈到公务员生活改善问题,亦谈到广西政治人材的水平问题。
上午主持本院一、二、三三个区分部执行委员谈话会,谈了一些区分部的党务进行问题。
到铸秋寓吃午饭。饭后和铸秋、恺锺同往中央党部礼堂,参加中山学社第三届社员大会。到二百余人,吴稚晖、张溥泉、吴铁城相继演讲。吴自号系老学生,来此学习。张自称为暴徒,回溯本党容共之经过,所发议论虽似痛快,思想实过于简单,总裁始终不曾予以党国重要职务非无因也。吴痛言党内同志缺乏情感,冷酷如同路人,远不及一同乡会或同学会之能互相保持一种友好态度。因忆及前日巡行散队后,余个人欲乘中央党部大汽车,遭车内同志拒绝之事,所谓冷酷如路人诚信而有征也。去年中国共产党内部亦曾发生王味实【实味】事件,以文字暴露党内之冷酷无情,成为彼党内一时之大风波。岂所谓政治组织根本即缺乏感情者耶?
铸秋邀戏剧家洪深及封禾子吃晚饭,邀作陪。
六月十七日 星期四 阴
上午龙大均来谈。
去年讨论改善公务员生活的方法时,我曾主张不要以发给食米做基本要素,应该纯粹发给法币。当时粮食部和财政部的人都不赞成,粮食部的人表示可以充分供给粮食。现在情形却不同了:粮食部对于粮食的供给已经发生问题,陪都的公务员食米,已经不能按照每人每月应给的数额尽量供给了。这情形的发生,并非实际的供和实际的求不相应,乃是因为米价上涨,代金和米价相差过远所至。粮食部因为要设法限制陪都粮食供应的数量,呈请院会决定四项新办法。今天上午便全做整理这四办法的工夫。
六月十八日 星期五 阴雨
六月十九日 星期六 阴雨
连日绵雨不绝,除了吃饭睡眠,终日在办公室内伏案。
六月二十日 星期日 阴
振姊日来又觉头痛、心虚、失眠,和前年夏天的病状相同,恐仍是贫血、神经衰弱所至【致】。静女的飞机坐位,仍属无法购买,振姊甚为此事焦急。
傍晚与朴生夫人、大卫、和小孩子到中央银行附近散步,与孔院长别墅的卫兵口头冲突起来。虽然是粗人无理,事后总觉自己的涵养不足。晚饭后主持本院四、五、六三个区分部执委谈话会,决定于下星期日,举行乡院附近乡镇保甲长联欢会。
六月二十一日 星期一 阴
读林汝堂【语堂】著的《爱与刺》[15],此书对于中国人的生活方式有过分恭维的地方,目的似在投美国社会人士的嗜好,以言发扬中国文化,似未足以语此也。读宋人张邦基《墨庄漫录》,系明人抄本经涵芬楼影印者。字体骤见似甚幼弱,细细观摩殊有风致。希老说,明人有学养者之手笔也,信然。
六月二十二日 星期二 阴
上午,罗敦伟来说,他和我的关于读《中国之命运》的文章,均被检查扣留了,刊载这两篇文章的杂志亦因之而延期出版。下午孙希老来闲谈,大家谈到此事,于是讨论到言论自由,讨论到检查制度,更讨论到政治上的权责和效率问题。现时中国不能没有检查制度,可是现时执行检查的人,确是十分难令人满意,对于出版事业的影响更有说不尽的坏处。从检查制度的现象,我们更可以看出,政治上分层负责的精神是没有的。有责的人并无权,权责既不分明,于是养成一种“但求无过,不求有功”的风气。执行政令的人,只问个人能否不至受惩处。政令发出后,效果如何,是好是坏,他是一概不愿过问的。
上星期六和蒋廷黻处长在车上谈到《聊斋志[异]》,这两日又和希老谈及。这书是愈读愈觉有味,愈读愈见其文学上的真价值。近来对褚河南的《圣教序》也有同样的感觉,愈临摹愈觉其艺术价值之高,而愈生爱好的感情。
六月二十三日 星期三 阴雨
读《通志略》总序,及《氏族略》。
举行学术会议,城院同事邓介松、范实、陈之迈、谢耿民前来参加。其实这会议只是一种形式,循例举行,实际并无需要。因有此会议,公家给我们吃一顿好饭。饭后大家说说笑笑,唱平曲两三小时,直至下午五时才散。
六月二十四日 星期四 阴
下午主持改善公务员生活委员会职员小组会议,检讨五个月来清理积案的工作。六万件的新旧案,从二月起至本月底止为清理期限,大体上可以如限完毕。
晚饭后到希老住所闲谈,衡夫、勺庭亦在座。衡夫出所藏的美国骆驼牌香烟分给希老两枝,希老再三推却才接受。这香烟现时在市上索价每罐五百元,即每枝十元。三两分钟便烧掉十元,自然要视同珍品了。
六月二十五日 星期五 阴
午饭后乘公路车进城。下午三时主持一审查会,讨论省级公粮与县级公粮的整理方法。
汪秘书荻浪约到彼城内寓所吃晚饭。既到,他已外出。他的第二个太太广东小姐,带着两岁的小女孩住在那间又黑又湿又不通风的小屋里,情形殊觉凄恻。再到附近访两友人,均不值。因到新生活运动总会吃了一个十五元一客的自助餐,粗劣不能果腹。步行出城,到枣子岚垭访乃光夫妇,略谈,回院。
六月二十六日 星期六 阴、有雨
清晨到小馆子吃点心。点心又涨了价,饺子每只涨到七角,稀饭每碗涨到两元,法币十元差不多吃不到一顿点心了。途遇龙大均,说到广东灾荒,吃人肉确成为事实。广东省政府无能力,令人生叹。
访鲁白纯于财政部,访李永懋于粮食部,和永懋一同吃午饭于彼办公室内。下午四时乘院内大客车从曾家岩回龙井湾。
六月二十七日 星期日 雨
自朝至暮终日淫雨不绝,农作物已经嫌雨水过多,大家都盼晴,但还没有晴意。
下午三时主持卅五区党部和附近保甲长的联欢会。到保甲长十六人,都是没有穿鞋子的,面目黝黑的,真正每日种田的好百姓,党员到廿余人。我做主席,演讲说【 】时总觉得自己说话理论太多,不容易找得他们能够听得懂的术语和说话。口音之不同,自然也是一件难事。此外还有一两位同志演讲,理论过深,学术词句过多的毛病更为利害。保甲长们也有一两个人说话,都是质朴可爱的老实话。下午六时才散会。
六月二十八日 星期一 大雨终日
大雨终日,雨势较昨日更甚,附近山洪震撼,急湍如瀑。
前日与李永懋谈,知粮食部内部高级职员近发生舞弊案,案情达百余万元之巨,殊为严重。粮政之弊,至此而极矣。年来地方各级粮政机关之舞弊营私已成公开之事实,不谓中央粮政机关,亦竟有此痛心之事也。
朴生来,又谈广东灾情。广东省政府去年办理粮食征实,并无实际成绩,但虚报征实数额,中央不察,反而得奖。今灾情严重,始知去年所报之不实。省政府尚自设法弥缝,不欲以真相暴露于人。这种粉饰太平,以为【 】敷衍为能事的政治,可谓为现时政治上之最普通现象,不过不受事实之试验,不至拆穿西洋镜耳。
六月二十九日 星期二 终日淫雨
淫雨多日,尚无晴意,令人闷烦。读《通志·七音略》。我国音韵之学,汉以后始有四声,江左之儒识四声而不识七音,七音之韵起自西域,是我国音韵学与音乐均受外来文化之影响甚巨。
六月三十日 星期三 阴
希老来谈,近日他立志戒纸烟,已知断难成功,因以纸烟比之多年好友,万无因为个人景况不好,便与多年好友绝交之理,相与大笑。他亦决定再不言戒烟矣。近因物价高涨,烟价尤特为昂贵,朋友中不少因此欲行戒除纸烟者。但真能戒绝者十不得一二也。
多日淫雨,今日始停。傍晚忽睹阳光,尤令人兴奋。
七月一日 星期四 阴
《通志·地里略》郑樵虽知“州县之设有时而更,山川之形千古不易”,但《地里略》只述江、河、淮、济四渎之水系,山系一字不提。开元十道图虽举每道之名山,但非就山脉分布之系统而述之也。四渎水系亦未能包括历代封畛之水,岭南道诸水即不在四渎之内。原序云:“今之地里以水为主”,似亦未能尽合其所自定之体例。
七月二日 星期五 阴
《新约·提摩太前书》第六章有句云:“我们没有带甚么到这世界来,因此我们也不能带甚么去”,这大有佛家思想的气味。
七月一日为改善公务员生活委员会成立两周年纪念。今日补行纪念会,停止工作一日。晚间聚餐,共五桌,到五十余人。去年做一周年纪念时,余吃醉了酒,给人偷掉了挂表。今年也吃酒,却没有醉。席间余发表简短的演说,无非互相勉励之词。聚餐之后,还有一些余兴:胡琴独奏、提琴独奏、平曲,颇有些唱得很好的曲子。余亦被嬲说了一段笑话。本会职员之外,其他院内同事和眷属也多来参加,济济一堂,颇极一时之盛。深夜十一时半才散会。
七月三日 星期六 阴 上午有微雨
《墨庄漫录》卷六载米元章论书一篇,及杂书十篇,论翰墨之事,极为精审。因手录一遍,以供同好诸友浏览。惜其中略有脱漏,字句亦间有不可解者。
市党部组训处处长吴某来院,召集卅五区党部及区分部执行委员开会。据彼报告,重庆市党员现已报到者仅一万余人,党籍亦多凌乱无绪。党务之不振,即此一端可想而知也。
静女来信,已购得飞机坐位,谓系假充某修理飞机厂职员之名义而购得,下星期三可以回渝。本来学生不许买票,今乃有此做假门路。抗战中许多事给青年人以道德上不良影响,大率类此,可叹。
七月四日 星期日 上午雨、下午晴
临褚河南《圣教序》,读《通志》及《邱吉尔传》。
下午携阿恩、宁宁散步于小西湖边。淫雨兼旬,久未到此,湖水大满,湖中鱼不虞涸死矣,稻田亦均水满。今年或为丰收之岁乎。
郭威伯【白】从和尚坡来,时已傍晚,略谈即去。
七月五日 星期一 晴
兼旬淫雨,今日始断雨脚。雨多天气亦转凉,虽在初夏,恍如初秋。今日虽见阳光,依然未有暑意。
国防会通令,改暑季办公时间为上午六时半至十一时半,下午四时至六时半,于实际情形殊不适合,不免减低工作效率。此间同事共同签请略加变通,不知能获准否。
七月六日 星期二 晴
一九一五年左右,那时的英国首相爱士葵(Asquith)批评现首相邱吉尔说“我们的雄辩家Lloyd George和Winston,恰好同有良好的脑筋,但并不是同一类型的。他们两人只优于言词,尤【犹】之乎有些人只优于写作一样。只有社会上的中坚分子能够思虑周详,人类大多数是不能够有思虑的。”他又说“Winston偏激欠稳健,甚为可惜。我甚喜欢他,但据我看,他的前途殊多坎坷。我想他永难高居英国政治舞台的高位。”他想不到这两个辩论家后来都成了社会的中坚分子,都和他一样坐了英国政治舞台上第一把交椅,并且他们两人在政治上的成就还要比他更大。英国的国运都要在他两人的手中转捩过来。
刘清斋来谈。庶务科长胡可时来信,说明日派汽车到机场接阿静,去信切实阻止,勿做此不当事。午饭时,因使用公家空房子事,与振姊言语小冲突。余固不应因小事而气愤,伊亦全不了解余之用心。
七月七日 星期三 晴
抗战不觉已满六年,虽最后胜利似可无疑,惟何日太平,时间尚属无法断定。今日下午在龙井湾本院办公处礼堂举行歌乐镇各界纪念会。到保甲长二三十人,本院职员二三十人,余做主席,作简单浅显的开会词。要使赤足诚朴的农人听得明白,殊为不易。晚饭后,又于礼堂举行游艺会,十时半才散。
静女并未乘今日的飞机回来。振姊已等候了一日,鸡也杀好,晚饭时才接城内电话,说没有来。不知下一班的飞机能来否。
之迈来信,谓我的字体纤细妸【婀】娜,大有唐人气味。虽系有意激勉之词,临此半年,亦自觉有些少进步矣。
七月八日 星期四 阴凉
阴凉似初秋。草拟各机关工役生活改善办法完毕。现时工役除按月发给米四斗或六斗,并由公家供给伙食外,再无其他规定。草拟办法,于旧规定之外,依照最低级职员生活补助费标准,发给半数之生活补助费。以全国中央机关之工役计之,每月支出总数约为一千二百万元,为数亦殊不少矣。
与衡夫、公琰、希老谈书法。衡夫闻某公指示,决心临汉魏碑。希老说魏碑不可学,魏碑系刻工随意做作,只见刀刻,不见笔势,彼曾学魏碑,至今悔恨,此论殊有道理。
七月九日 星期五 阴凉
已过小暑,天气阴凉如秋,恐非农事之福。
晚饭后,城内电话,静女也没有乘今日的飞机回来。振姊为之终夜不能成眠,恐怕她病了,又恐怕她受人的欺骗。
图书季刊评述英人Edward Hallet Carr新著《欧洲和平之条件》[16]。原书关于民主政治之新解释,与革命之诠义,竟多与中山先生之主义相合,愈足见中山先生之卓识远见也。
七月十日 星期六 晴
三星期来,第一次看到明净的天空,和终日刚强的太阳。
介松来,知之迈复患吐血之症,为势甚剧。医言系肺部破裂,非半年休养不能工作,听来心中殊为难过。聪明有才具之人既不免为世所嫉忌,又不免为聪明所误,戕贼其身心,之迈之病即由此而起。彼原有胃病,今又复加上心脏与肺脏之病,虽能痊愈,亦不复能任繁剧之工作。与同事谈及,均不免同加叹惋。
晚饭后,与介松同到希老住所闲谈,深夜二时,始分手就寝。这样的深宵长谈,已久矣无此雅兴矣。
七月十一日 星期日 晴
初闻蝉噪,使人感觉夏已确然来临。
吃午饭于罗敦伟寓,饭后讨论织布厂管理机构的改组及有关业务问题。敦伟外,参加的尚有介松、恺锺、驭白及经理王黼珩。管理机构之人事更动,讨论最久。想不到他们竟强我做理事会主席。他们提出我的性格,说我好比甘草,能与人无忤,说我任这职位最相宜。“甘草”的比喻在社会上有时是给人以好印象,有时却也给人以坏印象。从好的方面说,是能与人合作,性情温恭;从坏的方面说,不免有庸碌懦弱,模棱两可,缺乏果决种种毛病。他们说我是甘草,我应加反省,到底自己是前者,还是后者。
七月十二日 星期一 晴热
同盟军在西西里岛登陆后,连日颇见进展,东西夹击德国之势已成,实为最足振奋人心之消息。
衡夫从城里回来,说城里最近认真取缔公私轿子的情形。蒋委员长曾经亲自把财政部的会计长传到军事委员会去。这确是一件好事,不只战时人力节约应该如此,平时也不应留此不合人道的交通工具长在人间。
晚饭后,在空地上放映《日本间谍》及北非沙漠大捷新闻,观者极拥挤。
七月十三日 星期二 晴热
邬铠送所藏碑帖来,颇有可观看之物。
下午召集改善公务员生活委员会高级职员,讨论今后的工作改进方法。天气甚热,下午时间,几于不能执笔。与希老、衡夫、公琰等谈到昨夜的影片《日本间谍》,异口同声的斥为毫无艺术价值,亦缺乏宣传意义的产品。这是政治部的电影片子,据说耗资三百万,结果如此,一何可叹。
七月十四日 星期三 晴热
上午举行处务会议。蒋处长廷黻主席,出席的系留乡办公的科长以上人员,十二时散会。席间蒋处长说了一段安慰各同事的话,说现在大家的生活确是十分困难,政府也尽了很大的努力来改善公务员的生活,但是事实上,并没有若何改善。同盟国的战事形势现在很好,希望战争可以早日结束,生活的困难可以早日解除。
七月十五日 星期四 上午雨、下午晴
布厂经理王铁嘴(黼珩,因他会看相,故人多以铁嘴呼他)来谈布厂情形,和对于这次布厂改组管理机构的意见。
七月十六日 星期五 晴
同事段麟郊以所著《三民主义与中国》一书稿送请阅看。虽粗看目录,即发见其浅薄可笑之处不少。但据彼自言,此书系友人托彼著述,每千字给稿费若干元,先给预约费二千元,将来出版后,一切版税仍归著者,惟著作人之姓名须用友人之姓名。文人为生活所迫,俯首金钱之下一至于此,亦殊可怜。
下午主持公务员生活改善会职员小组会议。晚饭后到希文住所闲谈,月色比昨夜更好。那里有男女多人唱平剧。
七月十七日 星期六 上午晴、下午大雨
卫生署署长金宝善来洽商西北防疫处的食米案。
下午四时左右忽狂风暴雨,历半小时风势始息,屋外树林多为风折。试临《兰亭序》。
徐景薇来信,静女的飞机票位并未买到,恐怕这暑假期内,还是回来不了。振姊殊为着急,其实是不必一定要回来的。振姊始终怪我不设法,更属无理。
七月十八日 星期日 晴
上午参加布厂股东会,被推为理事会主席,再三推辞不获。会中恺锺与王铁嘴曾闹意见,几至无结果而散,幸敦伟应付得宜,不至偾事。午饭后访何侠民夫妇(何夫人毕仲英新生一男孩子),旋往探方叔章病,再便道到敦伟寓,又谈上午会场之事。
七月十九日 星期一 晴
清晨乘院内自备交通车进城。八时半出席总理纪念周,张秘书长厉生主席,并演讲。演讲历一小时余,他自己说,过去他犯喜说话多说话之病,现已力戒。其实他现在所犯的依然是同样的病。上午九时主持一审查会,讨论关于改善各机关工役生活案,十二时半才散会。案虽勉强解决,大家都觉得不能十分满意。公务员生活既不能有一完满的解决方法,工役生活自然亦难例外。
朴生来电话,始知阿静已经乘飞机回来。午饭后,和耿民商讨一件奉令密查的案件。到重庆村廿一号探视之迈的病,和他商定了迁移乡间休养的日期,和居住地点等等问题。吃过晚饭后,才作别。
离重庆村到枣子岚垭访乃光,谈一小时。他说最近国防委员会开会,讨论到目前的外交,孙院长认为英美的援助是没有大希望的,战后中国不免十分孤立。又说孔院长、何总长、孙院长等人都认为,中国现在对英国疏远的政策不对。乃光认为这是宋氏一家的外交政策。我读蒋委员长的《中国之命运》,感觉到我们对英国似乎有故意和她疏远之意。听了乃光这席话,益可证明。
七月二十日 星期二 晴热
到平时吃点心的小店吃早点。稀饭一碗,饺子五枚,已索价十一元,较一月以前涨两倍,三个月以前三倍。
徐部长可亭邀谈关于核发公粮问题。彼似怪本院核发手续不加考虑,其实本院全按规定办理,近因公粮供应不能与需求适合,粮食部始有此感觉。去年秋间,粮食部之表示,大有可以充分供应,绝无问题之概。今情势已变,乃迁怨他人,于理实甚不当。
下午一时半到牛角沱乘公路车回龙井湾。
七月二十一日 星期三 晴热
之迈夫妇及两小孩子于清晨从城内迁回龙井湾。三个月前彼决定将眷属迁入城内,余曾劝阻,彼认为骑虎之势不能再下。今扶病回来,不知尚忆余言否。
阿静已回来,振姊之侄阿英亦从璧山来。山村小寓,为之拥挤不堪,终日嘻哑【哈】谈笑,一破向来幽静空气。
七月二十二日 星期四 热
农林部次长雷法章并无一面之缘,今日忽下帖子请吃饭,不知是何意,只好将附条“准来”两字圈掉,留下“不来”两字寄回去。
有人送西瓜一只,浸于龙泉水中。剖而食之,婉【宛】若曾经冰冷。今年西瓜每斤五六元,吃瓜一只,亦约近百元了。这是今年第一次吃瓜,也许是今年最后一次。晚饭后到希老住所闲谈。
七月二十三日 星期五 晴热
父母爱子无所不至,但子女对于父母这种深爱,非到了自己做父母的时候,是不易了解的。一向为父母怜爱的小孩子,父母偶加呵斥,小孩子的伤心是最难以言语形容的。但是呵斥之后,能加以宽恕抚慰,小孩子的快乐又是无以复加的。
下午摇铃散班后,探视之迈。
七月二十四日 星期六 晴热
参观同盟国军事画片展览会。这展览会系卅五区党部发起,即设于龙井湾本院礼堂,材料颇为丰富。在这样的乡僻地方能够举办这样的展览会,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日用必需品定量分售办法,经行政院院会决议加以改变,送请国防会备案。国防会会议却决议不应改变,并经由国府命令,维持原办法。又粮食部最近所拟调整陪都公粮发给办法,亦经行政院会议通过,报请国防会备案,结果亦为国防会会议否决,函请行政院暂缓执行。这两案都属于事务行政,与国防无关。院会决议后,并已执行,但皆为国防会所否决。行政院到底负责【 】多少行政的责任,国防会应该过问的到底是些甚么事,在我们现时的中央政制之下,事实和法理,似乎都没有清楚的界限。
连日天气酷暑非常,终日流汗,但入夜之后,即觉清凉,人人均可安睡。大家都庆幸,乡居舒适,远非城市所及。
七月二十五日 星期日 晴、酷暑
天气太热了,几乎甚么事都不能做,好得入夜清凉,还觉好过。外间传说,今夏将有热流经过重庆,室外温度可以高至一百廿度。照这几天的情形看,这话恐非全无根据。
七月二十六日 星期一 晴、酷热
清晨四时半即起来,乘五时半的院车进城。七时到军事委员会参加中央各机关扩大总理纪念周。蒋总裁主席,报告义首相莫索里尼已经于昨日下野的消息,词甚短简,并未附以说明或批评。报告这消息后,又继以训话,勉大家做事要切实,要以机关为学校,注重三联制的推行。
上午九时半参加一审查会,讨论明年度如何将生活补助费及食米或代金编列于各机关预算之内。问题复杂,困难甚多,直至下午一时半才散会,并未得全部问题之解决。礼拜三日还须继续开会。
下午莫索里尼下野的号外满市纷飞。大家看到轴心势力必因此大受打击,固然十分兴奋,但是廿年的黑衫英雄如此下场,也不免有些感慨。下午六时半乘原车回龙井湾。
七月二十七日 星期二 晴、酷暑
天气虽然酷热,乡居比城市到底舒适得多。
余大卫维入学校的事,不知费去几许心思,始终未得着落。教育当局虽仍无时不为青年打算,但事实上却有许多不合理的设施,对于青年的学业和身心发育都是大有妨碍的。学校报名投考的资格限制,即其一端,教育界似亦熟视而无睹。
下午探视之迈的病。
七月二十八日 星期三 晴、酷热
上午七时乘院内大客车进城,途中遇川军人潘文华母丧出殡,仪仗及送殡者长达数里。当此之时,尚以死母炫耀其富有与权势,亦适为识者所笑耳。
上午九时主持星期一日尚未讨论完毕之会议,十二时半始散会。复杂困难的问题已解决。此种会议中,各机关之出席代表,立场各有不同,意见因而互异。大概责任则互相推诿,权利则互相争持,故问题最难解决。
与铸秋、晋熊、恺锺同赴新街口经济部,应吴培均司长及会计长王玮之宴。主客多是熟人,菜馔亦颇讲究,尽欢而散。天气酷热,终夜流汗几于不能合眼。
七月三十日 星期五 酷热,入夜大雨
报纸发表,昨日为本年暑天最热的一日,室内一百零一度,室外一百零八度。
上午参加区分部党员大会。
莫索里尼下野后,英首相在国会关于此事的报告,是一篇理论、判断、文词均臻上乘的好演讲。这次世界大战的初期是极权政制猛烈攻击民主政制的时候,现在又到了相反的时候了。
七月三十一日 星期六 阴凉
昨夜大雷雨。今早城中来人言,雷雨中本院曾家岩办公大楼阁楼上一勤务被雷殛死,城中其他地方被雷殒命尚有数人。
服务本院怱怱已满八年。八年来,不问自己所办何事,无不感觉兴味,始终以愉快的心情工作。近三两月,不知何故,对于自己工作渐生厌倦之意,意兴阑珊,不复当年心境矣。
八月一日 星期日 上午晴,下午大雨
铸秋从西安兰州回来。据说西安面粉每斤廿元,菜油每斤九十元,猪肉每斤八十元。阿静说昆明物价亦不相上下。以前全国各地,物价以昆明为最贵,今则西安兰州亦相等矣。
成侄又从交通银行汇来四千元,稍济困急。四千元之数,不过粜谷四担左右矣。
下午大雷雨,至夜未停。
八月二日 星期一 晴,入夜大雨
上班时从警察方面得到消息,林主席子超先生已于昨日下午七时逝世。昨日下午大雷雨,电话及其他交通工具多受阻,消息传播因此甚迟滞。上午九时举行总理纪念周时,大家以私意为林主席默哀三分钟。下午五时左右收到今日的报纸,林主席逝世的详细消息始达乡间。
八月三日 星期二 上午阴,下午晴
与罗敦伟谈织布厂的事。他说到刘恺锺,说他是一个不能共事的朋友。这话是不错,恺锺气度褊狭,见解庸俗,计较利害,不能共事,到此益为明显。
与希老谈到义大利法西斯党这一次土崩瓦解的意义,以为这不只对于极权国家表现极大的破绽,对于现代的政制和一党专政的组织和理论也发生了绝大的动摇。国民党近十年来关于组织和行动方面,受苏共产党和法西斯党的影响很大。现在法西斯瓦解了,义大利失败了,国民党也应该对于本身的组织和行动加以一番严密的检讨才好。
八月四日 星期三 晴
探视之迈,谈到张秘书长厉生之为人。之迈说,有人于张初来行政院时,即加批评,谓张此来并非真正为政府做事,不过混资格耳。现在看来,此话确有些根据。
临《兰亭序》,读《邱吉尔传》。
八月五日 星期四 阴有雨,凉
去大暑不过十日,天气忽阴凉如初秋,对于农作物恐不相宜。
滕若渠夫人自若渠死后不久,即与人姘居,近已大腹便便,复为姘夫之妻所逐。若渠生前受伊折磨,以至于死,死后犹复蒙此耻辱,言之殊可叹。余谓此乃五四运动之流弊,若渠适身受之也。五四运动对于传统制度攻击最甚者莫如家庭制度,婚姻制度尤为众矢之目【的】,当时所奉为神圣不可侵犯者,为婚姻自由、恋爱自由;父母之命,媒灼【妁】之言固须根本推翻,门第之见,更所鄙夷。若渠夫人乃一婢女,而若渠竟乐与之结婚,盖即受此种思想之影响。不知门第世系对于婚姻实极有关系,不容随便抺煞。若渠一生蚀亏,即在不明此理。
八月六日 星期五 晴
苏军击退德军,收复奥勒尔,英美军占领喀大尼亚,西西里岛战事即可结束。美军在太平洋迭获胜利,蒙达之日军机场已被攻克,同盟国的形势渐入佳境。欧洲战事今年似可以有结束之望,远东战事自然亦有跟着结束之可能。现时可虑者,即我国并无反攻之力,将来同盟国虽获胜利,我在国际上的地位,恐仍不免受英美与苏俄之操纵耳。
秘书张厉生喜欢下手条。今日又下一手条,长达数百字,关于处理公文及维持风纪者凡若干点,多属空话或不得要领。其实此等事,只须对主办人员一说便得,不必浪费笔墨也。爱说话,尤爱训话,喜批公文,尤喜下手条,皆为做主管长官之通病,不独张公为然也。
八月七日 星期六 晴
一个本来身体很强健的青年书记,患了肺病,来请准借医药费,并请病假一个月。看他憔悴枯萎的样子,上气不接下气,着实可怜。这自然又是一个战时生活下的牺牲者。
《邱吉尔传》读毕。
晚饭后与希老谈战事形势,谈我国的政治外交,谈战后的国家前途。目前的战事形势,德国大有突然溃败的可能,这是大家都同意的。希老以为目前的日本已经一筹莫展,似过于乐观。我们虽属四强之一,其实我们的实力实在太差;我们这时候应该多方与英国交好,将来才不至于吃亏;战后我们和苏俄的关系恐怕会有问题;战后我们不能不开国民大会,宣布宪法。这是我们谈话的大要。
八月八日 星期日 上午晴,下午阵雨
上午与树英前往中央医院探视科长汪锺韵病。以病状言,似系斑疹伤寒,和去年余病相似。旋至医院附近青年女子农业学校,访女参政员刘蘅静。伊最近已接任该校校长。谈一小时许辞出。再到歌乐山车站,在那里买了一个陶器的大茶壶,半斤饼干,回来吃午饭。
读夏衍改编的托尔斯泰著的《复活》[17],开始读Remarque 的Three Comrades[18]。
蘅静说:孙哲生在战争期间生活一点不肯降低,常常向银行举债,以维持个人的生活水平。举债的数目很不少,往往是一百数十万。他并且告诉人,法币是愈来愈不值钱的,为甚么不举债来维持个人的生活呢?李永懋来访。他告诉之迈,和张厉生共事,不必过于卖气力:张是一个忘恩负义,不好相与的人。他曾经和张同办党务有年,知之甚深云。
八月九日 星期一 晴
晚饭后与希老、勺庭谈院内办事情形,对于张厉生又作了许多的研究和批评。张到院以来,虽想做好,但把握不着要领,往往白费气力,对于人事的处理更是一筹莫展;理论虽多,大率肤浅不着边际;见事不明,故无坚定不易之主张,所发言论,或处事方法,不免时时矛盾,前后不能一致;或徘徊歧路,模棱其词,使人莫明所以。初时自谓以三个月为学习时期,于今已过半年余,所知者似甚有限,且少进步。张过去系办党出身,做事不顾前后因果,只以一时直觉率意判断。他乃党中领导人物之一,做一部分的领导工作,也许不差,以此做最高行政机关之幕僚长,实在不足。蒋孔两公未尝不刻意物色能做这幕僚长的人材,结果依然如此不如人意,可见人材之难得也矣。
八月十日 星期二 晴
上午十时主持改善会全体职员的小组会议,检讨本会过去的工作效率,并宣布今后的工作分配方法。说到过去的工作效率、错误、迟缓,不一而足,说起来实在非常惭愧,再三以此点提出,与本会同人,共劝共勉。
读叶青[19]的《毛泽东批判》。中国共产党的理论,到现在真可谓完全破产矣。
下午下班后往探之迈。回家吃晚饭时,路遇蒋委员长与戴院长同行,卫士十数人后随,似系来看那间始终闲置着的空房子。听说蒋委员长要将这房子让给戴院长居住。
八月十一日 星期三 晴
欧阳文忠论书法云,“学书如溯急流,用尽气力,不离故处”,确是经验之谈。检点半年前所临故纸,与现在所临者比较,真有不离故处之感。
阿静因割治扁桃腺入住中央医院,一次须缴费二千余元。
八月十二日 星期四 晴热
中央医院的医生来说,病人患肺病的特别多,尤以学生和公务员为甚,原因多由于营养不良所至【致】。战争给与人类破坏的力量是愈来愈深入、广阔,民族健康的破坏到现在,也真到了惊人的程度。肺病患者的日增,即是一证。
振姊忽接朴生夫人来信,中有诀别语,并附遗嘱一纸。以词意看,大概因为朴生另有新欢,故愤而发为自杀之念,惟虽有此念似尚未至死。振姊得信,焦灼万状,想实时进城,但为时已晚,此又战争破坏家庭之例也。
八月十三日 星期五 晴、酷热
振姊清晨进城,中午回来,朴生夫人幸尚无事。静女扁桃腺已用手术,经过良好,傍晚到中央医院看她一次。
与公琰到本院所购公墓墓地踏看,为若渠选择葬地。本院迁渝以来,在任所逝世之职员,屈指数之,已不下十余人矣!
