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五年

一月一日 元旦 星期一 阴

山村里既看不见春联,也看不见国旗,更听不到炮竹声,完全感不到新年的气味。中午因为彭盈庭请吃饭,座中都是同事或同事的眷属,见面时不免大家说声恭喜,算是惟一的应景工夫。吃了午饭回来,看阿恩在屋前燃放散炮竹,回想去年新年在病榻上的情境,不禁有许多感慨。傍晚希老夫妇来谈,是惟一的贺年客人。

一月二日 星期二 阴

清晨乘车进城。程思远及广西省府秘书梁君送来四万元,是代表白健生、黄旭初两先生送来的过年礼物。旅渝广西同乡在党政机关服务的接到这种礼物的,大概为数不少。两先生的盛意殊可感。午饭后到李子坝与健生先生贺年,适彼卧病,未及见面。又到林森路与旭初先生贺年,遇他出。到菜园坝访程思远,谈半小时。

恺锺从西安来,谈甚久。

一月三日 星期三 阴

清晨访乃光先生。晚饭后再到彼寓,参加读书会。余报告吴鼎昌著《花溪闲笔》初编、续编的内容,及读后意见,报告完毕后略有讨论。白健生及李德邻两夫人适来访乃光先生,亦在旁旁听。十一时半回院。

一月四日 星期四 阴

恺锺请院内数同仁吃午饭于聚丰园,大鱼头一只,竟耗价三千元,为之咋舌。晚间与铸秋、耿民同假铸秋寓宴请恺锺、李崇年、夏晋熊、许诗荃、胡铁岩、李永懋,及银行家束、沈两君。

蒋处长廷黻絮述彼所主持之中国善后救济总署所遭遇人事上之困难。翁部长咏霓对彼所生之误会,尤使彼发生极大之愤慨与感叹。彼与翁感情原甚融洽,友谊亦深,不图竟因政治上之种种误会而有此不愉快之情事也。

下午院内同仁举行茶会,欢送参加智识青年志愿从军诸员工,推余为主席。从军者共十一人,书记二人、工役九人,稍为高级之职员则竟无一人。据报载,此种从军青年已超过定额二万人(原额十万)。但就最近所得之各方消息,此种智识青年从军,令人生叹之现象仍属甚多,将来能否收到预期之效果,尚未易言。

一月五日 星期五 阴雨

清晨乘公共汽车到林森路,访黄旭初先生,对将来广西之救济工作及国民大会代表之选举,与目前沦陷区之行政工作,有所贡献,谈约一小时。旋往海外部访朴生夫妇。晚间沈超夫妇邀宴于聚兴村十号,吃酒甚多,几醉。

张纯明夫妇从河南来渝,已三年半未见面,握手甚欢。李宗【锺】岳从湖南来,力言此间传薛伯陵、李任潮、蔡廷楷【锴】等组织政府,反对中央之说无稽。军事失败,谣言自多,但愿全国上下,能始终一致,以共渡艰危。

一月六日 星期六 阴

上午主持考绩委员会会议,讨论院内荐任以下人员卅三年度的工作成绩及惩奖办法。十二时半全部工作完毕,颇收迅速之效。下午四时乘车回龙井湾。

一月七日 星期日 阴雨

拟带小孩子往游和尚坡林故主席墓,因雨未果,访罗敦伟谈一小时。

一月八日 星期一 阴

上午乘车进城。朱瑞元从柳州避难来渝,同到小饭馆午餐。束士方柬请晚饭于中国银行,铸秋、晋熊、耿民、李崇年、潘仰山均在座。饭后到王亮畴寓,作十点半之博,十二时半始散。

一月九日 星期二 阴

贵州省政府改组,传说已久。大家都以为今天院会一定可以提出人选,结果并未提出。几个候选厅长委员的朋友,心里急得不得了。

与铸秋同作东道,宴请新从河南来渝的张纯明夫妇,并请蒋廷黻夫妇、张平群夫妇、何淬廉夫妇,邱昌渭、吕玉文小姐作陪。席间有平群夫人的热闹,空气殊为愉快。

一月十日 星期三 阴

上午参加中央训练团党政班毕业同学通讯小组会议,毕业同学通讯处派中央委员李宗黄前来督导。大家听了他一小时左右的八股训话,半通不通的议论,实在令人哭笑不得。这种人居然做了国民党的领导人物,无怪党的精神日益退步也。午饭后瑞元来谈,对于广西政治的内幕描述甚详,新旧派人物的消长尤为扼要。

晚饭后到乃光先生寓参加读书会。有数人报告湘桂难民逃难入黔之惨状,与政府官吏之贪污腐败情形,乃至于社会上在目前所生之种种无道德、无法纪、野蛮残酷之情事,使人有人间何世,中国人是否尚有文化存在之感。

一月十一日 星期四 阴雨

之迈自美来信,谓孔庸之夫人在美过极奢侈之生活,真无怪国内舆论对庸之先生之多不满也。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印度政府所订,关于我国政府在印以现款购买物资之五项办法能否同意案。

美军又在菲律宾之吕宋岛登陆,令人兴奋。所可惜者,在此军事紧张之际,我国并无若何足相匹敌之行动以相呼应耳。我国今年已预定的大计划为五月五日之国民党六全代表大会,及十一月十二日之国民代表大会。对外战争期间,岂有余力从事政权的争夺?无怪美人讥我坐待胜利也。

一月十二日 星期五 阴

因事到市中心区,于小饭馆内吃四川火锅,味极可口。

下午参加各部会署事务会报,晚间参加中山学社新年叙餐。张溥泉、吴铁城、邵力子相继演讲。张讲词内容虽贫乏,殊富煽动性,不失革命老前辈本色。吴不免敷衍,邵则近意气矣。

一月十三日 星期六 阴

上午黄旭初主席来院晤谈。午饭后吴景超来院晤谈,吴新从美国回来。下午三时与铸秋同车回龙井湾,并同到歌乐山访徐道邻及谢冰心。谢煮咖啡饷客,意甚殷勤。

一月十四日 星期日 晴

上午携阿恩及小冬两孩子游览双河桥林故主席子超墓。墓地风景良佳,工程颇见简陋,当系战时关系使然。便道访陈树人先生,未遇。希老邀吃晚饭,与振姊及阿恩同往,吃酒几醉。

一月十五日 星期一 晴

清晨乘大客车进城。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国营事业机关人员战时待遇补助办法草案。各机关出席代表见解各因立场而不同,颇不易求得一致同意之决定。

午饭后与公琰同到铸秋寓,遇杨公达、谢耿民及李定宇,均贵州省政府之新贵人,彼等均有洋洋得意之概。旋与公琰、铸秋同车到道门口,向中南银行及重庆银行办理存款事。滕若渠子女教育费又得一比较良好之存款生息办法。

一月十六日 星期二 晴

上午列席院会。贵州省政府改组案已正式通过,秘书谢耿民被任为建设厅长,引起院内同事不少羡妒。吃晚饭于铸秋寓,饭后同往访于望德、徐可均、沈伯群。徐之交通部次长职务已于今日院会通过准予免职,中统局局长职务亦已为叶秀峰接充,顿成为党政上之失势人物。此亦两陈政治势力衰落所使然也。

一月十七日 星期三 晴

耿民做厅长的消息发表后,忽然户限为穿,不断的客来客往。

下午主持民食改进委员会会议。此乃余受职主任委员后之第一次会议,历时两小时。关于推广工作,有许多具体计划决定。晚间铸秋宴请贵州省政府新主席杨森及财、建两厅长,邀往作陪。杨为人沉默寡言,以其体格肤色及面貌言,似系汉苗混血种,沉默中带有枭野气概,非纯粹汉人所能见。

晚饭后与铸秋、公琰同访亮畴先生,又作十点半之博,参加者不下十人,几同一小赌馆。时间竟延长至清晨一时余,亮畴先生始终兴致甚浓。

一月十八日 星期四 阴

午饭后访王东成于国府路二五六号。彼系新任命之江苏省政府主席,幕僚若干人即从客厅中办公。彼言将于月底赴任。彼一面与客谈话,一面指挥僚幕,极形忙碌。

刘养浩科长请吃晚饭于两路口中缅文化协会,席间章笃臣先生介绍其弟志诚先生晤面。尚有两客亦交通界服务者,谈交通之情事最多。饭后与公琰同访耿民于美专校街。彼明晨即随杨森赴贵阳就建设厅长职,再三表示谦戒惧。年青得志,有此精神,大不易得。

一月十九日 星期五 晴

若渠遗族赙金去年生息一万五千余元,除动用一万三千元外,所余仅二千余元,加上卅二年结存,共得三万零四百余元。法币日益贬值,区区此数仅等于战前二三十元,留寅高中尚未毕业,如何可供将来升学之用,真愧对亡友也。

平群夫妇请吃晚饭于领事巷康家,步行前往。马路破烂不堪,步履甚苦,心中怨骂市政当局不置。近来身体极见茁实,精神充沛,为过去所未曾有,大概得力于有恒之简单运动。最近服食蒋廷黻先生从美国带回之维他命丸(含有A、B、C、D四种维生素),尤著功效。

一月二十日 星期六 阴

上午访朴生于九道门海外部,谈六全大会代表事。午饭后送款及维生益一瓶,托章志诚带往昆明送交阿静。下午四时乘车返龙井湾寓,晚饭后与铸秋同访希老。

一月二十一日 星期日 阴

携阿恩、冬冬,与大尹到成渝路旁,中央林业实验所及药物专门学校一带散步。回来时在歌乐山车站旁的茶馆坐了许久。小孩子对于坐茶馆,居然也感到趣味了。

一月二十二日 星期一 阴

清晨乘车回到曾家岩办公处所。参加纪念周后,忽然不断的来了几个客人,有接洽公事的,有请谋事的,又有预为六全大会准备选举的。六全大会虽远在五月五日开会,但政治性活动现在已经开始。赖琯来访,同到小馆子吃午饭。彼详述从柳州逃难,及其妻子被炸毙命情形,闻者酸鼻。

上午接蒋委员长明午请吃饭的帖子,下午又接通知从缓,不知何故。

一月二十三日 星期二 晴

清晨访乃光先生于枣子岚垭,共进早点,谈六全大会代表选举事。今日临时院会通过财政改革案。一方面看是宋做代院长后,对于孔庸之的政策第一次加以推翻;又一方面看,是中国的经济政策走入自由经济的第一步。

午饭后瑞元、启芳、司徒宽先后来谈。晚饭后,与铸秋、公琰同到聚兴村,贺沈伯群五十生辰。

一月二十四日 星期三 阴

清晨访铸秋,谈六全大会代表事。晚饭后到乃光先生寓,参加读书会。中央政治大学教授何永佶新来参加,彼报告其近作《富与贵》,主张自由经济,引起一场大辩论。十一时散去。

一月二十五日 星期四 阴

清晨散步途中,遇李景泌,谈到生产局的预算编制。他虽然是生产局的职员,对于翁咏霓局长的固执成见,颇不以为然。

下午因事乘车到林森路访黄旭初主席,不遇。原来彼已来院访我,至两不相值。访朴生于海外部,谈六全大会代表事;访司徒宽夫妇于新都招待所。晚饭后,与公琰访铸秋及李惟果,均不遇。

一月二十六日 星期五 阴

清晨与乃光先生同访黄旭初主席,旋又同访司徒宽夫妇。乃光先生邀吃午饭于国民酒家,到司徒宽夫妇及其两女,乃光先生之长次两子。这些次一代的儿女都已转眼长大成人,彼辈在襁褓中之时日,彷佛犹是昨日事。

下午参加各部会署事务会报。晋熊邀吃晚饭于某小馆子,同吃的有公琰、望德、道邻。饭后与晋熊同访王亮畴先生,作十点半之博,十二时始散。

一月二十七日 星期六 阴

上午参加院内消费合作社社员大会,到会社员寥落无几,讨论亦几于无结果。去年亏蚀七万余元,亦并无着落。人多归咎于社员之不热心,余则认为主持人之不负责、无能更为重要。下午三时半乘车回龙井湾,拥挤不堪,到寓后疲惫欲绝。

一月二十八日 星期日 阴冷

上午与振姊、淑本、大尹及阿恩往歌乐山车站市场购买食物,一切又已涨价若干。公务员生活改善委员会奉令结束,同人于晚间叙餐,俾资纪念。余携阿恩参加,大家脱略形骸,饮酒甚快。此会成立至今已三年半,结束后,改设一科,仍归余负责。

一月二十九日 星期一 阴

上午从龙井湾乘车进城。同事吴子隽近来精神甚见颓唐,食量亦极衰退。想是年事已高,又加以丧偶之痛,故难自拔,情形甚觉可悯。

晚饭后与公琰同到铸秋寓闲谈,适郑道儒来,谈锋更劲,十一时始散。道儒新卸贵州省府秘书长职,任善后救济总署副署长。

一月三十日 星期二 晴

清晨赴枣子岚垭访乃光先生,谈铸秋拟充皖省之六全大会代表事。

中午乃光先生宴请黄旭初主席于国民外交协会,邀作陪客,席间均广西同乡。晚间金宝善、朱章赓邀宴于重庆村,席间有何廉、邱昌渭、沈克非、许世濬、胡善恒、方显庭【廷】。客多善饮,笑谈甚乐,惟何廉牢骚甚多,虽新任经济部次长,再三嚷官不可为。

一月三十一日 星期三 阴

清晨步行到观音岩,再乘车到打铜街,向重庆银行取存款利息。随后到广西银行,访行长黄锺岳,到海外部访李朴生、赖景瑚,与朴生、景瑚谈六全大会代表选举事。

下午与铸秋乘车赴李子坝访潘宜之,不遇。晚饭后与公琰同访王亮畴,打十点半至十一时半。

二月一日 星期四 阴

加雪来访,同赴馆子吃午饭。晚间到黄少谷寓,参加以前改组派同志聚餐,到廿余人。此乃抗战后之第一次集会,参加者有邓飞黄、黄少谷、刘瑶章、钱公莱等。以前所谓改组派之重要分子,现时在渝者,如谷正纲、王懋功等均未到会,或有意规避亦未可知。此次集会之主要动机在竞争六全大会代表之选举,自不待言。谈话结果,推定七人为通讯联络人,余竟亦为其中之一人。

二月二日 星期五 阴

旧历年关在迩,物价又趋上涨。鸡蛋每只已至二十元,猪肉每斤一百六十元,牛肉一百二十元,米和面均上涨甚多。政府实在毫无办法。院长名义送来一万元,名为年终奖金,实系津贴。在旧历年关得此,不无少补。但这种好处并非各机关都能享受得到的。

铸秋与晋熊宴客,邀往作陪。宴后与晋熊同访蒋处长廷黻,彼将于后日(四日)飞印,转飞往澳,主持远东区善后救济会议。略谈即辞出。

二月三日 星期六 阴冷

下午四时乘车回龙井湾寓。晚饭后访孙希老,旋同到办公厅,听衡夫及其他同事若干人唱平曲,已久不闻此调矣。

二月四日 星期日 阴冷

同事管肇璋结婚,来请作证婚人。与振姊、阿恩同往吃喜酒。客共六桌,耗费当在五六万元左右。此时结婚亦正不易。

二月五日 星期一 阴冷

清晨乘车进城。阿恩坚要随车同行,不得,大哭不已。小孩子骄痴若此。

上午到国府参加纪念周。晚饭后赴乃光先生寓,谈六全大会代表选举事。党内因竞争选举之故,现时已有许多小组织结合,将来对于党的影响如何,颇不易说。

二月六日 星期二 阴雨

下午参加第二区分部党员大会。晚间到李子坝吴秘书长铁城寓,参加关于六全大会竞选[的]谈话会。参予【与】谈话的有吴秘书长、海外部长陈庆云、中央通讯社社长萧同兹、国防会副秘书长甘乃光,此外为陈剑云、彭革陈、梁栋、李朴生。这次谈话会的目的,在以海外代表为骨干,纠合其他无派别或小派别分子,形成一种可以左右选举的力量。十时半散会。

二月七日 星期三 雨、雪、冷

一月前已下雪一次,今日又复雪花飞舞。一冬之内两次降雪,到渝六七年,尚系初见。

下午参加第一区分部党员大会,了无生气,殊觉无味。晚饭后参加第六区分部党员大会,较见活泼气象。区分部之难见好,大概分子与领导人均有关系。分子难得优劣【秀】,领导人更难得有经验,富有主持会议能力之人。予近来颇觉得今后区党分部之组织大可取销。此种组织,形式上看似严密,实际上并无用处,不如取销之为愈。

二月八日 星期四 大雪、冷

晨起推窗外望,屋瓦草地,尽成白色,空中雪花尚飘未已。雪势之大,为六七年来渝市之所未见。清晨八时与望德冒雪乘车前往独石桥立法院,出席法制、经济两委员会联合审查会议,说明关于某某两农林、行政机构组织条例,本院核定时之意见。途中雪景至为可观,尤以老鹰岩至金刚坡一带山地更为伟丽。车经此等地带,彷佛身入琉璃世界。

上午十一时到立法院,下午一时回到龙井湾吃午饭。阿恩再三啼哭,要求同车进城。归途经李子坝,便道访潘宜之,彼尚卧病床上。到院后携阿恩至铸秋寓晚饭,之后安顿阿恩就睡。再与铸秋、公琰同访王亮畴先生,打十点半至深夜十二时。今日一日的生活可谓复杂多变矣。

二月九日 星期五 雨、冷甚

积雪虽已融化,空中仍时有雪花。上午到川康建设公司,访彭革陈,谈六全大会代表事,陈剑如亦在座。下午参加第八区分部党员大会,晚饭后与铸秋同访赖景瑚于重庆村。阿恩终日在办公室内嬉戏,殊与工作有碍,惟捉纸涂鸦,有时颇有笔致。

秘书长张厉生因旧历年关物价猛涨,公务员生活倍增困苦,询将何以救济。因言可增发一个月薪津,手续既省,一般观感亦可较佳,甚获彼赞同,签请宋代院长核示。不知果能见诸实行否。张因此事同时表示,彼对于物价管制,已觉无从为力,此大可为忧虑也。

二月十日 星期六 阴

朴生今日五十寿辰,和乃光先生等集资设宴为彼祝寿。席设本院礼堂,参加的除乃光先生夫妇外,尚有郑彦棻、龙大均、李加雪、朱瑞元、梁大鹏、谢永年、朴生与夫人及其女薇小姐同来。大部分均系广东高师同学,饮酒叙旧,谈笑甚乐。加雪喜作谐谈,不减当年风趣,尤觉满座生春。所感美中不足者,则送朴生夫妇回去海外部时,中途汽车损坏,彼等改乘公共汽车,在车上又为小窃偷取若干钱物。

二月十一日 星期日 阴

清晨与公琰、加雪、谢康、希古,携冬冬及阿恩到小馆子吃早点。随与公琰乘车到双石桥,参加故林主席墓祭,盖今日系林故主席之诞辰。主祭为蒋主席,陪祭及与祭之政府人员殊为寥落,五院院长及各部会长官亦多未参与,总数不过百人左右。积雪未消,墓地风景更见佳胜。十一时行礼,仅历时十分钟即告礼成。回龙井湾吃午饭,饭后乘原车进城。下午四时到萧同兹寓,讨论有关六全大会竞选事宜,参加者乃光先生外有同兹、朴生、革陈、梁栋、剑如,六时散去。

二月十二日 星期一 阴

今日为旧历除夕,人人心里都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急景残年,再不能安心工作了。上午出席院内纪念周,作廿分钟讲演。下午与铸秋同车回龙井湾,便道到红岩新村访新任国府文官长吴达诠先生。谈一小时,以如何增加行政效率为话题。

家乡沦陷后,至今已半年余未通讯息。上午得广西省政府转来岑溪黄县长桂丹电报,电文虽只“贵眷平安”四字,知道家中无事,殊足喜慰。六七年来,每到旧历年关,均曾汇寄少数款项回家,藉供母旨甘,并向婶母及诸嫂表示敬意。今年无法寄款,得此简略电报,亦觉幸事。

山居虽甚幽僻,除夕与儿妻欢叙,杀鸡饮酒,大卫、大尹兄弟在寓作客,亦不岑寂。物价虽昂,一切渡岁所需,并无欠缺。战争已历八年,有此享受,天之待我亦太不薄矣。

二月十三日 星期二 阴

过去若干年,旧历元旦,照例如常办公。自卅二年起放假一日,今年亦复如是。此实国府政令之一大进步。

山居朋友无多,惟登门贺新,仍不乏人。回拜几家之后,步行到和尚坡侨务委员会,向陈树人先生夫妇道贺。适陈曙风在座,共谈艺术,与投身伪组织之朋友近讯。回寓已近黄昏时分。树人先生以画名,新作马两幅,人物一幅张壁上,谈话中自认为得意之作。其实笔力甚弱,远不如其花卉。彼虽擅花卉,而喜作山水,今更涉及人兽,可谓用其所短。