八月十四日 星期六 晴、酷热
城中朋友来信,秋老虎非常利害。乡居虽日间午后申前较为酷热,余时均尚好过,夜间能够安眠,尤为难得。刘养浩邀吃晚饭,同桌有希老、霜梅、菊芬、勺庭。饭后回到办公室前,棕榈树下,设藤椅子,置茶具,各挥草扇,对月闲谈,亦为消暑盛事。希老、衡夫之外,参加者尚有苏州姚氏姊妹。
八月十五日 星期日 晴、酷热
戴季陶要到龙井湾来,居住准备给孔院长居住那一座房子。委员长侍从室已经派人来布置。大家对于这位“叔孙通”都不喜欢他来,他来后恐怕不免要发生许多麻烦的事,这里自由轻松的空气,恐怕要破坏。
晚饭后主持区党部及各区分部委员联席会议,讨论两小时,十时散会。
希老邀去赏月吃茶,吃酒,吃花生米、牛肉干、皮蛋。参加的有陈衡夫、沈惠先、管中光、冉勺庭和姚氏姊妹,直到午夜一时才散。月光初时很好,十二时后月蚀,蚀甚时,仅余蛾眉一勾。
八月十六日 星期一 晴、酷热
上午各同事聚谈,又提到戴季陶院长。希老说他是一个喜怒无常,起居不时的半疯子。他迁到龙井湾居住,大家都担心,将来会没有安静的日子了。
十一中全会即将开会。主要的论题,国府主席人选,即为其一。将来到底何人继任,传说很多。就道理说,蒋委员长一定当选,必然无疑。但有人说,委员长极为谦逊,恐不肯就;又有人说,主席不负实际行政责任的制度恐将修改,修改后,即非委员长莫属。院内同事数人就此事做了一假选举,每投一票出资五十元,看将来实际结果如何,以定胜负。
八月十七日 星期二 阴雨
一星期左右的酷热,昨夜一宵秋雨,顿成清凉世界。雨整日未停,晨起推窗外望,小圃中自己手种之牵牛,已经盛开白花。顿忆今日为余生辰,振姊到厨房里,仆仆经营庆祝食品矣(今日为旧历七月十七)。对着花,对着雨,百感俱集。希老、衡夫、公琰、敦伟、勺庭、叔章诸兄得余生辰讯,强送喜仪七百元,再三推却不得。母亲今年已八十有五,生平从不许人送礼祝寿,余何敢违此庭教。事前曾屡以此意表示,诸兄强我至此,亦大不相谅。远隔慈颜,于今六年,母亲八十大寿时,亦未得在家承欢笑。今晚振姊虽备酒肴,心中总觉不安也。
八月十八日 星期三 晴
上午处务会议开会。张秘书长厉生原定来乡院主持,暂【监】时不来,改由孙参事希文做主席。长官既不出席,会场空气自较松懈,且此种会议,举行已将两年,实际上似无若何效果可言。
重庆图书杂志审查处处长张兆浮报职员名额十余人,冒领薪津食米。经本院派员调查,确系事实,犯贪污罪。张系重庆市党部委员之一,以党中干部人员而舞弊贪污,一何可叹。此事适交余经办,故知之尤详。
八月十九日 星期四 晴
下午讨论公务员生活改善会会务的改进问题。
八月二十二日 星期日 晴热
铸秋从城内来。因他的汽车之便,带阿恩到歌乐山他的寓所走了一趟,在那里吃过午饭才回来。小孩子有机会坐汽车,异常高兴。回来之前,和铸秋到八块田访徐道邻,谈到重庆市政府最近的人事变动,谈到市长贺耀组的为人,他们都一致说贺是好谈理论,缺乏认识力,缺乏果断的人。又谈到工务局局长吴华甫的贪污,陪都为现时畿辅之地,贪污官吏竟放胆至此,亦可见吾人之政治组织,殊欠完善也。
读完张养浩著《为政忠告》[20]。此书包括《牧民忠告》、《风宪忠告》、《庙堂忠告》三部分,即张自己做县牧,做监察御史,做宰相三个时期之经验谈。前两忠告,在现在看来,已没有若何价值,惟《庙堂忠告》,尚有若干道理可供现在从事政治工作者的参考,其中“用贤”、“任怨”、“分谤”、“献纳”诸节尤不失为现时行政学的重要原则也。
八月二十三日 星期一 晴热
总理纪念周我做主席,领导行礼,并作报告。报告的内容,系战争期间,个人的卫生和健康应注意的几个原则。
上午十一时敌机来袭陪都,大家将到防空洞时,已闻陪都方面高射炮声及敌机投弹爆炸声矣。去年一年敌机未尝来袭,今年亦为初次,中间相隔近两年矣。
八月二十四日 星期二 阴
昨宵大雷雨,终夜未停。今晨雨中闻警报,敌机未到重庆市空,仅到万县投弹。
晚饭后与希老、衡夫、勺庭闲谈。战事似无一年半载可以结束之势,乡居多空隙地,共谋蓄鸡,以资佐膳。现棉纱黑市已涨至每包近二十万元,阴丹士林布每尺近百元,毛巾每条七八十元,今后的物价真不知要高涨到甚么程度,公务员生活如何得了。
八月二十五日 星期三 阴,上午雨
朴生夫人带着她的女孩子阿么来了,阿静又来了一个女同学,加上振姊的内侄家祥和余大卫,小小的寓所里,充满了人,更形热闹。晚饭后,大家到屋外瓜棚下乘凉,阿恩往来跳跃唱歌,笑声洋溢,十分愉快。
恺锺忽提议要布厂关闭,殊无道理。敦伟和王铁嘴均觉头痛,再三说此人不能共事。真的,此人眼光短浅、幼稚,气度褊狭,难怪无人能与之合作。
下午召集改善公务员生活委员会审核部分人员,讨论工作进行方法,历一小时半。
八月二十六日 星期四 阴、有雨、凉
我们抗战已经满六年。英首相邱吉尔在魁北克会议之后,对新闻记者谈话,还记不清楚这一点,以为我们只打了四年的仗!这次会议,虽说要加重注意远东战场,但德国未失败以前,恐怕用在远东的作战力量还是有限得很的。
这几天的雨把暑气完全消除了。
与之迈闲谈,他说恺锺是一定会利用行政院的参事地位,干些贪污的勾当的。另与敦伟闲谈,他又举出若干事实,证明恺锺之为人,鄙卑无聊,钻营奔竞,完全是一个无气骨,不负责的鄙卑官僚。
八月二十七日 星期五 阴雨、凉
和龙大均吃晚饭于上清寺的小馆子。最简单的吃法,竟化一百元,战前最多化一元而已。物价涨了一百元【倍】,这也是一个证明。吃完了晚饭,回到院内闲谈。大均说了许多关于研究各种维他命的文章,也说到一些关于十一中全会后政府人事变动的“马路新闻”。
八月二十八日 星期六 阴
下午一时,乘院内客车回龙井湾。王铁嘴又来谈布厂的事,仍是一篇痛骂恺锺的话。敦伟、介松现在都觉得恺锺这厮是不能共事的。
八月二十九日 星期日 晴
在屋旁造一间小鸡屋,免得鸡和人同住一间屋子内。造鸡屋所需用的一些竹木材料,是余大卫和卢家祥这两位青年伙子在附近的树林里斩伐来的。设计和动手构造,却得我自己来,他们连用篾捆缚的方法都不曾知道。这不能不说是我从小在农村生活的好处,可以懂得一些农村生活的技术。
下午到敦伟寓里,开会讨论布厂的事。恺锺、驭白、敦伟之外,尚有会计员廖某;介松、王铁嘴、吴子隽均未出席。假使都出席,恐不免要发生口角的。总之,一个企业的组合,有了盈利,内部便不免要发生意见和冲突,往往非闹到事业倒台,资本亏蚀不止。这个小布厂,似乎也免不了这样的事情,关键在大家不守法,没有民主精神,更加上一个私心。
八月三十日 星期一 晴
传下月初十一中全会开会,将讨论颁布宪法问题。大概因近来美国方面有人发表中国并非民主国家的言论,以为颁布宪法便可以塞这些人之口,以增进中美邦交,加强盟国的团结。其实美方这些舆论大部分是共产党的恶意宣传。国家力量薄弱,即使宣布宪法,不见得便无不好的批评;颁布宪法,本非战争期内之事,若因一些不负责任之批评,将建国步骤自己错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不知秉政诸公,亦能见及此理否。今早院内总理纪念周,适轮到我做主席,做报告,因将以上意见说与各同事听。
八月三十一日 星期二 晴
生辰那天希老等九个同事送了九百元的礼,天天准备请他们吃一顿饭,至今未能实行。钱早用完了,猪肉也买不到。振姊今早又为此事噜苏半天,这时候请客真是何等不容易。
前几天公琰病了,现在衡夫跟着又病。同事患病的一天天多起来,院中参事秘书一年之内,完全没有害过病的,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与希老谈到本院的人事行政。参事秘书,简任阶级的共二十人,完全不做事的竟有八九人之多(其中一二人因病请假)。忙的过忙,闲的过闲,劳逸不均,一至于此。主管长官似乎不注意调整,恐也无法调整。政府机关用人之不经济,此即一例。
九月一日 星期三 阴雨
戴院长季陶果迁来龙井湾居住,之迈因此迁到办公室养病,我也因此而另换了办公室。
阿恩午饭后发高热,未知何病。
《马太福音》,耶稣痛骂伪君子法利赛人和文士,是圣经中一篇有声有色的好文章,也是耶稣疾【嫉】恶如仇,革命精神的表现。这种伪君子在现社会也很不少。
九月二日 星期四 晴
阿恩似系患不消化症,昨夜和今日泄泻多次,热已退。
战时公务员的工作效率愈来愈低,想尽方法,仍不免时时出乱子。改善公务员生活委员会的文书处理,即常常有迟缓错误的毛病。今日又发觉一件公文,稿子办好之后,历时两月还没有缮发出去,真令人气恼。这类的事,两三个月来,不知发生了多少次。
九月三日 星期五 晴
秋高气爽,空中飘荡着桂花香,益发觉得乡居之可爱。只是这样的生活过得太久,不免损人志气耳。
九月四日 星期六 晴
和公琰谈到现时的卫生行政。公琰说,卫生署和所属的各级机关行政效率比军医系统的机关好得多了。这确是事实,不只如此,一切军事行政机关的效率,似乎都比行政机关低,人材的水平也比较差。抗战期间,军事第一,有此现象,实在是很可叹的。
道邻生了男孩子,请吃晚饭。和公琰步行到歌乐山他的寓所,参加的客人还有孙药痴和卢毓俊。九时后才步行回来。
国府主席的人选大家纷纷推测。有一事髣髴大家不谋而同的,便是将来的新主席,假使不是蒋委员长,即不应该是一个有太太的人。意思系除了蒋夫人之外,中国现在不应该再有一位first lady。
九月五日 星期日 晴
今天大部分的时间,化在造鸡屋上头。这一间小鸡屋,工程已大体完成。
城内来人,传出可靠的消息,这次的十一中全会,将决定下列各大事:(一)根据训政时期《约法》修改国民政府组织法,即主席再不是不负实际行政责任的(将来的主席自然是蒋委员长了);(二)抗战军事停止后一年召集国民大会,宣布宪法;(三)共产党可以被承认为合法的政党,但须取消边区政府,将军队完全交给中央统一指挥。这三件事,如果确能如此决定,自然都是适合人心和事实的需要的。
九月六日 星期一 晴
上午七时乘本院自备大客车进城。六届十一中全会开幕。照例政府人事更动,此时必定发生许多“马路新闻”(谣言),这一次因国府主席问题,谣言更多。
中午,到铸秋寓吃午饭。宣传部长张道藩,重庆市党部主任委员杨公达在座。道藩述国府主席问题的经过,说蒋委员长最初坚决表示不肯当选,最近也并没有明白表示愿意当选。但以事实趋势看,国府组织法必须从新修改,恢复十九年前主席负实际责任的规定。主席人选亦必为蒋委员长无疑,我们的政治组织始终还是因人而变,没有定型的。
道藩又说:“曾经有人向吴稚晖老先生说,有人属意你老人家当选国府主席。稚老闻言,频频摇手,很严肃的答道,千万勿作此语,假使我做主席,接见各国使节时,我看见他们进来,我一定会发笑的,这如何使得。”“林主席逝世后,蒋委员长曾恭请稚老到汪山居住,每晨整肃衣冠往谒,但未说明用意。稚老极不耐,问陈布雷,亦不知原委。请陈设法代恳早日下山,并说家里有面粉一包,无人照顾,恐为鼠子偷吃。越数日,果送下山。不久,蒋夫人又亲自来请,仍说委员长请登汪山。稚老坚不肯行,说前次上山回来,面粉已给鼠子偷吃不少,此次再不能随便让鼠子偷食。蒋夫人说,将面粉带同登山好了,务请稚老一行。结果,稚老仍坚决不去。”有人说,此系委员长拟恳稚老出任国府主席之意。
平群夫妇请宴于领事巷十号康宅,盖为他的儿子弥月志庆也。客人共三桌,肴馔甚盛。
九月七日 星期二 阴、有雨
静女今晨飞昆明,回西南联大读书。清晨五时起床,六时送伊到珊瑚坝机场,七时起飞。访彭学沛,谈一小时。
九月八日 星期三 晴
清晨往枣子岚垭访乃光夫妇,同进早餐。中午汪荻浪请吃午饭于他的新居,抗战中能有资力自建居室的,同事中惟他一人耳。吃晚饭于铸秋寓,河南省党部主任委员刘真如同席,饭后与铸秋同访王亮畴。未遇,仅见王夫人。
国府组织法恢复十九年以前之原则,大概已成事实。院中同事纷纷谈论,以为从此行政院的地位与权力均将减低,更有不少人因此发生感慨,以为个人的地位权力亦将大受影响者。痴情殊觉可笑。
九月九日 星期四 晴
床上闻呼号外声,原来系义大利宣布无条件投降盟国的新闻。
程秘书载英明日回湘,任湖南企业公司总经理职。院内同事十一人饯别于国民外交协会餐室,每人出费二百余元。过去个人所曾进食者,当以此次所费一客之数,数目为最大。以目前的物价情形说,将来恐尚有大于此数的。
下午三时到七星岗乘公路汽车回龙井湾,车费七十七元余。
九月十日 星期五 阴有雨
乡院同事纷纷以城内消息为问。希老说,孔庸之如果真做了行政院长,他本人决意辞职不干,绝不愿做孔的僚幕。此公何以始终不满意孔公,殊觉费解。
振姊絮絮以用费不足为言,说了不止一次,有贫贱夫妻百事哀一样的悲惨感觉。这样的不断追问,也够麻烦。去年举债,仅以千计,今年恐将以万计矣。蒋委员长在中全会训话说,我们目前的经济虽有困难,但已经没有危险。不过这困难,已经是不容易忍受了。
九月十一日 星期六 阴
同事金华来谈他个人的工作问题。他患肺病已两三年,病势愈来愈重,工作又无法完全不做。说起来,真使人感慨不置。以他抱病之身,没有家室的照顾,穷愁交迫,益发可伤。王黻珩、罗敦伟来谈织布厂的近日情形。
Three Comrades读毕。此书共四百余页,以上次大战男女爱情及当时的社会、经济、政治情形为背景,亦是伤心人之作也。
李加雪忽汇来一万元,嘱代送各方人情。孔院长和财政部的主任秘书,生辰、年、节,均嘱送礼。当他未离重庆以前,曾说过财政部系统的人员,几乎全体如此,他做了烟专买局局长,是一个肥缺,自亦难以例外了。
九月十二日 星期日 晴
寓旁鸡屋尚未完工。早餐后和家祥持镰刀就附近丛林,割取茅草,编盖屋顶,栗六终日,傍晚才告完工。
科长何霜梅请吃晚饭于彼寓所。席间希老说,国家总动员会议秘书长沈鸿烈最近曾将该会之限价工作,造成书面报告,呈报蒋委员长。委员长于该报告上批云:“颠倒是非,蒙骗上下”。十一中全会并于限价工作报告之后,发生严厉的批评,又决议负责人员应加惩处。沈鸿烈这厮,北京政府的大官僚,混入革命政府,依然红极一时,实为党治之羞。今委员长并未受其欺蒙,全会又有如此深切之认识,亦稍可平人心也。席间共浮大白,以示快意。
饭后希老、之迈、衡夫复于办公室内纵谈沈鸿烈及中全会,深夜始散。
九月十三日 星期一 晴
下午五时半,忽闻鞭炮声四起,知系十一中全会选举蒋委员长为国府主席。事先大家早已知道当选者决为委员长,一切放炮庆祝之事,亦早经准备。故消息一出,鞭炮之声即随之而起。平群邀往彼岳家领事巷康公馆晚饭。先坐楼上走廊吃茶,看团圆皓月缓缓从南岸一带高峰上升,风景殊美。
九月十四日 星期二 晴
上午与耿民同乘汽车进城,到国防会秘书处,与乃光谈一小时。国府组织法改变后,国防会的地位问题,及今后如何实施法治两事,乃光发表意见甚多。到交通银行访杨德昭,到福建省银行吃午饭,晤招商局总经理徐学禹。徐的舆论不佳,但似非庸才。
下午乘铸秋的小汽车返龙井湾。今天为中秋节。傍晚与朴生、大卫、家祥和朴生两个儿子,并且抱了阿恩,同往小西湖旁边赏桂花。那里有大可合抱的老桂树四五株,香闻数里。吃了晚饭,月色特别清妍,七八个人复攀登十里坡前的高峰,在那里仰观万里无云的碧空,清辉如镜的皓月,俯瞰沙坪坝、小龙坎、高滩岩、新桥一带的灯火,蜿蜒如火蛇,错落如繁星。此时大家欢笑高歌,我踞坐石上,引领遥望重庆。深夜十一时,始相将下山回寓。
九月十五日 星期三 晴
选举国府主席,是何等隆重的事。这次中全会选举实在近于儿戏:并不用票选,只由主席居正用很低沉的声音,在主席台上宣布,出席的中央委员跟着站立起来,便算通过。坐位离主席台稍远的,连主席宣布甚么,也听不清楚,看见前面的人站立起来,也跟着起立,起立之后,才向人问是何事。又有人站立提议,选举方法应采票选,以资郑重,但话未说完,案已通过。这样的选举,不只给外国人以不良的印象,即国内也觉得太不像话。事后大家谈论,都说这全是主持会议的一班元老不成,本来很可以郑重做好的事,到了他们的手便是变成这样不伦不类的笑话了。这事如此,其他国家大事,如何可以交给他们的手。
政府管制金融渐趋完密。盟军胜利的消息,又不断来到。通货日渐收缩,物价大有下跌之势。
九月十六日 星期四 阴
近三四朝便血甚多,系痔疮破裂所至。想因近日吃酒略多,身体又过于劳动,以至如此。
读威尔基著《天下一家》[21]。第一至第四章论中东各国所以贫苦落后,由于帝国主义之分割操纵,诚一针见血之论。
九月十七日 星期五 晴
齐秘书次青从城里来,带来二千元,说是孔院长赠给做中秋节补助费的,并且说明科长以上的人员均有给赠,这是以往所没有的。物价高涨不已,得此不无少补。次青又传张秘书长厉生的话,嘱从速拟定增加公务员生活补助费的计划,总数以十万万元为范围。
读《天下一家》第四章“我们的盟国苏联”。威尔基的结论说:(一)苏联是一个有效率的社会;(二)苏联是最憎恨法西斯纳粹的国家,确是我们的盟国;(三)战后必须与苏联合作。我想英美对苏联向不十分了解,我们对苏联更多隔膜。威尔基这一次的观察批评,是很公平,很客观的。因此,我又想到,我们现在派遣大批人员和学生到英美去,研究军事政治经济各门智【知】识和经验,为甚么我们不派一些人到苏联去呢?至少这一次苏联和德国在大陆上三年多的血战,表现了苏联的陆军是世界第一流的战士。我们是一个以陆军为主要国防的国家,我们为甚么不多派人员去苏联见识见识,学习学习呢?
九月十八日 星期六 晴
下午五时乘院车进城,经过各处小市场,都挂了旗,纪念敌人十二年前侵略东三省。
到铸秋寓吃晚饭,遇《大公报》的西安记者,谈了许多话。财政部主任秘书鲁白纯说,孔院长近对加雪有不满意的表示。据他的推测,恐怕加雪开罪了那位姓谭的副局长,这姓谭的哥哥便是在孔院长身旁的参事谭光。
美国借给黄金二万万元,是否可以借此平抑我们的物价呢,成了这几天朋友见面时谈论的中心。多数的观察,物价不会因此下落的。
九月十九日 星期日 晴
清晨与铸秋访白健生不遇,再到飞来寺九号访张向华,谈半小时。出来后到临江门邀封禾子吃茶于广东酒家。禾子为自费留学事,正苦无法成行,甚见懊恼。吃完了茶,再访司徒宽夫人。傍晚李永懋邀与铸秋同乘汽车到化龙桥近郊农场访他的情人吕玉文小姐。吕近与一军人发生婚姻纠纷,躲避于此。朋侪中平日对吕颇多微词,观她此次与军人决裂出走的经过,亦全非无勇气无见地的普通女子。
威尔基的《天下一家》读毕。此书涉及中国问题的凡四章,关于中国的政治经济问题,颇有可采的议论。虽以美国人的思想立场为立论基础,仍不失为他山之石。与蒋委员长论现代经济,非采大规模生产一段,及“中国的通货问题”一章,尤为中肯之论。
九月二十日 星期一 晴热
汪狄浪请吃晚饭,仅吃了些点心,便到粮食部应李永懋约。在那里遇着许多教育部的高级人员,还有贵州大学的校长张梓铭,和其他所谓陈立夫派(或二陈派)的政治人物。张梓铭吃了几杯酒,颇有醉意,对于政治现状大发牢骚,说[对]现实的政治很觉恢【灰】心,因此对于共产党不免采妥协的态度了。后来刘真如也发同类的议论,他们的牢骚似乎多为攻击孔院长而发的。
星期日国民参政会开会。财政报告孔兼财政部长称病没有出席,派次长俞鸿钧出席,引起很大的反感。会场中提出询问案数十件,有些参政员询问的态度很为不好。孔之不出席,据说是秘书长张厉生的主意,实在错误得很。这种态度不是表示藐视参政会,即表示畏葸,二者均属要不得,对于孔可以说有损无益的。
九月二十一日 星期二 晴热
清晨应李钰之约,前往广东酒家吃茶,物价虽贵,茶客依然满座。吃了茶,到华侨联合银行访黄延凯,谈甚久。
铸秋请宴,座上有外交部次长傅【胡】世泽、教育部次长顾毓琇、参政员梁实秋、谢冰心、戏剧家万家宝、封禾子,还有以出演《清宫外史》慈禧太后出名的赵小姐。赵小姐身体茁壮,仪态高贵,确有太后风度,尤豪于酒。万家宝与封禾子原为情侣,相见椷【缄】默无言,内心之隐痛似甚深也者。
蒋委员长手令,要于明年度预算内,列一特定经费,做奖励并津贴公教人员服务十年以上,且成绩优良及家累重大者。张秘书长交拟办法。此事用意至佳,但并非易办,必须不滥不苛,确能藉此保障中级干部人材之生活,始能不负蒋委员长之原意也。
九月二十二日 星期三 晴热
清晨五时起床,从曾家岩步行到七星岗车站,六时半乘渝歌线第一次班车,八时到龙井湾。上午九时参加处务会议,被派为这次会议的主席。处务会议本为中上级人员发泄意见的机会,惟连月秘书长与处长均未亲来主持,出席者自感觉会议之无甚意义矣!