二月十四日 星期三 阴

清晨与希老、铸秋同车进城。上午十时到粮食部参加一会议,讨论四川省献粮献金办法。徐部长可亭主席,十二时才散会。关于四川政治的实际情形,得到许多新的印象。四川的地主阶级现在是政治上最有势力的因素,一切的政治设施必须以地主阶级的利益为前提。今日所讨论的办法,也不能例外。卭莱【邛崃】的大地主不纳粮,省参议会地主阶级的议员亦不纳粮。晚间与铸秋同赴彭浩徐约,客凡十人,讨论六全大会代表竞选问题。这又是以反对陈氏兄弟操纵选举为目的的临时组合。九时复到乃光先生寓,十一时返院。

二月十五日 星期四 阴

上午十时到荫庐陈剑如寓,与剑如、革陈谈竞选事。旋到革陈寓吃午饭。下午二时主持审查会,讨论公务员公粮代金核定手续应如何改进案。晚饭后访铸秋。

二月十六日 星期五 阴

清晨至李子坝,访白健生先生,谈广西过去的政治和今后的建设问题,历半小时辞出。午饭后访蒋廷黻夫人,未遇。途遇梁寒操,互立道旁,谈智识青年从军之近事,不乏可虑之点,急待补救。晚饭后访范鹤言,旋与公琰、晋熊同访王亮畴先生,共作十点半之博。亮畴先生兴趣殊浓,直至清晨一时半始肯罢手。

二月十七日 星期六 阴

下午三时半乘车返龙井湾寓。

二月十八日 星期日 阴

午饭后与公琰同步行登歌乐山,吊李永懋母丧,顺道访道邻。

二月十九日 星期一 阴

清晨乘车进城,参加国府联合总理纪念周。孙院长哲生报告卅三年度立法院工作情形,对于各机关未能尊重立法院职掌及政府许多法令未经立法程序,颇事【为】不满。此足见立法院在政府中之政治地位为何如也。纪念周后与铸秋、浩徐同到李子坝访潘宜之。午饭后访章笃臣。

二月二十日 星期二 阴

晚饭后第一次与铸秋、晋熊参加共济社社员大会,十二时散会。

二月二十一日 星期三 晴

午饭后到黄家垭口农民银行,汇中央训练团聚餐费。旋到荫庐陈剑如寓,与梁栋、彭革陈、陈剑如谈六全大会代表选举事。晚饭后到乃光先生寓参加读书会,讨论南洋各地侨胞应否保留两重国籍问题。十一时散会。

二月二十二日 星期四 阴

写一长函给静女,告以做人处事应该注意的道理,并告以择业择偶应该遵守的原则。晚饭后到聚兴村参加中央训练团毕业同学通讯小组会议,讨论国民大会开会时间及代表产生方法。

二月二十三日 星期五 阴

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公教人员发给棉布案。与周孝伯同到铸秋寓吃晚饭,饭后与铸秋同到银社,看《春寒》[1]一剧出演。不看话剧已近两年,此剧做作,尚属不错,颇有动人处。

二月二十四日 星期六 晴

中午与铸秋同具名请客,为六全大会竞选代表也。市党部已通告,此次竞选禁止请客,但初选代表未产生之前,自不在禁止之列。中央组织部在陈氏兄弟操纵之下,对于省市代表之选举,规定许多前所未有之选举法,引起不少反感。陈氏兄弟之被人指摘更见猛烈。

下午四时乘车返龙井湾寓。晚饭后到乡院办公室参加音乐会。同事多人,以卫夫秘书即将前往中央训练团高级班受训,借此送行。唱奏之间,杂以饮酒,喧笑半夜,欢乐殊甚。

二月二十五日 星期日 晴

上午与振姊、大尹,携阿恩到龙洞湾,访威白夫妇及石琛夫妇。午饭后到附近农家购买马铃薯种。振姊常以蔬菜价钱过高,应自行栽种为言,但此时菜圃之设备费与雇工工资亦自不易筹措。物价问题之影响生产,并非限于工业部门,农村生产亦已大受打击,此即一例。

二月二十六日 星期一 晴

清晨乘车进城。晚间与铸秋同应吴茂荪、唐毅、骆继常之约,到兵役部合作社晚餐。席间纯系交换代表竞选之意见。渝市代表定于下月一日至五日初选,十二日复选。竞选工作日渐剧烈。归途顺访赖景瑚于重庆村,亦谈代表选举事。

二月二十七日 星期二 晴

旧历新年后【 】以来,许多物价已上涨一倍以上,公务员生活又回复到一种不可终日之境。各方面纷纷探询,本院是否已拟定改善办法,苦于答覆。下午主持区党分部书记联席会议,讨论本市代表初选应行准备工作。

二月二十八日 星期三 晴

上午十一时乘车到重庆银行,办理存款取息。旋到国民酒家参加《国是公论》编辑及发行人聚餐。到曹立瀛、李子欣、许君武、祝大年、吴惠风等七八人。《国是公论》筹备已久,至今尚未出版。下午二时到海外部访朴生,再到社会部访谷部长正纲,到交通部访袁伯扬、姚秀之,均谈渝市代表竞选事。下午四时赴牛角沱,应交通部俞部长飞鹏及凌、沈两次长茶会之约。散会后与乃光先生同访白健生先生,谈半小时。回至乃光先生寓晚饭,饭后访黄少谷、锺天深,均未遇。

三月一日 星期四 晴暖

上午八时与同事十余人乘大客车登复兴关,参加卅四年度中央训练团党政班留渝毕业同学春季联谊大会。不到训练团已久,园庭气象依然如故,山坡上阳光煦暖温人,桃花耀眼,三千同学握手言欢,温聚旧谊,殊觉动人。团长亲临,两度致词,慰勉有加。十二时聚餐,每人点心一纸盒,有面包两块、熟鸡蛋两枚、牛肉干一小包、柑子一只。餐后举行游艺会,余因事,于餐后步行下山。下午三时至少谷寓,与少谷、飞黄、梦飞、和轩、瑶章谈六全大会竞选事。下午六时应兵役部鹿部长锺麟及秦、徐两次长之约,至民生路参加宴会。便道访张道藩、陈剑如,均未遇。

三月二日 星期五 晴暖

下午三时参加各部会事务会报,提到各机关考核委员会的组织,提到公务员的生活补助费,提到物价问题,提到蒋兼院长手令奉行后如何呈签。晚饭后访鲁白纯,谈渝市代表竞选如何合作。旋到王亮畴先生寓,访耿民。彼新从贵阳来,彼告以彼接任黔建设厅长职后,应付人事关系之作风,甚见老到。旋又参加十点半之博,亮畴先生、公琰、铸秋、晋熊等均在场,十二时后始散。胜负最大之数,大概在二三千元左右,每注最大之数在二百元。此在目前,自然只是一种消遣的小赌。

三月三日 星期六 阴

与铸秋商定,现时彼此均向渝市竞选出席六全大会代表,看将来形势如何,再决定以一人作最后之竞选。策略上似以如此为佳也。午饭后借用铸秋汽车到教育部考核委员会、社会部等处,接洽竞选事宜。晚饭后,复赴求精中学访黄佩兰。此次参加渝市代表竞选者不下三四十人,黄埔派与青年团派为一集团,中统局派又为一集团,此外则为无派别之个别分子,竞争甚烈,取胜甚属不易。

三月四日 星期日 阴

清晨步行到枣子岚垭,再与乃光先生步行到都邮街广东酒家,参加广西同乡会欢迎张任民、甘丽初、韦贽唐之茶会。张现任广西绥靖公署之参谋长,甘现任第四集团军副总司令,曾指挥去冬桂北战事,韦为广西青年团之书记长。三人分别报告去冬桂省战事失败之原因及经过。桂省战事失败,论者多责难统率将领之不肯作战,并有要求治罪者。今始知实际情形并不如此。桂林之陷,我军将官三人死难,士兵死者几及守城人数三分之一,此种事实当时既不为外间所悉,事后亦不披露,此中原因,殊难索解。死难将官之一为同里之陈昆山。陈曾为余小学时代之体操教员,本为退伍军人,充守城军之参谋长。城陷以手枪自杀,死事至为壮烈,至今未为政府褒扬,且未为社会人士所知,亦殊可叹。

于乃光先生寓午饭后回院,下午完成给静女之长函,晚饭后访望德。

三月五日 星期一 阴冷

上午主持卅五区党部党员大会,选举六全大会渝市初选代表。出席党员极为踊跃,竞争亦极为剧烈,真正之民主制度,似必须以此种精神为基础,然后能渐次建立也。选举结果,胡善慎与余二人当选。下午四时与铸秋同到市党部,访主任委员方希孔,并正式表示参加六全大会渝市代表之竞选。归途顺访李永懋于粮食部。

许久未到小馆子吃早点,今晨试一前往。饺子每只已涨价至八元,较三四个月前涨两倍以上。近来物价已较两个月前增加一倍有余,公务员最感痛苦。许多朋友和新闻记者均以公务员生活补助费有无增加消息相问。

三月六日 星期二 阴雨、冷

上午借用铸秋汽车,到四联总处访刘攻芸,到地政署办事处访郑震宇,到国民政府访许静芝,到交通部访袁伯扬,均为竞选事接洽。下午三时到黄少谷寓,与少谷、子航、和轩、瑶章会商,仍谈竞选事。晚饭后参加共济社社员大会,深夜十二时半始散。所谈多属空论,少切实,殊觉时间浪费。

三月七日 星期三 阴、冷

连日接洽与竞选有关之事,惟结果殊少把握。铸秋心里颇为动摇,“人人有希望,个个无把握”,此两语最足为一般竞选者的心理照写【写照】。下午交通部之韦以黻约到铸秋寓谈竞选事。此次竞选不仅参加之人甚多,且多为政治上有地位有实力之人,故益觉竞争之不容易。

郎奎第约到银社晚饭,与黄粹涵同往。饭后回到乃光先生寓,参加读书会,仅到大均、大鹏与余共三人,谈至十一时半。

三月八日 星期四 晴、冷

上午再访许静芝,谈竞选事。中午与刘攻芸同到铸秋寓吃午饭,亦谈竞选换票之事。下午三时,到陈剑如寓,与剑如、革陈、直轮,讨论六全大会代表之产生问题,乃光先生亦在座。

晚饭后与公琰同到铸秋寓。李崇年、关德懋从西安来,畅谈甚久。

三月九日 星期五 晴

清晨到铸秋寓吃早点,与张兆谈竞选事。中午仍到铸秋寓,与关伯勉、徐道邻、黎公琰、谢耿民等同吃午饭,关伯勉又邀吃晚饭于聚丰园。四人随便吃几样普通菜色,竟耗二千六百元,较一月以前的涨价百分之五十以上。晚饭后访望德夫妇,谈至十时半。

三月十日 星期六 晴

中午与铸秋、晋熊同到聚兴诚银行,参加共济社社员聚餐,欢迎耿民、伯翰,还讨论许多问题。我决放弃渝市六全大会代表之竞选,以全力帮助铸秋竞选。全国公务员生活补助费从新增加,数目表今日已拟定,送请国防会下星期一例会决定。增加的标准较现行的数字多一倍,全国每月的总数约为廿二亿左右,比之物价的增加自然还是相差很远。

晚饭后访鲁白纯,彼对于竞选甚表灰心。

三月十一日 星期日 晴

上午与乃光先生同乘汽车到歌乐山卫生实验院,应朱院长之请,参加营养研究工作连系会议,作廿分钟之演讲。午饭后乘原车回城。

下午三时与铸秋同到张家花园市党部报到,会见许多代表,作了许多谈话。随后复访问几处,均为铸秋竞选而活动,夜十时始回院。

三月十二日 星期一 晴

上午为铸秋竞选事,和他乘汽车到各机关跑了两三小时,又到市党部报到的地方站了一小时,总不外是接洽投票换票。民主政治是少数人要求多数人点头同意的,有些人认为现在这种私人接洽不是民主,是无聊。我觉得总比少数人支配多数人要好些。过渡时期是不能悬格过高的。下午二时乘车到沙平坝中央大学,参加陪都各界植树节大会,代表宋代院长作简短演讲。大会主席盛世材【才】,是治新十年,杀人不眨眼的魔皇【王】。

晚饭后到中央党部参加渝市初选代表谈话会,有人呼这会为选票交易所,殊为的确。散会后,统计铸秋可能得的票数只有七十左右,当选的可能尚不十分高。全部竞选人共八十余人,热烈之至。

三月十三、十四日 星期二、三 晴暖

这两日竞选的活动到了最高潮。十三日上午初选代表没有集会,全是私人接洽选票的活动。十二时市党部在百龄餐厅设宴招待全体代表,下午二时再次在中央党部举行谈话会,晚间市政府又招待全体代表。这一天活动的结果,铸秋的成绩似乎很不错。十四日上午九时举行选举。在选举之前,我们早一小时即到会场。这一小时内场内外的活动,煞是奇观。竞选人都竭尽了心力,做一切自认为可以致胜的手段,例如散发名片、传单、文章,张贴标语,逢人打躬作揖等。这时候铸秋的希望似乎还是不差。

十时选举,下午二时开票。结果铸秋竟意外的大败,票数照预计可以达到七八十票的,实际只得廿余票。研究成败的原因,最大的关键是铸秋没有集团力量的支持。获选的八个代表,都是由中统局派和青年团黄埔派两个集团的力量支持出来的。并且国家总动员会议撤销,铸秋的副秘书长职位跟着消灭,政治上一时失了势,也是大失败的原因。大概今后的选举,不论是党内或党外,只要是含有政治性质的,以集团力量致胜的原则,是愈来愈重要了。个人凭才能和情感的活动,是很少有获选的希望的。

三月十五、十六、十七日 星期四至星期六 晴多阴少

选举完毕,心理暂时弛缓下来。星期四中午徐学禹、包可永请吃午饭,晚间范鹤言请晚饭。刘攻芸是竞选胜利者,晚饭后大唱皮黄,心中得意可想而知。星期五晚间胡可时又请吃晚饭,星期六上午与铸秋、孙炳炎、戴淑贤、谢湛如、李荣权夫妇、周孝伯,同到南岸弹子石,参观南洋烟公司制造工厂。厂长陈容贵是去年及此次两度选举中认识的朋友。从工厂的管理情形看,知道他确是一个干才。从他的谈话看,并且知道他颇具政治的头脑。在陈容贵家里吃了午饭才回来。下午三时又与铸秋同到沈士灵寓,参加共济社的谈话会。

下午五时与铸秋同车回龙井湾寓。半个多月未回家,小孩子见面异常高兴。振姊说,过去两星期,小孩子因我不回家,不知哭闹了多少次。

三月十八日 星期日 阴雨

上午与铸秋、公琰夫妇同车赴歌乐山,应朱一成之约,到他寓吃午饭。饭后到道邻寓,作扑克牌之戏,下午五时半才下山。参加此戏的尚有酆裕坤夫妇、道邻夫妇、李永懋,及已离婚之杨太太。孙希老请吃晚饭。

振姊因静女在昆明闹三角恋爱,终日闷闷不乐,几于眠食俱废。静女此举虽无大不好之处,但亦殊欠聪明。

三月十九日 星期一 阴

上午七时半乘大客车进城,参加国府联合纪念周。戴季陶报告考试院工作概况,人人都不大愿意听。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卅四年度公务员医药生育补助费拨发手续。作长函与静女。

三月二十日 星期二 阴

下午访余恺湛于广东酒家,未遇。参加儿童营养促进会四周年纪念会,颇多引人注意之处。该会主持人以妇女为主,成绩如此,尤可赞佩。

三月二十一日 星期三 阴雨

到铸秋寓吃午饭,谈彼个人竞选中央委员的计划。到乃光先生寓吃晚饭,饭后同到李子坝吴秘书长铁城寓,讨论六全大会竞选计划。参加讨论的[除]吴本人外,有海外部长陈庆云、中央通讯社社长萧同兹、国防会副秘书长甘乃光、海外部主任秘书李朴生,及彭革陈、陈剑如,至十一时始散。

三月二十二日 星期四 阴雨、冷

公务员生活补助费调整案送到国防会之标准数字表,与宋院长原批范围颇有出入,业经国防会通过分行各机关。宋院长发觉此事,大为不满,不得不另文改正。此为十年来经手所办公文,最为可议之一次。论责任虽非个人完全担负,问心实觉惭愧。晚饭后主持中训团党政班毕业同学小组会议。

老友刘公潜先生逝世。闻讯之余,心中至为悲悼,以告铸秋,亦深叹数回。

三月二十三日 星期五 阴雨

韦永成来谈皖省政情甚详。陈介生请吃晚饭,与铸秋同往。饭后乘吉普车回院。下午曾参加各部会署事务会报。

三月二十四日 星期六 上午阴,下午有阳光

上午主持一审查会,讨论县市政府对外人不动产应行注意事项一案。研究关于六全大会中委选举投票方法。晚饭后,访赖景瑚于重庆村。

三月二十五日 星期日 阴有雨

清晨与乃光先生同乘车到广东酒家,参加广西同乡会理监事会议,我系被选理事之一,共到卅余人。下午三时与铸秋同车回龙井湾寓。

三月二十六日 星期一 晴

上午九时与铸秋同车进城。晚饭后与铸秋同访梁直轮于川东师范,旋到王亮畴先生寓,参加扑克牌之博。与博者有亮畴夫人、铸秋、公琰及某某两君,十二时始散,负一千元。

三月二十七日 星期二 晴

包华国[2]竞选获胜,得充六全大会渝市代表。今午设宴款待出席选举之同志,表示谢意。与铸秋同往参加,主客共到二十余人。晚饭后与铸秋同到沈士灵寓,参加共济社会议,深夜十二时回院。

三月二十八日 星期三 晴

上午到神仙洞街,与彭革陈、梁直轮、陈剑如谈六全大会竞选事。吃晚饭于千厮门荣发园。

三月二十九日 星期四 阴

上午九时与公琰同到国民政府,参加黄花节【岗】纪念会。邹海滨先生讲演黄花岗先烈殉国史实,讲演技术极不好,听者莫不恹恹欲睡。终日在办公室内研究六全大会竞选技术。

关伯勉宴请《力报》同人,邀作陪,均系初次会面朋友。旧同事申庆桂被派为重庆税务局长,极不愿意,来诉苦衷,殊令人同情。

三月三十日 星期五 晴

清晨访组织部部长陈立夫,谈六全大会代表事。上午乘公共汽车到陕西街,向重庆银行支取存款,改购黄金储蓄券。

三月三十一日 星期六 晴

清晨访乃光先生,同进早餐。下午四时乘大客车回龙井湾寓。

四月一日 星期日 晴热

阿恩扁桃腺又有发炎之象,整日在寓内陪彼游戏。猪肉涨价,每斤已到三百元以上,仍买不到。乡寓已素食数日。

四月二日 星期一 晴热

清晨乘车进城,前往国府参加联合纪念周。财长俞鸿钧报告财部工作概况,众颇动听。去年度国家总预算八百亿左右,今年度已达二千六七百亿。俞氏力言事虽困难,但并非无法。

四月三日 星期二 阴

上午到萧同兹寓,谈六全大会竞选事。参加者萧本人外,有陈剑如、彭革陈、梁栋共五人。铸秋宴请皖民政厅长韦永成等,邀作陪。席间谈组织公司开发皖资源之计划。草拟关于六全大会中委选举方法之意见书,深夜一时始脱稿。

四月四日 星期三 阴雨

下午到川康公司,再与陈剑如等计划竞选事。晚饭后与铸秋、公琰同到嘉陵新村,访蒋廷黻夫妇。蒋夫人明晨携同十二龄幼子飞印度,转乘轮船渡美,目的为幼子疗养气喘症。父母爱子无所不至,于此益信。

四月五日 星期四 阴

上午访章志诚,托带款及白糖与阿静。昆明糖价闻已涨至每斤二千元,学生生活真不知如何得了。访段锡朋、陈果夫,均未遇。

炯侄自东兰来信,桂西缺米,部队只吃稀饭渡日,此种军队如何作战。又云,昆山在桂林作战殉职,至今政府无褒恤之令。以一中将参谋长,死后半年,尚寂焉无闻,亦可叹矣。因函白健生先生,请为注意,不知能否生效。剑如述前日吴铁老在中央党部会议席上,与洪陆东拍桌相骂。此公年将六十,尚无涵养至此。党中派别斗争,亦可藉此窥见一斑。

乃光先生近日在《大公报》发表一文,讨论行政效率,为蒋主席痛加申斥,谓国民党人不应在党外报纸发表文字,与去年程沧波被斥一事,如出一辙。

四月六日 星期五 阴

道邻电话,请到朱一成寓吃午饭。他已被任为本院政务处长,想借吃饭机会,和我谈谈院内的人事问题和办事情形。饭后谈到下午三时始分手。原来他的使命,是宋代院长对秘书长张厉生不放心,要他来做暗中监视工作的。

下午三时参加各部会署事务会报。朱一成请吃晚饭于铸秋寓,道邻夫妇、朱世明、黎公琰、关德懋、酆裕坤夫妇、程沧波均在座,还有女客数人。饭后打开留声机,男女相拥跳舞,酒后形式极为脱略,午夜十二时后始散。余既不解舞,仅能作壁上观。