九月二十三日 星期四 晴热
时令虽已到秋分,惟连日酷热,有若盛暑,殊觉可怪。上午召集改善会审核人员,讨论工作方法如何改进。晚饭后与希老辩论欧洲战局甚久,我始终怀疑苏俄不免有暗中出卖英美之事,希老极不以为然。
开始读Lytton Strachey 的Queen Victoria[22]。
成侄再从家里汇来一万二千元,仍未足还债。
九月二十四日 星期五 晴
上午九时与敦伟、驭白同乘小汽车进城,参加院内学术会议。这又是一种有名无实的会议,为敷衍长官,敷衍命令而举行的。下午四时乘原车回龙井湾。
午饭前后与晋熊闲谈甚久,彼对于奔走钻营深表鄙薄,认恺锺之凄凄【栖栖】惶惶为可笑。昨日沈鸿烈出席参政会,报告政府统制物价措施之经过,力竭声嘶,几至晕倒,颇能令人发生同情。但亦有人认为恐系官僚手段,实行苦肉计者。
九月二十五日 星期六 晴
敦伟谈最近蒋委员长下了一道命令,要各报纸对于其他盟国领袖的演说,只可刊载大要,不必照录全文,以维国家的体制。大家研究这命令的用意,以为是因英美的报纸对于蒋委员长的讲演只刊载大要,故我们的报纸亦应以同样的态度对待。如果这推测不错,我们真是一个讲面子的民族了。
九月二十六日 星期日 阴雨,温度忽较前三天低廿度
上午主持院内六个区分部联席会议。上级党部下过一道命令,要全体党员对于总裁的《中国之命运》一书,于六月底以前,每一人作一个研读报告。现在已经过期三个月,虽再催促,本院近二百个党员中,只有一个人交来了他的报告。联席会议除了讨论这一点外,还决定庆祝蒋总裁就任国府主席和双十节的办法。
中午请孙希文、方叔章、罗敦伟、黎公琰夫妇、赵恒荣、冉勺庭、徐景薇吃饭,因为他们在我生辰那天送了礼之故。振姊经营了两礼拜,昨天和今天又整整忙碌了十几廿小时,才把筵席弄好,用费近二千元的法币。生平请客恐怕在费用的数目上这一次是最大的数目了。
九月二十七日 星期一 阴雨、冷
纪念周开会,我做主席,领导行礼,并作报告。关于实施宪政和今后的经济建设问题,略为发表意见。国民党以完成地方自治为实施宪政的基础,今基础工作未成,将来的宪政能否不蹈英美民主政治的覆辙,吾人虽不宜作胶柱之论,但亦不宜因应付环境,徒取形式,而忘却实际。至于经济建设,一方面不能不采现代集中生产,大量生产的原则,又一方面更不能不力求避免资本集中后所连带产生的社会病态,即欧美资本主义下的病态。蒋委员长曾以国营为补救的方法,惟我国国营事业尚鲜实效,将来能否达此目的,自不能轻易加以判断。
九月二十八日 星期二 阴雨终日
再行增加公务员生活补助费,现在又到时候了。收集了许多物价指数的报告:今年七八月各地的指数,比较去年年底,大体增加了百分之五十以上,有增加到百分之二百或三百的。根据这些报告,拟定一个增加生活补助费的标准。将指数增加到百分之一百以上的一律加百分之一百五十,不到百分之一百的,一律增加一倍。现在的物价指数有些地方比较战前增加到一百八十余倍,有些地方增加到百余倍。公务员的总收入比较战前,最高的亦不过增加四十余倍,最低的仅六七倍而已。
九月二十九日 星期三 阴雨终日、冷
继续读Queen Victoria。当域多利亚女皇登极的时候,Lord John Russell的庆祝演说,竟说他希望域多利亚是依利莎白而没有依利莎白的专制,是安尼(Anne)[而]没有安尼的懦弱。这样对于元首的希望,是真正的民主国家才能发得出来。
九月三十日 星期四 阴雨
域多利亚女皇请Peel组阁的时候,因为Peel坚持要照宪法规定,把管理皇室事务的人员更动,女皇以为这是她个人的事,与政治无关,不肯让步。结果Peel组阁归于失败。管理元首家务的人员,也须由政府负责的领袖支配,这也是英国民主政治的一种特色。
希老谈,最近恺锺谋做重庆市政府财政局长的经过,卑鄙无聊,极官场的丑态。无怪许多人瞧恺锺不起也。
十月一日 星期五 晴
下午二时与衡夫、可时同车进城。三时主持一审查会,讨论领用建设事业专款各机关,下年度食米与生活补助费之编列预算办法。吃晚饭于铸秋寓。饭后同往访于望德夫妇、衡夫及王亮畴。在望德寓遇程沧波,谈焦易堂因恐失国府委员而至病,可笑亦复可怜。古人云,年老之时戒之在得,其焦之谓也。
十月二日 星期六 晴
下午三时龙大均来院见访,谈粤省灾情。海丰一县人口四十万,饿死的竟十万之众,闻之酸鼻。与铸秋同吃晚饭,之后同访蒋碧薇于文艺社。看时人画轴,殊佳,张大千墨莲一巨幅,尤可爱。
十月三日 星期日 晴
铸秋于晨间往浮图关谒蒋委员长,因乘彼车返龙井湾,并同吃午饭于龙井湾寓。
昨日忘带剃刀,借用一次,今晨颊部发红发痒,状甚类癣。急施以药,幸就平复。
增加公务员生活补助费案,送请两长核示。因为数过巨,仍须重加修改。张秘书长谈此案时,牢骚满腹,谓有收入的机关,随意增加职员待遇,殊不公平,但只[止]于牢骚,并无他术。
十月四日至七日
这几天多雨少晴。因应中央训练团毕业考试,须赶写自传一篇、毕业论文一篇。本应于五日交卷,以希老、之迈及其他同事连日来作长谈,有时整天未能执笔,夜间亦复如是,以至延到今日始能脱稿。自传约三千字,殊嫌简略;论文题为《本团训练工作改进之意见》,对于讲师人选失宜,与训练工作日趋形式化,论之较详,不审亦能见纳否。
十月八日 星期五 阴雨
参加中央训练团毕业考试的论文和自传今日都送出了,这样我也可以算是受过训练的团员,用不着再入团受训了。
下午主持改善公务员生活委员会全体职员的小组会议。科员黄粹涵作读书报告,此人条理分明,见解不俗,将来当能成为有用之材。
报载苏联教育现已禁止童年男女同学,主张女子应养成未来之母亲,对于男女平等的观念,已和革命时期大不相同。此所谓物极必反也。不知向以苏联为神圣者,至此又将何说矣。
十月十日 星期日 国庆,阴雨
清晨访蒋廷黻处长,还没起来,和蒋夫人谈了些家常话。蒋夫人说每三个月分配到面粉一袋,每一个月分配到菜油七十二两,都不足用。特任官的家庭这样严格遵守法令的,恐怕这是全国的第一家了。而且,他们家里没有用厨子,没有用门房,只用两个老妈子,没有用公家雇用的副官、听差,家中的用具和消耗品没有由公家供给,这确是很难得的。这不只是蒋先生个人的公私分明,蒋夫人不肯和时俗的女人一样贪图小利,更为难得。蒋夫人平日恬淡温雅,勤俭持家,实在大可称道。蒋先生起来后,谈了一些公务,他便将这一次前往美国参加盟国救济总署的任务及该署的组织详细说了一遍。他对于这一次的任务表示十分兴奋。
上午九时主持国庆纪念会。今年国庆适值蒋主席就职纪念,意义更为重大。下午还举行游艺会,夜间放映电影,马路上盖搭彩牌,处处张灯结彩,荒村中顿现热烈景象。
十月十一日 星期一 阴雨
每日清晨小孩子醒来,第一句话必定是肚子饿了,要吃东西。母亲照例不喜欢小孩子早起,不给东西吃。于是小孩子闹起来,母亲加以斥骂,这样的吵闹总须经过半小时或一小时。这全是大人的错:小孩子睡眠饱了,自然要起来,饿了必定要吃,吃饱了必定要游戏,完全以成人的好恶和时间来限制小孩子,显然是不合理的。
继续读Queen Victoria,临褚河南《圣教序》。
与敦伟、之迈、公琰在办公室闲谈。敦伟说,旧同学中胡彦远、程载英将来均可成为巨富,因彼等已于长沙购买了若干地皮,位置适系将来长沙市区之中心。其实同学中湖南人多属富有,以上两人之外,参事谭光、邓介松亦饶于财。敦伟近兼营布厂及小生意,亦颇有所获。龙井湾附近居民,称他为罗百万,虽近于开玩笑,其实以彼经营之才能说,百万非不可能也。
十月十二日 星期二 阴雨
上午参加诉愿审议委员会,讨论两件案子,都是政府机关没有根据法律,随便没收人民的财产,人民不服提起诉愿的。这两个案子关系人民的利益,只不过棉纱一百数十饼,还不算甚么。最近陕西省政府没收许多商人的存货,价值达数千万,也是没有法律根据的。并且省政府事后也知道法律和事实都不应该没收的,但以大利所在,始终不肯发还人民。这案子商人也诉愿到本院了。从这些案件来说,战争期间,许多官吏随意侵犯人民的权益,实觉可恨。我们的国家离法治的政治不知还有多少距离。
十月十三日 星期三 阴雨
下午乘公路车进城,四时到国防最高委员会参加审查会,审议增加公务员生活补助费案。讨论至六时,仅决定交付四人小组会起草提案,余被推为小组召集人。
散会后到铸秋寓吃饭。关德懋从西北回来,亦适来同桌。饭后恺锺与梦胡华【胡梦华】亦来闲谈。恺锺将赴陕西任粮政局长,征意见于铸秋。
十月十四日 星期四 阴
一星期来连夜秋雨,日间亦阴多晴少。
上午与晋熊、盛兰、叔增讨论起草奖助年资深、劳绩著之公务员办法。此事系蒋院长手令办理,从明年度起拨定一定经费专为办理此事用。依粗疏计算,受奖助人员以六千人为最高额,奖助金年约五千万元。
午饭后进城,到重庆银行办理比期存款,利息已经从月息三分增加到四分,银根吃紧这亦是一种表现。便道访黄延凯于华侨联合银行。到乃光寓吃晚饭,朴生亦在座。饭后谈中央政府制度,谈最近蒋主席接见某国大使的礼节,谈五院院长及国府委员就职时的礼节。大家颇多慨叹的话,以为我们的制礼作乐,始终未臻完备,粗疏浅陋,未足昭典训。对于中央政制的随便更改,法治未能建立,感慨尤多。
十月十五日 星期五 阴
与龙大均同吃早点。上午继续讨论起草奖助公务员办法案,大体完毕,惟条文尚待草拟。下午四人小组会开会,草拟增加公务员生活补助费提案,四时半散会。散会后到城内买了一只江西瓷的花瓶,值四百元,与敦伟两人同送介松,作为贺礼。
仍到铸秋寓吃晚饭,饭后同访鲁白纯。午间无意中遇廷黻处长,提到我个人今后的工作。彼主张我应到财政行政界去,意殊诚恳,但仅原则的指示。
十月十六日 星期六 阴
晨间晤张健云,托彼查与布厂有关的某事。
上午十时到国防最高委员会秘书厅参加审查会,继续讨论增加公务员生活补助费案,仍系甘乃光主席。讨论到下午一时半,众论纷云,莫衷一是,中间且有近于谩骂的争论。此固由于案情之过于复杂,亦由于乃光的应付方法不足所至。结果虽勉强将昨日四人小组会所拟的提案修正通过,将来恐不免尚须加以审查。
下午三时,随蒋处长廷黻的车子回龙井湾。
十月十七日 星期日 阴
上午铸秋来谈,彼旋即进城。携小孩子到蒋处长寓,小孩子在那里第一次看见无线电收音机,甚感兴趣,频频发问:何以发光,何以有声。午饭后访谭仲辉于新开市,公子的生活到底不同凡俗。
晚间乡院同人八人为何霜梅、钱焕章、沈乘龙、陈启钊四科长饯别。彼等因内外互调之故,将于下月初前往陕西、贵州、广东等省做县长去也。
十月十八日 星期一 阴
清晨坐院备大客车进城。十一时半赴财政部国库署,晤署长李倜君,谈增加公务员生活补助费案。这案因为国防会召集的审查会有些人不懂实际情形,唱高调,以至拖延许多时日没有结果。一般公务员却已经引颈而望,如大旱之望云霓,差不多见面的人都询问这案的办理情形。近来食物类的物品价格不断上涨,公务员望生活补助费的增加遂更为迫切。
吃午饭于铸秋寓,饭后与关德懋同车到陕西街。广东企业公司总经理陆宗骐请吃晚饭于中美文化协会。晚间谢晨光来院,谈彼在三民主义青年团工作情形。提到青年团,又不免使人发生许多慨叹。
连日读Taïs[23]。
十月十九日 星期二 阴雨
上午整理前数日开会讨论的奖助案,吃午饭于刘建铭寓。下午与关德懋同乘小汽车回龙井湾。铸秋与耿民主张我到甘肃做财政厅长。铸秋并实时往见蒋廷黻处长,又自告奋勇,明日去对孔院长提议,不知能否实现也。
十月二十日 星期三 阴雨
蒋廷黻处长定明日飞往美国,出席同盟国救济会议,秘书施其南同行。乡院办公各同寅于本日上午举行茶会欢送。欢送会席上,蒋处长将救济总署的组织、救济工作的范围,及该项工作在世界政治上的意义,作很扼要的说明。
恺锺被派为陕西粮政局局长,昨日院会已经通过。此事成为近几天同事间的谈话资料,有人用讥笑轻蔑的态度来说话,有人用同情的态度来说话,有人说这是一种并非善意的任用,又有人说这是恺锺做事的好机会。因为恺锺钻营已久,现在虽奉新命,而新职并非优缺,故谈论者遂不免有种种推测之词。
十月二十一日 星期四 阴雨
午饭后乘公路客车进城,三时到美专校街十七号,参加国防会财政经济两专门委员会联席会议,讨论增加公务员生活补助费数额案。这一次讨论,虽然发言的人很多,到底得了结果。六时半左右散会,主席是徐堪,技术比甘乃光好得多了。
晚饭后和公琰、德懋到铸秋寓闲谈,言不及义,直到深夜始散。
十月二十二日 星期五 阴雨
清晨从城内七星岗车站,坐公路客车回龙井湾。
增加生活补助费的消息,大概是公务员最关心的消息了。这几天见面的人,几乎无人不把这件事来问我。昨日下午这件事决定之后,问询的人更多。依照昨日的决定,重庆市每一公务员可以拿到八百元的基本补助费,薪俸可以照原薪四倍发给,高级人员主持一部分事务的还有特别办公费。这一来,比现在的收入可以增加一倍以上。但和物价的增涨倍数比较起来,自然还是相差很远。据统计数字的表示,特任官薪俸八百元的,现在的收入不过和战前的小科员约略相等(一百元左右);收入最低的,竟等于战前的十数元而已。
十月二十三日 星期六 阴雨
上下午大部分时间都耗费于计算增加公务员生活补助费的数目上。吃过晚饭后,还继续计算,才把这件工作完成了。全国地区之广,物价指数之复杂与不完全,中央机关与公务员分布之不齐,与过去补助费多少之不一,都使到这工作增加极大之困难。将来颁行出去恐不免有许多令人不满意之处。
与希老及之迈谈到最近国防会修改公务员生活补助费办法案,大家都感觉到张秘书长厉生不是一个得力的幕僚长。因为这案,他给孔副院长招来不少的不必要的反感,增加孔副院长政治上的敌对势力,他自己还没知道。
十月二十四日 星期日 阴雨
增加公务员生活补助费案,今天才把提出院会的许多资料准备完毕。下午四时与罗敦伟同乘小汽车进城。
忽接军事委员会总务处交际科来信,于明晨到国民政府晋谒蒋主席,之迈亦接到同样通知。彼甚兴奋,以为或许将有新任命。我的意思,却认为是对年资深远的高级公务员加以精神鼓励的意思。被召见,固然是一种荣誉,但并不是甚么了不得的荣誉。
敬与介松同具名宴请院中高级同仁。乡院只得敦伟与余前往。宴罢与敦伟、平群、勺庭到黄少谷寓,那里有一群青年的太太唱平曲,遇黄礼锡夫人陆晶清。
十月二十五日 星期一 阴雨
院中参事奉蒋主席召见者,一为邓介松,一为张平群,一为陈之迈,并余共四人。陈之迈外,均服务八年以上矣。上午九时到国民政府参加国父纪念周后,十时一刻,分别召见。先介松,次平群,次余,之迈最后,每人谈话约五分钟。所问大概系服务心得,平日研究何种问题,院内情形,以及个人志愿。余昨日推测之召见原因,想大致不差也。
下午五时与敦伟、之迈同乘小汽车回龙井湾。
十月二十六日 星期二 阴雨
阴雨已历一个月,还没有放晴之意,使人闷极不堪。敦伟、之迈同到办公室闲谈,对于恺锺到陕西做粮政局长及其为人,又作许多严酷的批评,并推测他将来必定弄到身败名裂回来。函铸秋,请他对于总动员会议的存废问题,采取积极的态度。
恺锺离院后,关于农林、粮食、经济这几类的案件,闻将交我审核,并使我改任第五组主任。希老询我意见,我说为个人生活舒适,自以居住乡院,办理现在的事,较为合算,不过为到个人的做事经验,应当放弃优闲的生活,到城里去,担任第五组主任的职务。我到院八年,真正替国家对行政工作尽力的日子实在很少。昨日蒋主席问我服务心得,甚觉惶然,因此我对于第五组主任的职务,并无一些不愿意担任之意。希老甚以为然,并说了许多劝勉的话,中心甚为感奋。
十月二十七日 星期三 阴
城内电话,增加公务员生活补助费案,又要我即日进城,心中实在有些不愿意。我因此事不知来往了多少次,至今还没有结果。看看十月又快尽了,大家都焦急不堪,但是国家经济财政到了如今的地步,这问题虽不能不解决,竟也无从解决,能不生叹!
在车站遇教育部顾次长毓秀,即坐他的汽车进城。见了张秘书长厉生,约好明晨同见孔院长请示这个案子的解决办法。吃了晚饭,和冉秘书勺庭计算增加生活补助费案的许多数字,深深感到我们政府缺乏一切有关行政的统计资料。
十月二十八日 星期四 晴
阴雨经月,第一日放晴,精神一快。
久候秘书长张厉生不至。孔院长已经到院,只好和会计长胡铁崖同见孔院长,将拟具增加公务员生活补助费的意见书送请核示。孔院长对着我们发牢骚,说政府的冗员太多,应该裁汰,生活补助费的增加应该公平。牢骚发过之后,便起身开会去,因此案子还是得不到结果。
院内同事约廿人,与恺锺饯别于中国国民外交协会。恺锺定下星期二乘飞机赴西安就粮政局局长职。大家私下谈话,都说他非栽跟斗不可。与铸秋同访王亮畴,谈至深夜十一时。
十月二十九日 星期五 晴
上午乘大客车回龙井湾。
张厉生既不懂办事,似乎也不关心院内的事。院内同事现在对于他的失望,是愈来愈甚了。希老竟说他,只能集过去各任秘书长之短,而毫无各任秘书长之长,虽近偏激,亦非无因。大概他的病根,在乎只知一味敷衍人事,对事理并无真知灼见,更没有坚定一贯的主张,虽以革命党自号,其实做事绝不彻底,更不切实。
十月三十日 星期六 晴
上午和铸秋同车进城。午饭后同乘车往南温泉,衡夫同行。铸秋目的在接他母亲,我的目的在请医生诊视痔疮。先到中央政治学校请校医吴某诊视,据言痔亦有三期,我已到了第三期的边缘,应早施割治,约好下月底前往割治。从政治学校乘小船溯流到温泉,在那里洗了一次温泉澡。泉为琉璜【硫磺】质,臭气很浓,在温泉旁边的旅店住了一宵。
十月三十一日 星期日 晴
清晨三人同乘滑杆前往白鹤林,探视陈果夫先生的病。途中经虎啸口,为南泉风景最佳处,那里有林故主席和孔院长的别墅。果夫先生背部生疮,开割后已将愈,床[前]谈了许多治病的话。上午九时乘车回重庆,原车前往磁器口四川教育学院,应蒋碧薇约,在那里吃午饭。到者多为艺术家,下午四时回重庆。
晚饭后访乃光,彼以政治活动计划见告,谈甚久。彼与现时所谓政学系的政治人物已取得相当密切的关系矣。
十一月一日 星期一 晴
孔副院长兼任财政部长已历十年,今日财政部全体人员于广播大厦举行庆祝典礼。上午八时与铸秋同到范庄向孔院长握手道喜,旋同往会场签名而退。
下午参加院内某区分部党员大会。
十一月三日 星期三 晴
咳嗽甚苦,终日卧床。苏松芬从绵竹回来,谈彼在那里服务税收的情形。税收人员始终以个人有多少好处相夸耀,为现在的最普通现象,殊觉可叹。晚赴铸秋寓,参加小宴会,客人多企业家。
十一月四日 星期四 晴
咳嗽未大愈,仍卧床。张馥荍来谈贵州烟类专卖业务状况和他的改进计划,他并有自费赴美留学之意。
十一月五日 星期五 阴雨
上午下午均计拟全国各地公务员生活补助费增加数字。会计长胡善恒、秘书冉鹏、科长陈盛兰、荐任科员黄粹涵均参与此项工作,傍晚完成。估计中央公务员全国以廿八万人算,每月国库约增加支出九千六百余万;军官约五十万人,各省政府公务人员约八万人,尚不在内。
铸秋邀参观《桃李春风》话剧[24]。先到彼寓所吃晚饭,该剧编者赵清阁女士亦在座,饭后同去。该剧以描写教育家刻苦精神为目的,曾得教育部奖金,其实颇多可议之处。
十一月六日 星期六 阴雨
下午五时到范庄见孔副院长,报告增加公务员生活补助费案拟办的详细数字。孔表示同意。
十一月七日 星期日 阴雨
上午与铸秋同往美专校街十七号贺王亮畴先生生辰。晚参加庆祝宴,客甚众,共十桌。宴会散后,复与主人夫妇作扑克牌戏,深夜始辞出。
十一月八日 星期一 阴雨
三民主义青年团发起,约集全国厂商,向蒋委员长献铜铸九鼎,推朱家骅部长为总代表,定期昨日举行献鼎典礼。届时为委员长严词拒绝,闻者称快!此举多少有帝皇观念,不知彼辈作此运动者,何以虑不及此,抑故意为之也?
十一月九日 星期二 阴
全国中央公务员增加生活补助案,今早院会照余所拟原案数目通过。一月多的往来计拟,至此得告一般落,颇觉安慰。下午乘公路客车回龙井湾。
铸秋告余,沈鸿烈在最近两月请假期内,滥用公帑十余万。此等奸猾老官僚,殊属可恨。同时耿民告余,王亮畴每日严稽自己所乘之公家汽车往来途程及用油数量,虽彼夫人亦不许随便乘坐。两相对照,人之贤不肖,相去远矣。
十一月十日 星期三 晴
上午,乘院内自备大客车,与诸同事同进城。上午参加学术会议,下午参加处务会议。处务会议张秘书长厉生主席。他说了不少的话,他的话许多离题甚远,许多自相矛盾,更有许多肤浅幼稚,愈说愈令人发生不良的印象。即日下午五时乘原车回龙井湾。
十一月十一日 星期四 晴
下午举行公务员生活改善委员会全体职员小组会议,不外是讨论工作的改善方法,和鼓励大家的工作精神。
十一月十二日 星期五 阴
总理诞辰放假一天。午饭后携阿恩,访蒋廷黻夫人及刘恺锺夫人,衡夫邀到他们的饭团吃晚饭。饭后唱平剧,有姚氏姊妹参加。
十一月十三日 星期六 阴
下午参加诉愿审议委员会会议,讨论两诉愿案。我们的政府对于人民的财产实在过于随便处分了。
下午五时半乘院内自备大车进城。七时与铸秋同至美专校街十七号,参加王亮畴夫人的生辰宴会。上星期我们两人曾参加亮畴先生的寿辰宴会,并未送礼。现在乘王夫人的生辰,共送寿筵两桌,一礼两用,故今晚的宴会实余与铸秋两人共为东道。筵席既散,又与亮畴先生为扑克牌戏。亮畴先生历任政府要职,但宴居之际,绝无矜持气,和易近人,谈笑风生,虽对晚辈青年,亦复如是。围桌玩牌,举动有如儿童。六十以上老年政治家,风趣佳雅,当今人物,殊不多见。
十一月十四日 星期日 阴
上午访乃光夫人,托以缝衣服事,到铸秋寓午饭。
晚参加亮畴夫人生辰宴会。今日为生辰正日期,昨夜提前宴会,俗所称暖寿之意。
乃光告亮畴先生,昨星期六日,蒋总裁在会报中曾痛斥青年团之办理不善,及两调查统计局之工作不良。大意说,青年团分子并非青年,多为四五十之老年,且并非优秀分子,所作所为悉与青年无关,不过是主持者之植党营私;一切报告,均不切实,全是欺骗领袖之言。两个调查统计局,现在已不再见检举贪污之事,必系自身亦犯贪污,有所顾忌也。亮畴先生闻言后频频说“青年团之有今日,乃出于一念之差”,并摇头不止。又说“我从不参加青年团的集会”。
与乃光同出王寓后,复于路上谈了许多关于政治风气何以日见衰落,及其如何救治的话。我认为现在提倡道德,讲精神太多,而执行纪律与法律不足,以至有今日之现象。
十一月十五日 星期一 晴
张秘书长厉生于院内总理纪念周席上,又作长一小时余的训话。大意还是要大家振作精神,增加效率。大概是因为听了总裁前两天痛斥青年团办理不良的话而发的。张公仿效总裁的地方,可谓工力十足,语调神态均甚相似。所可惜者,说话过多,而行动不足。尤可怪者,实时时作自我批评,而且批评得十分中肯痛切,但只限于口头批评,并不从行动求改进。于是批评是虚伪的,无价值的,不过自暴其短,自毁其信用而已。
下午,全消磨于存款及购买零星杂物之中。
十一月十六日 星期二 阴
下午三时张厉生召集院内各区分部执行委员谈话。他又作冗长的训话,给与人的感想,还是和昨天他的训话一样。他要我发表对于党务的意见,我说党到了现在非改弦更张不可,我更再三提到纪律的话,他似乎颇受感动。他说,他受命做行政院秘书长时,曾请训于总裁。总裁给他四句话说:“决定要快,意志要坚定,居心要正大,态度不妨和平。”他说这四句话,他记录于小本子上,每天都要恭读数次;又说,四句话中只第三句颇自信能做到,其他都未能做到。
十一月十七日 星期三 阴雨、冷
林故主席奉安典礼今日下午二时举行,安葬于山洞双河桥。上午乘铸秋的小汽车回龙井湾。
十一月十八日 星期四 阴雨、冷
上午召集改善会审校人员,讨论改善工作方法。下午召集卅五区党部四、五、六三个区分部执行委员,举行联席会议,讨论参加市党部十二月一日召集区党部书记联席会议,应准备各事项。
十一月十九日 星期五 阴雨、冷
清晨冒雨往新开市车站,候公路车进城。八时车始到,已误一小时半。到曾家岩本院已九时半,原定之审查会时间,已过半小时。
上午九时半主持粮食、财政两部会派江西、陕西两省督粮特派员应否派遣案审查会。下午主持公务员战事生活补助办法施行细则草案审查会。
十一月二十日 星期六 阴冷
上午到城里购买了些零碎东西,下午三时半乘院内自备大客车回龙井湾。
十一月二十一日 星期日 阴冷
上午吕养谦来,谈日用必需品管理处统制食油及纸张业务甚详。农林部技正李象元来,谈该部现时经营之渔业及彼所发明之人工孵鱼法。
午饭后与朴生夫妇、振姊携同阿恩,前往龙洞湾访刘蘅静,到歌乐山车站附近采买菜蔬,回来时已是上灯时分。
十一月二十二日 星期一 晴
清晨乘院内自备大客车进城,下午主持一审查会,讨论湘省训练甲级壮丁所需米粮应如何筹给案。
十一月二十三日 星期二 晴
今日上午院会例会,粮食部长徐可亭对院内审查会又表示不满意,谓参事秘书主持审查会,随意将各部所提建议或主张加以修改或取销,殊属不当。此论固不免有些意气,事实亦确值得考虑。下午参加某区分部党员大会。
平群以张厉生处置人事失当,拟辞去组主任,来就商。平群又因院内勤务背地议论他的短处,甚为恼怒。我劝他不必如此,对下人宜加优容,不知他能否听从也。
十一月二十四日 星期三 晴
上午乘某处便车回龙井湾,同事纷纷以城内近事见询。说话过多,颇觉后悔,宜加戒除。
铸秋之歌乐山寓因迭遭匪徒骚扰,迁来龙井湾院内房屋居住。蒋主席已出国,会晤罗总统及邱首相,时间及地点均尚在保守秘密中。
十一月二十五日 星期四 阴雨
之迈平常喜说挖苦刻薄话,使人难堪。最近从昆明传来消息,竟有人在昆散布谣言,说他的夫人与孔院长往还甚密。他因此甚觉不快,连日闭户写作,不复如前掉弄唇舌。不知是否因此自省自悟,力戒轻薄。彼本聪明人,或可做到也。
午饭后与铸秋、衡夫同车进城,主持审查会,讨论战时警察生活应如何改善案。
十一月二十六日 星期五 阴,下午略晴
下午访鲁白纯未晤。
十一月二十七日 星期六 阴雨
平群因院内人事的麻烦大为生气,其实出于彼个人善疑者多,可谓自寻苦恼。若能一切处之泰然,则天下本无事也。
招商局总经理徐学禹请宴于该局办公处,与铸秋同车赴席。
十一月二十八日 星期日 阴雨
与铸秋、衡夫同访介松于磨盘山,介松坚留吃午饭。山上的情景如今一切都改变了,置身其地,实不胜今昔之感。
十一月二十九日 星期一 阴
吃午饭于铸秋寓,湘西战事吃紧。
十一月三十日 星期二 阴
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军事机关员工食米案。
十二月一日 星期三 阴
上下午均到张家花园市党部参加区党分部书记联席会议。准备不周,会议的成绩殊不见好。晚间赴乃光先生寓吃饭,参加读书会。
十二月二日 星期四 阴
上午仍出席市党部联席会议。正午渡长江,乘肩舆游真武山。山在长江南岸,俯瞰重庆市区,风景甚壮伟,与大禹治水的历史传说有关。近在市郊,恨登临之过晚。回来已是万家灯[火]之际。
十二月三日 星期五 阴雨
参加国防会小组会议,讨论卅三年度各机关预算编制案。
中英美三国领袖开罗会议消息今日始发表,我国国际地位为之增高不少。开罗会议系上月廿二起举行,继续五日。
十二月四日 星期六 阴雨
整日参加国防会小组会议。继续讨论预算案,卅三年度国家预算总数约在七百万万左右,较上年增加一倍多。
十二月五日 星期日 阴雨、冷
上午与铸秋同车回龙井湾,准备往南温泉请中央政治学校校医吴迪施用手术,开割痔疮。天冷,生平第一次穿皮袍。
十二月六日 星期一 晴,阳光甚好
上午乘院备大客车进城,参加纪念周。张秘书长训话,说了不少自己责备自己的话。不过这类话他说了已不只【止】一次,说过之后,并不见得有所行动。说话是否有诚意,甚属可疑。
到市中心区吃午饭。饭后乘着好阳光渡嘉陵江,散步于江北沙滩,憩坐于堆积如山的枝木【木枝】堆中,享受着重庆冬季极不易得的好阳光。
十二月七日 星期二 晴
上午九时,铸秋派车送我前往南温泉,彼本人亦同去,此外尚有衡夫兄妹及沈太太同车。到南泉后吃过午饭,洗过了温泉澡,他们一行往白鹤林探候果夫先生的病。我自己带着简单的行李,搬到小温泉中央政治学校旁边复兴村吴迪医生的家里,听候明日施行手术。
十二月八日至廿九日(病后追记)
这次请医割痔,就普通的情形说,原是一件平常事,故只准备请假两星期。想不到施割之后,竟引起别的毛病,情势甚为严重,几至不起,卧床竟达两月之久,可谓无罔【妄】之灾也。
施用手术是八日上午十一时,地点是中央政治学校医务所的手术室。施手术之前,已经吃过泻药,又经过三次灌肠。我躺到手术台上之后,从近臀部的脊椎骨打了一针麻醉药,廿分钟后,下身便麻木不仁。医生和助手把肛门用力拉出来,在旁边的两位女看护看见,大声的呼叫道“这般大的疮呵!很少见呀!”医生用剪子把痔疮剪掉,用药线把创口一针一针的缝合起来,足足经过一小时。医生不断的问我有没有觉得不好过,剪刀的声音清脆可听,医生用力的时候自然也感觉得到一种沉重的力量加到自己的肛门来,但是一点不觉得痛。我自己一面感谢现代科学和医药对于人类造福的伟大深厚,一面和医生攀谈。十二时手术完毕,我被放在担架床上,给两个担架工人,抬回吴医官的寓所。
回到吴寓,躺在一间阴暗茅屋的床上。两小时后,麻醉药渐渐消失作用,觉得肛门有些焦痛,但并不十分利害,当晚睡眠也很好。痔本来是一件平常的小手术,朋友曾经请吴医施割过的都盛道吴的手术好,痛苦少。我自己想,我也应该和普通的病人一样,很平安的治愈这十多年的老毛病。所以自己一个人来就医,没有带佣人,吴寓里也没有特设的看护,只有一个给他全家弄饭的老妈子,为我兼做倒茶倒水,送饭送汤的工作。
想不到用手术后第三夜竟出了意外的毛病。起先是肚子里蓄着大量的气体,涨得很辛苦。到了半夜里,肛门竟流出血来了,而且分量很多,衣服床褥都湿透了。心里很为吃惊,以为是创口破裂,又因气涨痛苦,揣想也许是盲肠炎。夜半天寒,虽大声呻吟,无人听见。不得已带血抓【爬】起床来,用力把窗门敲打,才把对门的吴医夫妇惊醒。吴医急来检查,创口并未破裂,肛门流出来的血都是些带黑色的淤血,并非鲜血。肚子痛全是气涨造成,绝无盲肠炎的征候。这些血是那里来的呢,吴医也没有把握。他割痔疮的经验虽已不少,但还没有遇到这样的症状。他说,也许是施手术时留在肠子里的淤血,不过后来证明此说也是不确的。
出血之后第二日,振姊从新开市来了,又带了佣人来,一切有人侍候,情形好了许多。医生打了止血的药针,又吩咐静卧不许行动,食物分量减少,进食次数则加多,并且全进流质食品。头三日血虽未停止,第四日以后便停止了,原因何在始终不明。到了十二月十七、八,情形渐好,心里急于要回来。医生也说大致可以回来了,应该在离开那里之前先起来坐立,并略为试步。十八日起来坐了两次,十九日上午起坐一次约半小时,下午傍晚又起坐一次,也差不多半小时,每次起坐都没有若何不舒适的感觉,看报谈话都很如意。
十九日第一次起坐之后回到床上躺下,不到两分钟,觉得有些心跳。自己发问,为甚么会心跳呢,此念方完即已全失知觉。振姊于我上床之后,已到室外预备食物,此时室内并无一人。事后知道,振姊出去仅一瞬间即回来,听到我发出沉重的喘声,急来呼问,已经不能说话,手足冰冷。大惊,一方面呼人急找医生,一方面不断摇动我的身体,呼唤我醒回来。经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我才渐渐的苏醒。我恢复了知觉之后,但觉心里绞痛,髣髴有一只手把心脏紧紧的榨握一样,呼吸甚为困难,四肢冰冷,胸部发热出汗,不断的呻吟,但神智却十分清楚。医生来了,更知道脉搏很不好,细微到几乎察觉不出来,血压也骤然下跌,低到七十度。这时候振姊固然惊惶万分,医生的样子也十分窘惑,露出焦急傍偟的神气。
我自己虽然也觉得情势很不好,但还能够自己支持着一点镇定,并且相信是不至于死的。医生很忙急的给我注射强心药针和其他药针,又给我一两种内服药,坐在床边,挂着耳筒,不断的给我检查脉搏和心脏的跳动,又检查血压的升降情形,口里更不断的问我有甚么感觉。这样从下午四时左右起,一直忙乱到深夜十一时,注射过五百cc的盐水和若干cc的葡萄糖之后,情形才渐渐的好过来。心脏的绞痛慢慢停止,脉搏较有规则,血压也上升到了一百度,手足和暖起来了。医生放了心回去睡觉,振姊仍不断的把摩我的脉门,试我的呼吸,恐怕我会突然死去。我这时候痛苦虽减了许多,但精神却疲倦到万分,说话没有气力。一些细微的声响和比较强烈的光线都可以使我烦燥【躁】不安,甚至振姊坐在床边也觉得是一种烦扰,要请她坐在离床较远的地方。时常在一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状态中。心中明白,此时需要极端的安静休息,所以拼命用力排除一切思念,一心入睡,不断的默念东坡诗句“安心是药更无方”。又有时默数数字,或默念“南无阿尼陀佛”的佛号。
这样差不多继续两天的光景,才渐渐的脱离险境,渐渐的恢复正常的状态。晕绝之后第二天,又从城里请来左维明医生,共同诊治。过了耶稣节,将近月底,已经再可起坐。廿九日下午便离开吴医寓所,乘汽车回龙井湾寓所调养。离开吴寓时,正是雨后,坐在滑竿上那一小段路程,对着云雾掩罩的屹峙群山,心中起了无限的感慨。
去冬患斑疹伤寒,卧床半月,以读唐诗和看报为消遣。这一次的病在十二月廿九以前,连看报读书的气力都没有了,大部分的时间闭目静思。后得一消遣方法,即学作诗。尝以经过函告孙希文,原函大要如下:
弟去冬卧病,曾读唐诗自遣。今病榻无聊,乃时学作诗,每当夜阑更静,欲眠不得,辄就怅触所及,寻韵造句,反复窜易,默为吟讽,殊足自娱。一月来积成五七言二十余首,已陆续用铅笔就枕上写出。自知此道极端门外,既乏师承,又缺工具,何敢言诗,更何敢出丑示人,只可视为病中意绪之文字纪录耳。
默为吟讽,实为此次病榻最大之消遣。且吟讽者不仅学作诗,有时亦学制儿童谜语,编成韵句,俟病愈为阿恩诵读。惟谜语多未录出,其录出者亦已散失,五七言诗虽已录出,正如前函所言不足言诗也。
南温泉既在重庆外二十里左右,交通不便,乃光先生夫妇、铸秋、次青、律天诸兄仍不时前来探问,情意至为可感。病榻调护纯赖振姊之力。振姊日夜不离病室,病重时曾数日夜目不交睫,天气寒冷拥衾屹坐,以达于旦。心中常自念,此次之病使无振姊悉心调护,能否转危为安,实甚可疑。吴医之负责热心,每日临诊两三次,技术之外,其从业精神,亦殊令人敬佩。
卅二年大事记
英美两国去年十月九日自动宣布放弃在华特权,中美、中英平等新约本年一月十一日分别在重庆、华盛顿签订,中英新约与中美新约大要于一月十二日发表(一、十二)
全国普遍限制物价办法实行(一、十五)
美总统罗斯福、英首相邱吉尔在北非会商十日,讨论作战计划(一、廿八)
德兵攻苏俄斯塔林格勒数月不下败退,斯塔林解围(一)
苏俄克复罗斯托夫(二、十五)
蒋夫人出席美国参众两院演说,受盛大的欢迎(二、二十)
三民主义青年团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重庆开会(三、廿九)
英美军攻占德义军在北非洲的最后根据地比塞大港及突尼斯(五、八)
共产党第三国际宣布解散(五、廿三)
罗斯福、邱吉尔第五次会议于华盛顿(五、二十)
鄂西大捷,歼灭敌人三万(六、一)
全国生产会议开幕(六、一)
林主席病重,中常会修改国民政府组织法,主席因故不能行使职权时由行政院院长代理之(五、廿八)
同盟军于义大利南部西西里岛登陆(七、十)
义首相莫索里尼下野(七、廿五)
国民政府主席林子超先生昨日下午七时零四分病逝官邸,中常会选任行政院院长蒋中正代理主席(八、三)
邱吉尔、罗斯福第六次在加拿大魁北克会议(八、十三)
六届十一中全会开幕(九、六)
义大利宣布无条件投降(九、八)
十一中全会推选蒋委员长为国民政府主席(九、十三)
二届国民参政会二次大会开会(九、十八)
蒋主席举行就职典礼(十、十)
义大利对德宣战,开百年来未有之史例(十、十四)
盟军东南亚统帅蒙巴顿勋爵十月十六来渝,商讨向日本反攻战略,留渝五日
英美苏三国苏京会议闭会,发表普遍安全宣言,我国亦于宣言上签字(十、卅)
* * *
[1] 此当为Daphne du Maurier所作小说Rebecca的原本,该书于1938年初版,1940年搬上银幕(为希治阁所导演的首部好莱坞电影),自此风行一时。该书中译本为《蝴蝶梦》,最早出版年份未详。
[2] 即斯威佛特著,林纾、魏易译《海外轩渠录》,此书有上海商务印书馆的1933年版。
[3] 余舜华,洋行买办,为克文先生二三十年代居香港时极亲熟的家庭朋友,其大女淑本,大儿大卫(此处误为大伟,以下悉改正),小儿大尹,抗战期间都曾先后逃来重庆并得克文先生照顾。
[4] 炯侄即陈克为,见1938年3月11日记载及注释。
[5] 此书于1928年开始在报纸连载,1929年印刷出版,最早中译本为上海现代书局1931年出版的雷马克著,洪深、马彦祥译《西线无战事》,这当是50年代以前的唯一译本。
[6] 这是吴祖光的代表作,完成于1942年,当时才25岁。
[7] 此药当是sulfanilamide(其中文译名当为苏化尼拉买,即磺胺),为德国药物学家Gerhard Domagk在1935年所发现,在盘尼西林出现之前是治疗脑膜炎的特效药。他因此获颁1939年的诺贝尔医学奖。
[8] 《清宫外史》为杨村彬在1941—1943年间所编导的多幕话剧。
[9] 此为冯友兰的《贞元三书》:《新理学》在1939年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初版;《新事论》在1940年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初版;《新世训》则在1940年由上海开明书店初版。
[10] 曹禺的三幕剧《北京人》在1941年由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初版,随即在重庆演出。
[11] 金湘帆,生于1884年,名曾澄,广东番禺人。日本广岛高等师范毕业,1913—1922年任广东高等师范校长,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任大学院秘书长、中央研究院筹备委员,后任广东省政府委员兼教育厅厅长,抗战爆发后当选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并任中山大学校长,著有《三民主义问答》。
[12] 原书为Joseph C.Grew,Report from Tokyo;中译本为格鲁著,钱能欣译《使日回忆录》,时代生活出版社,民国32年(1943)。
[13] 此当为英文原著Philip Guedalla,Mr.Churchill:A Portrait (London:Hodder & Stoughton 1941)。
[14] 此当为以下译本:高尔基著,任钧译《爱的奴隶》,上海杂志公司,1942。
[15] 此为杂文集,初版为林语堂:《爱与刺》,明日出版社,1941。
[16] 原书为Edward Hallet Carr,Conditions of Peace(London:Macmillan,1942),此书最早中译本为:卡尔著,王之珍译《和平之条件》(重庆:商务印书馆,1944年初版),正文所提书评,所评论当为原文。
[17] 托尔斯泰原著,夏衍改编《复活》(剧本),重庆:美学出版社,1943。
[18] 雷马克(Erich Maria Remarque)的原著为Drei Kameraden,在1936年于流亡中写成,英译本Three Comrades于1937年在美国的Good Housekeeping杂志连载,随即出单行本;德文原著则至1938年方才在荷兰出版。
[19] 任卓宣,1896—1990,原名启彰,又名叶青,四川南充人,经历十分曲折。1920年受资助赴法勤工俭学,1923年加入共产党,任旅法支部书记,1927年底被出卖判处死刑,惟在刑场奇迹逃过枪击生还,并且获救,再度被捕后脱离共产党,1939年加入国民党,其后成为三民主义研究健将和最坚决的反共理论家。
[20] 张养浩,1269—1329,宋元间人,此书有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年出版的四部丛刊本,或即文中所提及者。
[21] 原著为Wendell Wilkie,One World(1943);中译本为威尔基著,刘尊棋译《天下一家》,重庆:中外出版社,民国32年(1943)。
[22] Lytton Strachey,Queen Victoria (New York: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1921).
[23] 原书为Anatole France,Thaïs(1890);文中所指,当为Ernest Tristan的英译本(New York:Modern Library,c.1925)。此书在1928—1929年间亦出版了中译本。
[24] 《桃李春风》四幕剧,为赵清阁与老舍合著,1943年首演,随即出单行本,嗣收入《老舍剧作全集》。
一九四四年
【年初至二月二十四日缺】
二月二十五日 星期五 阴
上午七时半与乡院同事十余人同乘卡车进城。九时半参加处务会议,张秘书长厉生主席,讨论去年办理蒋委员长各种手令之经过情形,嗣复论及各级政府之工作报告及工作计划,与各项表报文书处理等事务。许多问题都是时常嚷,但永远得不到解决的。各级政府的表报所以繁重琐屑,乃由于闲冗的机关过多,闲冗的人员过多。没有骈枝重复的、不必要的机关和机关里许多冗员,则这个公文书的大海自然干涸了,可惜论者尚少有见及此点的。席上张秘书长对于院内的人事情形又发了许多激昂慷慨的议论。细想起来,可以说,许多不合理的现状,都应该是他自己负的责任。病源所在,便是用人违反了组织的原则。从蒋委员长起,国民党许多领袖都犯这个毛病,他们用人都喜欢把一切的工作人员变成自己的直接部队,直接指挥,直接监督,直接考核,全违背了分层负责,权限分明的组织道理。他们只管整天责备人,整天嚷效率低落,以他们的作法,真是缘木而求鱼,永远得不到问题的解决的。
下午卅五区党部本年度执监委员会成立,仍被推为兼书记。
下午四时仍乘车回龙井湾。
二月二十六日 星期六 晴
右下颚第二只大牙旁长一小疮,下午到上海医学院附属医院请医诊视。据说是智能牙生长的位置不正所至,不仅智慧牙应该拔去,小疮旁边的大牙也应拔去。大病以后至今,小毛病时常发生,身体的复元很为不易。
离医院后,顺便访刘蘅静,伊亦适在病床上。
二月二十七日 星期日 晴
终日阳光甚好。午饭后于寓前脱衣,作阳光浴。
午前访蒋廷黻夫人及铸秋寓,到希老寓处闲谈,又提及前日处务会议张厉生所说那些话,希老亦与【 】有同感。
之迈从城里回来说,最近宋子文往见蒋委员长,径问委员长:到底委员长要的是民主还是独裁,如果是民主,他还有话要说,如果是独裁,便无话可说了。委员长当时对他说:“试问现在国内还有人比你再骄傲的吗?”宋闻言即用力推门,怫然而出,委员长亦为之大愤,至碎杯于地云。郎舅龃龉,已屡传不鲜。宋氏的政治活动根据地中国银行董事长一职已落孔庸公之手,当为龃龉的结果。
二月二十八日 星期一 晴
牙疮仍时时出脓,惟分量极少。医言须将疮旁之牙拔去。现时之所谓牙医者,似乎只有拔牙一种本领。凡患牙病者,不请牙医则已,否则结果必为拔牙,千篇一律,更无第二种治疗方法矣。余相信牙病亦有各种情形不同,治疗方法亦决不止拔牙一项。最少余现所患之牙疮,如能增加身体的自然扺抗力,可不必一定拔去一并未朽腐的牙也。
大病后,每晨的简单运动及诵读英文圣经日课久已间断,今日始行恢复。
二月二十九日 星期二 晴
牙疮仍有时出脓。
贵州图书杂志审查处处长黄贤来辞行赴任。
卧病中读完Lytton Strachey所著的Queen Victoria,对于英国政治的民主精神,更多一层认识。英国的民主政治并不在形式上的宪章法律,而在全国上下共同谨守法度的精神习惯。这种精神习惯的养成并非三数十年的事,更不是靠宣传或政府的命令所能养成的。
三月一日 星期三 阴
读Oliver Goldsmith的The Citizen of the World[1]。关于描写参观Westminster Abbey那一段,挖苦英人纪念先贤先烈的虚伪事实,真可称为幽默文字上选。
下午主持改善公务员生活委员会全体职员小组会议,讨论工作方法之改进。
三月二日 星期四 阴
读《通志略·职官略》。
晚饭后到办公室与孙希老、陈衡夫闲谈。嗣衡夫与姚小姐庆芸分别唱平曲,衡夫之老旦,庆芸之青衣,均颇见工夫。
静女来信,昆明猪肉每斤已售一百卅余元,猪肝二百二十余元。物价如此狂涨,固由于滇省政治之不能健全,但最大之原因还是由于战争的影响。现在最后胜利似乎遥遥无期,这种经济困难真是如何维持下去。(现在重庆猪肉每斤五十五、六元,猪肝九十元,其他物品均不断涨价。)
三月三日 星期五 晴
加雪从衡阳寄来一些墨鱼和虾米,视同珍宝。振姊提议把虾米包饺子,墨鱼弄汤,请希老、衡夫两人来寓吃晚饭。吃过后,两人甚为满意。
中华民国开国已经三十多年,至今政治上尚无任何成规足垂久远。所谓民主政治了无基础,民元约法无论矣,即国民党的训政时期约法,到现在也已经很少有人提起。宣传部长梁寒操今日发表他和外国记者辩论中国是否民主的谈话,言虽辩,其如这些事实何!
近年余每晨以读英文《新约圣经》半小时或一小时为常课,并非出于宗教目的,乃以文学趣味及涉猎西方文化问题为动机。顷见报载美国人每日读圣经者占全人口百分之五十九,且每年尚有增加之势。此书支配西方人之思想及精神,其程度可以想见。吾国人民日常生活便没有这样的一本书,不能不说是我们民族精神生活的大缺点。
三月四日 星期六 晴、暖
下午参加诉愿审议委员会,希老为主席。讨论诉愿案四起,其中三件为政府机关没收人民货品,人民不服处分,提出诉愿者。作战期间私人权益更容易受非法的损害,这种损害,并且不是基于任何作战之必需的。这种情形在这些诉愿案中看得更为明白。我们的法治精神,民主制度,实在还幼稚得万分。
试临《黑女碑》。希老说我的字欠骨力,而且字形往往过长,《黑女碑》可矫此失,意或然也。
三月五日 星期日 晴
上午和小孩子在阳光中玩了半天。
之迈从城里回来,报告许多政海近闻。据说于胡子右任,最近因在国防会议席上,反对陕省主席祝绍周无效,愤而赴蓉,提出辞职。又考试院长戴季陶因请救济公务员生活,签呈蒋主席,原签被批“可耻”两字发还。这班党国元老,平时蒋主席虽极力表示尊敬,但在政治的决策上,似乎是并不客气的。一般人也认为没有客气的必要。
三月六日 星期一 晴
清晨乘院内自备大客车进城办公,恢复三个月以前的生活。午饭后与同事作漫无边际的闲谈,晚饭后又同到院外街衢散步。三个月的短别,一切的气象感觉都和以前有了不同。最令人吃惊的,是物价的不断上涨,公务员的生活愈来愈觉困难,岌岌不可终日。连机关的公务员也几乎到了无可维持的境地了。
三月七日 星期二 阴
晨间理发,和理发匠攀谈。原来他过去是经营好几间理发店的老板,现在理发店都倒闭了,自己变成了工匠。他说理发店因为受限价的影响倒闭了,他并且说一切的手工业都受限价摧残了。去年政府的限价政策确实失败了,不止没有达到稳定物价的目的,且招致摧残生产的恶果。进城走了一趟,把银行的存款利息取了回来。比期利息政府虽规定不得超过三分,事实上有些银行达到六七分。
晚饭后访铸秋,同到马路上走了一趟。他不断的对于政治局面叹气。下午曾到国防会参加小组审查会,并访新近回国驻美大使魏伯聪先生。
三月八日 星期三 上午雨、下午晴,冷
张厉生近计划将本院秘书处工作分配方法从新改动,设秘书室及参事室,室各设主任一人。计划已定,暗中反对之人甚多,似将搁置。其实彼所认为应加改革之端,认识甚不正确,即使能照彼计划改变,不见得即能收改革之效。
晚饭后与龙大均同赴乃光寓,参加读书会。到会者除乃光外,尚有谢康及黎某共五人。大均报告关于五种维他命对于人身的作用,谢康报告钱穆教授所著《文化与教育》一书之内容,报告未毕即发生辩论。散会后,归途又与乃光辩论中国政治何以未能现代化一问题。
三月九日 星期四 晴
午前到交通部访章笃臣先生,谈一小时。下午来客四人,耗应酬时间不少。晚间铸秋邀作陪客,肴馔殊丰富。
院内举行非正式会议,邀各机关有关人员出席,讨论台湾改省问题。盟军似有先于最近攻取台湾之意。
盐已由每斤十五元突涨至卅八元余(公卖价格),猪肉及燃料均已大涨,物价问题愈见严重。
三月十日 星期五 晴
清晨乘公路车回龙井湾。七星岗车站附近,见聚集米店门前之贫苦群众两三起,均千数百人,情势殊为不安,至觉可虑。
下午参加广东省政府卅三年度工作计划审查会。计划书琐碎重复,审查方法亦不见佳,仿髴导人入一大树林,只见树,不见林矣。各省计划大抵如是。
三月十一日 星期六 晴
经济、农林、粮食三部卅二年度政绩比较表,经半日之大概检阅,经济、粮食两部,工作甚为切实有效,农林部成效殊鲜,林业渔牧尤为不佳。最大缺点,即不能以行政力量辅助或促进民营农业之经营。农业之经营应以民营为主,该部似尚未能注意及之也。这三种比较表均已签注意见交由主办人员汇齐转送国防最高委员会。
三月十二日 星期日 晴
今日为孙总理逝世十九周年纪念,同时又为规定的植树节。上午九时在龙井湾本院礼堂举行纪念会,到的人甚少,我做主席。开会完毕,就办公处所周围隙地种植各项树苗三四百株。
晚饭后衡夫、之迈等在办公室内唱平剧,听到十时,才回去就寝。
三月十三日 星期一 晴热
上午乘院备大客车进城,参加总理纪念周。张秘书长厉生做主席,报告“转移风气运动”的意义与方法,历时一小时又三十分,无人不感觉疲倦生厌。说话的内容不仅枝蔓重复,而且矛盾百出,幼稚万分,不知真正之意义何在,愈说愈使人糊涂。散会后,大家都引为笑柄。有人认为是疯子的话,其实虽不至于疯,亦可说是头脑不清楚。他的毛病也许是过去办党时代,做惯了宣传讲演,只知激昂慷慨,“卖膏药”,“做八股”,不暇研究,不知考虑而来的。以这样空疏粗浅的人做党和政府的领导,不是一件极危险的事吗?
中午和希老同到于望德寓吃午饭,又引张厉生今早的话做饭后余谈。齐次青、冉勺庭、胡可时为希老饯行,邀作陪。五人共吃了五菜一汤,结账是将近八百元,在战前最多五元左右足矣。物价飞涨,不知将演变到甚么地步。
吃饭后,曾经中央党政训练班毕业的同学十数人,在本院礼堂集会,讨论转移风气问题。我说转移风气运动已经十年,何以至今尚无成效?过去大家讲模范、感化,提倡身体力行,至今已完全失败,不应再沿旧路,重复尝试。今后必须讲行政、管理、干涉,讲法律,才是可通的道路。说后他们都为之首肯。不过我这说法是和现在一般人的说法相违反的,尤其是和现在国民党的领导人物的精神相反的。
三月十四日 星期二 阴雨终日
这一日的雨对于四川的粮食生产很有关系,大家都抱着喜雨的心情。粮食部长徐堪在今晨的院会席上也提出特别的报告来。和耿民、晋熊乘车赴市中心区,到银行里办了些比期存款的事。衡夫从乡院来电话。阿恩入医院住院检查,情形很好,并不吵闹。小孩子早些练习离开家庭,似乎也是一种好训练。
晚饭后和希老、勺庭同到铸秋寓闲谈,深夜十一时才回院。谈话中心又自然而然的走到张厉生做人做事的上头来。
三月十五日 星期三 晴
清晨往牛角沱中央研究院办事处访李书华先生。李谈昆明教育界人士生活困苦情形,令人感慨万端。午饭后与平群谈高级训练班的内容。这种训练工作的失败现在渐渐显现出来了,蒋委员长也已经看到这种事实。
晚饭后,到甘寓参加读书会,较上次多来三四人。梁大鹏报告萨孟武近著,大家觉得这一本书的写作动机,不过是为讨好于当局,企图猎官而已。读书报告毕,讨论训练团,及精神总动员问题。
三月十六日 星期四 晴
上午主持田粮行政各项问题研究会议。讨论题材集中于与征实、征购、征借、捐献有关之赋额、配额、手续、除弊各点。许多事实问题,因开会才得到更深切的认识和了解。这一次会议是创始的,以后须按期继续举行。
下午,因取汇款到城市中心区走了一趟。
三月十七日 星期五 晴
上午乘公路车到高滩岩中央医院,诊视牙齿,结果把右下颚第二只大牙拔掉。医生手术甚好,痛苦不大,还有两牙尚须随后拔去。下午一时半仍乘公路车回龙井湾寓所。吃过午饭,又步往龙洞湾旧中央医院,看阿恩的病。他住在小儿病房里已将一星期,很有进步,热已将近全退。检查结果,认为是感冒,并无其他病症。
三月十八日 星期六 晴
因为牙齿拔去后,须再请医生检视伤口,同时想检查心脏和肠胃。所以今日上午又从龙井湾乘车往高滩岩。医生检查的结果,认为心脏十分正常,并无病状,去年的病源恐是十二指肠溃疡,惟仍须经过更周密的检查始能断定。下午一时半仍回龙井湾。两天到中央医院,均承该院陈院长十分客气的招待,并给以种种便利,殊为可感。
三月十九日 星期日 晴
上午访罗敦伟和蒋廷黻夫人,敦伟谈此次赴中央训练团受训情形甚详。衡夫因公文处理与之迈意见不合,甚愤慨,向我诉苦。但结果仍照之迈意见办理。
晚饭后,与振姊同到办公室,听之迈、衡夫诸人唱平剧。
三月二十日 星期一 晴
上午从龙井湾乘车进城,参加院内总理纪念周。秘书汪日章为主席并讲演,听后不知所云。
与公琰同到铸秋寓吃午饭。晚饭后与铸秋同车进城,先到九道门海外部探视朴生夫人病。伊昨日患咯血症,想是近与朴生感情变化,忧伤过度所至。离海外部,到银行公会,听铸秋演讲管制物价问题。讲演技术与内容都很不错,技术更可称上选。
三月二十一日 星期二 阴,有雨
清晨访刘建铭。晚饭后访道邻于考试院,谈一小时。嗣复访王亮畴先生,回院临《张黑女碑》一纸始就寝。
三月二十二日 星期三 阴雨
结算若渠子女教养育费去年度收支账目。前年结存二万四千余元,去年收利息一万余元,支出六千余元,共积存二万八千余元。以现时物价而论,此戋戋之数,所值实极有限矣。
三月二十三日 星期四 阴
午饭后主持卅五区党部执监委员联席会议。散会后,参加三月份本机关业务会议。章笃臣请吃晚饭,与同事冉勺庭、刘养浩同往。笃臣谈读佛经,谈静坐。老年暮境,此等事殆为精神上最好的归宿处也。
三月二十四日 星期五 阴
上午到海外部探视朴生夫人病,斗室中弥增战时生活之苦象。旋到重庆银行办理存款取息。下午参加广西同乡会理监事联席会议。理事会主席甘乃光,监事会主席雷渭南,均系新选。广西旅渝人士,据报告为四百余人,高等学校学生为最多。散会后,再到乃光寓谈一小时。
三月二十五日 星期六 晴
振姊从龙井湾来,同到海外部探视朴生夫人。振姊并为静女采购衣料两种,耗费近六千元。余颇嫌耗费,振姊说,卖掉恩恩一件小衣服,恰好换回一件静女的衣服,并不算贵。又说,静女大了,应该有几件象样的衣服,不能老是穿学生制服出门。这些理由,我是无法反驳的。下午四时半与振姊同乘院内客车回龙井湾。
三月二十六日 星期日 阴
上午与振姊同到龙洞湾医院看阿恩,顺便访刘蘅静。午饭后与铸秋、之迈同往附近公墓,察看滕若渠坟茔。黄土一坏【抔】,蔓草荒凉,相与太息不置。若渠夫人已随伧夫野合生子,子女均未能自立,长子读书于贵州安顺,成绩亦殊不佳,更足令人感喟。
嗣复与铸秋乘车到龙洞湾,探视心理学家郭任远病。到歌乐山访徐道邻夫妇,六时始回寓。晚饭后与振姊到办公室,听之迈、衡夫及姚庆芸小姐唱曲。铸秋亦在座,彼本能唱,未肯唱。
三月二十七日 星期一 阴
晨与铸秋乘车进城,某小姐欲同乘,为铸秋再三拒绝。院内总理纪念周,被派为主席,因于席上简略报告个人对精神总动员及新生活运动之感想。我的主张既与时论不合,不知会引起反响否。
同事陈盛兰秘书新任为江苏省政府秘书长,今晚盛宴同事于院内礼堂,到三四十人。此举殊非战时所宜有。江苏已全部沦陷,省政府只安坐邻境,坐分廪粟,尚有何事可为。此举尤令人反感。
三月二十八日 星期二 阴
管驭白(欧)由科长升为荐任秘书,再升为参事,同事均以揶揄之态度对之。一个人的气度关系甚大,以能力学识言,驭白并不下人,只以气度不能开展,遂招人轻视。晚饭后到铸秋寓闲谈,衡夫亦在座,十时半返院。
三月二十九日 星期三 阴
革命纪念日放假一天。上午于微雨中与冉勺庭、于望德、胡梦华同乘车前往浮图关下陪都体育场,参加纪念大会。纪念会与青年节纪念会合并举行,检阅童子军及其他各种青年团体队伍,此外尚有健康男女青年给奖及献机、献灯典礼。散会后,使人对于我国民族健康发生很大的感叹。这些受检阅的青年,体格大都不合标准,精神也不十分饱满的。并是【且】一切的准备和表演都是为做给蒋委员长一人看的。蒋委员长今天没有莅临,他们不只感觉失望,并且一切都麻麻【马马】虎虎过去了。
晚饭后,到乃光寓闲谈,十时半回院。
三月三十日 星期四 阴
上午到军事委员会参加审查会,讨论敌后工作人员惩奖法规之统一订定案,顺便到海外部探视朴生夫人病况。傍晚又因事到市中心区一趟,八时余才回院。
三月三十一日 星期五 晴
上午参加中央训练团毕业同学通讯小组会议,讨论转移风气运动的实际办法。现时一机关内,既有机关小组会议之组织,又有党部之组织,现又有中训团通讯小组之组织。三种组织之系统不同,而参加的分子大多相同,组织内所讨论研究的亦大多相同。重重复复,不只参加的分子忙于应付,容易生厌,以组织的原则言,亦属极不合理。不知蒋总裁何以见不及此。
下午第一次参加行政院各部会署事务会报。
阿恩礼拜一日离开医院,不知何故昨日又复发热。
四月一日 星期六 至 四月五日 星期三
阿恩高热继续不退,振姊催回,于今晨乘公路客车回龙井湾。下午请李卓荦大夫诊视,断系扁桃腺炎或兼腥【猩】红热。服药后,热度仍上落未定,常在一百零一二度至一百零四度之间,鼻壅塞,呼吸困难,夜间不能安睡,尤觉辛苦。星期一李医又来诊一次,星期二我又自己到医院报告李医一次,并取药回来。星期二下午鼻塞已通畅,热度亦渐退,入夜安睡,渐次就愈。至此完全证明系扁桃腺炎。过去两三星期微热不退,其实亦系此因。医院检查未注意及此,遂至发作。几日来,余与振姊均甚劳瘁。振姊过去因我病未得休息,前两三星期又因阿恩住在医院,往来奔走,辛苦更甚。
星期三上午,乘院中运煤卡车进城。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广东省政府所拟之解决粮食问题方案及紧急救灾办法,历二小时半始散会。晚饭后参加甘寓之读书会,讨论目前物价问题。对乃光所主张之“中国工业化之所以迟迟不能实现者乃由于人口过多”一问题,辩论甚久。余乃立反对的地位者。
四月六日 星期四 晴热
重庆的米已较战前涨价一千倍以上,其他日用必需品涨百倍或二三百倍不等。公务员及其他恃薪俸为生的人,真到了山穷水尽之势。朋友一见面,一开口即互相发叹,如何得了。欧洲的战局,同盟军在这一两个月内毫无进展;缅印战局,最近英军又复不利,西南太平洋也没有若何令人兴奋的消息。半年前一种同盟军胜利即在目前的空气已经消失殆尽。战事何时可以结束,似乎还是遥遥无期。在这样的情景之下,物价的压迫更觉令人难于忍受。
晚饭后,与公琰同访于望德夫妇,加雪从衡阳寄来毛笔廿余枝,甚合用。
四月七日 星期五 晴
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经济部资源委员会渝鑫钢铁厂所拟出产汽油桶计划。我们的钢铁厂到现在轧钢枝的设备尚未完成,要生产油桶,须从完成轧钢设备做起。完全【成】这设备须五千余万元,固属难事。设备完成之后,油桶成本现计要每只九千元,购买力亦成问题。晚饭后与公琰同访铸秋。又谈到物价,谈到生活困难。公琰不断叹息,铸秋更说总动员会议这机关维持不下去了,现在已不敷二十余万,个人正计划及早摆脱秘书长的职务,以免牵累。
四月八日 星期六 阴
旧同事滇人董仲恂于小梁子留俄同学会举行结婚典礼,请作证婚人。正午十二时举行仪式,礼毕聚宴,主客共五十人。礼虽简,所费亦当在万金上下,小公务员亦殊不易筹措。参加典礼后回院,乘车返龙井湾寓。敦伟于下车时说,望德因布厂及合作社账目对彼发生误会,言词殊欠礼貌,托代解释。
四月九日 星期日 阴
午前步行到和尚坡侨务委员会,访候树人先生夫妇。树人先生病足,夫人亦久病初愈,坐谈一小时。探视同事梁家震病。病系咯血,奄卧床上,情形至为可叹。
之迈举家自龙井湾迁住城内,准备出国,意殊自得。
四月十日 星期一 阴
上午乘院备客车进城,参加院内总理纪念周。张秘书长厉生又作训话,历一小时半。我总觉得我们的政治家言论过多,办法过少。据传最近蒋主席在青年团训话,提到国家内外的情势,极为焦灼,至于落泪。的确我们现在是处在一个极端危险的境地,建国与抗战要同时并进,是如何艰巨的工作呵!舵工在风涛险恶的时候,理应镇静坚定的,舵工表示惊惶失措,则全船的危险可想而知了。
四月十一日 星期二 阴
读英文文选两篇,临《黑女碑》一百字。晚饭后访望德夫妇于陶园,访之迈夫妇于聚兴村十九号。谈到今日乃甲申年三月十九日,明崇祯皇帝煤山殉国的三百周年纪念。崇祯临死叹呼道,君非亡国之君,民非亡国之民,臣则尽为亡国之臣。今日的国家,亦大有此种情势。
旧同事汪钟韵来辞行,将赴江西任县长。许新源将赴桂林任实业银行经理,请作介绍函,往谒彼间党政首要。
四月十二日 星期三 阴
上午与之迈同往美专校街亮畴先生寓访魏伯聪先生,谈及对美宣传工作。近来美国舆论对我是否民主,颇多严厉批评,政府殊感不快。吾意不论美人动机何在,对我实有诤友作用,未始非建国之一助。下午主持一审查会,讨论与抢购沦陷区内物资问题有关案件,历二小时半,甚觉不易解决。
晚饭后参加甘寓读书会。乃光先生报告最近统计局出版有关我国耕地与人口的统计资料三种报告后,对于此次统计资料之正确性及其所用方法,发生极大之辩论。
四月十三日 星期四 阴雨
读彭学沛著《建国概论》[2],毫无所得。
晚饭后与公琰同到次青住所里闲谈,说到吸纸烟的不易。吸烟的朋友,普通每天需四五十元至一百元,每月即须一千元至三千元。公务员收入,高级人员每月不过五六千元耳。农林部参事毛章孙及乔启明邀宴,又是为公事的目的而来,婉词谢绝不去。
四月十四日 星期五 阴
上午主持第三科及第十一科职员小组会议,讨论五五宪草诸问题。正午应黄应乾约,赴中华文化协会午餐。下午参加本院各部会署事务会报。散会后往枣子岚垭为乃光先生祝寿,贺客六七十人,小楼几不容足。握手道贺之后,辞出往应铸秋之约。铸秋宴请魏大使伯聪,邀作陪客,肴馔丰美。主人自言,约耗万金,殊为惊人。
四月十五日 星期六 阴
上午到市中心银行区,向重庆银行办了些存款取息的事。吃过午饭回院,下午乘院备大客车返龙井湾寓所。
四月十六日 星期日 晴
菜花李花虽已开过,暮春郊景依然满眼生机。杜鹃始啼,百鸟竞唱,一日的休暇,驱逐生活的疲劳不少。上午到铸秋寓,七十岁的老太太半埋怨半开玩笑的对我说:“为甚么星期日铸秋也不回来呀!”请李医生卓荦来寓吃午饭,公琰夫妇、朴生夫妇作陪,半为振姊生辰补祝,半为酬李医诊治阿恩之劳。振姊生辰系旧历三月廿二,适与乃光先生同日。
四月十七日 星期一 晴
上午七时半乘车进城,与铸秋同访魏大使伯聪,未晤。晚饭后与公琰同访之迈,旋到甘寓,参加广西同乡会理监事会议。八时半与乃光先生同到中央党部看电影片,散场已十时半。
四月十八日 星期二 晴
昨日警报台曾挂三角球。今日上午八时半,放空袭警报,为今年第一次的空袭。敌机并未到市空,十时半即解除警报。因久无空袭,市面情形殊见紧张。下午五时到银行区走了一趟,吃过晚饭才回院。
之迈已决定随魏伯聪赴美,入大使馆工作,来商如何安顿两小孩。彼决阶【偕】夫人同行,留两小孩在渝也。
四月十九日 星期三 晴
近来肠胃又常积气,显系消化不良之象。主要之原因,恐系终日伏桌,运动太少所至。于饭前饭后,作千数百步室外散步,看能否生效。曾国藩曾有饭后千步之言,实不无道理也。
晚饭后,八时半参加第六区分部成立会议。
四月二十日 星期四 晴
清晨散步回来,途遇耿民,同访铸秋。铸秋力诉就总动员会议秘书长职务后,对各方面应酬敷衍之苦。其实今之居高位者,大部分之精力皆耗于人事之上应酬敷衍,真正为职务而消耗者恐仅十之二三耳。
四月二十一日 星期五 晴
上午主持兵户粮食研究会议粮食组第二次讨论会,专研究粮食交拨之困难问题。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中央党政机关派赴新疆工作人员之待遇案。晚间假座铸秋寓,宴请左医生维明,因去年余卧病南温泉时,彼尝两次前往诊视也。并邀铸秋及耿民夫妇、望德夫妇、之迈、次青等作陪。左医生因临时出诊急症,未到。
道邻说,蒋总裁近因与某女子发生恋爱,至与夫人龃龉。此事前数日之迈亦曾闻之于傅斯年,不知确否。将近六十老人,犹有童心如此,亦殊怪矣。
四月二十二日 星期六 晴
昨夜吃酒虽未大醉,因此失言。耿民今晨来说,余昨夜对他夫妇开玩笑的话,已发生不好的影响。他夫人因我的酒后狂言,以至对他发生怀疑,啼哭。闻耿民话后,大为懊悔。
下午四时乘院备大客车返龙井湾寓所。
四月二十三日 星期日 晴
上午与振姊携同阿恩,访蒋廷黻夫人,及方叔章夫妇、罗敦伟夫妇。午饭后携阿恩散步于成渝公路附近。晚饭后主持卅五区党部执监联席会议。
四月二十四日 星期一 晴
近数日日间晴朗,阳光甚好,夜间则雷雨甚剧,有益农事。粮食部部长徐堪特于国府总理纪念周提出报告,说是风调雨顺,天佑中华。
上午与铸秋乘小汽车从龙井湾进城。晚间朱骝先部长邀宴于牛角沱寓所,肴馔甚精美,客多交通界人士。郑彦棻来谈,关于粤省政情说得很多。
四月二十五日 星期二 阴凉
上午到银行区,向重庆银行取存款利息。午饭后到茶馆里吃茶。
平群谈出国志愿,再三叹息孔院长何以始终不肯加以扶掖。自谓多年来已为孔尽力不少,岂以过去因与汪精卫有较深之政治关系,至今仍未能无所怀疑耶,抑以非其派系,故不肯加以信用耶。这些理由,恐均属正确。
晚饭后访望德夫妇于陶园,闲谈一小时。方叔章送魏碑两种,似皆新出土者。叔章并说,以前孙总理尝以书法请教于谭组庵先生。组庵先生告总理云,能取魏碑一两种,悉心临写,自成名家,不必再费其他心力。总理书法确脱胎于魏碑,不知是否受组庵先生此说之影响。曾闻人言,总理生平从不用力于临池,书法纯出天才。叔章之言若确,则此说不足信矣。
四月二十六日 星期三 阴
美人格尔德[3]发表了一篇讽刺中国的文章,说中国在下者营私舞弊,在上者懦弱无能,又谓中国戴有假面具以掩饰其内心之腐败与欺诈。蒋主席对这篇文章特下手令,要党政军各级人员反省检讨,朝夕警愓,努力改正,为国家为革命争气雪耻,若阅此淡然置之,则世间再无有廉耻之事矣,云。其实中国弱点早已如此,必待友邦人士之指摘,始知改正,亦已迟矣。又幸而有此诤友,否则中国置身于四强之列,将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矣。
平群邀宴于领事巷康宅,客多法国外交人员。离康宅后,赴甘乃光先生寓,谈两小时。归途遇雨,到院已夜深十一时。
四月二十七日 星期四 晴
大官僚沈鸿烈利用农林部部长的地位,不依合法的手续,征用土地,征用民工,动支该部经费,修筑一条公路,专供彼个人的利便,给老百姓告到院里,彼尚狺狺强辩。现在监察委员和监察院都有公文到院了,证明彼确是为着个人的便利,不恤人民的利害和痛苦。这种腐败官僚居然高据革命政府的高位,你说可恨不可恨。
下午参加第二区分部党员代表大会。
四月二十八日 星期五 晴
下午参加本院各部会署次长事务会报。张秘[书]长厉生于会报告席上提到沈鸿烈修筑公路一案。因得一机会,向众说明这路完全是沈氏个人的意思要修筑的。会报席上有人提到现在河南的战事。张秘书长说:不要紧,可以把敌人打回去。这也许只是一句安慰人心的话。
吃过晚饭到上清寺买鸡蛋四枚,每枚六元半,买洗衣服用的肥皂一块,三十八元。回来后,到院内澡堂洗澡。洗过澡,读一点英文文学,安然上床酣睡。
四月二十九日 星期六 晴
与公琰同到铸秋寓吃午饭。铸秋不断叹息,说动员会议的秘书长职务非在下月中全会开会时摆脱不可,事情实在无法办,条条路子都是走不通的。说到内部的情形,也说工作人员的效率也十分低落,令人生气。说到终极处,不免大家又怀疑到中国民族的前途,是否是有希望的。
下午乘院备大客车回龙井湾寓。
四月三十日 星期日 晴
上午与振姊携阿恩访铸秋寓,代铸秋送信与彼夫人。铸秋新增一些房子于原有建筑之旁,加上一些篱笆,又在近旁隙地辟小菜圃,种花植果。他的十二三岁的大女孩子追问铸秋夫人说:“妈呀!我们还打算在这里居住多少年呵,为甚么添上这许多东西。”小孩子的话,竟是无法可以回答的。
寓旁憩坐,忽闻女人诟骂声,声势至为凶厉。听之,系公琰家的女工因小事痛骂公琰夫人,事殊可愤。战争至此,社会已髣髴无纪纲体统之可言矣。傍晚与振姊及朴生夫人携阿恩散步于小西湖。
五月一日 星期一 晴
晨七时,乘院备大客车从龙井湾进城,前往国府参加联合纪念周。位置站在后排,看不见做主席的是何人。读总理遗嘱毕,我问站在旁边的熟朋友,今日到底谁做主席。他说蒋主席,我心里很觉诧异。我约莫半年没有听到蒋主席的声音,为甚么竟全变了,前后仿佛出自两人。蒋主席的声音以前是很响亮高亢,急速清越而有力量,髣髴金石之音的。现在却是缓慢、迟滞、沉重,带有水音,完全与以前不同。不是还间中保持一些固有的音调,简直不相信是半年前的蒋主席了。我心中当时起了一些忧虑,是不是蒋主席的年事高了,健康有了变化。旁边那位朋友又带笑的说,主席最近和夫人发生争执,声音因此生了变化。后来又有人说,主席前月患小病,最近还有些感冒未愈,以至声音发哑,但望后一说是可靠的。
从国府回来,接方侄梧州来信,说母亲近来精神虽好,但目力完全不济,近在咫尺已经看不见人,但凭声音辨别,胃力亦不大好,多食即泻,走动非杖不能举步。六七年不见,已经老耄到如此地步,何日得归省,一仰慈颜耶?