四月七日 星期六 晴

监察委员严庄到院询查此次公务员生活补助费调整案办理之经过,口口声声要维持国防会议决案及政府命令之尊严,不许朝令夕改,态度殊强项。当以经过之事实率直相告,彼辈似有小题大做之意,不知将来之演变如何。

张礼静请吃午饭于巴中伊之寓所,男女客近十人,吃酒亦不少。午饭后至国民外交协会会所,与陈剑如、彭革陈、梁栋、祝秀侠、潘公弼谈六全大会代表事。下午三时乘车回龙井湾寓。

四月八日 星期日 晴

上午访孙希文,下午至和尚坡侨务委员会,访陈树人先生及刘蘅静、刘应心。适陈曙风在座,谈及陈璧君。报载璧君最近已为日人谋害,伊女亦因此疯痫。曙风对伊家世道之甚详,汪精卫之事敌冤死与伊之关系最大。伊结局如此,理所宜然也。

四月九日 星期一 晴

清晨乘车进城,本院新参事李溥霖来晤谈。此君质朴无华,头脑亦甚有条理,据称系初次从边地来到内地。下午访陈果夫及甘乃光。

四月十日 星期二 阴

鲁白纯、奚东曙请吃晚饭,讨论江淮实业公司之组织计划。此计划以开发安徽资源为目的,参与讨论的亦多属皖人。散会后与铸秋同到沈士灵寓,参加共济社会议。回院时,接刘瑶章函,我已被推定为广西省六全大会代表之一。

四月十一日 星期三 晴

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军用蔬菜增产计划中之经费问题。加雪、瑞元来院,同到小馆子吃午饭。加雪以用人不当,个人声誉至受影响,大为烦恼。

晚饭后主持区党部座谈会,讨论六全大会四项议题,九时散会。散会后与公琰、铸秋同到亮畴先生寓。亮畴夫人宴客,邀往作陪,因座谈会未能参加,以此迟到。座中有空军人员,谈笑游戏,欢乐异常,十二时后始散去。

四月十二日 星期四 晴

上午十一时到国民外交协会,与陈剑如等谈六全大会竞选事。下午作长函与静女,伊对最近我所寄伊数函,关于伊个人婚姻问题之意见,似有误会。晚间应经济部吴培均司长之约,前往吃晚饭,饭后赴道邻寓闲谈。

四月十三日 星期五 晴

接中央社朋友电话,罗斯福总统昨日下午三时以脑充血突然逝世。此消息听来真彷佛晴天霹雳,整个重庆为之震动。

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四联总处所拟关于农田水利之放款计划书。

四月十四日 星期六 晴

上午与公琰、道邻同车到七星岗,参加刘公潜先生追悼会。回来便道到美国驻华大使馆投名片,表示哀悼罗总统的意思。旋又到善后救济总署访蒋处长廷黻,谈一小时。中午与铸秋联名,为《正报》请客,到顾季高、刘攻芸等银行界及金融家十人。下午四时与铸秋同车回龙井湾。

四月十五日 星期日 晴

上午与铸秋同访方叔章、罗敦伟。方、罗谈现有人欲于国民党外组织一与党,已得蒋总裁之同意,询余等之意见。即以此为话题,谈一小时。下午参加本院合作社理监事联席会议。

四月十六日 星期一 晴

上午乘大客车进城,到国民政府参加联合纪念周。蒋主席对罗斯福总统之丧,作简短之演说,并令全体默哀三分钟。十一时半乘车到复兴关,参加罗斯福总统追悼大会。

四月十七日 星期二 晴,入夜大雨

清晨访乃光先生。下午乘公共汽车到重庆银行,支取到期存款,便道访司徒宽夫人。晚间与晋熊同到林森路,参加共济社会议,讨论六全大会竞选问题。

四月十八日 星期三 上午倾盆大雨

清晨访赖景瑚,谈六全大会选举事。彼劝我参加中委竞选。彼认为我过去曾随汪精卫先生多年,此时竞选,可令人另眼相看。我闻此言,心中殊为难过。下午主持审查会,审核电力公司及自来水公司请求调整价格或予以补贴两案。下午五时到萧同兹寓,讨论竞选问题。参予【与】此事者为萧同兹、陈剑如、潘公弼、祝秀侠、彭革陈、梁栋。

四月十九日 星期四 晴

上午与陈剑如等谈竞选事。中午应郑介民、邢森洲约,至胜利大厦吃午饭,座中均系六全大会之华侨代表。下午参加院内欢送蒋处长廷黻,欢迎新处长徐道邻茶会。晚间应韦永成、程思远约,到民生路吃晚饭。座间均系桂皖两省之六全大会代表。

四月二十日 星期五 阴雨

上午到川康兴业公司,与彭革陈、潘公弼等讨论竞选方法,十二时始散。下午参加各部会署事务会报。晚间应彭浩徐约,至彼寓吃晚饭,与范予遂、邓飞黄、黄少岩讨论竞选事。散会后访傅斯年闲谈。

四月二十一日 星期六 阴

清晨访白健生先生。八时半至十一时与陈剑如、彭革陈、潘公弼、梁栋、祝秀侠等讨论竞选事。十二时应组织部部长陈立夫、副部长余井塘、马超俊之约,到组织部午餐。客共两席,均系各地出席六全大会之代表。席间交换关于大会各项问题之意见。下午三时,与铸秋乘汽车回龙井湾。

四月二十二日 星期日 阴

午饭后与铸秋同车进城,下午三时至李子坝吴秘书铁城寓,参加竞选谈话会。吴亲自主持,参与谈话的有陈庆云、甘乃光、陈剑如、彭革陈、潘公弼、祝秀侠、梁栋、李朴生、黄剑芬。这一集团是以海外及广州市、广东省三处的代表为中心,进行六全大会的竞选工作的。从下午三时讨论到下午六时才散会。散会后,应白健生先生之约,前往彼寓晚宴。到甘乃光、雷渭南、韦永成、程思远、阳叔葆等,亦系为六全大会竞选而联络代表感情的性质,席间谈话多以竞选为中心。

四月二十三日 星期一 晴

院内总理纪念周轮到我做主席,报告关于行政效率问题的意见。到城内某处参加关于竞选的谈话会。晚饭后访郑彦棻。

四月二十四日 星期二 晴

上午拟就六全大会中委选举应行注意各事项,送吴秘书长铁城参考。下午到国民外交协会,与陈剑如、彭革陈等商竞选事。

四月二十五日 星期三 晴

上午借用铸秋的汽车到社会部、海外部、荫庐、纯阳洞街走了一趟,为竞选事会见了好几个同志。南京市的主任委员卓衡之来了。有些人因为想做该市的代表不得,先是和他口角,继着几乎动武。海外归来的同志也有许多人因做代表不得,发传单攻讦海外部部长陈庆云和主任秘书李朴生。上午十一时和下午四时均到国民外交协会,计划竞选。中午至彭学沛寓吃午饭,与黄少谷、邓飞黄、刘瑶章、武和轩、范予遂、孟广厚等讨论竞选,这些人都是以前改组派的老同志。

晚饭后到甘乃光先生寓参加读书会,到者极寥寥。

四月二十六日 星期四 晴

清晨访谷正纲于社会部。彼劝我此次要竞选中央委员,应直接向组织部明白要求,无用客气,此为最有效之方法,胜于奔走应酬多矣。彼并告以我所具备的明白要求的理由。归途访赖景瑚,亦同此主张。上午十时至国民外交协会,参加竞选方法讨论会。关于候选人之产生方法讨论最久。中午应刘攻芸、龚伯循约,至伯循寓午餐。到军界、交通界及政界代表十二人,平时均属于中立无派别气味者。下午三时复到国民外交协会,五时半到广东酒家参加宴会,到华侨代表五六十人,相识者绝少。

四月二十七日 星期五 晴

清晨与铸秋同车访顾季高,再访周孝伯、张道藩,旋往吊虞洽卿之丧。上午十时至国民外交协会谈竞选事,萧同兹、甘乃光亦来参加。下午四时至萧同兹寓再谈竞选事,吴秘书长铁城亦来参加,讨论候选人产生方法,六时始散会。晚间应中央研究院之约,至国府路宴会。

四月二十八日 星期六 阴

上午八时半到国民外交协会,参加东北各省代表茶会。九时到中央党部参加六全大会代表谈话会,到四五百人。中午到铸秋寓参加宴会,系以《正报》名义宴请银行界,目的在为《正报》向银行借款。稍坐又赶往蹇家桥大华公司,参加川康黔三省之代表宴会。下午二时访余恺湛,三时到航空协会内之竞选事务所,四时到国府路西北公路招待所参加茶会,到公路、铁路及其他单位之党部代表约三十人,均所谓中立分子,平时不属于任何派别者也。下午六时半到罗家湾黄少谷寓参加谈话会。到者均以前改组派之同志而现时被选为代表者,约二十人,欲利用旧关系,为此次竞选之一助也。谈到九时许,复与少谷、和轩、俊龙、子航同赴和平路谷正纲寓,与正纲同商竞选方法,十二时始分手。归途遇大雨。

四月二十九日 星期日 阴雨

清晨到飞来寺访潘公展,谈竞选事。九时至航空协会竞选事务所,与剑如、革陈同商竞选工作之进行。十二时到广西银行午饭,参加广西各代表谈话会,讨论竞选方法。到雷渭南、程思远、张任民、阳叔保、尹治、黄同仇。下午三时复到航空协会竞选事务所。据传,候选人之产生方法将采分区分类配定名额,每代表三人推定一人之法。一时议论纷纭,均认为此乃吴铁城领导下集团势力之失策。晚饭后到李子坝白健生先生寓,原为晤李德邻先生。因天气不佳,李尚未到,与健生先生谈竞选事。参与谈话者仍为今午在广西银行同吃午饭诸人。十时回院。

四月三十日 星期一 阴

清晨乘车到曹家巷访周孝伯,再同访滇省代表。八时半到国民外交协会,参加竞选工作讨论。下午三时到国民外交协会,参加代表谈话会,研讨六全大会议题(国民大会)。晚饭后到萧同兹寓参加谈话会,又讨论候选人产生方法。现时每代表三人推选一人,与全部由提名委员会推选,各种方法均未能得到各实力派之同意。将来到底用何种方法,现尚难断言。深夜十一时半始回院。

五月一日 星期二 阴

清晨往贺铸秋及孝伯律师事务所开业。昨日亲到城里买花瓶一只作贺礼,今晨再往签名道贺。旋与铸秋到监察院贺于院长右任寿辰,又到财政部国库署,贺方障川就副署长职。下午到中央党部礼堂,参加代表谈话会。散会后与乃光先生同到李子坝白健生先生寓,晤德邻先生及旭初先生,同进晚饭。夜八时与铸秋、乃健同往参加共济社社员大会。会中讨论如何援助此次参加中委竞选各社员,情意甚殷,方法亦极切实有力。十二时散去。

五月二日 星期三 晴

清晨到牛角沱访林翼中,同进早餐。街上报贩竞呼“号外”,原来希特勒确于昨日毙命。墨索[里]尼方于前两三日被人枪杀,希特勒又适死于此时,轴心伙伴,可谓同命矣。上午九时主持审查会,讨论取缔违反限价条例之修正案。下午三时半到航空协会,四时半到中央组织部,参加代表谈话会。夜间八时半到萧同兹寓,参加竞选谈话会。干部人员对于本身的工作多表不满,对于代表三人推出候选人一人之办法,尤感不安。盖多数人均不能觅得足额之推选人也。

五月三日 星期四 晴

清晨七时半到李子坝白健生先生寓,谈竞选事。健生先生外,德邻、旭初两先生亦与会。到代表十余人,有雷殷、雷沛鸿、韦永成、黄同仇、程思远、阳叔保及其姊永芳、周可法、黄昆山、夏威、张任民,十一时始散。

午饭后彭浩徐派车来接,到生产局又与少谷、飞黄谈竞选事。下午二时至江苏同乡会,参加中山学社欢迎六全大会代表茶会。晚饭后到中统局礼堂,参加代表谈话会。陈立夫主席,说明此次大会之与会代表应集中精力时间研讨议题,不应过分注重中委之竞选,并即席请到会者签名,愿将选举之事,听命于总裁,不作个人活动。这一举动意在缓和目前剧烈竞选之空气,但结果并未能达到此一目的,竞选者依然活动如故。夜九时至萧同兹寓,十一时回院。

五月四日 星期五 晴

清晨访宁夏建设厂长李翰园及该省代表,旋到励志社访各海外代表。九时回院,主持审查会,讨论关于鼓励沦陷区物资向内移运案。午饭后至中央党部,办理明日参加六全大会应备各手续。二时访邓飞黄,三时到青年馆,参加广西同乡会欢迎茶会,德邻、健生、旭初、孟硕、乃光诸先生均到会。晚间七时应丁月波约,赴百龄餐厅宴会。八时半到健生先生寓,参加竞选工作谈话会。德邻先生当众宣布,广西方面推定夏威、雷殷、程思远、韦永成、黄同仇五人为候选人,讨论至十二时始散会。

五月五日 星期六 阴雨

本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今晨九时于复兴关(浮图关)干部训练学校大礼堂开会。出席代表及中央执监委员近八百人,列席人员百人,大会人数共千人左右,极一时之盛。蒋总裁为大会主席。大会开幕礼举行后,继开预备会议,十时半散会。会场空气充满竞选气味。午饭后到中央党部大礼堂,参加欢迎海外党部代表茶会。吴秘书长铁城任[主]席,说话举动甚见欢【迎】合华侨心理。晚饭后至少谷寓,旋又至张任民寓,均谈竞选事。

五月六日 星期日 阴雨

上午十时到中央党部参加竞选工作谈话会,到海外代表多人,商推选候选人事。中午应程思远柬约,广西旅渝同乡二十余人与会,主席黄旭初夫妇亦参加。下午访平群于领事巷,闲谈,吃咖啡。晚饭后同赴青年馆,参观《黄花岗》话剧[3]之出演。

五月七日 星期一 晴

六全大会第一次大会今晨在复兴关干部训练学校大礼堂开会。开会前蒋总裁领导全体代表及中央委员列席人员作总理纪念周,作极沉痛庄重的演讲,要求全党团结合作,一致对党外之诽谤诬辱作努力之洗雪工作。原来昨夜党内各实力派因协商合作未成,颇多磨擦分裂之象,故总裁有此演说。上下午两次大会均系总裁主席。上午吴铁城报告党务,下午吴鼎昌报告政治,程潜报告军事。关于党务,剧烈之质问甚多。

五月八日 星期二 晴

上午第三次大会戴季陶主席,下午审查会。大会空气对主席团人选极不满意,以其中有曾任职[伪]满洲国,及贪污有案之人在内也。下午访李永新、白云梯,并访章加呼图克图活佛。白告我以活佛之日常生活情形,与边疆代表数人共进晚餐。晚饭后至萧作霖寓,谈至十二时。

五月九日至五月廿一日[4]

这十三天,除了昨日一天,前日一个下午以外,每天都是上午九时到复兴关参加六全大会,中午回来吃午饭,之后下午三时如果没有小组审查会,便仍然回去参加大会。大会从本月五日开幕,到今日才告闭幕,共历十七日。这十七日公私耗费,约在二十万万元以上。就党的本身说,这是一个承前启后,划时期的大会;在国家说,自然也是有关兴衰治乱的一件大事。开会的结果,一切的决议案和宣言,各方面都认为相当满意。不过由选举而产生的新干部,数目达到四百六十人的新中委,能否负起将来的新使命,能否使国民党真正成为建造新国家的中坚,似乎不无疑问。这并不是因为我自己竞选失败,故作不满意之论。这次的选举法实在太不合理,太没有民主的意义了。不只落选的人有许多批评,被选的人也有许多不满意的表示,连提出这种选举法的总裁,事后也一再认为方法有错误,反复表示歉意。在民主潮流高涨达于极点的今日,但【 】党内仍不能不采取集权的方法,以适应事实的需要。在此种矛盾的情势下,遂产生一种不伦不类的选举法,这方法不论理论和事实都是不通的。

从大会开会之前一星期,便发生选举法的问题。党内各派系互相交换意见,互相争论,方案屡易,直到选举那天,已不知改换了多少方案。到了实行选举前半小时,始由总裁自己正式宣布甲乙两种选举法,中委的名额也是临时决定由原定的三百六十名,增加到四百六十名。甲种选举法由出席代表就八百多的候选人中,任意圈选四百六十名。乙种选举法,由总裁提出一张四百八十人的名单,出席代表可以从这张名单中任意除去二十名,剩余四百六十名,作为当选人。这两种方法,出席代表可以任意使用一种,结果自然是使用乙种的占最大多数。这种选举法,是假民主之名,行集权之实的。在现时的中国和现在的国民党,这种方法的产生,自然也是事实的需要迫出来的。不过这四百六十名的新干部,并不是总裁个人能够自由选择,纯粹凭着党的需要,和人才主义的标准而产生的。这一个庞大的干部[队伍],包含的分子甚为复杂,代表的派系亦不一致。从团结的意义言,也许不无道理,从机构的运用言,却是极不灵活的。这便是这次选举最可忧虑的地方。

国民党的全国代表大会,已经十年没有开会,许多年青的领袖都成长了,都想到中央来占一席位,所以这次大会自始便充满竞选的空气。各组审查会,很少代表参加,更缺乏认真研究讨论的精神。大会亦复如此。许多人在会场发言,目的并不在讨论提案,研究办法,而在借此出风头,希望获得会场群众的注意,将来投票[予他]。提案多至五百余件,订装成五大本,其中真正有价值的,实在无多,幼稚粗浅的占绝大多数。提案人的目的也不过藉此使自己的名字能够和大会代表多接触,增加竞选的力量。从这些地方看来,大会的情形,全是使人悲观的。

大会开幕以后,竞选中委的工作,或明或暗的,不断的从四方八面进行。当初是候选人的产生,经过了一场很大的争竞奔走,发生过不少笑话。有人传说,有人利用金钱或其他不正当手段做竞争方法。因为候选人关系将来的选举结果极为重大,产生候选人的方法极难得各方面的满意。再三协商研究,结果是由代表自由报名,再由总裁提名二百余名,五届的中央委员并规定是当然候选人。如此全部的候选人达到八百五十人左右,比出席的全部代表和中央委员的总数还要多一百余人。候选人确定之后,活动选票的情形,更为活跃。每日会场所见,都不外是三三五五,交头接耳,谈合作,请帮忙。选举那一天,会场情形,更见紧张骚动。选举前半小时,会场秩序几乎要大乱起来。有些女代表,因为知道内定的名单没有自己的名字,叫嚣怒骂,哄动全场,情景确和商业交易所无异。

大会开会之后,民主的气息的确十分浓厚。因为要民主之故,往往流于客气,以至主持会议的主席不敢充分遵守民权初步的规定,会议的进行遂不免迟滞无效率。假使没有总裁三四次的有力的指导演说,大会里纷歧复杂和左倾幼稚的意见,真不知如何能得到结论出来。总裁对于选举的指导,虽然不免错误,且欠民主精神,对于决定政纲政策的指导,确是真切不移的。这样的一个庞大复杂的党,没有他的领导,恐怕立刻要陷于分崩离析的境地。除了他之外,现在似乎还没第二个人可以继起,可以在党内取得领导地位的。这又是国民党前途最可关心的一件事。

我个人这一次竞选的失败,第一,自然因为根本便没有选举这一件事,第二,我的名字为甚么不能够列入总裁所提出四百八十人的名单呢?是一方面受代表地域名额的限制,广西无法多争名额,一方面最高干部没有人替我力争说话。陈氏兄弟、张治中、陈诚、吴铁城、陈庆云这几个人都是对决定名单最有力量的人。他们不肯替我说话,我又没有拼命向他们钻营,自然上不了名单,也自然不能入选了。这虽然是铁一样的事实,但我自己总还是觉得自己平日的努力不足,否则亦未尝不可入选。现在就已入选的四百六十名新干部来看,许多人资历、学识、能力比自己差的居然当选,心中虽然有些不平。但还有许多人资历、学识、能力比自己强的,虽名列于候选人之列,也竟未当选,则不平之气便自然消失了。

五月二十四日 星期四 阴

昨与彭浩徐谈到这次竞选的失败。他以为我平日过于重视日常工作,以至社会显露姓名的机会太少,也是一个失败的原因。他劝我今后要减少日常工作,多读书,多作文,多与政治有关的人物往来。这话颇有道理,要做一政治家恐不能不如此,做一个事务官自无须如此。

下午参加事务会报。张秘书长厉生又作一场冗长的训话,并再三警告同人,不得参加有政治性的小组织。六全大会已经决议,学校与军队不再设立党部,军人与学生在表面上不再与党发生直接关系,公务员亦应同样办理。但机关不设党部,尚无明文规定。

五月二十五日 星期五 晴

六全大会选举的结果,各方面似乎都不满意。党外的人知道了选举的实情一定更加非笑,甚或引以为攻击本党不民主的口实。听说被选为候补的中委和落选的代表,有人因不满意此次选举,提出退党的要求的,不知是否确实。

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改善技工战时待遇问题。下午整理六中全会各种文件,并开始加以研究。平群假铸秋寓宴客,邀作陪。宴罢唱曲,跳舞,女客有著名的话剧主角赵任如小姐。

五月二十六日 星期六 晴

上午与铸秋同到善后救济总署探访郑道儒,中午吃午饭于铸秋寓。储安平新从湘西来,亦在座。晚间应乃光先生约,到彼寓参加宴会。到者均此次出席六全大会之广西同乡。申梦清来院,谈办税之困难。彼乃于三个月前受命为重庆区税务局长。今午途中遇廖梦醒,据说廖夫人何香凝现在八步,贫困万状,心中至为不安。先烈遗族一寒至此。

五月二十七日 星期日 晴

清晨访林翼中于牛角沱,同时访高显鉴。高系广西同乡,在重庆办生生农场,颇具成绩,年已六旬左右,进取精神尚未衰。

上午九时与林翼中同应邹海滨校长茶会之约,到广东高师中山大学同学二三十人,均此次出席六全大会之代表。上午十一时与铸秋同乘车至南岸向家坡沈士灵家,萧作霖、唐乃健、邓飞黄等十人亦到,在那里谈天说地。吃午饭后,四时半始散。沈家房子建筑在南山山腰,风景甚佳,树林幽静,鸟语花间,至足怡人。下午五时半与铸秋同车返龙井湾。

五月二十八日 星期一 阴雨

上午九时与铸秋、公琰同车进城。下午与铸秋访耿民夫妇,耿民明日赴筑返任,夫人亦同行。此次出席六全大会,觉得自己十年服务行政院的结果,思想已流于保守,态度过于稳健,不适于斗争的生活。那天浩徐劝告,要将日常工作尽力减少,当是针对此病而言。但凡办公室内埋头纸笔过久的人,恐怕都必然有此毛病。

五月二十九日 星期二 晴

晨间接军事委员会交际科通知,蒋委员长约于下午四时到中四路官邸谈话。初不知何事,客厅内已先有二人,再看约见名单,尚有四五人,均系此次出席六全大会之代表,竞选中委而未能获选者,意将对此等党员加以慰藉,勿令过于失望也。谈话时系个别引见,有提及大会者,亦有不提及者。余晋见约五分钟,仅询籍贯属何县份,年几岁,在院内办理何种工作,研究何种学问,家中有人口若干,院内平素最密切往来之朋友何人,此外并不多问。最后说“很好,你很努力,以后有何意见可直接告我”,即起立送客,并未提及大会或党务。

中午竺鸣涛邀宴,晚间某实业家邀宴,均系假座于铸秋寓。晚间居觉生及茅祖权两先生亦参加。

五月三十日 星期三 晴

惩戒委员会应否从司法院,移归到监察院去,已成为现时争论的一问题。昨夜茅祖权先生言,过去监察院提出弹劾,移付惩戒委员会惩戒的案件中,有许多是没有被惩戒人的姓名的。弹劾与惩戒分开两机构执行,尚有此怪象,假使弹劾与惩戒归并到一个机关,真不知要闹出多少笑话来。

午饭后乘公共汽车进城,办理法币折金黄金储蓄存款七万元(即折金黄金二两)。晚间假铸秋寓宴请广西同乡,到甘乃光、雷渭南、韦永成、张任民、黄同仇、阳叔葆、程思远、高显鉴,均为此次新选之中委,或出席六全大会之代表。

五月三十一日 星期四 晴热

加雪来谈,共往小馆子吃午饭。中全会决议,宋子文为行政院长,翁文灏为副院长,政海波潮又呈一新局面。孔庸之先生至此不仅副院长地位已不存在,中央执行委员会的常务委员,今日选举的结果,亦已落选。过去五六年政治上显赫一时的要角,竟一蹶不可复振。此公年事已老,不知对此升沉之机,亦能淡然置之否。下午与铸秋、晋熊、障川同车至南岸黄角垭,贺庆祥母寿[5]。晚饭后到青年馆,参加广西同乡发起某公司筹备会议。

六月一日 星期五 晴

上午到张任民寓,参加新远东实业股份公司筹备会议(昨夜已开会一次),参加的主要人物张任民外,尚有安徽民政厅长韦永成、党政考核委员会政治组主任雷殷、桂省政府办事处主任程思远,此外尚有五六人,非军人即公务员,真正之实业家只高显鉴一人。最先讨论是否吸收官股,抑纯粹商股。主持人力言,现时政府主办之广西企业公司已完全失败,今后不应再取官办之形式。嗣后论及资金来源,张任民负责二千万元,韦永成一千万,据说财源仍系出于公家,但以私人名义入股。雷殷更直言此乃官僚资本,不知彼等如何化公为私。此三千万元必系桂皖两省当局于公家财政之内设法移拨而来,以张、韦为代理人,以股份公司之形式,化公为私,从事营利也。此公司之资本总额定为一万万元,主要之经营地区当以广西为范围。经营如有成效,真可谓为官僚资本主义。

中午与道邻、公琰同到小馆子吃午饭。下午与铸秋、友三同吃午后茶于生生花园。晚饭后访章笃臣,彼深以孔庸之从政治舞台退下来情形过于寂寞,无人唱声好彩,为叹。

六月二日 星期六 晴

上午与公琰同乘车到复兴关,我先访邓孟硕先生,未遇,再同访新疆主席吴礼卿先生,谈新省政情。午饭后与道邻同往歌乐山,再访孟硕先生,仍不遇。此公以革命前辈,此次常委选举落选,心中想不无郁郁不平也。下午四时回龙井湾寓。晚饭后向区分部党员报告出席六全大会之经过。

六月三日 星期日 晴热

下午三时半乘公路车进城,七时半应吴秘书长铁城约,到李子坝刘家花园彼寓所内聚宴,到陈庆云、萧同兹及新选中委陈剑如、潘公弼、祝秀侠、李朴生等共十二人。聚宴前后,对此次竞选之经过,共同加以检讨,以作今后政治活动之借鉴。吴发言甚多,不少中肯之论,十一时始散。

六月四日 星期一 晴热

上午参加国府联合纪念周,谢冠生报告司法行政部工作近况。下午五时与铸秋同到林森路参加法学会国际问题讨论会,七时到留德同学会,参加经纬出版社聚餐会。

今晨国府纪念周,会场内第一次有了坐位,大家可以坐着听演讲或训话了。七年前蒋委员长做行政院长时,才把国府和行政院礼堂的坐位撤去,要大家始终立着参加听讲。当时的观念大概是要大家意味到紧张严肃,带有军事性质的生活,其他机关的集会,也同样仿行。十年过去,思想观念都改变了,现在的潮流是民主,是自由,是更接近人性。坐位的恢复,虽是小事,却是时代思想观念的反映,值得记载下来。

六月五日 星期二 晴热

晚饭后访陈逸云未遇,访乃光先生。据谈此次六全大会关于经济政策的决议案,因偏于干涉管制,美国方面已引起若干怀疑。到中央设计局,与徐晴岚、洪钫、方障川、唐乃健谈社会建设协会等问题。

六月六日 星期三 晴热

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积谷条例草案。晚饭后到国府路公路招待所,参加杨绰庵等所发起之联谊会筹备会。下午八时至王亮畴夫人寓,铸秋、晋熊、云青等均在座,共为扑克之博。

六月七日 星期四 晴热

上午因事到盐政局访友,谈甚久。旋到商务书馆,代之迈支领《中国政府》版税。路经龙门浩码头,狂风吹下窗门两只,适堕落身旁,仅差数寸头胪即将为之破碎,亦云险矣。天气热甚,斗室如焚。

六月八日 星期五 酷热

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军用食油供应案。下午参加各部会署事务会报,张厉生秘书长说了许多不必说的话,听的人无不生厌。因忆最近从Reader’s Digest读到的那篇名为“Gobbledygook”的文章。美国政府公文书冗长噜苏,不得要领,或演讲的人,吐词用句不知简单明了,一面【味】拖沓的,均属于Gobbledygook一类。以告旁坐之道儒,相与会心微笑。

六月九日 星期六 晴、酷热

上午与公琰同车到中南银行,旋单独往林森路广西省银行访黄旭初主席,彼定明日返百色。下午与铸秋同车回龙井湾寓,中途到土湾豫丰纱厂访该厂经理束云章。

六月十日 星期日 晴热,入夜大雨

下午应李永懋约,与振姊同到歌乐山彼之寓所晚膳。道邻夫妇、铸秋夫妇、公琰夫妇同车前往。饭罢下山值大雨,暑气全消。

六月十一日 星期一 阴

午饭后与公琰及道邻夫妇同车进城。是日为道邻夫妇结婚十二周年纪念,晚间在聚兴村十九号饮酒作庆。参加者道邻夫妇外,有公琰、铸秋、俞大伟【维】、杨继增、谭伯羽。

六月十二日 星期二 阴

晚间与介松同宴请杨公达、毛秉文、张炯、张仲宁、张纯明、李永懋、铸秋、公琰。宴罢与铸秋同到川盐四里参加谈话会,十二时始散。

六月十三日 星期三 晴

明日为旧历端午节,物价高涨,并无余力多作应景点缀之事。但各处工友车夫,不能不循俗给与节赏。即此一事,大家已极费踌躇。

近来霍乱症流行,死人不少。早起出门,公共汽车站附近倒毙苦力一人,露尸道旁。行不半里,又见一垂毙工人,坐人力车上,到处求救,无处收容。心中为之不快者竟日。

六月十四日 星期四 阴

上午主持一审查会,继续讨论积谷条例草案。十一时半铸秋约同车回去龙井湾过端午节,到家已误午饭时间。到道邻寓,见彼夫人,同吃粽子。夜间大雨。

六月十五日 星期五 阴雨

上午八时半与铸秋同进城,时宿雨未止,公琰夫人及其次子同车。中午与平群同到铸秋寓吃午饭。下午道邻邀谈本院文书办理如何可增效率。晚饭后与道邻同访朱一成及范鹤言夫妇。

六月十六日 星期六 阴

下午四时乘大客车回龙井湾。若渠幼女欢利【莉】来寓暂时寄居。十龄孤女,无家可归,情至可悯。饭后灯下,听伊唱歌讲故事,知伊为人甚聪敏。惟若渠殁后,几年来受生活之压迫,世俗之磨折,儿童之天真活泼已消失殆尽矣。

六月十七日 星期日 阴雨、凉

昨夜大雨,上午未已。此一场大雨,给与人民之希望不少。

六月十八日 星期一 晴

清晨乘大客车进城,参加国民政府联合纪念周。邹海滨先生报告总理广州蒙难经过。六全大会后,增加女性中央委员十数人。每星期一之国府纪念周,遂亦因而增加三四个出席之妇女。以往妇女出席国府纪念周之事,可谓百不一见者也。中午与道邻、公琰同到朱一成家午饭,同席者尚有程沧波、吴南轩、郭任远三人。

六月十九日 星期二 阴

中午察哈尔省政府秘书长宋某,请到国民外交协会吃午饭,被邀往的客人多系行政院同人。近来市面霍乱症流行,大家对于冷菜均不敢下箸。下午五时与铸秋同到李子坝华村街访皖省主席李鹤龄,值外出,未遇。乃健邀吃晚饭,到晴岚、维城、士灵、力生、鸣涛、作霖、凤山[6],谈话至十一时半始散。入夜大雨。

六月二十日 星期三 晴

下午叶启芳夫妇携同他们的男孩子来院晤谈。彼等即将赴桂,受省政府之命办报。梅哲之夫妇继启芳夫妇来访,殊出意外。哲之详述彼与陈公博绝交及脱离上海逃难来渝之经过。晚间蒋廷黻邀宴于彼寓所,与公琰同往。座中有陶希圣、胡秋原、陈芷町及今晨始从美国回渝之刘锴公使。

六月二十一日 星期四 阴雨

宋院长昨晨从美国回到重庆,政府人事更动的传说更嚣尘上。

晚饭后举行卅五区党部及所属区分部执监委员联席会议,请平群同志报告六全大会开会经过,讨论几个目前重要问题。我自己做会议的主席。平群的报告都是些好听话,不免带敷衍气味。

六月二十二日 星期五 晴

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改进公务员米代金拨发办法。从九时至十二时,讨论犹未完毕,明日上午,仍须继续开会讨论。下午到都邮街邮政储金局,办理法币折合黄[金]储蓄存款。人多挤拥,久候,竟不及办。战时百事不如人意,非有绝大之忍耐力不可。便道到盐政局访友,托彼明日代办。

六月二十三日 星期六 阴雨

上午主持审查会,继续讨论公粮代金拨发办法。十一时与次青同车前往银行区,汇款与静女。通货膨胀,纸币泛滥,银行办事效率,遂亦因而大见减低。下午见张秘书长厉生,作礼貌谈话。盖今日已为彼在职之最后一日,新秘书长蒋梦麟将于下礼拜一来院接事矣。下午五时与公琰及道邻夫人同车回龙井湾。

六月二十四日 星期日 晴

上午访孙希老,又访道邻,与道邻谈院内人事及公文处理甚久。彼欲余改任议事组主任,负办理院会有关事项之职务。尚未敢应允,因襄助之人不易得也。

六月二十五日 星期一 晴

上午乘大客车进城,出席本院总理纪念周,并作报告,说明此次六全大会关于经济问题各决议案之精神。下午新任本院秘书长蒋梦麟偕夫人到院,接见高级人员。张秘书长厉生今日即不复到院,彼对此次人事更动似甚负气,举动多可非议。晚间与道邻同吃晚饭于铸秋寓。

六月二十六日 星期二 晴

午饭后主持审查会,讨论重庆自来水公司请求增加补助工程设备费案。晚饭后到广东酒家访余恺湛,八时半到沈士灵寓谈话,十二时始散。关于中共问题,及苏联是否对日作战问题,颇多精辟之论。

六月二十七日 星期三 晴

清晨访道邻于聚兴村十九号,共进早点。道邻甚注意于本院文书处理之改革,发表许多意见,有些不免过于琐屑。晚饭后与公琰同访铸秋,谈至深夜十一时。

六月二十八日 星期四 晴

清晨到枣子岚垭访乃光先生,同进早餐。上午十时与公琰同车赴银行区,请奚东曙代放比期存款。访杨子厚于裕民银行,访朴生夫妇于九道门海外部。下午四时参加欢迎蒋秘书长梦麟,欢送张秘书长厉生茶会。蒋、张均有演说。蒋所提及者为行政效率问题。五时半到胜利大厦参加中国计划建设学会成立会。归途访平群夫妇,晚饭后与公琰同访王亮畴夫人。

六月二十九日 星期五 晴

我的工作从今日起又有了一些新的变化。第五组主任的事务无须我办,改办议事组主任的事务。第五组办理农林、经济、粮食和公务员生活有关的案件,议事组办理院会有关的事务。到院十年,工作的性质,大体来说,连这一次,改变了三次。最先办理总务,其次专办理公务员生活有关案件,又其次第五组主任,现在议事组主任。工作虽屡次变更,细想起来,对于政府的贡献,实在渺小得很,惭悚之极!

六月三十日 星期六 晴

上午与公琰同到善后救济总署访蒋廷黻先生,彼即将赴美,出席联合国善后救济会议。托彼带信与之迈。下午乘车返龙井湾寓,晚饭后访希老闲谈。

七月一日 星期日 晴

上午敦伟来寓谈甚久,彼对另组政党事极热心。惟以彼所说情形,恐难有成功之望。晚饭后再到希老寓所闲谈。适陈盛兰在座,谈贵州及江苏两省政情。用军人主省政,在战时虽有不得已,但地方政治决难因此有所改进。

七月二日 星期一 晴热

清晨乘车进城,到国民政府参加联合纪念周。蒋主席不在渝,于院长代纪念周主席。上午十时至市参议会,参加市田粮管理处处长李永懋兄就职典礼,曾作简单演说。暑期办公时间今日开始实行,下午二时以后停止办公。

七月三日 星期二 晴热

第一次列席院会,负纪录议案,整理议事纪录的责任。今天因宋院长赴苏,院会主席是副院长翁文灏。晚饭后到萧作霖兄寓,晋熊、力生、障川、晴岚、乃健诸兄均在座,谈经纬出版社筹募基金及中苏邦交两问题,十一时半始分手。

七月四日 星期三 晴热

新同事陈石珍参事到院。晚间与公琰、孝同同车到江西裕民银行,应该行主任杨子厚之宴。孝同谈新省风俗及产马,极动听。孝同在新从政十年,今来院任参事之职,为人笃厚。

七月五日 星期四 阴雨,傍晚晴

李文若(钰)从福建来,参加参政会大会,到院晤谈。黄应乾来谈自来水公司请求政府补助二亿元事。平群今年不过四十二,老态日显,不敢向电风扇,不敢对窗户。战时生活折磨所至,抑体质本弱所至,不易断言也。

晚饭后至铸秋寓,李永懋适到,闲谈至十一时。道邻欲使敦伟去职,嘱公琰搜罗彼之劣迹。公琰来商于余,余以为此非君子之道。

七月六日 星期五 晴热

清晨到道邻寓,共吃早点。中午与公琰、道邻夫妇同到朱一成家吃午饭。下午三时半主持审查会,讨论自来水公司请求增加扩大工程补助费二亿二千余万元案,六时后始散会。世界各大都市市民平均用自来水,每日最少三十加仑。重庆市现时平均不到十加仑,这亦可以看出重庆生活水平之一斑。

七月七日 星期六 晴热

抗战不觉满八年,大家都希望今后一年内,可以得到最后胜利回到南京。看形势这希望似乎一定可以实现。

上午本来准备参加七七抗战纪念和国民参政会第四届大会开会【幕】仪式,因振姊从乡院来了,陪她去看余恺湛、梅哲之和朴生夫妇,耽误了时间。午饭是在朴生夫妇那里吃的,晚饭是朱瑞元做东,在国民酒家吃的。静女已经在西南联大经济系毕业,今日从昆明乘飞机回来。

七月八日 星期日 晴、酷热

清晨与振姊、静女、朴生夫人和她的小姐么姐,同渡扬子江,至南山下黄角垭新市场加雪寓。在那里盘桓一整天,吃一顿很好的午饭,喝两次咖啡,吃一次新鲜的桃子,大家说说笑笑。加雪夫妇情意极为殷勤,吃喝之外,还搬出许多藏画。直到日落西山,方乘滑竿下山,渡江回来。

七月九日 星期一 晴、酷热

振姊与静女乘上午的公路车回龙井湾寓。秘书长蒋梦麟第一次对全体职员讲演,为时仅十五分钟,与前任好作长篇演讲适成反比例。张平群夫妇邀吃晚饭于领事巷,到参政员梁实秋、谢冰心、端木铸秋及徐道邻、胡【吴】文藻、夏晋熊等,饮酒高谈,满座欢声。

七月十日 星期二 晴热

上午举行七〇三次院会,仍系翁副院长主席。讨论政府对现时各地发生的学潮应有的处置办法甚久,结果通过了一个法案,给教育部二十五亿元,做改善学生及教职员生活之用。据教育部长的报告,学潮的最大原因是学生和教职员的生活不安定,共产党乘机煽动所至。

晚饭后到林森路聚兴诚银行叙谈。到萧作霖、端木铸秋、徐晴岚等十余人,十二时始散。

七月十一日 星期三 阴有雨

孔庸之先生突然从美国回来。传说他将再在政府任要职,参政会对他的猛烈抨击亦继之而起。参政会除猛烈攻击孔氏之外,又攻击盛世材【才】部长。盛氏至称病不敢出席作施政报告。这些事也许使当局觉得十分头痛,不过民主政治的养成必定要从这样的路程经过的。参政员邓飞黄告诉人说:此次参政会开幕日,参政员周炳琳代表全体参政员致词,说话有些很不中听。例如说现时政治混乱,又说政府应采纳反对派的话之类。

当时蒋主席在场,颇为动气,散会后对王世杰等说“周某的话对我太污辱了,我要和他决斗”。后来王世杰劝他不要生气,这种话在民主政治上算不了甚么。蒋主席不再说甚么,但是预定推周做主席团之一的计划,却立时下命令改变,改推王云五做主席团。可见蒋总裁对民主政治的诚意虽是无可怀疑,对民主政治的习惯和涵养还是很浅薄,很不足的。

七月十二日 星期四 晴热

清晨给阿恩买皮鞋一对,价弍千四百元。李溥霖谈盛世材【才】的出身及其为人。据言其父为农村中一无赖,则其猛鸷凶残之性盖有自来也。暑热不敢多行动,公余之暇,就寄宿处所,解衣跣足,对电风扇,读英文杂志以资消遣,亦一快事。丁文渊、孙越琦【崎】、大均、余淑本先后来访。

七月十三日 星期五 雨凉

昨夜十一时左右,狂雷大雨,雨势直至今午始停,雨量之大为多年来所仅见。下午四时与铸秋同往新开市,谒新从美国归来之孔庸之先生,谈约半小时。彼对外间向渠之攻击颇示愤慨。彼曾在美入医院施手术割治膀胱石,惟精神甚佳,虽年近七十,尚钁【矍】铄如六十左右。辞出后便道回龙井湾寓,八时再乘原车进城。