午饭后警报台上挂红球一枚,惟始终未闻警笛声。二时半左右球下,以意测之,敌机此时当不至再来重庆骚扰也。
五月二日 星期二 阴
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全国仓库统一管理案。开会之后,又知道一些仓库人员营私舞弊的方法。我们的下层政治机构真是无处不作弊,无人不作弊,税收粮食这类机关更为厉害。日来与同事谈到这些事实,指不胜屈,令人哭笑不得。格尔德说我们在下的营私舞弊,在上的懦弱无能,实在是一针见血之论。
沈鸿烈尚有脸面派一司长来院,说开筑公路,并非农林部主动,院令停止该项工程,有损该部威信云云。真是无耻之尤,可恨可恨!
五月三日 星期三 晴
昨日院会,又提到公务员的生活问题。物价这样的不断上涨,公务员生活断不是加给几个补助费所能解决的。补助费永远追不上物价,物价反因补助费而加速上涨。我们的物价管制,没有定量分配和限制消费来做辅助,犹之乎鸟只一翼,车仅一轮,如何可以行走,现在许多事实都可以反证这道理。不过定量分配不只执行不易,即使做到了,也有一大缺点,因为我们有许多老百姓本来不吃肉不吃米的,如实行每人一份的办法,则物资更感不足。这问题解决了,物价管制才有希望。
晚饭后与大均同访永年,并致送贺礼。彼将于两日后与袁亚柏女士结婚于南温泉也。
五月四日 星期四 晴
上午乘特别快车到龙门浩走了一趟,下午傍晚又到千厮门,八时半回院,很有些疲倦了。夜间月色很好,Washington Irving的The Mysterious Chambers[4]里面关于月夜景色那一段文章,读来更觉有味。
五月五日 星期五 晴
今日为孙总理就任非常大总统职的纪念日,国府发表命令,颁给许多政府人员的勋章。许多人只因为得了政府某一种职位,于是勋章也跟着来了。古人羊头羊胃之讥,不图复见于今日。今日的勋章彷佛机关的证章,只要你到了那机关,一定有那机关的职员证章缀在你的襟头上。
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粮食部呈拟到院的大粮户调查法。下午主持中央训练团党政班毕业同学第二三一通讯小组的成立会。开会后,不仅感觉这种通讯小组无组织之必要,更感觉到训练工作已失败。下午三时参加本院第三区分部党员大会,讨论物价管制及民主政治之实施两问题。讨论情形甚热烈,成绩亦优,颇有几个优劣【秀】青年党员在内。
五月六日 星期六 晴
上午与铸秋同乘他的小汽车回龙井湾。中途到磁器口四川教育学院访蒋碧薇,在那里吃午饭,碧薇与铸秋说了许多关于文化朋友的新闻故事。下午二时到龙井湾。
五月七日 星期日 晴
上午与衡夫同访铸秋,谈甚久。傍晚与振姊携阿恩散步于小西湖。
同事邬铠来寓,请为其女公子介绍工作,并说家庭经济的困难。这类情形在公务员中可谓普遍已极。
五月八日 星期一日 上午晴,下午狂风,入夜大雨
清晨乘院备大客车从龙井湾进城。途中某处山崖忽崩陷,大石倾泻而下,车行再速一二分钟,即将遇险。晚饭于铸秋寓。饭后参加第六区分部党员大会,讨论情形亦佳。
注射防疫药针。
五月九日 星期二 晴凉
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社会部所办各救济院及育幼院的食米供给案。下午又主持一审查会,讨论开发贵阳附近林东煤田的资金案。
考选委员会处长李克宇邀吃晚饭于胜利大厦。饭后到之迈寓,傅胖子(斯年)适在座,谈至深夜始分手。傅向以反对孔院长出名,彼认为现政府非请孔下台,物价永无统制成功之希望。盖彼认为孔是代表富商巨贾利益的,孔本人亦即商人,孔的政策是有利于商人的政策。他不只反对孔,也反对何敬之,认为何亦是贪污集团的一个代表,不过他到底是书生之见。
五月十日 星期三 晴
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粮食部所拟的积谷条例,未能完了。本星期一尚须继续开会。
晚饭后到甘寓参加读书会,未举行。与钱乃信、梁大鹏同随甘先生到中央党部,看有声影片。从中央党部回院即上床。入睡未久,勤务叩门告以已挂红球。不久警报笛大鸣,起视适为午夜十二时,外面汽车声人声哄然大作。摒挡行李交勤务搬入防空洞后,仍与公琰坐谈室中。十二时半解除警报,敌机未到市空。
五月十一日 星期四 晴
与会计长胡铁岩研讨增加公务员生活补助费案。此次拟增加之数字,全国平均约为原有补助费百分之八十左右。以中央公教党团人员官佐及省级公教人员合计,每月约增四亿七八千万元。公务员每人所得甚属有限,国库之负担则甚重,对于物价之影响亦不为小,实不免有饮鸩止渴之势。物价无法安定,公务员生活实永无改善之望。
到之迈寓吃晚饭。饭后铸秋亦到,在那里听隔壁票房高唱,弦歌甚悦耳。闲谈至十时半始散。
五月十二日 星期五 晴热
因事于上午到千厮门走了一趟,吃了午饭才回院。
下午主持审查会,继续讨论积谷条例。这条例的起草人头脑不清楚,矛盾幼稚的地方很多。其中尤以涉及机构的组织与运用部分最为混杂不清,非重加修改,不能实施。
五月十三日 星期六 晴,入夜大雷雨
上午主持卅五区党部与所属各区分部代表联席会议,讨论各区分部党员大会所送来的,关于目前管制物价问题与民主政治之实施两问题的意见书。从上午九时直至十二时,讨论甚为热烈。这种情形可说是六七年来本院的党务会议中所没有的。讨论的结果,成绩也不算坏,很有些具有实际价值的意见,并经会议决定,加以整理后送由市党部转呈到中央去,俾供这次十二中全会的参考。
下午三时与之迈、铸秋同乘铸秋的汽车回龙井湾。
因增加公务员生活补助费案和粮食部请拨抢购豫省粮食资金一亿元案,下午五时从龙井湾到新开市中央银行,谒见孔副院长。在山谷幽静的树林中一座新式的洋房里,坐候了一小时,才被接见。平常这种案件,孔院长是自己裁决可否的,这一次他却表示待他请示蒋院长后,再行决定,颇出意外。外间近传孔副院长将于这次中全会后脱离现有职务,他这种态度也许和外传有关。此外他还说,公务员生活的改善应由政府发给实物,其实除公粮现在仍发实物外,油米煤盐等项前年也曾经在重庆试办过定量分售,结果是失败了。现在也再没有发给实物的可能。
晚饭后参观所谓文化晚会,听了两小时的音乐。
五月十四日 星期日 阴凉
午饭后携阿恩与振姊同到办公室,听衡夫、之迈和许多其他同事唱曲。傍晚散步于成渝公路。大雨之后,田水盈溢,农人正忙于犁田插秧。子规啼声,远近不绝,初夏景色,处处含有蓬勃生长之意。
五月十五日 星期一 晴
清晨乘大客车从龙井湾进城,九时参加国府纪念周。社会部部长谷正纲报告该部卅二年度工作概况,列举了许多数字。这些数目字不知道有多少正确性,即使正确,也不知道是否即可表示是社会行政工作的进步。
蒋主席宣读总理遗嘱时,音调还是沉重迟缓,与以前大不相同。
下午,整理拟增公务员生活补助费标准案,以备提出明日院会决定。到聚兴村之迈寓吃晚饭。之迈赴美事发生波折,彼因此大发牢骚,认为官场龌龊,不宜混迹。饭后傅胖子又到闲谈,十一时始散。
五月十六日 星期二 晴
清晨访乃光先生于其寓庐,又谈人口问题。午饭后与铸秋步行往两浮支路中央图书馆,参观全国美术展览会,全属中西画之展览,成绩殊不见佳。
林翼中来,谈粤省政情。道邻来,同吃晚饭,饭后同往访望德夫妇及新从贵阳到渝之郑道儒兄。道邻语多牢骚,对蒋主席尤多苛刻的批评。以蒋主席过去对道邻之器重,道邻似不应作此种批评。或因彼个人目前甚不得意,愤激之余,信口出此,亦未可知。
五月十七日 星期三 晴
道儒来院,遍访同人。三四年不见,仍然是这样的周到,这样的活泼。
秘书长张厉生对着铁岩、之迈和我,说了些很愤慨的话。他说政府现状危险极了,说不定会走到不可收拾的境地。又说,这次中全会以后,看各部会的人选如何。如果还是现在一样,自己决定辞职不干,这些人都是不可共事的。
现在政府好像走入了断湟绝港之中,无一通路,内政外交军事无不令人失望。尤其是物价问题,似乎一点办法没有了。我以为时至今日,不容易有更好的切实有效的办法,惟一的出路,便是更动几个政府负责的重要人物,以一新内外的耳目,增加政府的新血液。此点今日曾为张厉生秘书长进言,不知中全会诸公亦能注意及此否。
五月十八日 星期四 晴
清晨吃早点于上清寺街四时春,旋到生生花园访林翼中,谈一小时。吃晚饭于铸秋寓,张馨子亦在座。饭后三人同往临江门访封禾子。本来打算同去银行公会看《两面人》[5]的出演,未果,九时回院。
五月十九日 星期五 上午晴,下午阴雨,凉
清晨余祖明请吃早茶,天布兄妹、龙大均均在座。天布说农林部人事行政的腐败情形,殊可愤慨。中午铸秋宴请道儒及希老,邀作陪,余客均政院同事,谈笑尽欢。谢永年新婚后,第一次邀宴于临江路法比瑞同学会。新娘子原来是一个病美人,病容满面,不施粉泽,没有半点新娘子气味。
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国际捐赠财物处理办法案。
五月二十日 星期六 阴雨
五届十二中全会今日开幕,国内许多人都期待着这个会对于当前的内政和物价问题有一种新的决定。
清晨到上清寺吃早茶,候天布兄妹不至,仅晤余祖明及龙大均。下午四时乘大客车回龙井湾寓,给小孩子买花生糖五两,给振姊买香烟一包,使用去一百卅元。到家后,谈话不到三句,即又自然而然的走到物价问题上头。过去三个月,平均每月亏空三千多元,以后尚不知再要亏多少。今年一年公私经济真不知道如何渡过难关。
五月二十一日 星期日 阴
上午与振姊携阿恩同往访蒋廷黻夫人。她的幼子四宝患肺炎初愈,劝她买点猪肝给他吃。她说,价钱太贵了,她的省俭精神足见一斑。下午与希老散步,旋回到他的住所谈天。振姊携所制春卷来同吃,味甚美。
五月二十二日 星期一日 阴
清晨乘大客车从龙井湾进城,院内纪念周轮到我做主席。我把必须政府和政府首长切实守法才能建立法治的基础这意思,做纪念周讲演的题材。
中午汪荻浪请到院旁他的寓庐吃饭,孙希老、黎公琰、于望德、徐道邻、谢耿民均在座。
五月二十三日 星期二 阴雨
上午与公琰、勺庭同往两浮支路中央图书馆,参观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展览会。唐代艺术之优美丰富,令人更增深刻印象。去年参观敦煌文物展览,印象远不及此次之深刻。敦煌壁画不只在佛教史上具有极大意义,中西艺术之交流史与比较研究亦具有很大价值。此次展览品共五六十幅,色彩及大小多与原画相符,可称为吾国艺术之极大光荣。
晚间院内同仁宴请郑道儒及其他从贵州来渝之政院旧同事共三人,谈笑甚欢。席间铸秋描述两日来十二中全会会场逸闻,令人捧腹。
五月二十四日 星期三 阴
上午到陕西街银行区及千厮门走了一趟,向重庆银行取存款利息。
郑道儒假铸秋寓请吃晚饭,席中均系行政院同事。厨子是有名的顾家厨(顾祝同的厨子),菜品有虾蟹、青鱼、鳅鱼、田鸡,都是目前不容[易]得的珍馐,耗费总在一万元以上。公务员生活虽苦,这种宴会也不是一般老百姓所能享受的。吃过酒后,平群、之迈、铸秋还各唱曲一支,欢呼狂笑,历两三小时。
介松忽于上午吐血。离铸秋寓后,和之迈、公琰、勺庭,同到磨盘山他的寓所探问。看他神色甚佳,当非重症。约好明晨为他请左维明医生诊视,兴辞而出。
五月二十五日 星期四 阴
清晨到磨盘山告知介松,医生须明晨始能来,旋往两路口社会服务处访黄植之,不遇。杨公达来谈中全会开会情形,多令人失望。下午陈芷町来谈,又不免是一些牢骚叹息的话。现在朋友见面,差不多都是同样情形,艰苦日子何时可了,和平生活何时来临邪?
晚饭后与公琰同到聚兴村,探视衡夫病。回院后李永懋又来闲谈,十一时半始分手。
五月二十六日 星期五 阴
上午乘车到银行区接左维明医生,同到磨盘山诊介松病,断为胃出血。再乘原车到民族路代买药水一瓶,回来已是午饭时候。
下午消息传来,洛阳已于昨日陷入敌手。以后抗战形势当更为艰苦,最后胜利不免又须缓滞若干时日矣。五届十二中全会已于洛阳陷落消息传来时匆遽闭幕,通过了成立物资总监部的案子和更动组织部部长的人选。这两案大概是这次会议最重要的决定,对于今后的物价问题和党的组织工作到底能发生多少的好效果,还须待以后的事实说明(组织部长朱家骅下了台,新部长改为陈果夫)。
晚饭后访范鹤言,旋又访黄植之,十一时始回院。
五月二十七日 星期六 晴
清晨访黄植之于两路口社会服务处。植之自称其住室为新式监牢,狭窄潮湿,确与监牢无异。稍坐,同出外吃早点。极省俭的吃法,两人亦共耗一百二十元。别后访中委朱霁青,此老精神仍甚矍铄。
午饭后与公琰同乘汽车回龙井湾,晚间主持区党分部联席会议。
五月二十八日 星期日 晴
上午与振姊携阿恩步往歌乐山车站市场,阿恩甚兴奋。归途顺道访刘蘅静,未遇。
下午铸秋、道邻到寓,谈民主政治中议会制度之运用。对最近五届十二中全会及全国行政会议之开会情形,叹为民主政治之精神尚极度缺乏。
五月二十九日 星期一 晴
清晨六时,乘大客车从龙井湾进城。九时前往国民政府参加全国行政会议开幕典礼,下午出席大会旁听。十二中全会恰好开过,全国性的两大会议先后举行,自属盛极一时。惟大家心理【里】都觉得此两大会,开得没甚意义。中全会的结果似乎只为换掉一个组织部长,并无若何重要议案。行政会议的议案已经中全会讨论过了,更属多此一举。两次会议直接间接耗费数千万,实在得不赏【偿】失。并且豫西战事着着失利,洛阳已于全会开会中失守。现在湘省战事又起,大家还在这里讨论许多无关重要的问题,大有议论未定,兵已渡河之势。
五月三十日 星期二 晴热
清晨到李子坝白健生先生寓,访黄旭初先生及广西建设厅长阚宗骅,均属回拜性质,稍谈即退。
外间对此次中全会的印象,流行着一句话,说“这次的会是烹鱼杀猪祭孔的会”。意思是说于(鱼)不能来,打倒了朱(猪),稳定了孔的地位。除了这句话外,丁惟汾和孙科对于此次的会也很有牢骚,戴传贤更当场演了一出令人捧腹的戏。
吃完晚饭,和希老、公琰烹茶乘凉之际,忽传警报台已挂红球。不一会警笛大鸣,发出空袭警报。惟敌机并未来到市空,九时半解除警报。
五月三十一日 星期三 晴热
上午八时到国民政府礼堂,参观全国行政会议大会开会,讨论稳定物价,巩固战时经济,及将来沦陷区收复应行准备之工作两案。发言的未见得十分热烈,并且有许多无聊幼稚的话。最后蒋主席指示,第一案应以设法分配实物以改善公务员生活为急务。蒋主席当豫湘战事吃紧,军情万急之际,每日均依时出席会议,始终不懈,镇定闲暇,非常人所能及。
湘省战事,敌人发动七个师团约廿余万人,已强渡汨罗江,分三路趋长沙,声言要夺取桂林和柳州。闽浙赣三省主席已提前离渝返位。敌人之志殊不在小,不知将来战事的演变如何。
晚饭后与希老、公琰同到聚兴村访衡夫,谈两小时。
六月一日 星期四 晴热
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陆军官佐眷属食米代金增发案,历两小时余得不到一致的结论。一方面要顾到官佐的生活,一方面又要顾到国库的负担,所以不易得到好的解决方法。
乃光先生邀宴于百龄餐厅,客共两席,均系桂省首要人物。席间谈到河南战事失败情形,谈到正在进行中的湖南战事。白健生先生对于汤恩伯治军无方为豫战失败之最大原因,尤为慨叹。与乃光先生同访亮畴先生,适亮畴与其甥对奕【弈】于露台。奕【弈】罢,纵谈最近行政会议所讨论之中央与地方关系问题,总动员统监部之组织条例问题,嗣复提到孙哲生最近所发表之论三种自由的言论。亮畴先生对哲生故意高抬苏联,抑低英美之态度,认为极不得当。老成谋国之精神,至可佩服。
深夜复与铸秋、公达、白纯同访朱骝先先生于牛角沱。骝先先生此次失去组织部长地位,宣慰候之[意]也,坐谈甚久。骝先先生并无牢骚或失意之表示,态度甚安闲自得,可敬也。
六月二日 星期五 晴
中午铸秋宴请出席行政会议的各省主席、厅长,邀作陪。这次出席会议的人员对于这类宴会,仍有疲于奔命之势。许多人平均每日须赴宴两三次,多的至五次。曾经有人在会议席上提过,这样的宴会不合目前战时生活的精神,到底不曾发生很大的效力,宴会还是照常的出现。
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公务员子女就学及直系亲属医药费应如何给予补助案。
晚饭后访刘建铭。
六月三日 星期六 阴、清晨有雨、凉
中午因事到千厮门,吃过午饭才回院。下午四时乘大客车回龙井湾,打算买点东西回家给小孩子。东西太贵了,简直不知买甚么好,桃子竟也卖到十五六元一枚。
调整公务员生活补助案,各方面都眼巴巴的等候消息。因十二中全会和全国行政会议有了决议案,说改善公务员生活,应将粮盐米三种发给实物,因此张秘书长不肯将本案提出院会。其实发实物的办法是行不通的,粮食发实物行了三年多,至今没有办好,只做到十分之二三发实,其他更可想而知。看来公务员生活改善的办法,还只有一个拖字,总有一天拖不下去的。
六月四日 星期日 阴
振姊因为注射防疫药针,发生反应作用,昨夜辛苦了一夜,眠睡不得,今晨才稍好。我因此也一夜不曾合眼。
希老、勺庭邀吃晚饭,阿恩亦同去。饭后共品云南佛海白菜,味殊清馥。
六月五日 星期一 晴
上午参加第一区分部选举大会,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湖南滨湖各县公有洲土整理办法案。晚饭后访之迈及衡夫,谈两小时。之迈言,美新闻记者说,陈立夫具有阴险刻薄的性格。我说读书人刻薄是常见的,阴险似乎并不是立夫的性格。
六月六日 星期二 晴热
调整公务员生活补助费案,公务员盼望甚急,应提今日院会。惟张厉生坚持不肯,彼或因不肯负责,或因前次院会受了气,故愤而出此未可知。他所恃的理由,实绝不充足也。
王冠五(式典)请吃午饭于中美文化协会,客近廿人,均院内同事,主要目的在为之迈饯行。晚饭后,马路忽闻报贩狂呼“号外”声,初疑系湘省战事捷报,嗣始知系欧洲第二战场经已开辟,盟军已从法比沿岸登陆,欧战想已到了决战阶段矣。
六月七日 星期三 阴、有雨
上午参加第三区分部党员大会,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技师公会组织须知,全文共九条。晚间同事李君近义假座中国国民外交协会举行结婚典礼,请为证婚人,吃了喜筵。顺便访望德夫妇,谈一小时才回院。
六月八日 星期四 阴
龙大均来谈,共测欧洲第二战场开辟后,欧洲战场与中国战场将发生之影响。大家都认为欧洲战场有在半年内结束之可能,惟对于中国战场,则大家意见并不一致。
下午参加第二区分部党员大会,选举区分部代表三人。
晚饭后研究英美军在法国北部海岸登陆开辟第二战场地图,旋申梦清来谈,深夜始去。
六月九日 星期五 阴雨
东北阔人萧振瀛请院内的同事数人吃午饭,他的厨子也是有名的。因与他并无一面之雅,婉谢不去。之迈、耿民、次青都去了。
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著作权法施行细则草案。傍晚赴市中心区,吃晚饭于荣发园,九时返院。冯正良、刘养浩来谈,深夜十一时始散。
六月十日 星期六 晴
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陕西省政府请裁并军事征用委员会、驿运管理处及储运处三机关,成立军事征运委员会案。下午四时乘大客车回龙井湾寓。
六月十一日 星期日 晴
上午与振姊携阿恩访铸秋寓。铸秋第二子十八岁,因学校考试不及格,与同学两人骗取一笔款子,想偷往成都,投考空军,中途被人发觉,送回家,构成一段很有趣味的青年冒险故事。下午携阿恩访蒋廷黻夫人。
六月十二日 星期一 晴
清晨乘大客车从龙井湾进城,参加院内纪念周。某参事作欧洲第二战场的分析报告,不知所云。王君谦请吃晚饭,与次青、耿民同往,肴馔颇丰美。饭后访之迈于聚兴村,彼即将随孔院长赴美,甚形忙碌,亦甚兴奋。
六月十三日 星期二 晴
清晨散步于两浮支路回教坟场,下午从朝天门渡江,到野猫溪探视朱大姊病。因系初往,费一小时余始觅得住址。破屋两椽,贫病交迫,公务员生活至此境地,可谓极端困难。同是天涯沦落人,除了说些安慰话,还有何话可说!
六月十四日 星期三 阴雨、凉
上午雨中乘车到金城别墅访章笃臣,谈一小时。老年人念经信佛,喜谈扶鸾,看其精神逃避现实的方法,既觉有趣,亦使人对于人生发生感叹。别后到陕西街银行区,向重庆银行取利息,顺便访黄延凯于华侨联合银行。
中午与公琰、次青、律天同作东道,为之迈、晋熊、纫秋三人饯别。之迈、晋熊日间将随孔副院长赴美,纫秋将赴江苏省政府秘书长任。下午三时主持卅五区党部各区分部代表会,选举出席重庆市代表大会二人。选举结果,我与胡梦华当选。
晚饭后到乃光先生寓参加读书会,谈目前的战局和政治问题,十时半始散。
六月十五日 星期四 阴雨凉
振姊病了。乘之迈、衡夫下乡之便,随车回龙井湾。午饭后陪到上海医学院附属医院请医诊视,断为患贫血并血压高(一六〇余度)之症。此症之起当在三年之前,近一星期来较为严重,失眠、头痛、手足疲软、手指麻木。振姊恐系中风之兆,甚觉惊惶。诊视之后,始知并无如此严重。并有人说,此乃近五十之妇女常有之病,过此即愈,不足为虑,不知确否。
六月十六日 星期五 阴
上午陪振姊前往龙洞湾医院,入住第六病房二十九号病室。医言振姊之病虽已断为贫血与血压高,但原因未明,必须住院数日加以检查也。
途中读报,知美国超级空中堡垒已自成都机场飞往日本,轰炸九州岛,至足兴奋。
六月十七日 星期六 大雨终日
下午雨稍晴,携阿恩乘院备大客车于五时进城,即住院内三楼办公室。
成侄来信,母亲近来精神虽好,惟目力已完全不济,屋内尚可勉强往来,屋外非扶持已不能举步。一别七年,老人体力损耗殊多,今秋必须归省,藉慰慈怀。
六月十八日 星期日 晴
携阿恩到之迈寓,连同之迈的大女孩子妹妹,到两路口跳伞台一带玩了半天。回到他们那里吃午饭。饭后临分别时,小孩子舍不得分手,妹妹哭起来了。之迈全家即将赴美,看小孩子这情形,不免使我也感觉到无限的惜别意。下午四时又携阿恩乘院备大客车回龙井湾,五时半到龙洞湾医院看振姊,检验虽未完毕,大体甚好。
六月十九日 星期一 阴
清晨乘院备大客车进城,八时参加国民政府总理纪念周,水利委员会委员长薛笃弼作工作报告,殊慊冗长,又不扼要。重庆市代表大会即将开会。预备竞选的人,已纷纷作竞选活动,今日有两三人来院接洽。铸秋怂恿我参加,但何来活动经费耶?