七月十四至十八日 星期三

十四日中午铸秋与吴绍澍、周孝伯柬请午饭,因须赶车下乡,只能一到即辞。吴、周即将赴苏沪从事敌后工作。下午三时回到乡寓。大卫兄弟、家祥内侄均以暑假来寓暂住,寓中吃饭共七八人,极形闹热。晚饭后,恩恩与欢莉灯前歌舞,欢笑之声,洋溢户外。欢莉虽仅十岁,歌舞天才已甚流露,精力亦极充沛,非普通儿童所易见,均为余前此所未注意。一旦发见,既使余喜,又使余悲,喜者故友竟有此宁馨儿,悲者幼孤如此,前途不知能否有所成就。当时余默默注视此天真烂漫之孤儿,室中往来跳跃,不禁心中起无限之感慨。

十五日曾携阿恩访铸秋夫人及孙希文。十六早乘车进城,天雨路滑,乘车之前于路上倾跌一交,满身泥泞,幸损伤甚微。途中汽车抛锚,到院已迟误一小时。中午朱一成、陶凤山邀吃午饭,“公事饭”也。道邻、公琰同往,吃酒不少。

十七日上午参加七〇四次院会,负纪录之责。下午赴中一路访南京市长马超俊,谈南京市复员计划。盖彼正计划以市长身份组织简单机构,随反攻军队,于南京收复时,迅速恢复市行政也。谈话时陈剑如亦在座。与马市长分手后,顺道访乃光先生,晚饭后到唐乃健寓参加谈话会,深夜十二时始散。十八日,与公琰同请马超俊、吴绍澍、卓衡之、周孝伯、陈剑如、朱一成等吃晚饭于国民酒家,客人皆为京沪敌后工作有关之朋友。

七月十九日 星期四 晴

上午第一次出席第四届国民参政会大会旁听。大会讨论国民大会应否于今年十一月十二[日]开会问题,中外人士旁听的极拥挤,都认为此事必有一番剧烈辩论。事实并不如此,很顺利的照审查会的审查报告通过。审查报告也是十分空泛的。下午四时到马市长超俊寓参加茶会,主客吴绍澍、周孝伯。晚间应冼季昂约,至邹容路留美青年同学会晚饭。亮畴夫人及乃光先生夫妇均在座。

七月二十日 星期五 晴热

上午前往国民参政会旁听,值宋院长出席报告,旁听席特别拥挤。宋院长的报告仅二十分钟左右,有些人不免失望,以为他将详细报告访苏经过的。宋院长不善讲演,操的国语极不纯熟,十分之八九系上海土音,尤不易懂。报告完毕,有人提出口头质询。宋院长当场口头答覆,直率痛快,不作遮掩敷衍语,颇得会场好感,掌声不绝。但严格言之,未能谓为已尽大政治家应有之风度与能事也。下午参加各部会署次长会报。晚饭后访铸秋及于望德。

七月二十一日 星期六 晴

下午五时至七时宋院长与翁副院长请全体参政员于中央党部礼堂茶会,与公琰、石珍前往作陪。散会后与公琰、道邻同车返龙井湾寓,到寓已是夜间十时左右。昨日宋院长在参政会讲演,今日茶会中[聆听]参政员之非公开批评,有认为极富西洋人政治家之风度者。

七月二十二日 星期日 晴热

晋熊昨夜来龙井湾一宿,今晨同访孙希老。道邻欲请希老任本院第一组主任,希老颇有难色。往返传达双方意见,朋友间参差见解,殊不易得解决之道。

七月二十三日 星期一 大暑、晴

上午参加院内职员半年度工作成绩考成会议。下午五时又一次应召往谒蒋委员长于中四路德安里官邸,同时往谒者尚有同事,新任湘省府民政厅长邓介松,见面谈话时亦系与邓同时进内。邓坐委员长之右,余则对委员长而坐。委员长指示余等坐位后,首向邓询何时赴湘就职,旋对余询“近来工作情形如何?”“年几岁”“那一县人”“个人的志愿何在”“曾任地方行政工作否”“学校时研究那一门学问”,一一回答后,又说“很好,你很努力”“我替你留心”,便转询邓到湘后,有何计划。对余询问谈话前后,不过二分钟,说话不过十句左右,对邓说话较长,亦不过五六分钟。对邓召见自系因彼任新职之故,对余召见之理由,颇不易知意旨所在。事后有人推测,恐系将俾余新职,但亦不一定如此也。年来余进见已三次,每次垂询之语句,均大体相同。

七月二十四日 星期二 晴热

晚饭后至特园参加谈话会,铸秋、晋熊、障川、芷人、维城、洪涛、晴岚、作霖、子航等均在座。深夜十二时始散。

七月二十五日 星期三 晴热

上午九时参加七〇五次院会,宋院长主席。会议进行异常迅速,仅半小时即散会。下午五时至荫庐晤马超俊,谈组织南京市政府临时办事处事,同进茶点,陈剑如、刘蘅静在座。晚间与道邻、铸秋、公琰闲谈数小时之久。

七月二十六日 星期四 晴酷热

清晨到乃光先生寓同进早餐。中午与道邻同到铸秋寓午饭,晋熊与温崇信在座。孔庸之先生已辞去中央银行总裁职务,至此已完全退出党政金融之势力范围,十几年来显赫一时之权要,遂回复彼之平民地位。平日攻击不遗余力之政敌,亦为之失去攻击之目标矣。

七月二十七日 星期五 晴热

清晨读报,英大选结果,工党胜利,邱吉尔下台。邱吉尔将大英帝国从最黑暗最危险的关头挽回时局,转危为安,功勋盖世。大选结果,仍不得不辞去相位,此非极度民主之国家,曷能有此。

刘景健来访。晚饭后访鹤言、作霖、乃健均不遇。

七月二十八日 星期六 阴雨

下星期一的国防会会议将提出行政院改组案。今日上午奉命通知各部会长官,各在今日下午一律对院长提出辞职书,以便国防会会议一律从新任命。至实际上那几个长官去职,那几个继续任职,传说很多,只好待事实证明。

下午三时与铸秋同到夫子池,参加社会建设协会成立大会。余被推出席报告筹备经过,其实余并未参加实际筹备工作。

七月二十九日 星期日

上午与铸秋同车回龙井湾寓。

七月三十日 星期一

上午七时乘大客车进城,到国民政府参加总理纪念周。盛传多日行政院人事大改组案,今日发表之结果,仅外交部及农林部更易部长,且系旧部长兼任或暂代,颇令人失望。宋院长曾向参政会声言彻底改组,似此恐宋亦不能满意。晚间应刘蘅静、沈慧莲约,到荫庐吃晚饭,客均系广东朋友,谈笑甚欢。

七月三十一日 星期二 晴

上午参加七〇六次院会,会中讨论邮政加价案甚久,仅作原则之决定。晚间到沈芷人寓,参加谈话,十二时始散。

八月一日 星期三 阴

中午与道邻同到林森路河南农业银行,应参政员刘景健之约吃午饭,席中尚有谷正纲、甘乃光、雷震、黄少谷、马乘风、余心清。

物价上涨不已,报纸又从每份二十元增至四十元。

八月二日 星期四 阴

院内人事又有若干更动,悉出于道邻意思。孟邻【梦麟】虽系秘书长,划诺而已。此种更动,在道邻原属力求改进,但结果恐未能尽如所望,盖不免有过于操切之处也。与平群同到领事巷彼之寓所吃晚饭。彼近来极易生怒,尤以对下级同事为然,大概因诸事不甚得意,升迁又渺茫不可必之故。借吃饭之便,尽情慰劝,并及男女问题及家庭生活,九时许始分手。

八月三日 星期五 阴凉

物价上涨甚剧,公务员生活日迫,公务员盼望调整生活补助费者亦日甚。宋院长今日虽对于八月至年底之政费有所指示,总数可增加至一千四百余亿。在此总数内,公务员生活补助费所能占之数目,恐极有限,能增加之数恐亦无多。

下午参加各部会署事务会报。近来请求设法介绍工作之人甚多,殊觉穷于应付。请求者又多为受生活压迫之人,至可同情,而足以容纳此辈之机关甚少,真无可奈何也。

八月四日 星期六 阴雨

院内工作分配又有变动:我今后可以不再过问第五组主任的事,即关于农林、粮食、经济、和公务员生活的案件可以不再关心,专任议事组主任,只对于院会有关的事,须我负责了。这样一来,也许我可也多抽出一些时间,做读书和研究问题的工作。

下午二时乘大客车回龙井湾。傍晚访罗敦伟,彼具以另组新政党之活动及计划见告。彼最近曾以此事谒总裁,此事之主脑人则为北京政府时代之要角章士钊。此事之前途,恐难有好结果。

八月五日 星期日 阴

上午访齐焌及孙希老。下午齐焌、道邻来访。

八月六日 星期一 阴雨、凉

上午乘大客车进城,到国民政府参加联合纪念周。遇陈立夫部长,谈及罗敦伟拟组新党事,彼频呼头痛。张厉生部长则出示重振国民党之办法若干案。张自离行政院后,每遇见必表示特殊之亲切热情,不似在院时之落漠相向也。

八月七日 星期二

上午参加第七〇七次院会。宋院长已赴苏,副院长翁文灏主席。因为宋院长不在,会场空气便大不相同,说话的人自由得多,随便得多了。首先是粮食部长徐堪对于兵役部今年征兵的措施表示极大的不满意,其次内政部长张厉生对于花纱布管制局局长尹任先受惩戒委员会的处分过于严重,表示愤慨。其他关于公务员待遇问题,表示意见的也很多,大抵都是牢骚愤慨的话。

晚饭后与铸秋至特园参加谈话会,十二时始散。

八月八日至十二日

这五日间世界大事接踵而至。最先是第一颗原子弹投下日本本土广岛,接着苏俄对日宣战,其次第二颗原子弹投下长崎。十日傍晚,日本请降的消息,竟突然而至。世界大战这样的突然结束,在三日前大家做梦都想不到的。原子弹投下之后,以至苏俄参战,战局的急转直下虽在意料中,但绝料不到和平即在眼前。

消息传来之后,全市狂欢,澈夜不眠。最初大家都不敢相信消息是真的,随后人人都深深的吐了一口气说:“我们到底有这样的一日”。有些人说;“九一八以来的耻辱现在都一扫而空了”,更有些人说:“五十年来的深仇宿恨已经完全报复了”。晚饭后,当我从三楼办公室下楼梯时,一位同事告诉我,日本已经投降。走到大门外,已经满街[闹]哄哄,鞭鞄之声四起。

十几个朋友不约而同的走到铸秋那里,兴高彩烈的闹了许久,再和铸秋、公琰到亮畴夫人那里,参加那里的私人庆祝,饮酒跳舞,欢呼,一直闹到十一日清晨二时才散去。十一日敌人请降,虽尚未为盟邦接受,最后胜利确属于我,已经无可怀疑。不过,敌人投降如此突然而至,我们不止事实上一切准备不足,连心理的准备也还没有。

十日一宵狂欢之后,对于今后应该如何迎接和平,却不免发生许多问题,倒令人踌躇起来。到了十二日,敌人并未依照同盟国的规定,无条件投降,提出保存天皇统治的希望。十二日回到龙井湾。当日夜间和道邻、铸秋、公琰等到齐焌家里赴宴。虽是一礼拜前约好的时间,恰好遇到敌人请降,大家借此庆祝,特见热闹。男女客人廿多人,饮酒、唱歌、跳舞,又一直闹到十三日的清晨。我本不解舞,给朋友勉强,也居然登场蹦蹬两次。

八月十三日 星期一 晴

上午八时乘铸秋的汽车进城,到国民政府参加联合纪念周。人数极拥挤,当蒋主席进入礼堂时,众人鼓掌,表示庆祝胜利之意,此为平时所无。蒋主席训话,着重抗战胜利后,如何建设国家,语重心长。声调极为沉重缓慢,并无若何惊喜,与八年来鼓励上下,抗战到底,激昂慷慨之态度,又有不同。惟对共产党曾有严厉的责备。

敌人是否接受同盟国受降条款仍无消息,但复员计划已成为目前最迫切之事。许多公私事务都因敌人之突然请降,必须加以重大的改变,人人心理因此骤形紧张,政府机关已宣布恢复全日办公。

八月十四日 星期二 晴

上午参加七〇八次院会,军事外交报告,尚未有日本正式接受盟国招降消息。明知日本已无法再支持下去,而且多延缓一日,即多一日的破坏损失,但大家仍极焦盼日本正式投降的消息能早些到来。

晚饭后到沈芷人寓参加谈话会,并饮酒庆祝胜利,深夜十二时始分散。国府命令发表许多新市长、副市长,胜利空气之下,因此更为振奋人心。不过人选殊不悏【惬】民意,副市长又属于法无据,不免令人怀疑政府之措施,何以紊乱若此。

八月十五日 星期三 晴,傍晚有雨

日本正式接受波次坦宣言,投降盟国,消息今晨由四强政府同时宣布。第二次世界大战至此完全停止,“抗战胜利”“最后胜利必属于我”到底实现了!八年抗战,时间不为不长,其间艰危困苦不为不多。及今回忆,恍如梦寐。惟我个人虽始终随同政府,共甘同苦,对于抗战大业,毫无建树,视流血牺牲之先烈,不无汗颜耳。

晚间至九道门朴生寓吃晚饭,饭后访耿民夫人。

八月十六日 星期四 晴

蒋主席对日本投降后的广播词主张“不念旧恶”,“与人为善”,最足代表中华民族的传统精神。胜利来临,政府发表了许多新官职。这两天猎官的人,醉心权位的人,心里的焦急,奔走的繁忙,真有不易形容的地方。傍晚与公琰、铸秋同到陕西街谢慧【惠】元寓吃晚饭。

八月十七日 星期五 晴热

清晨到李子坝白健生先生寓访李德邻先生。下午参加各部会次长会报,处长徐道邻临时有事,托我代他做主席,讨论一小时余。晚饭后临时办理广东省府改组案,省委及厅长人选系由蒋委员长决定后,用代电送到行政院,由院备文,请国府颁令发表,并未经过院会,与规定的法律程序不符。这类的事,现在似乎愈来愈多了。夜间访傅斯年先生。

八月十八日 星期六 晴

因为复员工作繁忙,星期例假暂时取销,周末到乡间去,亦暂时停止。上午主持一大审查会,到党政军机关代表四五十人,讨论还都准备事宜。据交通机关代表的报告,在最近三个月内,各机关人员因交通工具的事实限制,还不能够大量东移;半年乃至十个月内,亦恐绝不能搬迁半数的人员。晚饭后与铸秋、乃健诸兄到特园参加谈话会,对于今后的事业作许多不切实际的期望。十二时始散去。

八月十九日 星期日 晴热

今日虽是休假日,奉命照常办公。晚饭后李崇年到院,征求我的意见,是否愿做粮食部的特派员,前往冀鲁两省工作。当以平津一带社会情形与人事关系均不熟习,仅允考虑。

八月二十日 星期一 晴热

上午参加国民政府联合纪念周,遇庞松舟次长,又以粮食特派员事相询,并言徐可亭部长相邀之诚意。回院后与道邻、铸秋谈,均不赞成此议,细思亦无必就之理。且徐、庞之见邀,系以余与未来之北平行营主任李德邻有同乡之谊,思欲利用此种关系,求行政上之便利计,故决意辞谢。到领事巷平群寓晚饭,晤邵力子夫妇,得知此次中苏谈判订约之梗概。今后东三省虽获脱日本之势力,又不免招致俄人之势力,所谓拒虎进狼,良为可慨。然以国力薄弱之故,亦无可如何也矣。

八月二十一日 星期二 晴热

上午参加七〇九次院会,讨论减租免税问题,为本次会议中最精辟之一段。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各机关还都运输优先程序之规定及实施办法。晚饭后到林森路聚兴诚银行,参加谈话会。我报告日本投降后之远东国际形势,十二时过后始散。

八月二十二日 星期三 晴热

上午继续开会,讨论运输优先程序问题,已商得若干条具体办法。应朴生夫妇之约,至九华原吃晚饭。到时始知系为预祝我之生日而设,盛情可感。参加的有乃光夫人、彦棻夫妇、瑞元、翁萍、延光夫人、李薇。

八月三十一日 星期五

上星期六主持一次审查会,讨论有关各机关还都事宜。这礼拜一又举行一次同样的会,许多原则都已经决定了。人人心目中都急于要知道何时可以动身,又想知道政府对于吃了八年抗战痛苦的公务员,在东归的时候给以如何的利便。

礼拜一参加外交部王部长世杰、农林部周部长贻春、最高法院之夏院长勤,和本院蒋秘书长梦麟宣誓就职典礼。蒋主席于训话时特别指出,最近法院审判几件政府官员贪污案,受了外间舆论和群众心理的影响,未能根[据]法理和独立审判的精神,系我国司法界最坏的现象。

礼拜二参加七一〇次院会,好几个部长对于现在的用人制度表示极大的不满意,不过亦仅能表示不满而已。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公布了,有组织的公开反对虽然没有,私下批评的依然不少。其实以现在的中国实力、地位,和今后几十年的远东国际[关]系,乃至国内的统一团结计,这条约可以算是最成功的:虽有所失,所得亦自不少。条约公布之后,共产党的领袖毛泽东立即飞来重庆,共产党大概从此妥协了,内战从此不至再发生了。

礼拜二晚到晋熊寓参加谈话,十二时始散。礼拜三晚访乃光先生,贺彼新受任命,为外交部政务次长。以彼资历、年龄及人望,应早居高位。二十年任职中枢,至今仍不免依傍他人,亦可谓命途蹬蹭矣。

一周来秋热苦人,甚于酷暑。

九月一日至五日

一日,礼拜六,回到龙井湾寓。二日礼拜,访齐焌、道邻。晚饭后与铸秋同谒孔庸之先生,坚邀同进晚饭。因系饭后,仅陪饮黄酒数杯。庸之先生且饮且谈彼少年时参加革命及往见李鸿章之经过甚详。十时始辞出。三日至五日为庆祝胜利日,全市狂欢,普天同庆。八年苦战,竟有今日,三日之庆祝,亦仅宣泄感情之万一耳。三日晨从龙井湾赶到国民政府,先于国府前花园,参加遥祭总理典礼,旋进大礼堂参加庆祝胜利典礼,均由蒋主席亲自主持,到者极为踊跃。庆祝典礼开始时,解除警报之汽笛声长鸣十分钟,同时大炮一百余响,隆隆续放。从此海晏河清,警报之声,当不复再闻矣。是日蒋主席虽甚庄静,中心喜悦之情仍不免浮于脸上。十一时左右,乘坐敞车从人海之马路驰过,群众报以掌声及欢呼声,彼今日应为世上最快乐之一人。

晚间马市长星樵邀宴于上清寺邮汇大楼,楼外爆竹声及群众欢呼声、锣鼓声,益增加楼内欢饮之乐。宴后与公琰同访王亮畴先生,彼处饮酒、跳舞、赌钱,亦无一不尽情庆祝胜利之来临。亮老新从美国回来,豪兴与青年无异,深夜一时乐声舞影犹未歇也。

连日为安排各机关前往京沪接收人员之飞机坐位等事,忙碌殊甚。四日晚至聚兴诚银行参加谈话,五日晚广西同乡黄锺岳先生邀宴。

九月十八日 星期二 晴热

过去两星期为着应付复员运输的事情,见客、接电话,终日碌碌,几于片刻不暇。这工作今后恐尚须继续若干时日,不能即了。

今日上午参加院会。听外交军事报告后,使人对于中苏邦交及国家前途,发生绝大忧虑。中苏盟约缔结方毕,新疆回民叛变即日趋扩大,幕后全系苏俄主使扶掖,新约之效力如此,不大可叹耶。凌竹铭次长请晚饭,饭后至聚兴诚银行参加谈话,十二时始散。

九月十九日 星期三 晴热

清晨访乃光先生,同进早餐。下午到运输管理局参加航运会议。

九月二十日 星期四 晴热

下午与祝秀侠同到李子坝访吴铁城秘书长。吴近对余屡有提挈之表示,宜有此一行也。见面畅谈半小时。下午五时半,大客车回龙井湾寓。今天为战后第一次中秋节,天气清朗,月色绝佳。家人团聚,月下清谈,和平之乐,弥觉可贵。

九月二十一日 星期五 晴热

清晨乘车进城办公。中午应中国银行经理束士方先生等之约,至牛角沱午宴。席间有新任北平市市长熊斌及社会局局长温崇信。晚饭后与公琰同到道邻寓,谈两小时。

【九月二十二日至十二月二日缺】

十二月三日 星期一 阴雨、冷

为着心理的不痛快,同时又为着工作过于冗繁,日记间断遂达两月余。上星期四(十一月廿九)奉命还都,察看行政院各部会署办公房屋及一切设备情形,准备于年内抽调一部人员回京办公。是日清晨乘机出发,即日下午三时到京,从光华门外机场降落。驱车进城,昏暮寒雨中,经过昔日繁华闹市,但觉寂然如入虚墓。在京匆留两日,曾到旧铁道部北极阁一带视察,城中重要地区,均曾驰车经过。战时遗迹已约略洗刷净尽,譬如巨家第宅,主人远出未归,重门关锁,不胜寂寥之感。余以二十六年十一月廿七日随政府西迁离去,至此已满八年又二日始再归来。京中景物虽经兵燹,固依稀如故也。铁道部一号官舍,为当年汪精卫寓居办事之所,其中一椅、一砚、一草一木,皆未变动,尤觉感喟万端。二日晨十时事毕,仍乘机回渝。十二时到汉口,停半小时,继续西飞,下午三时半到渝,降落珊瑚坝机场。此为八年来第一次离渝旅行,前后共四日。此行结果,将有助于政府抽调人员回京办公计划之实行。昔年播迁,余实负迁移事务之责,今政府还都,余仍以同一职位,负同一任务,亦殊有意义也。

十二月四日 星期二 阴冷

上午参加七二三次院会。关于昆明学潮伤毙学生多人一案,及卅五年度中央机关经临费预算一案,讨论最久。昆明学潮之发生,实由滇省代主席李宗黄处理失当所至。共产党正欲借此机会扰乱秩序,破坏政府威信。今后处置不慎,不免蔓延全国各地,至为可虑。预算案争论之点,在中央与地方预算数字过于悬殊,地方预算中,省与省间分配亦失公平。

晚间与公琰、铸秋、道邻同往参加齐焌之妹订婚宴会。旋到徐洪涛寓参加谈话会,十时回院。下午主持会议,讨论本院各部会部分人员还都各项实际问题。到三十余人,历时三小时余,各项问题已有所决定,还都人员并定于本月八日开始用飞机输送。

【以下至年底缺】

【日记第六册最后一页附有十月四日(无系年)《民气报》编辑林伯雅先生在香港谈纽约党部情形,此当为日后掺入,与日记正文无关,从略】

* * *

[1] 此为河北剧作家宋之的(笔名,原名汝昭,1914—1956)所作《春寒》。他是左翼戏剧家联盟成员,抗战时期活跃于香港,香港沦陷后回到重庆。并见1940年12月27日注释。

[2] 包华国,1902—1963,四川重庆人。清华学校毕业后赴美国留学,获斯坦福大学硕士。回国后曾任四川大学教授,1941—1945年任重庆市社会局局长,1948年当选为立法委员,1949年赴台。著有《第一次欧洲大战政治外交史》、《中日纷争与国际政治》、《国际联盟新约》等。

[3] 此当为田汉在1925年发表的五幕大型话剧《黄花岗》。

[4] 以下长段当为五月二十一日所追记。

[5] 当即毛庆祥,原文有“毛”字,惟删去。

[6] 未能确定是何凤山抑或陶凤山。

一九四六年

【年初至八月十八日缺】

八月十九日 星期一

将近一年的苦差,上星期六举行了一次茶话会,才算告一段落。茶话会中听各机关代表的说话,才证实了这苦差的结果,确实和他们弄出一些感情来。他们称道我的辛劳,称道我做事的公平和办事方法的民主,都是他们心中很自然的流露,没有勉强,没有敷衍,一个说了又一个,使我心中十分感动。我这十一个月的苦差,精神上不是没有报酬的。他们即席提议,要为我公宴,表示他们对我的好意,我虽多方辞谢,他们到底坚持原议。

我平常听他们当面说我的好话,总以为是一些客套,是有求于我的手段。经过这一次茶会,才知道他们并不是完全违心之论。十一个月来,天天和一些归心似箭的男女打交道,安排每个人的飞机坐位。除了中间请假两周,回家省亲,和卧病廿日之外,真是日无暇昝【晷】,终日给一群群的访客包围着。一方面哀恳催询,一方面唇焦舌敝,有时候精神受压迫不过,几乎至于发狂。一切日常的生活,例如读书、运动、写日记、答覆朋友函件等无一不因此受了影响。到现在才又恢复了一些自由自在,自己可以做主的时间来。

请假回家省亲是五月间的事。五月九日与振姊同乘飞机到柳州,十日从柳州乘汽车南下,宿宾阳、贵县、容县等处。因汽车沿途损坏,十四日始到家。途中迭经辛苦,几于遇险。到家之日,适母亲患腹痛,淹卧床上。八年余未及见面,母亲两目已耄瞀不能见人,耳虽聪,惟记忆力亦已大部分消失。儿子媳妇归来殊髣髴,似识亦似不识,相对之下,但觉心酸。家中居住四日,母亲病已就愈,精神渐复,能起坐。十九日离家,循原道北上,廿二日到柳,廿三日飞抵重庆。

八月二十日 星期二 天气热甚

上午参加重庆行营召集的复员运输会议。五月一日政府还都后,我奉命留在陪都,办理有关还都的运输事宜,名义是中央党政军各机关留渝办事处副主任。七月底办事处奉令结束,未了事宜交行营接办[1]。今日会议的结果,我还是不能够完全脱离复员运输的工作关系,我还不知道何日才得还都。

今年六月十八日我得了一场小病,发热数日不退。初时以为是副伤寒,后来医生说是重庆热,到高滩岩中央医院住了三天。因医院里工人罢工,迁回寓所休养,卧床三星期,才恢复办公。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入住医院。

八月二十一日 星期三 热甚

上午召集中央党政机关代表来院开会,讨论还都运输事宜,历两小时散会。各代表对昨日行营召集会议的结果,大都不满意。机关多一次更张,事情即多一番耽搁,连日会议均有此感觉。政府对于机关的设废实在不可不慎。下午参加英国文化委员会茶会。该会重庆分会换了Morrison Baxter为负责人,茶会的意义系介绍新人与各方见面。该会系英国议会的直属机关,负有关文化介绍的工作。Baxter生长中国,曾就学于北平,国语说得相当流利。该会英文名称为The British Council。

八月二十二日 星期四 大热

上午赴行营,先谒见张主任岳军,作半小时谈话。旋参加行营参谋长萧毅肃主持之复员运输会议,历三小时,结果殊少。下午四时出席中央党政军各机关代表五十余人联名柬请,在胜利大厦举行的慰劳茶话会。他们于会席上说了不少对我个人奖饰慰劳的话,并且很郑重的送给我一本各代表亲自签名的纪念册,册里开首一页题着“平允周至,任劳任怨”两句话,跟着一篇单简的叙文,述说我从去年九月到现在,办理复员运输的工作经过[2]。他们把复员运输送走了卅万人的成绩算作我的功劳,实在使我惭愧万分。我于答词中,再三表明我感谢和惶愧的心境。我看出他们这些表示都是出于真诚的,自然的。但我真是有点不解,我过去没有半点向大家讨好的用心,更不希望我的工作会有今日的结果,何以竟会使大家对我发生这样的感情?我于答词中,表明我十分珍视这一点友谊,也请大家珍视这种友谊,我认为这种友谊是人生社会中互相维系的最重要的精神。

成侄来信,母亲近来精神很好,食量旺盛。前次我带回家的四罐奶粉,两罐麦粉,现在只各余一罐了。母亲很喜欢吃这些食品,但不肯再吃,说要保留一个时期再吃,一下吃完太可惜了。她老人家一生勤俭,到此风烛残年,还严格守着省吃俭用的精神,真使人感动到落泪!母亲今年已经八十八岁,做儿子的不能朝夕在家省侍,连一点食用的东西也不能充分供给,这是何等的罪过!

八月二十三日 星期五 热甚

成侄来信,他竟被县警诬为赌犯,虽得乡长村长作保,未至押送县城坐牢,但至今两月,案仍未了。成侄是一等安分善良的老百姓,更不是家庭绝无声誉之辈,也不免如此受冤抑,我们的下层政治真是糟透。

八月二十四日 星期六 大热

应陈文渊主教约往游汪山。一家大小乘车到储奇门候轮渡运车渡江,历两小时余,无法得渡。江边候渡之车甚多,终于废然而返。候渡之难不尽在车多,管理轮渡之不得法,实为最大原因。陪都一轮渡之管理如此,无怪全国交通,始终不能有大进步也。

八月二十五日 星期日 天气大热

朋友见面,第一句话即诉苦热,不知何日始得凉快。中午应宋香舟、陈凌云约,赴皇后饭店午饭。客人有行营参谋长萧毅肃、秘书长刘寿朋等二三十人。

八月二十六日 星期一 天气转凉

包华国从南京来,调解重庆总工会与全国劳动协会纠纷案。彼新从美国归国,带回美国新出品原子笔(是否用此名待查)一枝见赠。此种笔可连续书写,不用添加墨水,使用两年后寄回美国增加原料,继续可用。所写字体、颜色与复写纸之紫色相髣髴(上面廿八日[3]日记即此笔所写)。此种笔之优点即可用于中国纸,书写中国文字,较铅笔尤为方便,又无铅笔之短处。此虽小发明,吾等中国人坐享其成,实增惭愧。

八月二十七日 星期二 凉

孔子诞,与小孩子谈孔诞,均不了解。此时代与吾等为小孩子时已大不同矣。晚间应贺国光约,到胜利大厦晚餐。客多军人,萧毅肃、刘寿朋均在座。

八月二十八日 星期三 雨凉

上午到行营参加复员运输会议。交通部的代表项某只知推诿责任,脑筋又糊涂不清,以至会议的结果非常不好。

八月二十九日 星期四 阴雨

还都运输工作,照理我现在可以不必再过问了,可是藕断丝连,始终不能抛却净尽。有人说,你为甚么不可以一走了事。是的,如果我走了,事情也没有了。但是眼看着中央机关还有许多员工和眷属没有走,并且我和各机关经办这事的人也有了一些感情,不忍拂袖径去,所以便又拖延下来。中午和司法院王参事吃午饭,晚间中航公司杨处长达成请吃晚饭,饭后访彭革陈。

八月三十日 星期五 阴

午饭后访居觉生院长,谈半小时,又访李维城于聚兴诚银行。

八月三十一日 星期六 晴

读George West的The World That Works[4],系一本关于缅甸在这次大战前后政治情况的小册子。著者系在缅多年的传教士,以宗教家的眼光对于缅甸各种问题加以分析研究,颇多精到之处。其中论缅甸何以被日军攻入一段尤为可取。他说:“缅甸系一片土地,并非一个国家。日本于攻击缅甸人民之先已具有一种理想。缅甸并没有伟大的理想,但有一个大主人——即有力量的金钱是也。政府关于贿赂贪污的报告已为人人所熟知。余曾闻医院中的病人夜间想吃一口水非给贿于看护不可,买官鬻爵、保存职位、迁调或不愿迁调,无一不可以贿成。各种各式的贿赂成为各种各式的诈伪罪恶。日本知道此种实情乎?日本以金钱为引诱,深中缅甸人的心理。道德的堕落先于军事的失败。个人仅以勇侠自见。余曾言缅兵作战极勇,但此非一个团结的国家为其生存而战。‘自己第一’的观念只是促成社会分解的酸性作用,非团结一致的力量。一个未成熟的物质文明之崩溃决非个人的勇侠所能挽救。此不是那一个人的罪过,此乃个人先于社会,社会先于国家,而金钱又先于国家与社会的罪过,此罪过实为人人所同犯。廉洁、人格、国家观念未能根深蒂固,未能尽量发展,则人民必成为金钱的奴役。一个团结于热烈的理想,以想象为武器,[而]从事进【扩】展的国家,缅甸是无法抵御的。日本除了飞机、坦克、大炮之外,还有些比缅甸更利害的东西。”这一段话,读后几疑是为我们中国写的。

九月一日 星期日 晴,热甚,秋老虎比盛暑尤觉利害

下午三时参加重庆市新闻记者庆祝记者节茶会,被邀作简单讲演。会场上遇十三年前相识之老记者王研石先生,相谈甚欢。十三年前,余率领省港各报主持人作沪汉津访问,时王先生任天津《益世报》记者,陪同前往塘沽、唐山、山海关一带视察,嗣后即不复相见[5]。转眼历十数年,忽尔相遇,话及前事,倍觉亲切。

九月二日 星期一 晴,热甚

七弟来信,五月间我回家省亲,未向县长李某拜会。李某竟因此认我为高傲,小看了他,这次成侄被诬为赌犯,便因此更触李某之怒。小人不好对付竟至于此。我与李素不相识,不料这也可以此开罪于彼也。七弟之信,要我利用省府方面力量向李某施以压力,成侄之案始得了结。我想这不是好办法,好办法应该由地方公正人士挺身出来,说公道话,如此方可抵抗贪官污吏为非作恶。我在省政府并没有甚么势力可言,即有势力亦不是这样使用的。

九月三日 星期二 阴、凉

冼季昴夫人邀吃晚饭,饭后邀往某舞场参观。公务员不得入舞场,仅振姊及小孩随往。遇某商业公司经理。彼原系公务员,新近弃政从商,诉说政府税吏及治安人员对商人之勒索取贿,痛苦万端,恍如前日所述之缅甸情形。此人并言,中国实在没有希望,吾亦不愿做中国人了,言下不胜凄楚。

九月五日 星期四 晴

上午参加行辕(行营)复员运输委员会会议,下午主持党政各机关还都运输会议,讨论本月中旬轮船舱位之分配。现时川江轮船运输,水位是最适宜的季节,但全月由重庆运到宜昌的船位,仅能运载八千多人。不过此外还有些木船和排水二百吨以下的小轮,并未归政府管理的,运输力量恐怕还要比政府管理的轮船大。所以事实上由水道东下的人数量并不止八千人。幸而有此管理不到的运输力量,故还都运输不至与想象一样困难,也不至与想象一样延久。

昨日中午应招商局经理李荪芳约,前往该局吃午饭。晚间应李维城约到聚兴诚银行吃晚饭。晚饭的时候,大家谈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可能性,都认为是不可避免了。有人以为一年后即将爆发。的确的【 】,近两星期来,世界许多地方,尤其是美国已经不再讳言第三次大战。战既不可免,倒不如早战为佳——补记。

九月六日 星期五 晴

晚间张市长笃伦与重庆市参议会议长胡子昂宴请中美农业技术合作团,邀往作陪。

九月七日 星期六 晴

瑞元兄来吃晚饭,随便闲谈。谈到现时广州教育情形,学生欲得学校读书,非靠人情请托不可,否则无学校可入,盛行“人情主义”。教育当局因此高呼打倒人情主义。何以有此现象,实由于学校过少,学生过多,供求不能相应,故有此怪象。其实何止教育如此,其他方面亦莫不然。我国社会之所以盛行人情请托,大悉都可以用此解释。故欲推行法治,使人人在法律上平等,此点亦不能不加注意。人人确能在法律上求得权益之保障,满足生活之要求,自然人人守法也。

九月八日 星期日 晴、热

秘书长蒋梦麟又来电报,对我过去一年办理复员运输工作表示嘉勉之意。他派我做这件事,在他也认为是得意之作,所以他不只给电嘉奖我,也曾向人揄扬过我。晚饭后,访居院长觉生未遇,访李维城大哥,谈两小时。谈到目前都市繁荣,乡村枯竭,是一种不合理的现象。细想起来,现在政府谈建设,确有些对乡村不起,只知偏重几个都市的物质享受,而忽略了广大农村的生活。乡村与都市对立,决不是一个文明国家的正常发展。今后的建设计划必须加以改正。以都市领导农村则可,剥削农村以繁荣都市,则决不足以言建设,目前之病即在于此。

九月九日 星期一 晴、热

清晨到珊瑚坝机场送居觉生院长飞京,临别居院长再三嘱为法学杂志写文章。久已不写文章,殊觉不易着笔。

九月十日 星期二 晴、热

已到中秋,尤【犹】如酷暑,为到渝以来所未有。接京中友人来信,京市亦甚苦热,天文家称纪录无此记载,可见不止一地如此。今夜月明如昼,万里无云,如此中秋明月,亦为渝市少见。去岁秋节,恰在日人投降之后。当时大家都说,明年可在首都过节,不料转眼一年,仍有不少羁旅人士,欲归未得也。

九月十一日 星期三 晴,热甚

中央党政机关还都工作已近完毕,每日前来接洽交通工具之人已日见减少,渐觉清闲。

九月十二日 星期四 晴,热极

因事与孩子同车进城,购得郭沫若之《历史人物》[6]一册。读开端数篇,皆借古人历史消胸中块垒之作也。

九月十三日 星期五

傍晚滂沱大雨,天气顿凉。瑞元兄来吃晚饭,闲谈甚久。续读《历史人物》《夏完淳》《曹植论》两篇,与昨日所读诸篇已觉不同。

九月十四日 星期六 阴、雨、凉

中午应英驻渝代理总领事Price 约,前往午餐。客人除了领馆中一个中国职员外,我便是唯一的中国客人,其余都是英国人或美国人,还有一个好讲女人,好讲吃喝,说话很多的法国总领事。我在英国人群中看他们的衣着,和他们谈话,知道他们现在还是过着一种很节省的生活。吃过饭,到书店里买了四期的《智慧》周刊,一本童话集,便化了差不多四千元。

九月十六日 星期一 晴、凉

昨日没有出门,今日上午到中央医院,请医生诊治小腹下一块癣,他说这是块顽癣。平常很注意清洁,不知道何处得来这块顽癣。下午五时半赴英国文化委员会酒会,这是欢送英驻渝代总领事Price的酒会。

九月十七日 星期二

上午到行辕参加复员运输委员会会议。中午应刘宗立约,与振姊、阿恩同到九华源吃午饭。李维城亦同时约吃午饭。余仅到九华源稍坐,即到聚兴诚银行应维城之约。晚间赴张市长伯常宴,系与英代领事饯别性质。客多英美人士,有法领事在座,谈笑更多。

九月十八日 星期三

上午主持党政机关及国立学校复员运输会议。晚间有宴会之约三处,最后赴罗承烈兄之席,余两处只能一到即去。饭后与鸿涛兄同访维城兄,谈一小时,彼不日即赴沪。

九月十九日 星期四 终日潇潇下雨,凉甚。

清理三层楼上办公室内书籍文件,拟于下月还都。此间小房子,虽局蹐万分,暑天炎热如焚,但两窗远对南岸诸峰,风景甚美,数年依恋,大有不忍一旦恝然舍去之势。

九月二十日 星期五 淫雨终日

宋院长电促返京,说已委余兼任绥靖区政务委员会副秘书长职务。又接公琰、佛定两兄来信,均说及此事。这委员会系专负共产党蹂躏过的地方收复后的政务处理工作,主任委员为宋院长,副主任委员白部长健生,秘书长何浩若。公琰兄信甚不赞成余兼任这职务,不知是何理由。

The World That Works一书已读完。著者对于现时的世界政治既不赞同资本主义,也不赞同左派的社会主义。他说这两派的政治之外,还有第三条路,这第三条路便是“是与非”,并非“左与右”。他以为要改造世界必须从改造“人”做起,要改造人必须从各人改造“自己”做起,颇有儒家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不过他对于改造人的着手方法是敬畏上帝。他是一个主教,故归结到宗教上来。全书极力主张提倡道德,抨击物质主义,与东方精神文明极为接近。

九月二十一日 星期六 上午仍淫雨,下午雨停天阴。

覆宋院长电,覆公琰、佛定两兄信;拟定结束渝院办事处计划,电蒋秘书长请示。

九月二十二日 星期日 阴

瑞元兄来寓吃晚饭,闲谈甚久。谈到朴生兄母丧不设祭,妻丧亦不设祭,殊觉凉薄。朴生兄生平甚重感情,不知家庭间何以反冷淡若此。

九月二十三日 星期一 阴雨

上午到贵州银行访耿民、启学两兄,彼等均新从贵阳到渝。旋又访鸿涛兄,向鸿涛夫人乞得士【仕】女画一帧。中午应陈云阁约,到市参议会办公处吃午饭,吃酒颇多。座中维城兄、罗承烈、彭革陈、杨晓波、潘少昂、席文光,以及主人均豪于饮。

九月二十四日 星期二 晴

英驻渝代总领事Price来辞行。下午与傅学文兄、谢耿民兄、徐鸿涛兄同到沙平坝重庆大学访陈石孚兄,晚间同到鸿涛兄寓叙餐,李维城兄亦来参加。维城兄明日赴沪,耿民、学文两兄后日赴京,石孚兄最近亦将赴京任中央政治大学教务主任。

九月二十五日 星期三 晴

上午与莫科长子纯同到行辕参加复员运输会议。中午应石孚兄约,到某餐馆午饭,晚间应余又荪约,又应罗承烈兄约吃晚饭。承烈兄所约客以新闻界朋友为多,饮酒甚豪爽,几至大醉。还都运输已完成百分之九十以上。余于报上发表一长篇谈话,说明一年来还都运输之经过。以政府所控制之交通工具的能力言,当初预料非廿个月之时间不能还都完毕,今仅以十二个月之时间毕事,实由于各机关经办人员努力设法利用政府控制以外之交通工具如小火轮及木船等,而一般人思归心理之催迫亦与有力,故能提早完成此颇为艰巨之工作。