六月二十日 星期二 阴雨、凉
院会又通过了从六月起增加公务员生活补助费的案。根据这案,重庆的公务员可以增加百分之八十左右的收入。数目虽已不少,但实际上还是解决不了多少困难的。院中一个低级职员因患肺病,医药费不易筹措,至欲自杀,说来令人酸鼻。
中午到铸秋寓吃午饭,杨公达、鲁白纯亦在座。讨论关于市代表大会竞选问题,历三小时。晚饭后与公琰、次青同到之迈寓所话别,彼明晨即飞印转美。
六月二十一日 星期三 阴雨终日、凉
清晨与铸秋、公琰同乘汽车冒雨前赴珊瑚坝飞机场送之迈出国。因天气不好,绵雨终朝,飞机不能起飞。近午尚无晴意,只好握手作别,回院办公。后来知道。下午一时飞机才离开重庆。下午奉命代表院长参加重庆市临时参议会第二届第三次大会开会典礼,曾作简单的演说。散会后访黄佩兰于求精中学,晚饭后访范鹤言,均讨论与竞选有关诸问题。
孔副院长赴美前曾留下了一笔款子,给本院同人作渡端午节用的。今日总务组把款子分派送来,参事秘书每人三千元,这事是往年所没有的。
六月二十二日 星期四 阴
清晨访陈果夫先生于学田湾,未晤。顺道访乃光先生,谈一小时。中午进城,吃午饭于千厮门。下午,召集各区分部书记,开会讨论献金劳军。
长沙又于前两日继洛阳而失守。蒋委员长说天将亮时必有一段极黑暗的时间,现在大概已经到了这时间了。
六月二十三日 星期五 昨夜并今日上[午]大雨,下午放晴
吩咐勤务买鸡蛋做早点,原来鸡蛋突然涨了价,每只从六元五角涨到九元五角。公务员虽然增加了生活补助费,到底追不上物价。
中午与铸秋同作东道,宴请朱骝先先生,并请鲁白纯、杨公达、张道藩等做陪。意思是因骝先下了组织部长的台,给他一点安慰。下午参加各部会事务会报,五时半才散会。
六月二十四日 星期六 晴
上午参加审查会,讨论明年度中央预算编制程序案。
白健生、黄旭初两先生派广西省政府办事处主任程思远[6]送来三千元,说他们对于现时在中央服务的几个有希望的广西人,要借此表示一点推重的意思。数目很少,意思却甚诚恳,苦苦的要我收下,并且说以后还要按月送来。他们这种奖掖后[进]的精神实在可感,只好把款收下。下午四时乘大客车返龙井湾。
六月二十五日 星期日 晴
今天端午节,振姊和李太太做了些味道很好的角黍(粽子)。下午朴生和他的孩子也来了,两位太太还做了两样好菜。端午节过得很不坏,可是龙井湾的气象到底和过去两三年有了变化:好些朋友都走了,房子到处现着颓破的样子,园子荒了,花也凋谢,一种荒落凄清的气象,使人无限感慨。吃了午饭和铸秋随意的走走,田陇水边,一草一木,都似乎发出许多叹息。
六月二十六日 星期一 晴
清晨乘大客车进城。长沙失守之后,现在衡阳又告急,桂林似乎都有不稳之势。长沙失守,虽没有和洛阳失守那样,有许多令人丧气的坏消息跟着传来,但是也有一些传说,说我们的广东军队不行的。并且长沙的失守,影响到重庆的人民心理了。居然有人发生疑问,国民政府是否还能屹立于重庆的了。蒋委员[长]说过,天亮之前必定有一段黑暗的时间,这时间要快到了。这时间大概真的到了,但愿这时间不要太长才好。
六月二十七日 星期二 晴热
到重庆村陈炳章寓吃晚饭,谈市代表大会竞选事。他是财政部的代表,公债司司长,自号是少壮派,也参加竞选。可是他对于市代表大会的性质似乎不认识,他说竞选成功之后,是否可以出席国民代表大会。
离重庆村后,访王亮畴先生。他因拔掉许多牙齿,不能进固体食物,精神极形疲惫,但仍闲谈两小时余,十时过后才道别。坐在露台上,一面乘凉,一面随意闲谈。他对于目前的经济状况,政治局面,均抱极大的忧虑。他说目前的经济危机是政府多年来浪费挥霍造成的,现在已经积重难返了。他认为做事不切实际,当局者只知争权夺利,装点门面,私心过重,缺乏公忠体国,顾存大局的精神,为我们政治上的最大毛病。老成谋国,忠悃良言,极可佩仰。
六月二十八日 星期三 晴热
中午到银行区,吃过午饭才回院。昨日读完了《战地钟声》的译本[7]。吃过午饭,到一间临着嘉陵江的小茶馆,将其中最精彩的几章,细细的再读一遍,更觉得味道隽颖深厚。这几章都是充满生命力的好文章。
汪荻浪夫妇为之迈夫人饯行,请我和公琰作陪,吃了几杯橘精酒。
六月二十九日 星期四 大雨终日
可诅咒的雨,一天的计划,都给这不需要的雨打破了。农作物现在也并不需要雨,为甚么偏落个不停。
六月三十日 星期五 阴雨
同事石君奇璞之妹出阁,邀作证婚人,行礼地点在歌乐山。上午先乘车回龙井湾,振姊与阿恩亦同往观礼。典礼于正午举行,小饭店中参加典礼者五六十人。礼毕喜宴,下午三时始散,即日乘车进城。证婚之事,此为今年内之第三次矣。
七月一日 星期六 晴
正午铸秋邀往吃午饭,座中有吴开先、洪兰友、陈访先、方希孔、吴绍澍、鲁佩璋、邵华。前四人都是此次重庆市代表大会中央指定的选举指导人,也可以说是想操纵选举的人,希望当选的自然不能不和他们取得联络,获得他们的好感。铸秋为着帮我的忙,把他们请来吃饭,用心实在可感。不过我能否当选,还是没有很大的把握的。下午参加市参议会闭幕典礼,到会的人寥寥可数,和开幕时的情形大不相同。
探视杨公达的痢病。病势很重,医禁见客,未见面。
市参议员陈铭德说了许多四川人不满意中央政府的话,又说长沙失守后,川人心理动摇日见增长。他是偷偷告诉我的,其实这些话只是四川的官僚和失意政客的心理表现而已。
七月二日 星期日 阴
上午乘铸秋车回龙井湾,望德夫人及馨子小姐亦同车往歌乐山。
晚间参加公务员生活改善会三周年纪念聚餐,吃酒不少。今年聚餐仅余十三四人,明年今日此会或当取销矣。
七月三日 星期一 晴
上午仍坐铸秋的汽车进城。市代表大会竞选渐入紧张形势,今日全日几全为此事而奔走,见了好几个客,晚间又参加吴茂荪的宴会。铸秋为此特别出力,不只可感,亦因此而鼓舞自己的勇气。
七月四日 星期二 晴热
为着竞选,上午访方希孔、张道藩、洪兰友、谷正纲。天气很热,又有敌机来袭的消息,幸得铸秋借用他的汽车,否则如何可以四处奔驰。下午自己动手抄录代表名册。晚间月亮很好,坐在大江边上,赏了很久的月。
七月五日 星期三 晴、酷热
仍借铸秋的汽车,访问和选举有关的人物。下午又同铸秋同去访问。铸秋的热诚相助,真可谓无以复加了。
晚间徐学禹、谢耿民请吃晚饭于招商局,席间闻衡阳敌已败退之讯,莫不大感兴奋。
七月六日 星期四 热,入夜大雨
晚间与范鹤言共同做东请客,客人皆与此次市代表大会选举有关,席终倾盆大雨,冒雨回院。
七月七日 星期五 阴
清晨与公琰、寄沧同到国民政府,参加抗战七周年纪念。下午参加各部会事务会报,仍为竞选事栗碌终日。入夜曾发空袭警报,敌机未到市空。
七月八日 星期六 晴热
上午应吴人初、龙文治、杨品吉约,赴两路口中缅文化协会,交换关于竞选的意见。十一时与铸秋、姚道洪同到张家花园市党部参加代表报到。正午赴吴茂荪、骆继常、丁骕之约,仍到中缅文化协会吃午饭。到竞选与不竞选之代表共三十余人,各作演说,至下午三时始散。下午五时半,与铸秋同访此次市代表大会监选人中委吴开先于牛角沱。酷暑天气汗湿如洗,竞选代表往来奔走,不以为苦,人为政治的动物,于此可见。
七月九日 星期日 晴热
因为竞选,没有回到龙井湾去。清晨黄佩兰到院,亦谈竞选事。她是这次唯一的女竞选者。整理这几日来活动的结果,大概有把握的选票已有四十票,有几成希望的约二十票,开会后,尚可增加一二十票,获选的希望大概有五六成了。不过想起来此事也觉有些好笑,自己从事党政工作已廿余年,向来都很恬淡,为甚么这一次倒在大暑天和人家力争一个市党部的委员呢?今早曾将这意思写信告诉一个朋友,不知道他亦能为我解答否。
下午访王阜熙、范鹤言,均为选举事。
七月十日至十四日 星期一至星期五
五日内均晴朗无雨,酷暑。
本党重庆市第一次代表大会于十日早在国府路中央党部大礼堂开幕,十四日下午闭幕,到代表二百四十余人。第二日总裁亲临训话。这次大会大家都集中力量对付选举问题。邮政储金汇业局局长徐继庄拿出很大的竞选费来活动,引起极大的反感,成为这次大会一个最饶趣味的点缀。
大会的选举我自己是失败了,得票七十一张,候补执委最后一人得票八十四张,我因少了十四票而失败。许多朋友都拿“虽败犹荣”的话来安慰我,其实我对这失败并无丝毫的难过。这失败并不是我的损失,而是我的收获。收获甚么呢,使我对于现实的政治增加深一层的认识,使我多交几个热肠的朋友,旧朋友的真情也更加流露动人。
选举制度,理想虽然在选贤与能,结果不一定是如此的。美国这样的民主国家尚且如此,我们可想而知。这次选举,票数最多的并不是能力最强,声誉最著的人。反之,平日碌碌无所表现,在会场上一言不发,与党的关系又并不深的人,也竟当选了。曾经和铸秋等几个朋友平心静气的详加分析研究,可以说这次选举的表现,是团体组织力量和金钱力量成功的表现。当选的人可分为三大派:(一)青年团派,(二)中央调查统计局派,(三)金钱实力派。有些人专属一派,有些人虽属于某派却与另一派互相勾结,互相利用。我个人想以一个超然的地位参加竞争,是自然失败的。这次的选举,我们可以看出个人的声誉地位、学识经验、辩才仪表,是与成败无关的,最重要的还是组织和金钱。以徐继庄那样的笨拙,又在主席台上闹了一次大笑话,居然当选,这全然是一百几十万金钱的魔力。
在赤日炎炎、挥汗如雨的天气之下,几日来因为我的竞选,不辞劳瘁,往来奔走的朋友,最应感谢的是铸秋、品吉和新相识的李荣权、孙炳炎、戴仁、谢湛如几位。铸秋出力又出钱,把我的事看成比他自己的事还要重要,对朋友口口声声的说“我是陈某人的专任轿夫”;李、孙诸人足不停步,终日奔走;此外程子敏、曹立瀛、姚道洪都为我尽力不少。竞选虽失败,这些朋友的热情是终身不能忘怀的。在冷酷的政治斗争之中,幸而还有不少温暖的友谊来鼓励来安慰,否则人类真不免要趋于禽兽的残杀了。
大会期中流行着四句口号:“吃大户,选穷人,吃官僚,选同志”。到了选举的结果发表,才知道这口号不过是一部分人竞选的武器,到底还是大户和官僚成功了。
七月十五日 星期六 晴、酷热
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各机关请领公务员医药及生育补助费之手续应如何改进案。
下午和铸秋同车到市中心区,给小孩子买皮鞋。小皮鞋一对竟卖到八百余元了。两人各吃西瓜一块,每块亦一百余元。下午五时同车回龙井湾。晚饭后访希老、介松,分析这次市代表大会的选举,谈了许久。
七月十六日 星期日 晴、酷热
赤日如火,终日不敢出门。傍晚携阿恩访蒋廷黻太太,散步于小西湖边。湖水盈溢,今年鱼的收获应当丰稔。
七月十七日 星期一 晴、酷热
清晨乘院内大客车进城,参加院内总理纪念周。张秘书长厉生讲演,又对全体同事作一小时以上的冗长训话,发许多牢骚,使每一个同事的心理增加对于他的轻视和反感。
七月十八日 星期二 晴、酷热
上午罗贡华来访,吃午饭于铸秋寓。杨绰庵、黄文山、李景枞邀宴于华居。席间主人提出组织一个团体,以集合从事各种行政工作同志,讨论实际问题,转移政治风气为目的,言谈甚欢洽。客人有吴文藻、李景潞、刘攻芸、霍亚民共五人。
七月十九日 星期三 有骤雨、热
三层楼上斗室中,酷热如焚。终日打开电扇,仍然喘不过气来。这小房间不知道还要居住多少时候。晚饭后和友人两人到两路口中缅文化协会,吃西瓜和冰水。那里露天茶园俯视长江,风景甚好,可称消暑佳地。
七月二十日 星期四 酷热、晴
中午假铸秋寓宴请这次竞选最出力相助的几个朋友,和几个当选朋友,作为这次竞选的结束。客人全到了:徐中齐、包华国、鲁佩璋、张兆是当选的四个;此外便是铸秋、李荣权、谢湛如、戴仁、孙炳炎、姚道洪、杨公达,共十一人。
席间得讯,日本东条内阁已倒了台。大家都兴奋不置,敌人大概支持不到很久了。
七月二十一日 星期五 晴热
上午参加设计局召集之审查会,讨论中央各院部会卅四年度中心工作案,熊秘书长式辉主席。他表现一种温和、谨慎、妥协的态度,颇使人诧异,不类他过去的作风。
因事到市中心区,吃午饭于荣发园,饭后到茶馆坐了一会。酷暑中坐茶馆,另是一种风味。
东条内阁倒了台,今日又忽[传]来希特拉被刺受伤的消息。轴心噩耗频传,人心更为振奋。
七月二十二日 星期六 酷热
上午主持一审查会,讨论各机关请领公务员及医药补助费补充办法。下午一时乘大客车回龙井湾寓。
七月二十三日 星期日
昨夜大雨,今日虽为大暑,并不甚热。上午探视管驭白及梁家震病,顺访方叔章,下午访孙希老。晚饭后参加卅五区党部执监委员及四五两区分部书记联席会议,报告市代表大会开会及选举经过。
七月二十四日 星期一 晴、酷热
清晨六时乘大客车从龙井湾进城,参加院内总理纪念周。秘书胡梦华演讲,听后不知所云。此人亦一阴险小人,与此等人共事,常令人生不快之感。
七月二十五日 星期二 阴
天气愈热,床上的臭虫愈猖獗。一礼拜来,几于每夜不能安睡,一面受暑热的侵袭,一面要和臭虫奋斗。经过几夜的捕杀,臭虫差不多已经绝迹。一夜之间,有时起来捕杀三四次。在这时候,除了捕杀,再无其他更好的方法,可是完全扑灭,殊不可能。
傍晚熙斌突然来临,殊出望外,仅怱怱一谈即别。晚饭后,与公琰同访铸秋,心意极感惫懒。
七月二十六日 星期三 晴、酷暑,傍晚狂风大雨
上午参加院内事务会议,科长以上人员共四十人左右出席,秘书长张厉生主席。又主持一审查会,讨论航空委员会因维持空军人员之生活要求,每月增加经费八千万元一案。作战期间英美空军人员待遇特别优厚,吾国空军人员待遇虽较陆军稍好,其实相差有限。主持此次审查会之后,始获知真相焉。
开始读张荫麟所著《中国史纲》上册[8]。此书不失为一本别具眼光的好通史,惜著者已短命死,下册不能继续出版。
七月二十七日 星期四 晴、酷热
上午主持卅五区党部执监委员及一、二、三各区分部书记联席会议,讨论公益储蓄本区党部党员应如何热烈响应办法。下午主持一审查会,讨论热河等省请求增加公务员米代金及生活补助费案。
晚饭后,新月初升,从浮图关山下,于丛林曲径中攀登至关下公路,再循公路下山,夜景殊美。归来已疲惫不堪。
七月二十八日 星期五 晴、酷热
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经济部所拟救济钢产计划。现时全国每年产钢不过一万二千吨,不及英美空军在此次大战中十五分钟所投炸弹之钢的重量。即此一万二千吨,已感滞销,必须设法救济。我国现为四强之一,如何与人比肩而立,说来实在惭愧。
下午与铸秋访之迈夫人,伊明早即带两孩子飞印赴美。晚饭后乘凉于两路口中印文化协会。俯瞰大江,仰视新月,吃西瓜,饮冰水,暑气为之全消。
七月二十九日 星期六 晴热
清晨与铸秋、公琰同车往珊瑚坝飞机场,送之迈夫人及他们的两小孩飞印转美。飞机于上午八时起飞,即日下午到加尔各答,候船赴美,到美当在十月初。
下午乘大客车返龙井湾寓。
七月三十日 星期日 酷热
终日不敢出门,仅下午到希老住所一谈。
七月三十一日 星期一 热
因须主持改善会职员小组会议,又有事与区分部主持人会商,多留住龙井湾一日。
下午傍晚大风,狂雷,乌云满天,天气骤凉,并未落雨。事后始知重庆市区狂风暴雨,灾情甚重,死伤百数十人。相隔二三十里,天气之不同如此。
八月一日 星期二 晴
上午值余井塘副部长到新开市,乘彼车进城。下午到国防会参加法制专门委员会小组会议,审查整理沿江沿湖土地条例草案。
八月二日 星期三 晴
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四川麻质军粮包装材料统制办法案。晚饭后访铸秋,遇复旦大学校长章友三,谈南京伪组织方面领袖人物的恐慌心理,令人失笑。
八月三日 星期四 晴
上午乘车到歌乐山水利委员会,参加歌乐山社会服务处第一届首次董事会议,同行者有罗敦伟、章斗航、张良珍、吴成诸同事,均属董事之一分子,共推薛笃弼为董事长。
余到水利会尚为首次,入门即感觉彼间充满教条气味,气象与中央训练团相似,大概可谓为党化机关之首擘一指。
八月四日 星期五 热
上午七时从龙井湾乘车进城,罗敦伟、陈衡夫、管欧、温匡澄同车。八时参加学术会议,敦伟主席。九时主持上半年全院工作人员考成会议,先从雇员着手,次及荐委人员,共二百余人。会议席上略遇困难,幸得解决。平群曾发脾气,事后始知彼系专对管欧而发。此公度量狭窄,多疑善怒,相处颇不容易。
晚饭后到两浮支路,观月出于南岸群峰间,夜景甚美。访郑彦棻未遇,访龙大均谈一小时余。
八月五日 星期六 热
午饭后与公琰同乘铸秋车返龙井湾,买得西瓜一只回家。小孩子极为兴奋,因彼虽系五岁的小孩子,见西瓜,吃西瓜,尚系初次。现时西瓜一只约一百五六十元,战前可买三十担左右,故现时每年只能吃西瓜一只矣。
八月六日 星期日 热
两次到希老住所,第一次谈院内人事调动,第二次乘凉闲谈。
中外记者团游览陕北共产党势力地区归来后,纷纷发表旅行印象,并著论评,对共产党的党化政策不少直接间接的批评,谓为与尊重个性的民主精神不合。此种论调一方面是责备共产党,其实也是责备国民党。国民党许多制度、许多作法都是从共产党抄来的,现在共产党的党化工作和国民党的党化工作只有程度之差,并无实质之别。同时在一般的思想上,现在和十年前来比较,也似乎起着急剧的变化了。十年前是偏向于统一,偏向于干涉统制的,现在都偏向于自由和民主了。可怪的是,代表国民党的《中央日报》所发表的旅行印象,也和党外的报纸采取相同的论调。这一段意思提出和希老说,他甚表同感。他并主张现在应给共产党以法律地位,但应取消共产党的军权和他们的割据的政府。
八月七日 星期一 晴热
上午六时乘大客车从龙井湾进城。多疑善怒的平群说出一些他疑心以为有,其实完全没有的事,令人哭笑不得。这样的人,心里没有一点安闲自在的日子,自讨吃苦,也着实可怜。晚与公琰同赴铸秋宴会之约,男女客人多系复旦大学的毕业生,并且多系戏剧界的人物。
八月八日 星期二 晴热
午饭后到夫子池军令部的裁缝处,做一套印度卡基布的洋服,衣料是朴生送的。顺路访司徒宽夫人,谈了许久的话。她确是一位聪明能干的现代妇女,她既做了一间学校的校长,又做一间电影公司的经理人,现在又打算到复旦大学做英文教授。
八月九日 星期三 阴雨凉
上午下了一场雨,天气突然变凉。昨天室内温度九十七、八度,今天降到七十度,相差二十多度,秋意已经很浓。
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重庆市政府所拟呈的限制违反限价议价办法草案。下午三时访梁直轮于川东师范中山学社,谈一小时。归途访王亮畴先生,同到附近马路散步。到铸秋寓吃晚饭,饭后到乃光先生寓,龙大均、谢永年、李朴生均在座,闲谈至九时半始散去。
八月十日 星期四 阴凉
中午与熙斌吃饭于荣发园,饭后吃茶于千厮门。访郑彦棻于两浮支路中央青年团部,谈了许多问题。他深叹在党务和政治上势单力弱,不能有所作为。吃过晚饭才分手。
读完了张荫麟的《中国史纲》,继读吴晗编著的《明太祖》[9],更觉得明太祖的伟大和远见。中国史上创业帝皇和他一样的,毫无凭藉,崛起草莱的青年,于一、二十年之内削平群雄,统一中国,建立帝业的,实在没有几人。做了皇帝之后,建国的规模、制度也足以表示他创造和远见的精神。
八月十一日 星期五 晴
中午和两个朋友在民权路吃午饭,饭后又吃冰琪琳,都是朋友做东。下午三时到军令部的缝衣处,试新衣的样子。
张秘书长厉生对我说,这次考成的成绩报告都是假的,不断的叹气。其实这次成绩报告,其中有些不免稍为宽大些,决不能说全是假的。只有平日自己一切做假的人,才会看见凡事都是假的。晚饭后与公琰同往铸秋寓,闲谈甚久。
八月十二日 星期六 晴
中午刘建铭邀吃午饭于彼寓所,饭后乘大客车返龙井湾寓。
近有来自南京者,据言曾晤陈公博,公博告彼云:“重庆也许失败,也许成功,不易断言,惟南京是一定失败的。”又说“如见重庆方面的朋友,请为致意。今生已无相见之日矣。”南京这一群人,现时精神上的痛苦,可以想见。
八月十三日 星期日 晴
上午与振姊携阿恩访蒋廷黻夫人,下午又访铸秋夫人。
八月十四日 星期一 晴
清晨六时乘大客车从龙井湾进城,八时参加国府总理纪念周。司法行政部部长谢冠生报告最近国府颁行的保障人身自由办法的意义。在现状下这办法能实行到若何程度,实不易说。
下午晤周孝伯。彼四个月前离南京,最近到重庆,谈了许多关于伪组织方面的事情。他说伪组织的头目,到了现在只有拼命走享乐这一条路,以听候未来的惩罚了。
八月十五日 星期二 晴
之迈从美国第一次来信,说到美后心里感觉很不愉快。
晚饭后访乃光先生,谈时事,多觉失望。彼对彼家中儿童无良好教育,一切紊乱无序,尤为叹愤。他说,主妇终日在外,视家庭如传舍,家中安得不乱,愤慨之深,可以概见。
八月十六日 星期三 晴热
因事到市中心区,吃午饭于民权路大三元。饭后到重庆银行取存款利息。晚饭后到甘寓,与朴生、谢永年等闲谈,九时半散去。
参加第二区分部党员大会,把个人对于此次中西记者旅行陕北共产党割据地区归来后所发言论之感想,作一简单演讲。
八月十七日 星期四 晴热
清晨散步回来后,心里即觉十分郁闷,终日不乐,无法自解。
八月十八日 星期五 晴热
连日苦热,夜睡不宁。“秋老虎真可怕”,人人口中都差不多这样说。
上午参加各部会署事务会报,席上张秘书长厉生说:“物价管制成绩好,我不负责任;不好,我也不负责任。”这话不知从何说起,他自己是国家总动员会议的秘书长呀!与公琰同到铸秋寓吃午饭,下午与铸秋同探视朱骝先先生病。医禁见客,未及见面。
八月十九日 星期六 晴热
读《徐光启传》(方豪编著)。下午与铸秋夫妇同乘汽车返龙井湾寓。晚饭后仍坐原车到歌乐山半山上的体育场,参加八月份的国民月会和歌乐山区社会服务处的开幕典礼。参加的民众已经聚集了数千人,因为放电影的筹备临时发生困难,会期改为明天晚上举行,大会的主席薛笃弼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了。会开不成,顺便访徐道邻,谈一小时。
八月二十日 星期日 晴热
上午在办公室内与希老、衡夫、公琰闲谈甚久。大家都认为希特勒的崩溃便在一两个月之内了,可惜是我们中国的作战不能和盟国的作战配合,衡阳失守之后,形势更为不好。晚饭后与李秀步行到歌乐山体育场,参加昨晚没有举行的大会,在播音机上作几分钟演说。看完了电影才下山归寓,殊觉疲乏。
八月二十一日 星期一 阴凉
昨宵降雨,秋老虎势已大减。清晨乘大客车从龙井湾进城,参加院内总理纪念周,作二十分钟的演讲。中午参加同事管肇璋订婚喜筵,吃酒不少。
《徐光启传》读毕,续读《梁启超传》。
八月二十二日 星期二 晴热
成侄来信,家里的租谷因价跌,只粜得数千元,问是否寄来。这点数目现在实在无济于事。今年到现在为止,每月平均亏空三四千元,东挪西借,苦不堪言。惟望抗战胜利早临,才能解得此苦。
下午不如意的事来了,心中着实懊恼。约大均于晚饭后来谈,藉消积闷。从七时谈到十一时,大部分都是关于人生哲学的话,问题自然还是不能解答的。
八月二十三日 星期三 晴热
上午与余壮东科长同赴国防会秘书厅,参加关于国营事业管理问题之讨论会。
傍晚熙斌与其表亲来访,谈甚久,同赴两路口吃晚饭。及后同到巴中内张某寓乘凉,竹篱旁边,芭蕉树下,列几围坐,随意闲谈。于凉风拂面之下,与彼等谈西太后之出身及其谋杀亲夫亲子之一段历史,十时始散。
八月二十四日 星期四 晴热
上午参加第二区分部党员大会,讨论党员储蓄办法。
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中央公务员发给盐布两项办法,从下午三时起至下午七时才散会。几十条条文都一一删改修正了,其中几点困难也设法解决了,将来实行起来,恐怕仍免不了发生困难。依这两种办法,公务员每人每月可以免费得盐四斤,每年可以得棉白布三市丈,对于生活的裨益实在并无多大的好处。
八月二十五日 星期五 晴热
上午主持谈话会,讨论国营事业人员待遇案,到各有关机关代表数十人。这问题内容十分复杂,喧嚷已经两三年,始终未能解决。症结是在有些事业机关人员如银行、邮局之类,待遇比普通行政机关人员好。于是在公务员生活艰困的现状下,不断的从各方面发出不平之鸣,十一中全会也有必须使之平等的决议案。谈话会的结果,觉得事业机关现时的待遇不算太高,普通行政机关是太低了,后者应设法提高,事业机关的待遇有其沿袭的历史,不能完全不顾。事业机关与普通行政机关及其相互间之待遇,事实上无法完全平等,但不宜相差过大。战事的补助名目应力求划一,以免流弊。这结论是大家都同意的,有了这结论,也许将来可以定出一种解决的办法来。
下午斌敏来谈。晚饭后与公琰同访范鹤言,偶谈到金融界现时通用之术语“头寸”两字的含义,内容颇为复杂,银行界亦往[往]解释不清楚。经此一夕谈,我自己却了然于胸中矣。
八月二十六日 星期六 晴热,下午有阵雨
舜华大女儿淑本从柳州逃难到渝,想找工作。名为大学毕业生,其实程度甚差,中文既异常劣,英文亦复有限,真不知能做些甚么事。战争害了这一代青年的学业。
白健生先生邀吃晚饭于李子坝寓所。席间有甘乃光先生、雷渭南先生、马晓军先生,其余亦多系广西同乡,饭后演魔术助兴。健生先生初从桂林回来,仅谓桂林之备战工作已完成,不作他语。席间健生先生提到伟大人物之儿孙,何以总不能成材,更难步武先人。客人纷纷发言,渭南先生尤甚,但均未得要领。
八月二十七日 星期日 晴、酷热
上午访乃光先生夫妇,与乃光先生谈了半日。十一时于赤日炎炎之下,共同步行登观音岩,至小梁子国民酒家午饭。饭后到大梁子民众电影院看影片,下午四时半又步行回院。来往共步行三小时余,汗出如水。乃光先生因每日汽车来往,要借此出出汗也。同行者尚有粤人李英。
铸秋邀晚宴于彼寓所,到赖琏夫妇、沈伯群夫妇、医生罗某夫妇、甘乃光、周孝伯、罗光海夫人。饭后就无线电所发音乐举行跳舞,除沈氏夫妇先退外,余人均兴致甚浓,我自己仅能作壁上观。深夜十二时始散。
八月二十八日 星期一 晴热
上午与公琰、朴生、铸秋同车前往国民政府,参加国父纪念周。冯玉祥将军报告彼近数月到四川各地,宣传民众献金救国的工作情形,以浅近简要,带有滑稽口吻的演说,复述彼对老百姓的宣传词令,颇令人发生好感。我一面听,一面想到他过去训练国民军的情形。我们今日的听众真不啻当年他手下的大兵。他现在已经是一个落伍的将军,然而他最近的献金宣传工作收效不小,远胜于他一年前作诗写字发表文章,充作文化人也。
八月二十九日 星期二 晴热
新疆省政府改组,盘据新省近十年的盛世才调职农林部部长,中央另任吴忠信为新省府主席,并将新省的军事机构督办公署裁撤,新疆与中央的关系从此可以渐入常轨罢。公琰很想利用他和吴忠信的个人关系到新疆工作,晚饭后同到铸秋寓谈此事甚久。
八月三十日 星期三 阴凉
廿余日的秋老虎,凶焰真够怕人。今天阴翳,陡然转凉,人人都吐了一口大气,说到底凉了!