九月二十六日 星期四 晴

上午主持党政各机关及各学校复员运输会议,仅一小时即竣事。晚间瑞元兄来吃晚饭。

九月二十七日 星期五 晴热

假五四路杨晓波宅为英驻渝总领事蒲乐思Price饯行,并请美法两国领事作陪,其他客人均英美人士为多。洋人好酒,吃了不少的酒,我竟大醉,为多年来未有。

九月二十八日 星期六 晴

中午赴教育部陈秘书寓,晚应《时事新报》王研石约,先到咖啡馆吃咖啡,再吃晚饭,座中有王镂冰及顾建平。

九月二十九日 星期日 晴热

从今天起,正式离开那一座抗战期间办公九年的办公大楼。全楼的家具、杂物、图书、档案统统搬空了。明天起这一座大楼即交还教会学校明诚中学接管。今日上午和同仁巡视楼上楼下一周,实不免有依恋之感。

十月十二日 星期六

十月五日一家人从重庆飞回南京,和八九年患难与共的陪都分手!动身前许多朋友饯别,到朋友家里去辞行,收拾行李,还有许多公家的事务须待结束移交,一直忙乱好几天。五日那天清晨六时半,飞机即从珊瑚坝机场起飞,同机的还有院内的同事十多人,一共是二十四人。十时到汉口,十二时即到南京明故宫机场,一路天气晴和,机内十分舒适。

卅六年元月四日补记【十月十二日至十二月二十五日】

从重庆回到南京,一家人暂时住在下关一家旅馆里,公事私事忙乱了几天。十月十二日下午忽接家中来电,母亲于十月十日在岑溪原藉【籍】弃养。十三日与振姊乘夜车赴沪,赶回原藉【籍】奔丧。十五日从上海飞到广州,即日乘船西上,十七日到梧州,十八日到家。抚棺大恸,竟不获与慈颜再见。据家人报告,母亲得病仅数日,病前精神甚好,临终之日犹能进饭,神智始终清醒,惟频言恐难再起,且殷殷以儿孙辈生活困难为念云。二十五日家奠,二十六日扶柩安葬于家宅前文华山之阳。丧事一以哀肃节约为主,颇多与习俗不符,知者当能相谅也。

二十九日与振姊离家,到县城勾留一宵,卅日到梧州,十一月一日到广州,四日飞抵上海,七日到京。十五日出席国民大会开幕典礼,十八日参加绥靖区政务会议,此会议于廿一日闭幕。国民大会之正式会议实始于廿一日以后,继续至十二月廿五日闭幕。先后举行分组审查会若干次,正式大会二十次,中间经过无数波折与困难,中华民国宪法一百七十五条于以完成。此中华民国历史上最有价值之法典的制造【订】与完成,个人得参与其事,实与有荣焉。国民大会闭幕前两日,即十二月廿二日(礼拜日),假座毘庐寺为母亲诵经追荐,长官僚友亲临行礼者近四百人,厚谊隆情,至可感激。

* * *

[1] 1946年4月20日国府成立中央党政军机关留渝办事联合处,派朱绍良为主任,陈克文、雷鸿堃(本为许孝炎)为副主任,至同年7月底撤销(台北“国史馆”《派任人员任免》,卷宗号001-032102-0001)。

[2] 此纪念册尚留克文先生遗物中,叙文全文如下(标点为编者所加):“平允周至 任怨任劳 陈克文先生以行政院参事奉令兼理还都飞机舟车调配事宜,自三十四年九月至翌年八月凡十一阅月,擘划精详,平允周至。际此交通工具绝端缺乏之时,而党政军学员生眷属以 先生之力,先后还都者达三十三万人以上,盖亦难矣。兹者复员将次完成,克文先生亦奉准卸去兼理任务,谨缀数语,用志感佩。再行政院主办科为第十科科长莫子纯先生,科中同仁仅六七人耳。”以下由代表具名表示感谢的机关单位总共四十五个,包括国民参政会,立法、考试、司法、监察等四院,隶属行政院的外交、财政、内政、社会、农林、资源、蒙藏等部会署局,以及多个党、军机关与委员会。

[3] 原文如此,所指当为25日即前一日,该日日记开头部分的确是以原子笔书写。

[4] George West (1893—1980)为英国传教士,在缅甸多年,累升至仰光主教,1954年退休返回英国。他的The World That Works目前已极为罕见,出版状况不详。

[5] 此实为12年前即1934年事,见年表及附录四的记载及注释。

[6] 此书最初出版于1945年,其后有上海海燕书店的1947年版。

一九四七年

元月五日 星期日 阴冷

下午三时到两广宾馆参加广西同乡会理监事联席会议,遇程思远,与谈宪法颁布后广西选举事。以目前情势言,今后各种选举仍不能避免政治势力之影响,即政府派仍操持必胜之券是也。离宾馆后,到中央医院探视邹海滨校长之病。

元月六日 星期一 阴雨、冷

上午参加绥靖区政务委员会秘书处处务会议,何孟吾做主席。晚间应罗贡华、邓飞黄诸兄之约,赴益州饭店晚餐,谈今后参加选举之策略。

元月七日 星期二 雨、雪、冷

听何孟吾一席谈话,深觉得政客之排挤倾扎【轧】,勾心斗角,极可厌恶。政治上许多风波,许多不安定,都是从此辈人产生出来的。午饭后访汪大小姐美美姑,得悉汪夫人狱中近况,及汪家许多人入狱后情形,不胜今昔之感。

元月八日 星期三 晴冷

上午参加诉愿审议委员会,审议诉愿案件五六起。下午参加院会,任记录工作。晚饭后郑彦棻夫妇来寓闲谈。

元月九日 星期四 阴冷甚

中午赴何孟吾寓午饭,饭后赴玉泉路探谷正鼎病。傍晚与蒋秘书长梦麟在办公室内详谈马歇尔元帅归国所发表关于中国问题之声明及目前政局情势。

元月十日 星期五 阴雨冷甚

上午参加绥靖区政务委员会会议,副主任委员白健生为主席。下午主持一个会议,讨论如何考核卅五年度各省政府的施政成绩,这是过去若干年来没有办过的一件新工作。因为蒋主席一个手令要行政院办理,才发生这个问题。出席这会议的都是院内的高级工作人员。

元月十一日 星期六 阴冷

上午参加诉愿审议委员会会议,又主持绥靖区政务委员会一审查会,讨论被共产党盘据之蒙旗地方收复后如何救济问题。下午赴《大道报》参加谈话会。晚饭后与铸秋同访徐可亭先生,闲谈政府改组及可能出任行政院院长之人选问题。现时行政院院长人选,除宋子文继续任职外,最可能者为张群、孙科与王宠惠。以对外对内各种关系言,王宠惠尤为适宜,此为闲谈之结果。离徐寓后,复同访亮畴先生,告以适间闲谈之结果。王虽极力否认此事之合理,并力言彼已决意回粤久居,然观其意则似殊动也。彼现正起草与实施宪法有关之各种法律草案,如总统与国大代表、立法委员、监察委员等之选举法,[以及]国民政府,[与]五院之组织法等,甚形忙碌,期于一个月内完全竣事。

元月十二日 星期日 阴雨

整日都在孙桐岗家中和一班朋友讨论些和政治活动有关的问题,兴致甚为浓厚。晚间刘任夫邀这一批朋友到他家里吃酒,又是一场热闹。人数总共二十人左右。

元月十三日 星期一 阴

上午参加国府总理纪念周,蒋主席训话,评述过去一年施政成绩。对于受降及复员两大工作,认为成绩很好,对于军人工作尤加赞美。对于制宪成功,认为是五十余年革命事业之最大成就。最后说到最近马歇尔将军对华声明,认为是完全好意的、建设性的批评,我们应该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大概马歇尔对国民党与军事领袖的批评太厉害了,恐生不良好的反向【响】,故有此一场训话,不使党内精神发生颓丧或过大的反感,用心亦良苦矣。

纪念周后参加中央党政军联席会报,陈立夫做主席。这完全是一个应付党派斗争的组织,我还是第一次奉命参加,[会上]检讨最近学生反美风潮甚为详尽。

元月十四日 星期二 晴

上午参加院会记录。交通部报告陇海路目前的通车情形,许多事真令人哭笑不得。青年团所组织的人民服务队竟把客车上的客人赶下车来,他们自己占用车位,这成何说话呵!中午应狄君武约,赴中央监察委员会宴会,席上遇国大秘书长洪兰友,据【听】说国大代表中种种卑鄙可耻的行为,又是哭笑不得的怪现象。如此代表!如此国家!下午三时参加何凤山兄主持之国际关系学会开幕典礼。晚间应卜道明兄约,赴凤山兄寓吃晚饭。

元月十五日 星期三 晴冷

到中央医院诊视牙齿。九年来先后拔去病牙三枚,咀嚼食物极感不便。

元月十六日 星期四 雨

下午到丁家桥中央党部参加中央党政军联席会报,再讨论关于预防学生游行反美的方法。北平美军强奸女学生一案日间开审,恐学生藉口不满意审判的结果,仍将闹事也。晚间与公琰同赴酆裕坤寓吃火煱【锅】。

元月十七日 星期五 雨

上午出席绥靖区政务委员会会议,白健生做主席。日前参谋总长陈诚曾在蒋主席面前说政务委员会没有做事,因此今日会议席上秘书长何浩若和白健生都说了一大堆话,说各部会长官不应不出席,只派一些不相干的职员出席。散会之后何浩若还在办公室内发一场牢骚,说徐州剿匪军事失利,军方不免更要说政治配不上军事,把责任推到政务委员会身上来。

元月十八日 星期六 雨

和公琰、齐焌谈起看电影。我告诉他们我这一两年来对于电影、听戏、打牌、跳舞,一概不感到兴趣。他们说这表示你已经老了。这许是不错的。但我同时觉得每一天耳闻目睹,公事私事,没有一件不是令人失望的,没有一件是令人满意的,每于梦寐中嗄声叹气。试想在这样的景况之下,一个人会对于娱乐的事感觉兴趣吗?中午和梦麟先生畅谈目前政局。他对于宋子文先生说了许多维护的话。我说:“梦麟先生,你从政的作风,可以说是西洋的看法,中国的做法。”他甚以为然。晚间赴丁月波寓晚饭。

元月十九日 星期日 阴雨

偕振姊乘车到花牌楼一带购买礼品,送给医生和汪夫人的儿女,因为再过两日便是旧历除夕了。汪夫人过去对我很好,很提拔我,现在看见她身羁牢狱,被罪名,家破人亡,心中实在难过。下午亲自把礼品送到赤壁路四号,只有美美姑和她的小女孩在那里。彬彬姑去青岛做了洋尼姑,洵洵姑去了香港,弟弟(汪夫人的最小的儿子)和大少奶在上海,大少爷和大姑爷(美美姑的丈夫)都在牢里,屋子里特别显得凄凉。这屋子在战前,汪夫人和汪先生都曾经住过不少时候,时常在那里和我们见面的。回首前尘,更觉不胜感慨。

中午到中央医院探视乃光先生,他因割治痔疮,在那里居住了好几天了。

残年急景,雨雪纷飞,处处是伤残满目的景象。道路破烂,泥污满市,难民叫化子触目都是。这景象如何提得起送旧迎新的愉快心情?

元月二十日 星期一 阴

出纳科送来院长分送各同事的节敬十万元。在现在的物价情形之下,这数目实在没有大用处。鸡蛋每只便是三百元,猪肉和鸡每斤三千二百元,理发一次五千元。试想十万元能作甚 么用处?通货膨胀至今继续未已,物价自然不能不继长增高。经济情势之改善始终未见端倪,何胜忧虑!

元月二十一日 星期二 阴历除夕,阴雨、冷甚。

上午参加院会记录。关于新疆问题,王外长、白国防部长均于会议席上有极沉重之意见发表,认为新疆问题不是纯凭忍让二字所能解决的,对于一年来主持新疆问题交涉责任的张治中颇有微词。此外,对于现行管理外汇的办法,席上也有好几人发表极不满意的言论。中央银行管理外汇之不满人意,也可以说是宋院长受人指摘的一个大原因。今日宋在上海,未出席院会,所以大家得一畅所欲言的机会。

下午停止办公,寓中有六七个客人来吃年饭,颇见热闹。饭后陪正儿前往参加儿童晚会,正儿唱歌一出,可惜并不大好。

元月二十二日 星期三 阴历元旦 雨,雪,极冷。

政府机关停止办公一日,终日雨雪不敢出门。行政院同仁络绎来寓贺年。

元月二十三日 星期四 阴冷

上午参加审查会,讨论绥靖区县行政人员甄训办法,白健生先生主席。中午参加郑彦棻生辰宴会,参与的多广东高师同学。午后到中央医院诊牙。

元月二十四日 星期五 阴冷

上午参加绥靖区政务委员会三个月来中央各机关施政成绩的检讨会,仍是白健生主席。绥靖区内急赈工作颇具成绩,关于财政金融之措施也还过得去。因为近来打共产党的战事有些失利,外间党政工作配不上军事的责难又纷纷而起。白健生先生对于这个责难加以解释,认为不是党政工作人员不努力之过,实在是党的权威不足之过。他又认为我们对共产党的军略政略都有错误,所以弄成今日这样不好的局面。晚间赴何孟吾寓宴会,客人有蒋梦麟夫妇、邓文仪夫妇、萨本栋夫妇。

元月二十五日 星期六 飞雪冷甚

上午到中央医院治牙,并探视甘乃光和傅斯年两先生。甘须再过一星期始能出院。傅患腮肿症,已将全愈。下午到李正偏寓,贡华、介松、宜山、予遂诸兄均在座。谈到最近数日国军在鲁败绩,他们都一致认为国民党再无法和共产党打了。但是不打又如何呢?打既不行,和又不得,便是目前国事最为苦恼之处。

元月二十六日 星期日 大雪、冷

上午携静女、方[正]儿到花牌楼买书,再到夫子庙买莲花灯。途中雪花飞舞,看见不少难民和叫化子瑟缩街头,车中安坐殊感局觫。中午应陈英竞约,到国际联欢社吃午饭,客人均各机关办理总务或庶务人员。席中他们讨论许多有关各机关经费和员工福利问题。饭后访希老长谈。

元月二十七日 星期一 阴冷

上午参加本院卅五年度考绩会议,至下午二时始毕事。晚间赴邹海滨先生寓参加寿宴,因今日为彼六十三岁生辰,中山大学诸同学醵资为彼祝寿也。

元月二十八日 星期二 晴

上午列席院会。县市税收机关设置案引起热烈之发言,皆指出机构过多,人民不堪负担之苦。结果另召集审查会以期设法改进。王外长世杰报告西沙群岛问题与法方交涉情形,态度过于谨慎,似预示不能取胜也者。晚间应毛庆祥兄约,赴彼寓晚饭,并讨论时事问题。

元月三十一日 星期五 晴

上午出席绥靖区政务委员会会议,讨论绥靖区县级行政干部人员甄训分发等项办法。下午参加审查会,讨论县市税捐征收处设置问题。

二月一日 星期六 晴

铸秋从上海来,到寓同吃早餐。中午请广西国大代表林隐青、罗绍徽、黄昆山及韦永成等九人吃午饭于公余联欢社,谈笑甚欢。饭后到赤壁路探视美美姑。伊方从苏州回,说汪夫人近日颇好,出示其手抄之唐宋绝句诗一册,字甚工整秀劲。并言汪夫人每日在狱中读书写字极为用功,惟大便下血症仍未全【痊】愈。晚间赴乃健兄寓吃饭。饭后刘任夫、孙桐岗谈剿共军事情形,似甚有把握。

二月二日 星期日 晴

上午与公琰同访铸秋于孙桐岗寓,旋同访徐可亭先生,谈目前政局情势甚久。可亭先生对宋院长现时之经济财政政策深表不满。午饭后毛庆祥兄夫妇携两小孩来寓访问。傍晚访孙希老,谈两小时。希老对宋院长亦极示愤慨,认蒋梦麟先生只是宋的“面首”,宋手下几个秘书只是一些小偷。他说这些小偷近来已经每人弄到一部新汽车了,不知确否。

二月三日 星期一 阴冷

中午罗绍徽兄来寓谈甚久。晚饭后访王亮畴先生,彼对国事甚觉忧虑,对改组政府尤多慨叹,认为不易实现。彼奉命起草有关行宪之各种重要法律,如国大代表、总统、立法委员、监察委员等之选举法,国府及五院之组织法,已将次完毕。

二月四日 星期二 晴冷

上午院会开会,讨论工会法,发言的甚多。宋院长昨日方从上海回来,会开到一半便离院,不知去何处。近来党内外攻击他的人很多,他也知道环境很不好,曾经三次向蒋主席辞职,态度很为消极。听说蒋主席对他极为劝慰,切嘱不要为流言所动,所以这两天又转趋起劲。他本以整理财政金融和经济为唯一工作,各方所属望于他的也在于此。但一年来,经济日见危迫,财政金融更无起色,蒋主席即使极力为他支持,恐他也不容易继续下去。

二月五日 星期三 晴冷

到丁家桥中央党部,参加中央党政军团联席会报,讨论党派斗争的策略和手段。残忍阴险卑劣无聊的人性,大概在这些斗争中可以充分发挥出来了!

二月六日 星期四 晴

物价上涨不已:鸡蛋已五百元一枚,猪肉三千元一斤,美钞每元换法币八千余元(黑市),黄金每两五十万元。这是政府最大的威胁,比共产党的军事进攻还要可怕。宋院长今日宣布津贴出口贸易的办法,值百津贴一百,看能否对于千疮百孔的经济状况加以挽救。

二月七日 星期五 晴

绥靖区政务委员会上午开会,讨论两个重要问题:(一)地方武力的领导系统,和干部及武器弹药的补充;(二)海上封锁共产党占领地区的办法。后者虽大家感觉关系甚大,可是大家更感觉得是没有有效的办法的。晚间应陈英竞、孔庆宗两人约,赴孔寓晚餐,又是谈组织团体一类的事。

二月八日 星期六 阴冷

三中全会已定三月十五日开会。提案委员会成立了,被邀参加政治组委员。今日下午第一次到中央党部出席。召集人于右任和李文范任主席,全体的出席人数约五六十人,历三小时散会。有很好的言论也有很幼稚的言论。那位素来反对西医提倡中医的焦老先生易堂起立发言四次,简直不知所云。

晚间到宋宜山寓参加某刊物的筹备会议,十时始散会。

二月九日 星期日 晴

偕静、正两儿访乃光、叔章两先生,均不遇。访张纯明兄夫妇,谈《世纪评论》,旋同访希老。下午与书农兄同到国民参政会,参加范予遂兄所召集的座谈会,谈论目前时局,以邵力子、雷震两先生为主要解答人。据他们两人意见,青年党与民主社会党不久即将参加政府,不过参加政府后对目前的经济困难和内战问题的解决,似乎并没有多大的补益。

二月十日 星期一 阴雨

国府纪念周,自称六十多岁未曾吃过维他命的铨叙部长贾景德报告该部三十五年度的工作情形,简直不知所云。

宋院长改进出口贸易的办法宣布后不到三天,上海的市场立刻起很大的紊乱。今日黄金涨到每两六十余万元,美钞每元换法币一万余元,国外国内的反应都很恶劣,并且谣传宋将下野。看情形宋对目前的经济危机确是束手无策了,其实任何人恐怕都一样的一筹莫展。

二月十一日 星期二 阴冷

今晨院会还没开会,会场即充满紧张空气。各部会长官一见面即说“这如何得了!黄金美钞这样的涨价,市场这样的混乱,几百万的军队和公教人员以至十数万学生如何活下去!”开会后宋院长报告财政金融状况,认为这两天的市场混乱是因为发行大钞票和黄金没有尽量出卖的结果,并不足忧虑,政府极有把握,可以克服现在的经济困难。他并且说,这并不是空言安慰大家的,不久即可有事实的证明。说完了这些话即离会场他去,参加会议的人似乎人人都把疑问的眼光望着他。后来才知道他是去蒋主席官邸讨论如何克服这金融财政危机问题的。

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有关绥靖区民众自卫武力问题。晚饭后到孙桐岗寓参加谈话会,深夜十一时始散。

二月十二日 星期三 阴冷

下午先后参加“党政军团联席会报”及“提案委员会政治组”两种会议。上海的抵制美[国]风潮与学生运动等问题成为前一会议的讨论中心;后一会议在无能的李八哥(文范)主持之下,几至无结果而散。

二月十三日 星期四 阴冷

黄金美钞的风潮虽然平静了许多,物价因这风潮而上[涨]的却并不跌下来。广州已发生抢米的风潮,南京也几乎买不到米的样子。我们的蒋秘书长连日几乎不能够片刻安坐在办公室内,整天为平定这风潮往外面奔走。

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绥靖区内一个和法律抵触的命令。司法部说这命令要不得,国防部说绥靖区内事实上非这样办不通。到底如何呢,只好提请委员会考虑了。到宋宜山寓晚饭,讨论《民主与自由》周刊发刊和经费等问题,参加的有范予遂、刘不同。

二月十四日 星期五

绥靖区政务委员会会议讨论民众自卫组织和封锁共产党占领区域的海口封锁办法。下午三中全会提案委员会政治组第一小组又举行两小时的,没有结果的“牢骚”会议。国民党人如果只能够这样发牢骚,只能够互相指摘嘲骂,真是到了收场的气运了。这几天主持会场的老前辈固然是庸碌无能,少壮的也大都只知叫嚣空论。看此种情形,国民党怎能担当大事!