上午九时与余壮东同往国防会秘书厅,参加关于国营事业诸问题之审查会。下午利用初凉的天气,和几个朋友做了半天的娱乐:看过电影,吃过小馆子,还有过两小时的吃茶谈天,这样结束了炎暑,迎接新秋。
八月三十一日 星期四 阴凉
读张默生编著的《老子》[10],这书并不很好。于望德谈昨日中训团毕业同学谈话会,张厉生又作一小时半的训话。与会的人没有几人说话,大家对于这样的训话实在讨厌到了万分,但是又不得不听。可怜,这便是公务员应受的活罪。
九月一日 星期五 阴
上午参加各部会署事务会报,秘书长厉生报告明年度各部会署中心工作经蒋兼院长圈定的经过,又报告近来各机关请求追加本年度经费情形,说了许多话。总而言之,一切要蒋兼院长的裁定,裁定之后,只有绝对服从。但是问题来了,兼院长圈定的中心工作之外,还有些确是重要的工作计划未经圈定的,怎样办呢?请求追加预算,不能不列表请示兼院长。数目太大了,次数太多了,恐怕兼院长生厌;数目太小的,又怕兼院长觉得麻烦。这便是张秘书长觉得最为难的地方。后来有人批评补贴政策,张秘书长颇为生气。这政策是他认为他兼做总动员会议秘书长后得意之作,认为已经收效的。最后赈济委员会屈文六先生报告各省政府放赈的实际情形,真使人哭笑不得,几千万元的赈款竟可以一文不到难民手里的。
中午应广西省府办事处的邀请,到凯歌归吃午饭。客都是广西同乡,尤以此次出席参政会的参政员为多。席间乃光先生述说昨日蒋委员长亲到渝市征兵机关查验,见兵士生活困苦及受虐待情形,勃然大怒,即以手杖痛殴随行之兵役署长程润泽,立置之狱。参谋总长何应钦在旁,亦备受责难,云云。此事外间已到处传遍,闻者大快。
九月二日 星期六 阴雨
下午四时乘大客车回龙井湾。晚饭后主持一会议,讨论欢送同事李长庚参加远征军筹备事宜。
九月三日 星期日 阴雨、凉
欢送李长庚从军会于上午八时半举行于乡院礼堂,到四五十人,皆抱热诚真挚之感情而来。我被推为主席,致简短之欢送词,献花,放炮,送至岐路,珍重而别。院中公务员投军从戎者,抗战以来,以李为第一人。
明日为我生辰,振姊和朴生夫人预备了不少的好菜,为我祝寿。振姊更嘱我用五百元买了一瓶烟台葡萄酒。欢宴于本日晚间提前举行,朴生也从城内赶来参加,此外还有朴生的儿子李秀,余淑本、大卫、大尹三姊弟,一桌子的好酒好肉,一桌子的欢笑,一瓶酒差不多喝完了。欢饮中我心里不期然而然的发生许多感触,许久不曾说话。振姊以为我醉了,其实何尝醉呢。吃完了饭,还到办公室听同事们唱曲。今年的生辰在烽火连天中,能够这样的热热闹闹的渡过,实在是很难得的。
九月四日 星期一 阴雨
上午七时从龙井湾乘大客车进城,九时参加院内总理纪念周及国民月会,轮到我做主席,作十五分钟的演说。
下午五时到夫子池新运总会宿舍,访金师湘帆、范予遂、邓飞黄、林虎、雷沛鸿、黄锺岳、蒋志伊,均系出席明日开会之参政会之参政员。谈话中知此次参政会将有人对于兵役、粮政、物价、专卖等事项作严重之质问,对于孔副院长及徐部长堪更将有不留情之攻击。
六时参加广西省银行宴会,到者有白健生、甘乃光及桂省参政员,此外皆服务各机关之桂藉【籍】公务员,共三十余人。席间健生先生谈目前之整军问题,言多切中肯綮。彼对最近蒋总裁编练党员团员军之计划,认为缓不济急,尤有独到之见。不但如此,一国之军事系统贵乎统一,此时编练党员团员成军,恐将来不免自行割裂军事系统之统一,甚可考【 】虑也。
九月五日 星期二 阴雨、凉
粮食部部长徐堪提议,定十一月十六日为报功节,每年于是日全国举行纪念仪式,感谢上苍眷佑,追念先农。违反科学精神,阻碍国家进化,莫此为甚。昨晚与健生先生说及,彼几不敢置信。今日觅得原呈,抄录一份送去。今日之政府领导人物,思想尚半新半旧如此,吾人对敌国东条首相前赴神宫祈祷神风,加以耻笑,亦可以休矣。
中午与铸秋同赴朱毅成寓吃午饭,席间尚有余井塘及吴南轩,谈笑甚。
九月六日 星期三 晴
晚饭后与希老、公琰同过铸秋寓吃咖啡闲谈,谈到目前的国内战事和军事行政,又不免同声慨叹。抗战头两三年,在武汉和初到重庆时,蒋委员长常公开的说“我们的军事绝无问题,所忧虑的在我们的政治能否配合得来”。照最近河南和湖南的军事失败情形看,我们过去几年的军事行政不只是有问题,而且是腐败得不堪。所以这些失败,实在无法说是由于政治不能配合而生的。说到责任,不只参谋总长兼军政部长的何应钦要负全责,委员长本人也不能置身事外。
九月七日 星期四 阴雨
上午冒雨访杨公达于张家花园,在他寓里吃了一顿很好的早餐,谈了两小时才回院。下午与公琰、望德同到国民参政会列席旁听。适财政报告完毕,参政员纷纷提出质问。书面及口头质问案不下五六十件,均不满意于财政当局及其措施。次长俞鸿钧即席答覆,仍未足餍质问者之意。不过此种质问,虽于当局之体面有关,但对于实际政治之影响究竟有限。
九月八日 星期五 阴
这一天是很无聊赖的过去!晚饭后在宿舍内和希老、公琰吃了不少的大曲酒。
九月九日 星期六 阴雨
下午乘大客车回龙井湾寓。
九月十日 星期日 终雨【日】淫雨
因雨,终日不敢出门。
九月十一日 星期一 阴雨
上午七时从龙井湾乘车进城,到国民政府参加总理纪念周。张溥泉报告总理五十年前创造国民党的一段历史。衡夫请吃晚饭于铸秋寓,与公琰同往参加。席间有曾乐平及沈小姐,沈系统计专家,学问颇有根底,谈话亦饶风趣。
参政会中粮食部长徐堪、总动员会议秘书长张厉生、财政部次长俞鸿钧,此三人之报告,甚得参政员之好评,以彼等之态度极恭谨谦逊之能事故也。其实彼等之恭谨谦逊已逾其分,不免流于论谀,有失体统。徐堪至以“好人不到粮食部来”见好于参政员,尤为失态。此次政府人员之报告,惟交通部长曾养甫与教育部长陈立夫,尚不失不卑不抗【亢】之礼。
九月十二日 星期二 阴雨
淫雨终日不止,阴雾低迷,令人郁闷。
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农田水利经费之筹措办法。
九月十三日 星期三 阴
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钨业管理处去年下半年员工食米案。道邻来,同吃晚饭,闲谈数小时。
《老子》读毕后,《诸葛亮》亦于今日读毕。诸葛亮论知人之道有七,甚有可取,录之如下:
一曰、问之以是非而观其志。二曰、穷之以词而观其变。三曰、治之以谋而观其识。四曰、告之以难而观其勇。五曰、醉之以酒而观其性。六曰、临之以利而观其廉。七曰、期之以事而观其信。
九月十四日 星期四 阴
舒国藩自平乐来信,叶启芳夫人自贵阳来信,均诉说逃难之苦,与谋生之难,有如蚁在锅,急待拯救之语,不忍卒读。朋友如此,其他同样受灾受苦的逃难同胞,尚不知几千几万人,湘战之祸已延及桂林,疆土日蹙,难民日众,大局岌岌,未有甚于今日者矣。
衡夫来言,蒋委员长近甚焦燥【躁】易怒,因彼家中月用五十万,管家者仅以五万对,现已为委员长所觉。意者委员长深感自己家中事尚为人蒙蔽至此,无怪政府负责人员事事以蒙蔽彼个人为心。近日参政员开会,军政腐败情形更为暴露,平日蒙蔽之深,自然明白。加以豫湘战败,桂边吃紧,外交亦殊棘手,宜乎焦燥【躁】易怒也。不过凡事蒙蔽彼个人,原因何在,影响如何,今后应如何补救,实为目前政治上一最大之问题,非有切实之改革不可,否则大局真有不忍言之变化也。
晚饭后与公琰同访道邻、毓骏,谈于望德寓,夜深始回院。
九月十五日 星期五 晴
上午与望德同乘公共汽车前往参政会旁听,适为林祖涵及张治中分别报告最近共产党问题谈判之经过,旁听者特别拥挤。此项谈判林祖涵为共产党中央代表,张治中及王世杰为政府代表。林祖涵上午报告,张治中下午报告,双方态度都十分坦白诚恳。根据他们的报告,谈判并无结果,意见亦似愈来愈远。报告完毕后王云五与胡霖两参政员复作简短之演说。这两人都是无党无派的,他们的意见既极公平正大,说话尤甚得体有力,博得掌声不少。这一次的报告在形势上共产党显然是居于不利的地位的。不过这样的问题现在居然能够提出来公开的讨论,并且会场秩序十分良好,大家都很少流于意气的话,都是平心静气的讨论问题,这不能不说是中国政治的极大的进步。十年前决不能有这样的事情出现的。
九月十六日 星期六 阴
彭浩徐和铸秋两人柬邀午宴,客多系此次来渝开会之参政员,且均为以前之改组派。有范予遂、邓飞黄、黄少谷、马乘风等。飞黄述今晨蒋委员长在参政会秘密会议报告军事、外交、内政、经济之大要。关于军事,谓今冬恐将有较目前湘桂战事更为恶劣之情势发生亦未可知,真可焦虑也。
下午四时乘车回龙井湾寓。
九月十七日 星期日 阴雨
上午访罗敦伟、方叔章,下午访孙希老。希老病痢,尚未全【痊】愈。
九月十八日 星期一 上午雨,下午雨止
上午七时从龙井湾乘大汽车进城,参加国民政府纪念周,张道藩部长报告海外党务情形。新任农林部长盛世才之就职典礼即继续于纪念周之后举行,张溥泉监誓。蒋主席与监誓员对盛氏过去治新,均极致颂扬之词。典礼完毕后盛头脸流汗,出手帕频频揩擦。当此秋凉,与会观礼者均未觉热,盛乃流汗至此,不意十年边疆叱咤之人物亦紧张着意乃尔。
晚饭后与公琰同访李惟果,闲谈一小时余。
九月十九日 星期二 晴
全州失陷,桂林危急。连日桂林大火,敌分数路进逼,恐难久守。时至今日,敌苟破桂林则直趋贵阳,径扑重庆,似亦非不可能。大局岌岌,未有甚于今日者矣。
晚饭后访乃光先生,谈两三小时。彼近读《列宁传》甚勤,称道列宁之为人备至。始读陶希圣之《中国政治思想史》[11]。
九月二十日 星期三 晴
晚饭后到甘寓参加读书会。乃光先生报告所读《列宁全集》关于党的组织问题、民族问题、国际革命问题等意见。依该书的意见,中国的革命无法跃过资本主义一阶段。列宁对于总理平均地权、节制资本的主张,认为是主观的革命论。读书会中常常提到这问题,中国能否跳过资本主义这阶段,到现在确是一个很可研究的问题。散会已过十时。
九月二十一日 星期四 晴
乃光先生说,罗斯福总统私人代表纳尔逊[12]到重庆后,对我国政府甚失望,其原因为(一)中国政府何以不用增加生产的方法防止通货膨涨的毛病;(二)有限的钢铁生产,何以不设法利用,竟至生产过剩;(三)各部门的工作计划空洞不着实际。纳氏即将返美,英美对我态度,恐不免因此更为轻视。我虽号称四强之一,与三强比,相差实在太远。去年开罗会议时,我国际地位一时雀起,现在低下不知几许矣。
杨公达请吃晚饭于龙门浩水上饭店。席上有铸秋、公琰、耿民、铁岩、荻浪、应乾。饭后应乾同车来院,谈水公司请求补贴六百万元事。
九月二十二日 星期五 晴热
从下午二时起,到中央党部礼堂参加中山学社第四届年会,社员到三百余人,踊跃空前。孙哲生先生发表一篇长演说,讨论世界潮流和我们的政治作风,认为目前独裁政治的潮流已经失败,民主已经得胜,我们为着实行民主,必须实行容共,必须改变防共反共的心理。他对于过去政府以兵力解决共产党的政策和目前对共产党的态度,均极力加以攻击。陈立夫先生继着发表针锋相对的反驳演说,说主义是不能变的,政策却不能不随着时代环境而改变,我们过去的政策并没有甚么错误,我们是次殖民地的国家,政策的决定,要考虑多方面的实际情形,所以特别困难云云。
我觉得孙先生的演说虽不无道理,但多少夹有些个人的意气,实在是偏激之论。陈先生的意见可说是当家人的意见。同时覃理鸣副院长也有极力赞成孙先生的演说。后来主席萧同兹说,政策可以改变是很不错的,譬如本社最初发起成立,本以反共为一重要目的,其时孙先生也便是本社的领导人;又如覃先生是西山会议派的主要人物,当年西山会议派的成立也是纯由于反共而来的。现在孙、覃两先生都从昔年的反共变为现在的容共了。舌剑唇枪,一场近于大辩论的演说,是中山学社以前所没有的。后来讨论提案时,大家对于容共的问题又发生激烈的争论。国民党内部的意见纷歧,从此渐渐表面化了。这种纷歧争辩,将来恐不免又要促起党的分裂。
九月二十三日 星期六 晴热
上午到美专校街国防会法制专门委员会,参加审查会,讨论经济部呈请备案的六种法规。下午乘车返龙井湾寓。静女来信,昆明因战局恶劣,已发生恐慌心理。学校当局宣布,不得已时,西南联大亦将与中山大学及广西大学一样,采取解散政策。
九月二十四日 星期日 晴热
上午携阿恩往和尚坡访陈树人夫妇。此公垂垂老矣,方在病后,状甚清癯,精神尚佳,谈彼个人今后从事艺术生活之计划甚详。茅屋中画具杂陈桌上,窗外即为松林,颇有清幽之雅。彼个人生活之淡恬,极与环境相称,谈一小时辞出。
九月二十五日 星期一 晴热
上午七时乘车从龙井湾进城,参加国府联合纪念周。何总长应钦报告最近军事形势,一片不着边际的官话,其实用不着说的。这几天的天气酷热有如盛暑,已近寒露,尚奇热如此,怪事。晚饭后与公琰同到广播大厦看《出使莫斯科》影片[13],未终场即归。
九月二十六日 星期二 晴热
近来因新闻检查尺度放宽了,攻击政府和攻击政治人物的言论记载一时纷起。徐堪被共产党《新华[日]报》的攻击尤为利害。彼今日于院会提出报告,声言要起诉,不知他果有此勇气否。言论自由与民主精神现似已到了一新的试验阶段矣。
梧州失,容县亦失,岑溪处夹缝中,不知能幸免战祸否。母亲现处危险地带中,至可焦灼。
晚饭后访李润章未遇,访张宗敬于巴中。归途遇空袭警报,与王亮畴先生等同避中国银行防空洞内,历三小时始解除警报,敌机未到市空。洞内无聊,与亮畴先生随便闲谈,至理名言,往往在此中听得,获益不少。警报解除后,又随王先生到彼寓处,同进酒食,谈笑甚。酒后王先生邀作扑克牌十点半之戏,彼兴致甚浓,已午夜尚不愿休息。归来时已廿七日清晨二时矣。
九月二十七日 星期三 晴热
谢永年来谈彼个人工作事。昨日上午与铸秋同谒于髯公于监察院。此公因不满现状怒走成都,将近半年,今仍不能不忍气回来。果何所争而去,何所得而回耶。一般人对这些元老不怀尊敬,亦无怪其然。
一个未经谋面的岑溪女子来请证明学校证件遗失。伊孤身从桂林来渝,到此举目无亲,衣衫污损,形神困顿,战争对此代青年之磨练,可谓酷矣。
九月二十八日 星期四 晴热,入夜有雨
上午乘车至林森路军事委员会,参加审查会,讨论各机关派赴敌后工作人员之待遇及奖惩办法。这办法虽系将各机关现已实行的办法集合起来,加以统一的规定,惟抗战已达八个年头,现在才来制定这种办法,实在是太迟了些。原定九时开会,实际十时才开会。又该项办法草稿今年三月间已从事起草,现在才拿出来讨论。草稿条文疏漏幼稚,文字亦多不通。做主席的一位半老军人,更异常缺乏主持讨论会的材具经验。这一切都使我联想到我们的军事机构缺乏效率和腐败的现象。最近豫湘桂战事的失利,从这些现象看来,也可推知其原因之一斑了。
九月二十九日 星期五 阴雨、凉
昨夜雷雨终宵,天气忽由酷热变为清凉,温度相差当在二十度上下。应张宗敬约,赴巴中彼寓所内吃晚饭,F.C.亦在座。饭刚吃完,即闻空袭警报,仓卒分别,未及叙谈。警报仅半小时许即解除,敌机未到市空。
友人嘱查某种条例,档案室将卷宗四大本送来。翻阅半天,不知正文何在。档卷之装订与编目固甚杂乱,政府已颁行之律例,未能另行编印发行,亦极为不合理。翻阅旧档卷,偶见五六年前自己经手案件,签名式极为粗鄙难看,其中签注字体亦潦草拙劣,为之汗颜不已。
离院多年的低级职员魏君涤生亲送月饼来贺中秋节,盛情甚可感。如彼不送,则今年秋节将缺此点缀品。去年月饼每只售廿四元,今年已售至八十元以上,公务员实无法问津也。
九月三十日 星期六 阴雨
中山文化教育馆来函,约为民权制度研究专号写《四权运用之步骤与方式》一文。彼等竟以政制专家目我,何等惭愧!
下午乘大客车返龙井湾寓。同车各同事手上多携月饼一盒。在生活万分艰苦中,做丈夫和父母的,仍不能不竭力之所及以博家庭欢乐,于此可见一斑。
十月一日 星期日 中秋节 阴雨
去年中秋夜,月明如昼,寓中有客五六人,饭后结队游行,登高山,俯瞰山下灯火,颇称快事。今年中秋,寓中仅余淑本、大尹姊弟两人,又值终日阴雨,不仅无月光可供玩赏,且亦不能出门。晚饭既罢,略进水果,即奄奄欲睡,解衣登榻,听窗外雨声潇淅而已。
十月二日 星期一 阴雨
上午七时乘车进城,参加院内总理纪念周。卫生署长金宝善,演讲个人健康与民族健康,言极中听。此种科学智识的灌输,胜长篇大段的无聊训话多矣。
平群忽对我言,今后将戒绝Bridge及跳舞等一切娱乐,专心读书,以求上进。我正色劝说,此意虽好,但违反人性,恐难实行。且娱乐不仅为人生必需,亦为政治活动所不可少,应勿概以废时失事视之,不知彼能否了解此意也。
十月三日 星期二 阴雨终日
昨夜终宵大雨,今日断续不晴。上午周孝伯来谈彼在苏省江北一带从事组织民众及救国运动情形。彼自认在彼间颇具势力。彼年事甚青,颇有江淮豪侠风。下午到观音岩走了一次,为阿静买袜子,又为余大尹报名投考大学先修班。晚饭后访李润章,托彼带肥皂及线袜与阿静,并恳如战局恶化,昆明危急时,照料阿静逃难。
英首相邱吉尔在英国会说了一句话,说美国虽以过分的援助给中国,不幸中国军事仍不免惨败,引起我们极大的愤慨。军事发言人很委婉的发表一长篇反驳谈话,朋友见面谈话,更愤愤不平。英相固不免失言,但是我们也不能不痛切自省!
十月四日 星期三 阴
上午参加本机关业务会议。秘书长张厉生因事不来,众推我代为主席,历一小时散会。临《黑女碑》百余字。继续阅参考资料,研究四种民权行使问题。
十月五日 星期四 阴雨、冷
上午与胡铁岩、管驭白、王毓兰讨论中央公教人员奖助金案。
晚饭后与铸秋、公琰同访陈霆锐律师。
中央社参考消息,东京海通电,敌军已占领岑溪。不知敌骑是否扰及吾家,母亲能不受惊否,吾今亦成为沦陷区之人矣。今年本有归省之计,蹉跎未能实现,如今更不审何日始能与母亲见面。言念及此,不胜焦灼。
十月六日 星期五 阴冷
上午参加各部会事务会报,又提到委员长圈定明年度各机关的中心工作案。愈谈愈觉得这种办法不对:整个政府的工作计划那能是一个人的时间能力所能裁夺得当的呢?会报席上有人报告,湘桂难民现已入黔的不下廿余万人,缺乏粮食、医药和交通工具,情形殊为严重。当[即]由张秘书长指定赈济委员会、交通部、粮食部、财政部、社会部、卫生署的代表,明日上午来院讨论救济办法,并指定我做召集人。
中午吃午饭于四园春,饭后吃茶。下午参加第八区分部成立会。
十月七日 星期六 阴雨
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湘桂两省麇集湘桂黔三省边境之难民的救济办法。出席的有赈济委员会、交通部、财政部、社会部、粮食部、卫生署和贵州省政府办事处等机关代表。据他们的报告,现时麇集湘桂、湘黔各铁路公路线的难民不下三十万人,既缺交通工具,又缺粮食和医药的供应,困苦颠连,情形甚惨,沿路的秩序亦已无法维持。讨论的结果,虽已拟定八九项办法,但在现状之下,恐未必能完全执行。国家到此,彷佛一倒运家庭,处处发生变故,真可谓祸不单行也。
下午四时乘车回龙井湾。
十月八日 星期日 阴雨
十月九日 星期一 阴雨
国庆节乡院举行纪念会,同人留住两日,以便到时主持。秋雨连绵,阴郁闷人,寓所茅顶破漏,满屋污水泥泞,苍蝇四飞,不能久坐。只能过孙希老闲谈,并到办公厅阅读参考资料,准备为中山文化馆写文章。
十月十日 星期二 国庆,阴雨
雨声终日不歇。国庆纪念会于上午十时许于龙井湾本院礼堂中举行,到者仅院内职员,寥寥二三十人,附近机关代表及老百姓,均因雨不来。余被推为主席,作半小时左右之讲话后即散会。晚间放映苏俄新闻影片及苏俄出品之其他影片。礼堂地窄人稠,拥挤不堪。放映完毕已十时左右,放映人员即夜乘车进城,余亦乘此便车深夜冒雨进城,盖明日乘坐公路车为状之苦更将十倍于此也。
往年国庆节或其他重要纪念日,蒋委员长例有长篇文告发布,昭告全国军民。今年国庆独附【付】缺如,益增加暗淡阴郁之氛。
十月十一日 星期三 阴雨
昨夜睡眠过迟,今早八时后才起来。蒋委员长国庆节的广播词今日到底发表了,是一篇很使人感动兴奋的文章。
平群夫妇邀宴领事巷,外国客人和中国客各占半数。外国客人中有英国的记者Stein和美大使馆的新闻处处长Fisher,中国客人有新从英国回来的宣传专员叶公超和卲毓麟、凌士芬。Stein[14]新近从考察延安共产党割据区域回来,说了许多袒护共产党的话。他是犹太人,并且是一个狡狯险恶的犹太人。这种人不只不利于中国,也不利于国际的友谊。
十月十二日 星期四 阴雨、冷
读罗尔纲编著之《洪秀全传》[15]。
午饭后平群说,美国人有直接以军事援助共产党之趋势。此分裂中国之道也,爱护中国之美国朋友似不应出此。下午前往美专校街十七号,参加国防会法制、经济两专门委员会联席会议,审查经济部送请备案之某某六种法规。
章笃老邀吃晚饭于金城别墅,刘养浩、王毓兰及胡明真小姐同席,饭后笃老谈佛学及彼个人过去历史。
十月十三日 星期五 阴雨、冷
下午与晋熊及三、五两科科长商讨财粮两部呈拟到院之富户献粮献金办法草案,及借用中国人民存储外汇办法草案。这两办法系以改良士兵生活,加强抗战力量为目的,起于此次参政会大会之提议。
晚饭后到铸秋寓闲谈。
十月十四日 星期六 阴雨
久雨不晴,殊为闷人。下午四时乘车回龙井湾寓。
十月十五日 星期日 阴
雨虽停了,还是没有太阳。午饭后与大尹、淑本同往歌乐山车站小市场,先访刘蘅静未遇,买了些零碎东西回寓。
十月十六日 星期一 阴
上午乘院备客车进城。先到高滩岩下车,赴中央医院检验牙齿。照X光后,发现左下腭最后一只智能牙位置极不好,顶端斜挤第二只大牙,成四十五度角,右下腭的智慧牙也因为同样的情形把右下腭第二只大牙弄坏了,以至于不能不把第二只大牙拔掉。所以医生说这只智慧牙必须拔掉,但不必立时动手。
从高滩岩步行到小龙坎,在那里吃了些点心。经过了尽力拥挤,才买到了公共汽车的票子,回到曾家岩,已经是下午三时了。
十月十七日 星期二 阴
下午参加第七区分部成立会。晚饭后访傅斯年于聚兴村,罗家伦适在座。谈两小时回院。
十月十八日 星期三 阴、入夜雨
上午九时前往张家花园市党部,参加全市各区党部及直属区分部书记联席会议,讨论(一)发动智识青年从军;(二)党员响应乡镇储蓄;(三)加速完成地方自治三问题。第一问题更为讨论之重心。书记长宣读蒋总裁对于本问题之训话,语重心长,令人感奋。总裁认为此事是救国救党起死回生之唯一办法,办理此事,只许成功,不能失败,他对此事之重视可见一斑。此事能成功,不仅对于抗战有极大之影响,将来对于政治、党务,乃至于文化各方面,亦必将起质的变化。党内有人对此怀疑惧之心理,以为将来政府与党恐不能控制此一新武力,不免成为政府与党之致命伤者,则不免观察错误,竟比拟国民政府为满清时代之皇室矣。
联席会议竟日举行,下午六时半始散会,主任委员方治为主席。经此一日会议,[可见]方之能力殊不甚强,指导亦多可议之处。联席会议散会后,到乃光寓参加读书会,十时半散会,冒雨回院。
十月十九日 星期四 阴雨
黄振华同志来院向区党部申请参加志愿从军。黄同志是先烈克强先生的女公子,自言十几年前,九一八事变时,在美读书时代,即有志从军,至今始得此机会,甚望能得酬夙愿。其意至诚,非借此自炫者可比。晚间后有女同志两人,亦矢言参加。伊等虽非戏言,恐事实上未必能做得到也。
晚间假张宗敬寓约两友人吃便饭。饭后闲谈甚快,十时散去。
十月二十日 星期五 阴雨
上午参加各部会事务会报。
罗尔纲编著之《洪秀全传》读毕。太平天国之失败,败于洪秀全之手者实居十之七八。洪秀全之思想行为,仍不出历代帝皇之故辙。近人以其谋倒满清,多加以过分之赞美,誉为革命,窃以为失当。定都南京以后,疏远功臣,亲戚用事,政治日非,临死尚以迷信上帝自欺欺人,更不足以当革命之美名。同时我还思疑他是一个精神病者。
晚饭后大均来谈,谓汪精卫已病死日本,不知确否。结局如此,亦可哀矣。
十月二十一日 星期六 阴、入夜雨
午饭后坐铸秋的汽车回龙井湾,铸秋便道到沙平坝南开学校接他的儿子和女儿回去。晚饭后主持四、五两区分部和区党部执监委员联席会议,讨论推动智识青年志愿从军问题。散会后与铸秋同访孙希老,闲谈颇久。
十月二十二日 星期日 阴、夜雨
铸秋与公琰到寓探访,同到附近散步。铸秋再三叹息,龙井湾景象凋零,不复是卅年前后的盛况,并以红楼梦中之大观园为比喻。傍晚携阿恩与大尹散步于成渝路。久雨不晴,道路泥泞,不能畅所欲往。
十月二十三日 星期一 阴、夜雨
上午乘大客车从龙井湾进城,参加院内总理纪念周。张秘书长厉生演讲智识青年从军的意义。散会后即有职员四人、公役四人到余办公室请求报名。不过报名的职员均系委任级和雇员,并无一个较为高级的人员,似乎智识愈高的,受国家的待遇愈好的,爱国的热诚也愈淡了。晚饭后开始起草中山文化教育馆关于四权实施的文章。
十月二十四日 星期二 阴、夜雨
继续写昨日那篇文章,晚饭后与公琰同访铸秋闲谈。
十月二十五日 星期三 阴
晚饭后到甘寓参加读书会,只到钱乃信、谢永年,并余共三人。泛论战事形势,闲谈文化问题而已,十一时始返院。
同事范寄沧(实)与余隔室而居,每午夜常闻其愁苦悲叹之声,甚为凄凉。彼之子女闻共十人,家庭累担甚重,想为此也。
十月二十六日 星期四 晴
上午主持卅五区党部及各区分部执监联席会议,讨论推动智识青年志愿从军运动。市党部派委员陈介生出席指导。开会的结果,除了组织本院的征集委员会之外,并决定各区分部须于三日内一律召开党员大会,即席签名应征。但以现时的情形论,应征的党员恐不能十分踊跃。
中午到千厮门吃午饭。饭前后,颇受友人的鼓励,说我应参加从军。徐学禹请吃晚饭,因警报未往。警报从下午六时半发出,十时尚未解除,但敌机未到市空。
十月二十七日 星期五 晴
阳光甚好,为一个多月所未曾有,全市市民均以最大的热情迎接之。
中午广西省府办事处处长程思远邀往菜园坝该办事处吃午饭。座中有雷渭南、甘乃光两先生和广西青年团支团部书记韦贽唐先生。韦与程均于明晨回桂,特约余等三人前往,咨询目前广西省当局对于应付目前战局,应注意者为何种事项。谈【饭】前后聚谈约两小时,旋同往陪都青年馆,参加广西同乡会会员大会,到四五百人,情形颇见热烈。会场中陈列同乡之书画作品及著作物,游艺节目中特别注重广西各地山歌之歌唱,以发挥地方文艺及文化之特性为同乡会之重要任务,不无意义。
今日参加两次区分部党员大会,上午为一、二、三、八,四个区分部,下午为第六区分部,上午共到党员六十余人,下午十五人,均以征求党员志愿参加智识青年从军为目的。结果殊令人失望,上午当场签名者只得两人,下午一人也没有。
晚饭后与公琰同访铸秋,遇空袭警报,敌机仍未到市空。
十月二十八日 星期六 大雨终日不停
昨日一日的好阳光,想不到一夜间便转为今日终日的寒风大雨。下午雨中乘大客车返龙井湾寓。
菲律滨海面美海军大败日海军,歼日舰数十艘,毁日机数百架,为近数日最令人兴奋的消息。只可惜我们尚没有一点反攻的力量,足以和盟国这种大胜利相配合耳。
十月二十九日 星期日 阴雨
阴雨不能散步,仅能到办公厅与同事闲谈。晚饭后闻警报声。
十月三十日 星期一 晴
上午乘大客车进城,参加院内总理纪念周,并出席报告有关智识青年志愿从军事项。今日本院虽多三人报名,惟仍属勤务,至今尚无一荐任以上之人员愿意投笔从戎者。
继续写有关民权行使的文稿。
十月三十一日 星期二 阴
清晨外出散步,顺便购买鸡蛋数只,充早点之用。蛋价每只高涨一元,成为每只十一元,其他物价亦多在上涨中。近日公共汽车已从单程十五元突涨至四十元,长途公共汽车从每百公里四元半涨至九元。稳定数月的物价又将波澜再起矣。
晚饭后与公琰、铸秋同访鲁白纯。淑本来言,伊不愿在招商局工作,决意到某外国大使馆去做翻译员。女子职业的去就有许多理由非男子所能想得到的。
十一月一日 星期三 阴
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分配县市国税案。中午与公琰同到铸秋寓午饭,席间尚有胡铁岩、鲁白纯。铸秋因购料委员会经费事与铁岩略有误会,欲借此互相消释,但结果适得其反。两人都不免有些意气用事。
蒋处长廷黻自美国回来,今晨于加尔各答飞回重庆,下午六时到达。与院内同人前往珊瑚坝机场迎接。彼于去年十月赴美,已整整一年矣。上下机场码头及伫候机来之时,心中泛着一种说不出的人事无常之感。
十一月二日 星期四 阴雨
蒋处长廷黻到院,面谈片时。之迈有长信托彼带来,信中述孔副院长在美并无若何成就,不审何以不早回国。
于望德、高叔唐均说我如从军彼等亦决从军。假定我真去,彼等未必真来也。
晚饭后到铸秋寓,谈购料委员会经费事,铸秋又发一场牢骚。
十一月三日 星期五 阴雨
清晨仍于雨中出外散步,回来时不免又增许多怅惆。近来常常如此,真有点自寻烦恼。
上午曹仲植来谈。下午参加各部会署事务会报,会报中发见许多无法解决的困难。这些困难随着军事的失利,抗战时间的长久,而日益加多。桂林战事,敌人现已攻抵市区之内,不知能守多久。桂林万一再失守,则政府的困难,殊属不堪设想。国家地位的危险,时局的艰难,与个人生活的无聊,随着两个月来的阴霾多雨天气,益发令人闷极。
十一月四日 星期六 阴雨
黄应乾请吃午饭于中美文化协会。同席有舒国藩、颜退省、熊耀文,均前农所学生,相与谈廿年前事,恍如隔世矣。
下午三时乘大客车返龙井湾寓。
十一月五日 星期日 阴雨
施其南随蒋处长赴美归来,到办公厅谈在美见闻,多令人生叹。中国官员在美寓者为数甚多,为过去所未有,日事征逐游宴,国内战争漠不相关,施之所谈多此类事。
铸秋长子欲从军,铸秋之母痛哭阻止,铸秋为之左右为难。我语铸秋,英首相邱吉尔少年时欲赴前线参战,其母多方设法,使达目的,何中外相去之远耶。铸秋言恐非第三代以后不能如此,此确论也。
十一月六日 星期一 阴雨
昨夜全身发烧,似将病状。今早振姊力阻进城不听,仍于晨七时乘车进城,听蒋处长在院内总理纪念周之演讲,报告参加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工作之经过。彼对于应付国际政治之手段,殊属不弱。彼现正计划成立一新机构,以利用此种国际力量,作国内救济事业之执行,不知将来能否顺利进行。
午饭后与公琰同赴铸秋寓,陈芷町与封禾子在座,相与闲谈甚久。
十一月七日 星期二 阴,雨虽停仍未获见阳光
上午写文稿,下午主持中央训练团党政班毕业同学通讯小组会议。到十七八人,均系院中同事,讨论发动智识青年从军问题。初时众皆默不发言,其次虽发言,但均出于游戏态度。最后,则无聊浅薄之词多,而认真切实之意见少。
晚饭后到次青住房闲谈,适管驭白来,因某一小事大发牢骚,痛数次青不以公平相待,小看了他。所说不无事实,但适足见其器量之浅,才具之薄,不为同事见重耳,虽发牢骚何用。
十一月八日 星期三 阴雨
中午与公琰、平群同至望德寓吃午饭。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陕西省政府设立军事征运委员会案。晚饭后访乃光先生于枣子岚垭,道路泥泞,殊不易走。乃光先生云,桂主席黄旭初有意请我暂任省府委员,稍俟再任厅长。
李耀英小姐又来请援手。伊困顿之状,极为可悯,战事给予青年之打击残酷甚矣。作两介绍函于救济机关,看能否生效。
十一月九日 星期四 阴
清晨访李德邻先生于李子坝白健生先生寓,系致候性质,约谈二十分钟。上午九时到美专校街十七号,参加国防会法制及财政两专门委员会联席会议,讨论改善公务员生活问题,历三小时。与会的大官发了许[多]废话,结果还是得到我们所预定的办法,其实可以十分钟解决的。大官们所耗的时间大都类此。
下午意外的会了许多的客,又参加第一区分部的党员大会。
十一月十日 星期五 晴
久雨乍晴,恍如久蛰获启。一日的阳光照临,又彷佛一场战事胜利消息传到陪都也。
清晨步往康宁路访李永懋。往来走一小时左右,浴日光中,至感舒畅。午饭后又静坐阳光下半小时。下午三时半院内同人于大会食堂举行茶会,欢迎新近从美国回来之蒋处长及施其南秘书。众推我为主席,略致欢迎之词。蒋处长作一小时左右之演讲,大意说,以中国的民族与资源,将来决可成为与美国一样的富强康乐之国。又谓近读美国史,知美国在南北战争前,国家之腐败与军队之无能,乃至于官员及人民之营私舞弊,与我国目前相同。我国目前种种不满人意之处,并非特产,乃农业国家与初期工业化之国家所难幸免者。演讲始终采乐观态度,给与同人之鼓励与兴奋不少。
《论四权之行使及其步骤与方式》一文已脱稿,约一万字以上。即日邮寄中山文化教育馆。
十一月十一日 星期六 阴
因事要到市中心区,候公共汽车,半小时以上才挤到车上去。近来的交通又渐渐回复到两三年以前那种困难情形了。人多车少,车子坏了又无法补充,无法修理,因此每一个候车的地方,都排成了百数十人的长蛇阵。吃了午饭,回来时不敢候车,徒步走路回来,历时一小时。虽辛苦些,总觉得比候车的时间容易把握些。
午饭是在四园春吃的。下午四时乘车回龙井湾。
十一月十二日 星期日 阴雨
上午十一时乡院同人举行茶会,欢迎蒋处长廷黻,我也去参加。晚间四、五两区分部在乡院礼堂举行晚会,庆祝国民党五十周年纪念及总理诞辰。我出席作廿分钟的通俗演讲。在游艺节目中,我还被迫说了一个笑话助兴。
十一月十三日 星期一 阴雨
清晨乘车进城。报载汪精卫先生已经于本月十日下午四时在日本名古屋病逝。以他的一生,竟走到这样的一个结局,虽说是他自取,到底使人有些可惜之感。他的行事不管如何,他对于我个人的提携和奖进,我是不能不十分感激的。廿七年他将离开重庆之前约一两星期,我曾到美专校街十七号谒他。记得当时谈的是关于张伯苓先生在国民参政会中工作态度,和我个人想兼任一个国防会法制专门委员会委员两件事。临别他走入办公室内,取出一张最近的照片相赠,当时我心中颇有一些诧异,但不好开口问他。原来这是他一种表示分别的意思。又过了几天,有人对我说,他家里的女佣人已经解雇,他的寓所将全部结束,这都是他要离开重庆的布置和表示。但在那时的情势之下,我做梦都不曾想到他会脱离战争的营阵的。在他悄悄乘机飞往昆明之前一天,军事委员会举行扩大纪念周,他还亲自出席,听蒋委员长的演讲。散会时,我在会场外遇着他。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装,也是平常很少见的。那一次的见面,只点点头,不曾说话,想不到竟成永诀。
晚饭后访乃光先生长谈。桂林和柳州的失守,成为谈话的中心。
十一月十四日 星期二 阴
上午召集各区分部书记会议,讨论如何保举智识青年志愿军之政治工作人员问题。结果卅五区党部共保举六人,我自己也是其中之一。我已经过了智识青年从军的年龄,政工人员并无年龄限制,不知将来能否获选。政工人员之选拔,现时系中央组织部主持,此事又不知会不会受派系之见所左右。
十一月十五日 星期三 晴
整日与黄秘书粹涵草拟公务员生活补助费增加数额表。
晚饭后到乃光先生寓参加读书会,到龙大均、钱乃信、梁大鹏、黎××。乃光先生提出彼最近研究所得之“计划自由经济”的主张,自认为已经通了的办法。但事实上是否行得通,是否即自由经济的别名,尚很难说,十时半散会。
十一月十六日 星期四 晴
上午到重庆银行取存款利息,便道访封禾子,告以《正报》可以派伊赴美[16]。青年男女此时均纷纷设法到美国去,大有赴美热之势。
下午仍费了不少时间整理公务员增加生活补助费的案。到吃晚饭时,总算已告成功。所拟增加的数目,如经核准,则国库每月须增加支出十一亿余元,学生的伙食费和警察的待遇因此而跟着增加的数字尚不在内。
十一月十七日 星期五 阴雨
尚未起床,又听到潇潇雨声,真令人有“天无三日晴”之感。鸡蛋已涨到每只十六七元,早点已经不敢吃此物。桂林柳州失守后,美金黑市突涨至每元四百九十元甚至五百元以上者。
下午参加各部会署事务会报。张秘书长因病不来,蒋处长廷黻主席。有人提到各机关职员参加智识青年从军后,其资格及薪津依照办法规定,概须保留。如是不免影响各机关之工作效率及预算,究应如何补救。又有人提到市区内现时发生煤荒,煤商缺煤,或有煤不肯出卖,应如何解决。这些都是很难得到解答的难题。
十一月十八日 星期六 晴
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卅二年度以前各机关请领公粮案件,经发机关应如何结账问题。下午三时半乘车返龙井湾寓。晚饭后访希老夫妇,孙夫人系新近由贵阳迁来者。
十一月十九日 星期日 阴
上午携阿恩访铸秋夫人,又访蒋廷黻先生夫妇。曾问蒋先生,回国后感想如何。据答,离国一年,回来后,曾出席行政院院会一次,又主持各部会事务会报一次,殊觉使人失望。政府人员意气甚为消沉,似一切均无办法,大有束手无策,坐以待毙之势。
下午希老偕其夫人来访,谈甚久。
十一月二十日 星期一 阴雨
清晨与淑本同乘院备大客车进城。与公琰、次青同到国府参加国父纪念周。何总长敬之报告军事,对抗战以来役政办理情形,作向所未有之坦白说明,自认不少扰民病民之处。谓廿九年以前所谓役政,全未依照法令办理,只可谓为拉兵,并非征兵云。此种正视现实,公开报告事实之态度,如能早三四年采用,使事实真相公开于全部国民或一部分国民之前,则目前之军事失败或不至于如是之甚也。
午睡惺忪之际,次青忽来拍门,告以党政重要人员更动之消息。张厉生做内政部长,俞鸿钧做财政部长,朱家骅做教育部长,王世杰做宣传部长,原任教育部长陈立夫改做党部的组织部长,孔兼财政部长不再兼任,内政部长周宗【锺】岳改做考试院副院长。这一次的更动,很明显的是受了美国的影响。孔庸之和两陈(立夫、果夫)的势力都全部或一部逐出政府了。他们都是美国方面所不喜欢的人。
晚饭后访王亮畴先生,并且陪他玩了几小时的“十点半”。他近来还是患血压高,心脏亦不十分正常,健康似甚可虑。
十一月二十一日 星期二 晴,阳光甚好
中午平群坚邀同往小饭馆吃饭,宓贤弼同去。三人随意吃些面食,亦竟耗费五百余元。饭后访于望德夫妇,道邻夫妇适在座。道邻谈诠叙部部长贾景德之怪言行,令人忍俊不置。此种落伍人物,窃居高位,亦可为吏治叹息矣。下午郭天怖来谈,邀彼吃晚饭于小饭馆,亦费三百六十余元。饭后忽闻空袭警报,敌机未到市空。
十一月二十二日 星期三 晴,阳光甚好
谭志曾赴美自费留学,来院辞行。这青年殊聪明有志气,将来必可有所成就,就便托彼带信及书籍与之迈。
晚饭后到乃光先生寓参加读书会,谈及问题甚多。战事失败之余,失望与悲观之气氛甚为浓厚。乃光先生述今晨参加生产局谈话会之经过,认为国内政治派系明争暗斗已经此次谈话会见其先兆,将来可以使生产局陷于失败。罗斯福总统之个人代表纳尔逊虽对于该局抱有极大之热诚,恐亦不免失望而去。深夜十一时散会。
萨孟武《宪政新论》[17]已读毕,该书对五权宪法之研究,殊见心得。
十一月二十三日 星期四 阴
好几个朋友来述此次桂林柳州失守后,避难入黔的数十万难民困苦凄惨的情形,使人不忍卒听。难民麇集的黔桂路线,如金城江、南丹、河池、宜山等处,既无交通工具,又无粮食医药,老弱妇孺,凄惶万状,饥寒疾疠,死者无数。敌人追踪而至,呼天不应,入地无门,真可谓极人间之惨痛矣。朋友中如叶启芳、朱瑞元、李加雪亦在彼间受苦,先后来信,言困厄之状。
最近市党部转奉中央组织部命令,通知全市各区党分部,保举智识青年从军之政治工作人员。卅五区党部郑重其事,召集联席会议保举五人。今日派人接洽,询以详细办法,始知市党部与中央组织部对于此事全不明了,不过根据政治部一纸公文,遂下令各级党部,责令限期办理。党部衙门化,此即一证。安有全无办法之事,可以随便下令党员,责令办理者乎。余对此事原极重视,并愿挺身参加服务,经此一着,不啻一盘冷水,绝无意义矣。
晚饭后放空袭警报,旋即解除,想又是敌机往袭成都。
十一月二十四日 星期五 阴
晚饭后步行往两路口,访章笃臣先生,谈一小时。彼曾与梁燕荪共事十五年,称莫逆交。今晚所谈者即梁之为人,及其事业成功之所在。
读A.C.Pigou所著《战时经济学》中译本[18]。
笃臣批评此次政府人事更动云,国民党无人才,此次政府人事更动即可窥见。又云,十数年来,政治党务只见陈果夫、陈立夫之名,他人无与焉,此国民党之所以无人也。这话不无多少道理。军政部长何应钦已做了十三四年,财政部长孔祥熙十一年,内政部长周宗【锺】岳五年。一方面,从政治安定,用人专信言,固不无好处,从训练人材言,实不甚合理也。
十一月二十五日 星期六 阴
盟机第二次轰炸东京,人心为之一振。午饭后,与公琰同到上清寺购买花篮一只,往祝王亮畴先生生辰。先到彼卧室道贺,彼正坐书桌旁看书,王夫人导余等入,握手欢笑。彼全部牙齿拔除后,假牙方于今日装好,精神较前旺盛,默祝此老应再活十数年。谈四五分钟辞出,到大客厅,各方送来之贺礼,已充满室中。回来后即乘车返龙井湾。出门时王夫人复塞面制寿桃数枚于余等怀中,嘱携归分给小孩。
十一月二十六日 星期日 晴
终日阳光甚好。上午在茅屋外,竹篱旁,享受一小时半之太阳浴,甚感舒畅。刘养浩科长邀吃午饭,希老夫妇及冉勺庭同在座。饭后步行到歌乐山八块田,访徐道邻、李永懋。李不在寓,与道邻谈甚久,回来已是上灯时候。
十一月二十七日 星期一 晴
上午乘车进城,参加院内总理纪念周,外交部司长吴南如出席报告。今日来院相访者,有立法委员陈海澄、江苏省府办事处主任胡嘉诚、铨叙部参事杨裕芬。
十一月二十八日 星期二 晴
桂柳失陷,敌人迫近黔境,许多离奇怪诞的谣言都出来了。
望德谈智识青年从军的政治工作人员已经确定,蒋经国做主任。就此事看,仍不免挟着造成私人派系势力的目的,无怪有许多人做出种种反对的论调。
晚饭后访范鹤言于学田湾,谈一小时。彼问【告】我如有需要,可向彼借钱。彼并非富有之银行家,友谊殊可感,且出意外。
十一月二十九日 星期三 阴
《战时经济学》读毕。晚饭后到乃光先生寓,参加读书会。到龙大均、钱乃信及王××。乃光先生对目前黔桂边境战事说了许多愤激和丧气的话。他说统帅部已经完全失了信用,贵阳和重庆恐怕都不免要陷敌手,目前的政府已经束手无策,麻木不仁,势非亡国不可。
十一月三十日 星期四 阴
这几天朋友见面无一不谈战事,又无一不怀着沉重失望的心情。前线消息很少,谣言却很多,彷佛一切都没有了办法。贵阳似乎已经朝不保夕,重庆似乎也无法保卫的样子。有人从广西逃来的,说前线的情形很坏,说是将不用命,兵无斗志。其实敌人只到桂边,离贵阳尚远,不见得能长驱直入。军事当局已有种种的布置,盟友美国也尽力的帮助我们,情形并不见得严重到了绝望的地步。
午饭后到银行取息,顺便访司徒宽夫人及黄延凯,他们又说了许多失望焦虑的话。都说重庆恐怕靠不住罢,我们再往那里走?
十二月一日 星期五 阴雨冷
上午到国防会秘书厅寄宿舍,参加会议,讨论“第一期经济建设原则”。这原则其实是区分国营与民营事业的范围,并规定经营的方式,与标题的涵义并不相符。而且这原则已经国防会议通过,由国民政府颁行,不能再加修改,故已无须讨论的了。
中午应曹立瀛约,赴中苏文化协会聚餐。到十余人,其中有大学教授,有工程师,有军人,有公务员,亦有假学者。原来他们想结合一些人,出版一个刊物。我始终未说一句话,竟被推为编辑之一。以我看,这样杂凑的小团体,根本出不了好刊物。
十二月二日 星期六 阴雨,冷甚
读吴鼎昌《花溪闲笔·续篇》。下午三时半乘大客车回龙井湾。
十二月三日 星期日 阴,冷甚
上午与振姊同访孙希文夫妇。天冷甚,寒暑表突然下降至四十度左右。今年杠炭甚贵,去年每百斤五百元,现已涨至二千元以上,公务员已无力烧炭取暖。飞机日夜飞过寓所上空,声隆隆不绝。念及黔桂战事,正甚吃紧,战士于凄风苦雨中与敌搏斗,后方无火取暖,亦何足怨。日来谣言甚炽,前方如果真正支持不住,则重庆亦难保守。所谓大光明之前,必有一段极黑暗时间,不知这黑暗时间长短如何矣【耳】。
十二月四日 星期一 晴冷
清晨乘大客车进城,出席本院总理纪念周,报告第一期经济建设原则之大要。近午国防会朋友来电话,宋子文已被选任为行政院代理院长。多年蛰伏的要人如今又抬起头来了,孔庸之先生的势力在政治上又倒退了一步。自然在一般人看来,政权始终还是在蒋、孔、宋一门亲戚之内。去冬今春是孔氏势力最澎涨【膨胀】时期,亦即宋氏势力最衰落时期,如今已成逆势,使人有不胜今昔之感。但不知当局者的心境是如何的。
蒋委员长今早在国府宣布,敌人到贵州境内之后必遭歼灭,我们的战略必可成功。这保证殊令人兴奋,但愿不是一句安慰人心的话。
十二月五日 星期二 阴雨、冷
蒋委员长今早在院会席上宣布,敌人已陷独山,深入贵州境。他昨日所保证的不知能否实现,人心因此更见动摇。午饭后与蒋廷黻处长谈时局。彼认可以败敌于贵州境内,昆明和重庆不至有危险。
《花溪闲笔·续篇》读毕。吴鼎昌氏确是一个地方行政最富经验,见解亦极平正切实的政治家。惟其中经济与统制一章所表现之经济思想不免有保守色彩,杂感一章对于现代化之观念亦欠正确。但此书无论如何,不失为目前地方行政之最有价值的参考书籍。
十二月六日 星期三 阴雨、冷
大尹来信,有志从军,恐其姊不同意,请代设法。青年观念现已大改变,从军风气,日见发皇,实为国运好征兆。
重读《花溪闲笔·初篇》。
十二月七日 星期四 阴、冷甚
代理院长宋子文第一次到院办公,据说以后将每两日来院一次。蒋兼院长既然兼顾不了,似可将院长职务完全交与宋氏,今仅予以代理名义,似尚未肯以全权相给,对宋仍未放心也。宋氏不喜演讲,将不至对院内职员训话,今日亦未接见职员。宋平日常操英语,僚属以华文华语办公,对宋殊属不便也。
下午五时至牛角沱资源委员会,晤曹立瀛,谈《国是公论》编辑问题。六时应中央党部总务、财务两处长约,到中央党部礼堂参加宴会,肴馔甚丰美。主人似未念及敌骑已深入贵州,数十万难胞正颠沛流离,饿寒愁苦于原野中也。客凡三桌,所费当在三万元左右。
十二月八日 星期五 阴冷
上午到重庆村访赖景瑚(琏),彼方卸教育部次长职。自言卸政府官职后,改事救亡工作。问是何种救亡工作,以发起国民总动员协会对,并邀余参加,其意甚可取。下午参加各部会事务会报。黔省境内战事连日消息转好,独山克复,尤令人兴奋。到磨盘山吃晚饭,吃酒几醉。
十二月九日 星期六 阴冷
上午卅五区党部所属八个区分部代表大会开会,改选卅五区党部执监委员。改选结果,我仍然得票最多,书记一职恐仍须落在我身上,无法摆脱。午饭后到保安路开明书店,访最近贵阳避难来渝之叶启芳夫人,未遇。下午四时回龙井湾,淑本同行。
十二月十日 星期日 阴冷
上午访铸秋夫人,谈及伊第二子从军事。伊虽无法阻止,心里实大不愿意,言下泪沥莹莹。朋友的孩子从军的,现时尚有朴生的李秀,蒋廷黻的三保,汪荻浪的××,余舜华的大尹,其他一时不知道的更多。智识青年从军已蔚为风气,不能不谓为国运转捩之机枢。政府能善为利导,国防基础之建立固不成问题,抗战胜利之来临,亦可有确实之把握也。
中午邀孙希老夫妇及冉勺庭夫妇来寓吃饭,朴生夫妇及其女薇与淑本同作陪客。以孙冉两夫人新近从黔湘到渝故也。
十二月十一日 星期一 阴冷
清晨乘车进城,午饭后再到保安路访叶启芳夫人,谈一小时。便道访张梁任于会【?】安保险公司,徒步回院。平常公共汽车半小时可达之地,步行回来亦不过四十五分钟耳。近来车少人多,候车动费一二小时,转不若徒步之可恃。
十二月十二日 星期二 晴
吃午饭于荣华园。中午前后三四小时内,阳光甚好,近晚即复阴翳,寒风峭厉。中央卫生实验院院长朱章赓来院,谈民食改进委员工作推行方法。
十二月十三日 星期三 阴冷
《花溪闲笔·初篇》读毕。晚饭后赴乃光先生寓参加读书会,到龙大均、钱乃信、黄兴云、梁大鹏、黎××,辩谈甚久,深夜十一时始散。
十二月十四日 星期四 阴冷
宋子文被任为代理行政院长,蒋委员长仍然保留院长的名义,副院长还是孔庸之,在法制上是很不合理的。又从一些琐事来看,似乎蒋委员长在形势上曾不能不拔擢宋氏,但心里对宋是始终不放心。张厉生被任为内政部长后,仍然兼任行政院的秘书长,对宋似有监督的作用。又宋氏批办的公文,要从速列表报告(孔氏以副院长的名义实行院长职权的时候,并无此种办法),皆系对宋不放心的证明。本来开罗会议的前后,委员长对宋的观念恶劣到了极点,此时不肯遽尔授以大权,亦是事理之常。
中午范鹤言请吃午饭于学田湾私寓。主客为蒋处长廷黻,此外有夏晋熊,张平群、谢耿民、于望德、吴南如、陈祖平。肴馔殊精美,黄酒尤醇甘,不觉多饮。饭后乘公共汽车到陪都青年馆,参加动员协进会会员大会,被推为执行委员。
晚间备肴数样,请笃臣老先生来院叙谈,并请齐次青、黎公琰、刘养浩、王毓兰作陪。小饮之后,烹茶闲谈,甚觉欢畅。笃老欲读中译本新旧约,并觅得一本送之。
明日阿恩生辰(满五岁),买木剑一把,送作玩具。剑虽竹木合制,鞘上雕花,红绿辉映,甚为美观。附一条交信差于明晨送归,条上写云“恩恩:今日系你生日,爸爸送你宝剑一把,望你长大成人,要做一个带剑英雄。爸爸,卅三年十二月十五”。
十二月十五日 星期五 阴雨,严寒
上午参加处务会议。秘书长与处长均未到,众推我为主席。讨论到紧急支付命令办理迟缓问题,外间对此极多烦言,谓紧急命令,往往历一两个月未能领到款项,行政效率之低,可想而知。关于最近建筑中印公路之经费拨发缓慢,尤多被指摘。但一究原因,实甚复杂,有由经办人延误者,有由财政部缺乏钞票者,有由院长批示迟延者,亦有由请款机关手续不完备者。而最大之原因,则二、三两项,此乃战时财政使然,非关行政效率也。
下午赴邮局汇钱给静女。大尹从白沙来,明日投考空军,即宿于院内。
十二月十六日 星期六 阴、飘雪、严寒
昨夜寒气袭襟被,瑟缩终夜,未得酣睡。晨起,空中飘散雪花,惟极稀疏,树梢屋顶,均未凝积。想歌乐山一带附郊高地,必已成为银[色]世界矣。梳洗后,仍照常到上清寺附近散步,买报。下午三时半乘车回龙井湾。车过山洞隧道后,果现银色世界,雪花尚在空中飘舞未停。
十二月十七日 星期日 阴、飘雪、严寒
上午十一时访孙希文,因未起床,不及晤谈。想以严寒故,日中未起也。山中积雪之厚,为到蜀以来所未见。终日围坐于小火炉旁,不敢多出门。小孩子见雪大喜,不断到户外取雪游戏。惟积雪虽厚,究与南京上海之雪景有别,盖地面并未能为雪掩盖,雪花坠地,随即融化,仅屋顶树梢与草木枝叶,披上雪衣耳。
十二月十八日 星期一 阴、严寒
清晨乘车进城,参加国民政府联合纪念周。许世英报告最近赈济委员会救济湘桂难民之工作情形。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沦陷区敌人资产处理办法”与“敌产处理条例”冲突条文如何修正案。
办公室内今日已开始生火取暖,木炭已由去年之每百斤五百元涨至二千元以上。吾等仍能每日以燃木炭取暖,不能不谓为待遇优厚矣。
十二月十九日 星期二 晴冷
上午宋代院长召见院内科长以上人员,在乡院办公的,也于清晨乘车进城。上午八时半,宋代院长与张秘书长同立于会议厅的一端,张手持名单,逐一呼名。被召见的人从会议厅此端之门进内,行至宋前一握手,再从彼端之门出去。宋口中虽似有词,但不知是否真正说话,其实亦无从说话,每人如此。凡历二十分钟,全部人员相见完毕,颇似戏台上跑龙套的一群小角,从此门出台,到台中捽【摔】一筋斗,再从彼门进去一样。事后大家都觉得有些好笑,不知宋的感觉如何。召见的把戏完毕,举行卅五区党部新选执行委员第一次会议分配工作。我仍然被推为书记。这书记我已经做了七八年,做不出甚么道理来,实在有些厌烦了。
晚饭后发空袭警报,敌机未到市空。与公琰闲谈,彼述最近道邻与某夫人之桃色新闻。
十二月二十日 星期三 阴冷
上午因事到市中心区,吃午饭于某小饭馆,吃的是羊肉火锅,别饶风味。晚饭后到乃光先生寓参加读书会,到钱乃信、谢永年、梁大鹏,谈至深夜十一时始散。
十二月二十一日 星期四 大雾、晴、冷
清晨大雾,咫尺莫辨。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滇边及青藏、青康各公路员工待遇案。叶启芳夫妇携子来访,同到小馆子吃午饭。启芳方从贵阳来,已十年余未见矣。下午与次青访李润章(书华),托带款及肝素送静女。晚饭后与公琰同访铸秋,旋与李永懋回院。大均适来,相与围炉闲谈。
十二月二十二日 星期五 大雾、晴、冷
庸之先生在政治上现在虽然已经失势,但舆论对他还是不断的攻击。有人将他比做汉晁错,希望蒋委员长杀他以谢天下。平心而论,他决不至于有这样的大罪过。汉代七国造反,借口晁错的政策错误,现在只是学者名流的清议对庸之先生不满,各省的实力派似乎没有对他不满的。
午后与公琰同访亮畴先生,探视彼之眼疾。仅晤亮畴夫人,因亮畴先生午睡尚未起也。王夫人为谈亮畴先生之日常生活,并言彼之脾气甚怪,且甚固执。晚饭后,再与公琰同去,与亮畴先生作十点半之戏,余负二千八百元之多,亮畴先生则获六百元,为之大喜。十一时始散。
十二月二十三日 星期六 大雾、晴
午饭后与铸秋同访赖景瑚。适彼寓中正举行谈话会,讨论动员协进会的工作,张溥泉先生亦在座。余与铸秋均曾发言。离赖寓后,又同访杨公达于张家花园。公达述川省政情甚详,且多牢骚语。下午四时与铸秋同车回龙井湾寓。
十二月二十四日 星期日 晴
谢永年上午来访。李朴生夫人今日从龙井湾寓迁入城内海外部居住。计伊来寓同住达一年半,与振姊甚相得,临别有欲涕之意。下午到歌乐山车站附近助产学校访永年及其夫人。其夫人方在校内举一子,旋又与振姊及阿恩访刘蘅静校长于龙洞湾。刘石琛夫妇近从贵阳来,亦寓蘅静寓内。石琛夫人煮咖啡待客,殊殷勤。石琛已七八年不相见,发半白矣。
十二月二十五日 星期一 晴
清晨乘大客车进城。报载蒋委员长耶诞告国人文告,为往岁所无,此当系与盟邦交往日趋密切之结果。读Calvin B.Hoover著《苏俄经济生活》汉译本[19]。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提高国民教育师资待遇案。在现状之下,这问题实在无法作合理的解决。
十二月二十六日 星期二 阴
上午至李子坝白健生先生寓,谒黄旭初主席。彼于月前赴成都割治十二指肠病,最近病愈来渝。谈半小时,辞出。李加雪从贵阳来渝,到院晤谈,同出外午膳。彼任湖南烟专卖局长年余,长、衡沦陷后,该局归并于黔局,现正办理结束。晚间复来院,即卧余榻上,余另就别榻卧。
十二月二十七日 星期三 阴
加雪说,彼到财政部谒俞部长,传达须待门包到手后始肯通报。清代衙门陋则,至今竟未能尽除。晚饭后到乃光先生寓参加读书会,十一时半始散。
十二月二十八日 星期四 阴
晚饭后,公琰邀往亮畴先生寓,又在亮畴先生的卧室内,作十点半之博。亮畴先生夫妇及余与公琰外,参加的尚有亮畴先生的温姓外甥夫妇、耿民、晋熊,及不知姓名的粤人三。亮畴先生兴致极好,余又负一千五百元。深夜十一时半始散。亮畴先生因患目疾,已三星期不出卧室。此种消遣,几于每夜就卧室举行。
在铸秋寓遇画家徐悲鸿之弃妻蒋碧薇。谈到徐最近卧病中央医院情形,蒋对徐姘识廖姓女极致不满,以为徐之病,实由廖起。
十二月二十九日 星期五 阴雨
下午参加各部会署事务会报。会场上看见一大群的虚伪面孔,听到不绝的谎言废语,几乎忍不住,要立起来,大骂他们一顿:你们这些亡国的官僚。
晚饭后到聚兴村十九号访蒋廷黻先生夫妇,回来觉得全身怕冷发抖。
十二月三十日 星期六 阴
昨夜发热,热度甚高,半夜汗出如桨【浆】,午夜以后始能入睡。天明起来,已一切如常,并无病状矣。下午三时半乘大客车回龙井湾寓。
十二月三十一日 星期日 阴
午前与公琰同往吴秘书子隽寓吊丧。吴妻方于三日前逝世,斗室中小桌子陈死者遗像,像前燃香一柱,吴仍卧故榻上。致慰及行礼毕,出到路上,余语公琰云,在此战争时期,一个人的死亡,髣髴一个水泡的消逝,瞬息即无痕迹可寻,公琰亦为之慨然。午饭后访希老,谈三四小时。
振姊之侄家祥从璧山来,大尹亦从白沙来。大尹将往从军。杀鸡作馔,虽未饮酒,亦殊不寂寞,强胜去年奄卧病榻多矣。卅三年是抗战以来最艰苦最危险之一年,已如此过去。不知今后的一年会转好,还是转为更坏。
* * *
[1] 此书有多种版本,文中所指可能为Oliver Goldsmith,ed.by Austin Dobson,The Citizen of the World.The Bee (London:Dent & Sons,1934;first published 1762 & 1759)。
[2] 此当为彭学沛《建国概论》,重庆:商务印书馆,1944。该书尚有1946年沪初版。
[3] 格尔德或即驻渝战时记者Stuart Gelder,他曾经见过宋庆龄,到过延安,是英国人。日记中本亦作“英人”,后涂去改为“美人”。
[4] 此为Washington Irving 的西班牙札记Tales of the Alhambra (1832)其中一章。
[5] 《两面人》是阳翰笙在1943年完成的四幕讽刺喜剧,又名《天地玄黄》,1944年5月在重庆演出。
[6] 程思远,1908—2005,广西宾阳人。早年曾任李宗仁秘书,1937年获罗马大学政治学博士。回国后长期在三青团内任要职,系国民党六届中央执行委员,后又当选为常务委员,1948年当选立法委员。1949年在广州参加自由民主大同盟,任干事,后移居香港,1965年返北京,担任全国政协副主席、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著有《李宗仁先生晚年》、《政坛回忆》等书。
[7] 原书为Ernest Hemingway,For Whom the Bell Tolls(New York:Scribner,1940),此书在1943年拍成电影,早期中译本未详,或与海明威1941年到重庆访问有关。据是年2月23日《中央日报》第2版报导,他抵香港时,记者介绍了他的近著《丧钟》,未知是否即该书中译本名称。
[8] 张荫麟(1905—1942)的《中国史纲》出版于1940年,仅写至西汉,后半部未及完成。
[9] 此书为吴晗于1943年在昆明完成,即其后著作《朱元璋传》的第一个版本。
[10] 张默生于1943年编著有《老子章句新释》,此书于1975年在香港由古文书局影印重版。
[11] 陶希圣的《中国政治思想史》,三卷本,早期有上海新生命版(1933年),其后多次再版。
[12] 纳尔逊即Donald Marr Nelson (1888—1959),本美国商人,珍珠港事变后加入政府主持战时生产局(War Production Board),1944年8月25日奉罗斯福总统命率团启程赴华商讨协助中国增加生产能力事宜,嗣于10月4日复命,是为纳尔逊代表团(Nelson Mission)。
[13] 此当为1943年华纳公司(Warner Brothers)出产的影片Mission to Moscow,由当时初入电影界的女星凯莉丝(Cyd Charisse,1922—2008)主演,她后来成为著名舞星。
[14] 此人当即前文提到的Gunther Stein,见1937年6月9日条下的注释。
[15] 此当为罗尔纲著《洪秀全》,胜利出版社,1944。
[16] 此事颇耐人寻味。根据现有文献,例如程其恒编著的《战时中国报业》(桂林:铭真出版社,1944),抗战时期的重庆最盛时有22家报纸之多,惟其中并无《正报》;穆欣的《抗日烽火中的中国报业》(重庆出版社,1992),则说《正报》是抗战胜利后由中共最高领导指示在香港所办,它在1945年11月创刊,由杨奇(后来的香港《大公报》社长)任社长。此处所指,不知是否筹备或者策划中的《正报》——下文尚提到端木铸秋以《正报》名义宴请,目的是为向银行借款,见1945年4月28日的记载。
[17] 此书可能为萨孟武之《中国宪政新论》或《中国宪法新论》。
[18] A.C.Pigou (1877—1959)为剑桥大学著名经济学家,其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War出版于1922年,嗣由徐宗士翻译成《战时经济学》,上海国立编译馆1935年初版,1941年再版。
[19] 此书原本为 C.B.Hoover,The Economic Life of Soviet Russia (New York:Macmillan,1931),中译本为刘炳藜、赵演编译《苏俄经济生活》,上海:中华书局,19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