二月十五日 星期六 阴冷

李振偏约到杭立武寓吃午饭,并与美国驻华大使司徒会晤。同席的杭立武之外还有莫德惠,傅径【泾】波、范予遂、宋宜山等。原来是李振偏介绍所谓国民党自由分子与司徒会晤之意。饭后谈话一小时。司徒不多说话,由傅详询自由分子组织,行动与主张等等。自从马歇尔发表声明,谓中国前途寄望于国民党的自由分子之后,不知道美国的政策是不是要鼓励这些自由分子组织团结起来?晚饭后访王亮畴先生。他对目前时局发表许多意见,他说以前听到许多外国朋友批评政府贪污无能,以为是过火的话,现在耳闻目击,确是上上下下,大大小小无不腐败,无不贪污。又说:在重庆时即预料战后国民党必不免与共产党龃龉斗争,却不料有今日这样厉害,更不料战后的经济灾难会有今日这样,比战争期间更为严重十倍百倍的情形。对于经济灾难,他再三慨叹说,现在真是活不下去了。他说这话不仅指一般公教人员言,[还]特别指出他自己的困迫。

二月十六日 星期日 阴、严寒,为入冬以来最冷之一日

下午参加宋宜山所召集之财政经济问题座谈会,到十五六人。财政部参事贺其燊发表意见最觉可取。彼认为目前黄金风潮之最大原因,由于[钞票]发行过多,游资作祟。游资之最大来源为政府对工业贷款之失当,与军费发放方式之过于放任之所至【致】。彼主张由中央银行以黑市之利息吸收存款,以集中游资,以低利放款于工业生产,惟放款之方式应改为以生产品缴纳本息。此皆不失为有确见之主张。

二月十七日 星期一 阴冷

第一次被邀参加中央宣传部党报社论委员会会议。讨论的主要问题为《经济紧急措施方案》发表后应该作的文章、它的内容,和执笔人的分配。其次,对共产党战事的文章应特别说明,游击战为不能持久之事(这是蒋主席的指示)。下午参加三中全会提案委员会宪政组第三次会议。会场中大家对于未来行宪的各种选举问题特感兴趣,发言最多。且很多人主张仍须由中央加以统制,不许自由活动,凡候选人须经中央核准交给地方政府。此种观念仍是过去那种非民主的,集权的作法。此种作法如在党中发生决定性的作用,对于党的影响是很不好的:党将更缺乏社会的基础和民众的力量了。

二月十八日 星期二 晴朗、冷

傅斯年在《世纪评论》刊了一篇文章,题为《这样的宋子文为甚么还不早些走开》,对于宋的政策、学问、能力和待人的态度作猛烈的抨击,极讥笑怒骂的能事。昨日上海报纸刊载一部分国大代表和参政员向蒋主席的建议,也是极力攻击他,请他下野的。立法院和参政会开会也有许多人指名抨击,说他应该辞职以谢国人。最近中央党部的各种会议也不绝的听到不满意他的言论。在目前真可说他是陷于四面楚歌的形势之中,他的声望可说已经是扫地无余了。就常理说,他实在是一刻都干不下去了,但在中国目前的政治制度之下,他有蒋主席一个人的支持也许还是可以继续[干]下去的。

下午到司法院参加法学会的筹备会议。晚饭后到刘任夫寓参加谈话会。

二月十九日 星期三 晴冷

经济紧急措施方案实施之后,跟着政府要办理公务人员生活必须品的供应,供应办法是定价定量配售。比较以前在抗战期间所举办的实物配给,[这]是不大相同的,也可说是进步一些的。料不到这一件麻烦吃力的苦差,今日又突然落到我的头上来,要我代表行政院主办审核名册和有关的事情。一二十万人的名册要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审核完毕,发给凭证,这如何来得及呢?

中午与莫柳忱(德惠)、范予遂、杨玉清、李振偏同吃午饭。莫认为“实行宪法”为目前号召全国,鼓励对共党作战的士气和民心之最好方法,亦为中国最稳妥的出路。语虽平庸,极属绝对正确的道理。

二月二十日 星期四 晴冷

参加“评议物价办法”审查会。晚间应王亮畴先生约,到北平路五十四号彼之寓所晚饭,魏伯聪先生亦在座。

二月二十一日 星期五 晴

准备有关供应公教人员日用必需品之审核办法,并于下午召集各机关代表来院,商讨一切手续。开会历三小时,确定了许多技术问题。讨论过程中发现不少困难,和许多不容易防避的弊端,只好将来逐渐求解决。晚饭后到毛庆祥兄寓参加谈话会。

二月二十二日 星期六 晴

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组训民众指导纲要。下午参加中央党政军团联席会报,陈立夫主席,讨论本党学生运动方案,及目前对付共产党策略。最后讨论到应否允许民社党及青年党公开作党务活动,会场中还是充满一种狭隘排他空气。我主张不只应许他们公开活动,并且应该扶助他们,使他们成为国民党以外的第二大党,以奠定未来政党政治的基础。但会场上对此主张并不发生很大的共鸣。

二月二十四日 星期一

参加国府总理纪念周,听卫生署长金宝善报告卫生行政。下午出席绥靖区政务委员会会议。

二月二十六日 星期三

第一次参加党报社论委员会的工作,送去一篇慰勉国军将士的文章。下午召集参加审核《公教人员请求物品供应名册》各同人开会,准备即将到来的工作方法。过去在重庆我们曾经办理公教人员平价米的供应和物品供应,有过经验也有过工作上许多欠缺,希望这一次能够根据经验改正缺点。

二月二十七日 星期四 晴暖

到颐和路九号见张主席岳军先生,谈半小时。他已默示将任行政院长或副院长,宋公确不能再继续干下去了。与岳军先生别后到中央党部参加中央党政军联席会报,讨论对付共产党的种种策略。方希孔主张最近要在上海发动一个大规模的民众游行运动,藉群众的力量把共产党主要人物驱逐出上海,把共产党和与共产党做喉舌的报纸予以捣毁。讨论的结果,没有人赞成此举。此虽是上海方面党政军负责同志的一致主张,其实是一个幼稚的见解。

二月二十八日 星期六【五】 晴暖

中午与公琰兄同到纯明兄寓吃饭,有景超、道邻两夫人在座。晚间蒋梦麟夫人约吃晚饭,亦系以道邻夫人为主客。饭后与铸秋兄同到国际联欢社,因无会员证被拒不得入门。这个大官僚的娱乐所,不入也罢了。

美美姑托查汪先生骸骨下落。顷据陵园警卫队彭耀君来报,前年陆军总部派兵士于夜间挖坟开棺,取尸装麻布袋内,用卡车装运,不知运往何处。挖坟开棺时,戒备极严,警察亦不许近,不知究是何意。现时梅花山坟址只有空棺葬埋。汪先生之岳母五姑婆亦葬于附近,据彭君所得报告,已秘密移葬于中山门外苜蓿园。美美姑言,系伊家派人秘密移葬,地址尚未详知。

三月一日 星期六 晴暖

又参加一次三中全会政治组提案审查会会议。召集人于右任、李文范均没有来,就到会的互推一年长的人做临时主席。你不肯就,我也不肯就,结果陈树人勉强出来了,又是那样的无能,不知道如何处理会场。发言盈庭,泛滥不知所之。几次会可以说都因为主持的人没有能力,以至没有好结果。看今日推举临时主席的情形,可知道老一辈的在党内具有很大的势力威望,但已落伍无能力,后一辈的声望地位不够,不敢毅然出来担当事务。一临时主席尚且如此,其他可知。如此党的组织安得不糟。今日提出来的草案是一篇不着傍【边】际的党八股,看来令人生气。但在这样的会场空气之下,也只能产生这样的东西。

宋院长宣布辞职照准,哄动了整个首都。他做了一年又八个月的院长,因经济金融风潮而下台。他自己说:政策容有错误,问心无愧于国家。有人说,他的政策错了,又失人和,以至不能不下台,此语甚为中肯。

三月二日 星期日 晴、多风

和美美姑同往颐和路谒见张岳军先生。他详询汪家的现状。他说,过去的错误是无法补救了;他又说,他对于汪家的遭遇很难过。这是美美姑要求见他的,他恐怕外间会有误会,所以由我陪同前往。谈话共历二十分钟,他的态度甚觉诚恳,他表示愿意尽可能使孟晋早些出狱。

三月三日 星期一 晴冷

翁副院长召集财政、交通、粮食几个部长和主计长、蒋秘书长,讨论修改最高经济委员会的组织条例和增设物价委员会两件事。我也奉命参加会议。这会议是由昨夜翁副院长和蒋秘书长当面接受蒋主席的训令而来的。蒋主席认为,目前的经济措施还须加强经济委员会的力量,尤其是物价的管理必须有一专管的机构。这本是旧话重提,今后能藉此两机构收到多少成效,很不易说。中午参加中宣部社论委员会会议。又参加绥靖区政务委员会县干部人员考试阅卷事宜会议。

三月四日 星期二 阴冷

蒋主席兼理行政院长职务,第一次到院主持院会,会场空气自然又是另外一种味道。议案完毕之后,兼院长即席致简短训词。其中有几句说,宋院长虽然辞了职,他的经验很多,今后大家可以和他遇事商量。这大概是表示对宋好意的。

下午和蒋秘书长闲谈。他对宋这次的辞职,和最近【2】未来行政院长问题的可能发展,和他自己的出处,说了许多话。他说,他曾对宋院长说,他这次之所以出任秘书长,为的是调剂于蒋宋之间。他最明了他两人的性格,他在中间可以使他们两个刚强的个性不至发生冲突。宋这次下台,曾对蒋说,今后决仍尽力为政府帮忙,决不做不利于政府的事。[从]蒋今天在院会说的话,亦可见对宋甚表好意。两人情感始终良好,他实在不无微劳。他又说,他之所以离开教育界走入政府,全是为国家着想。蒋主席已允许他,不久即可离开行政院,转任较清闲的职务。但以后他决不离开南京,因为他参与政府的机密太多了,不便他去,并且愿继续为政府出力。

他在院内,向持不偏不倚的态度,所以蒋宋都很听从他的说话。他离开行政院之后,将致力完成他一本尚未完成的著作,这书名为《风潮自西来》,是一本珍珠港事变以前一百年内,中国问题的回溯与评述。

三月九日 星期日 晴冷

礼拜三日(五日)和美美姑、谭文素同乘火车到苏州,探视汪夫人于第一监狱,铸秋兄亦从上海来。下午二时左右同到狱所。因汪夫人患感冒,不能出外,直到女监相见,谈话约两小时。汪夫人诉说往事,自言有功于国家,有功于粤省政治,政府对伊之处置,绝不公道。慷慨激昂,有时杂以哭泣,对过去行事,并无悔恨之意。监内地方甚为整洁,待遇亦宽大,似机关或学校之宿舍。监内诸囚犯除精神痛苦之外,似不至受肉体上之大痛苦[1]。即日下午五时与同来诸人乘车赴沪。在沪小住两日,与曾仲鸣、林柏生、褚民谊三夫人、曾仲鸣之姐三姑、曹少岩、汪文悌等晤谈,相见黯然,不堪回首。又往见孔庸之、蒋廷黻、何淬廉诸先生。孔甚牢骚。蒋论宋子文院长之失败在于只顾财政经济,而忽略政治问题,语甚中肯。礼拜五夜车回京,礼拜六晨到京。

三月十日 星期一 晴暖

何孟吾口中常喜欢说不愿过问小事,其实最喜欢问小事。今早与彼谈到一些极琐屑的杂务,彼之认真执著,令人吃惊。正午参加社论委员会会议,到委员近二十人。下午三时参加绥靖区政务委员会会议,大部分时间在求经费问题之解决。晚间赴王亮畴先生寓吃晚饭。亮畴先生为租赁寓所事极费踌躇,苦不易决,嘱余往谈。

三月十一日 星期二 晴暖

行政院院会因为蒋兼院长的方便,今日第一次移到国民政府会议室举行。会中表现出蒋兼院长对于某些问题的政策是和宋院长完全不同的。宋的政策多偏于财政收入方面,蒋却着眼于政治的作用方面。例如敌伪物资的利用,宋处处着眼于国库的收入,蒋则再三说,只求物资的利用得当,处理敏捷,不必斤斤计较国库的收入如何。下午物价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举行于本院会议厅,讨论公用事业应否加价,抑采政府贴补办法。讨论许久,结果因为经济紧急措施方案颁行未久,为贯彻此方案,并为维持政府威信计,大家主张此时不宜加价,以采取贴补办法为宜,且此种方针最少继续两三个月。这实在是合理的政策,惟交通部长俞大维似甚不以为宜【然】。晚饭后到狮子桥孙桐岗寓参加谈话会。

三月十二日 星期三 晴暖

法学会年会筹备会,我被推为召集人。今午假公余联欢社召集第一次筹备会,讨论年会论文征集及悬奖征文的方法。晚饭后为各党报撰社论一篇,题为《祝三中全会》。

三月十三日 星期四 晴暖

参加宣传部主持之宣传会议。出席的为政府各主要机关之次官及各宣传机构之负责人。

三月十四日 星期五 阴

九一八以后东北三省抗日军民流亡,到新疆省的二万余人,现在只余八千余人。东北的党政要人计划把他们遣送回东北原籍,今午在中国实业银行专为此事请客。出名的有莫德惠、于斌、傅汝霖、李溥霖、王德溥等五人。现在似乎办理任何一件事,都非讲人情,拉交谊不可。细细想来,大概因为八年苦战之后,一切供需完全失调,以至事事发生“黑市”,乃至有此现象。譬如轮船、公路以至戏院买票,因为供求不能相应,发生黑市,遂不免从交情人面上面求解决调剂之道。推而广之,其他一切,都是起因在此。

三月十五日 星期六 阴冷

到王亮畴先生寓吃午饭,伯聪先生亦在座。亮畴先生对宋子文院长藉政治权势经营私人工商业,说了许多叹息的话,并指出许多事实。又说中苏条约亦是宋误国措施之一。饭后访蒋廷黻先生于张纯明兄寓所,谈半小时。

三月十六日 星期日 晴冷

到中国殡仪馆吊许诗荃兄母丧。旋与振姊,周应湘、何炳贤两夫人同到老虎桥监狱探视周应湘、何炳贤、陈良烈、陈昌祖、陈国强、何文杰等六人,均以汉奸罪被羁留于狱中者。与彼等共同晤谈于一办公室中约一小时。彼等之生活似尚不至十分难堪,精神之痛苦自所不免。最后送彼等各归狱舍,狱吏一一纳彼等于斗室中,闭门加钥,似囚犬然。此时不仅彼等黯然伤神,余心亦极难过。

午饭后与振姊及两儿乘车往游陵园及灵谷寺。

三月十七日 星期一 晴

参加中宣部社论委员会会议,讨论到对共产党的军事宣传,和美总统宣布经济援助土、希两国后,我国应有之反应宣传。第一任驻印大使罗志希今日也出席会议,畅谈他对印度问题的见解。午后主持卅五年度各省市政绩考核审查会。这种政绩考核实在只能诉诸民意,若由中央机关考核,标准既不易定,纯靠书面资料亦不合理,若要作高下优劣之比较,更为困难。今日所审查的只得十三省市,尚有若干省市资料未齐,留待日后。

三月十八日 星期二

午饭后访李德邻先生。谈话中彼对于蒋主席之批评极不客气,颇出余意外。盖以往彼从未尝对余发此种愤闷痛切之言论,彼向以谨朴混厚称,亦不似发此种言论之人也。嗣复见黄季宽先生,彼正患腹泻,仍谈半小时。

三月十九日 星期三 晴暖

上午访莫柳忱(德惠)先生于鼓楼中国银行,谈目前大局,历一小时。彼对于王雪艇之中苏交涉,认为技术上殊欠老到,至为苏俄所骗,颇有见地。午饭后曾仲鸣夫人来访于寓所。朴生、秀侠两兄及张任民先生先后到院晤谈。

三月二十日 星期四

到国民大会会堂本党三中全会会场旁听一小时,恰好是吴秘书长铁城作党务报告。他历数本党许多失败,为过去党务报告所少有,吐词甚亦坦白。可惜只讲现象,不讲原因。下午参加物价委员会第二次会议,讨论上海市及交通部主管各种公用事业与经济部主管之煤斤贴补数字。

三月二十一日 星期五 晴冷

上午到中央医院镶补牙齿,下午到市政府参加日用品配售委员会会议。

三月二十二日 星期六 晴

上午到三中全会旁听,仅半小时即退。中午请仲鸣夫人、美美姑、谭文素、周太太到寓吃午饭。

三月二十三日 星期日 阴

又参加三中全会上下午两次旁听。讨论到政治改革案时,有人提到训政到底何时结束,训政时期约法是否尚有效力,与其他党合作的具体办法应如何规定,非有明确的规定不可,以至引起一场辩论。休息时间在休息室内遇亮畴先生。他作一很有意义的比喻,他说男女两人决定结婚时,不必明白问明你是否嫁我,或你是否娶我,只须大家同意到影戏院去,或其他地方,以后的事即可顺利进行。政治的事也是如此,许多问题是在“尽在不言中”,或“可以意会不可以言传”的方式之下解决,不必作过于明白或过于刻板的规定的。反之,失去弹性,失去伸缩回旋余地,反为不妙。此论大有道理。

中午到恺锺兄寓吃午饭,晚间到王德芳兄寓吃晚饭。下午三时在毛庆祥兄寓参加社会建设协会南京分会筹备会会议。

三月二十四日 星期一 晴

参加三中全会总理纪念周,蒋主席作极沉痛的演说。大意说,这次全会只听见怨天尤人的怨愤之声,殊少有建设性的建议。一部[分]同志因为个人的失意,肆意攻讦本党在政治上负责的同志。这无异替共产党削弱本党的力量。他对于全会攻击宋前院长子文、王外交部长世杰、陈长官仪,更极力为之辩护,说他们并无贪污或失策之处。政策的决定,他并且负其责任。这一场演说,和国民大会那时候一样,把党内混杂的空气,嚣张的声势,澄清镇压起来。他说全会许多议论和决定,都是不顾事实,不计环境的。他又说,失败始于成功之时,今日以后至十二月廿五日行宪之时,这中间是本党最危险的时间。这一场演说,自然还有人认为是独裁或随意骂人,其实如没有他这样的领导,国民党真不免要分裂或没落的。

就我所见所闻,全会只充分表现党内派系的拼命斗争,并没有对于敌党斗争定出具体可用的方法,更没有对国家社会定出建设和改造的好计划来。他们攻击王世杰,攻击陈仪,乃至取销东北行营两委员会等等,都是攻击政学系的一串行动。这真是党内最可痛心的现象。

中午参加党报社论委员会聚餐,晚间应胡铁岩约,赴彼寓内宴会,客人有蒋秘书长,王主席东原,渝、平两市长。

三月二十五日 星期二 晴暖

行政院例会仍假国府会议厅举行。中午应徐柏园兄约,到颐和路宴会。晚间到毛庆祥兄寓叙谈,下午并到中国殡仪馆吊孙桐岗兄父丧。近接讣告甚多,一周内竟达四起。人到中年,多生感慨,此当是一原因。

三月二十七日 星期四

几日前乃光兄来商应否就行政院秘书长职。昨日此事已作决定,不至再生变化。昨日傍晚彼邀往视察二号官舍,将迁居于彼。今日外间亦已知此消息。彼原意欲以大使出使欧美,甚不欲就此特任之幕僚长。彼衷心所考虑者,似以个人之待遇优劣为中心,当年革命做事之热忱,已不复存在。昨夜在彼寓长谈,亦不断谈建筑新屋之事。彼年已越五旬,子女亦多,自不免有此打算。与梦麟先生及希老谈及此事,彼等问余意见。余认为乃光兄恐不免有一缺点,即好用聪明,能不用聪明则佳事矣。今后之行政院因政府改组之结果,秘书长除应付各部会署首长及各省政府外,更须应付立法院与国府委员会,困难复杂将比较以往为甚。好用聪明非所宜也。

下午携正儿与振姊参观全国美术展览。到司法院参加法学会理监事会议,晚间到孔庆宗兄寓晚饭。

三月二十九日 星期六 晴暖

梦麟先生嘱往见即将来长政院之张岳军先生,晨八时到吴铁城先生寓相见。原来彼此次选择政院副秘书长,岳军最先属意于余。嗣因余亦为广西人,两广西人同时提出,且同属一机关,恐蒋主席不能同意,改选浦薛凤兄。但经过已为外间所知,恐余心不满,故约往一谈,以示劝勉,用心亦良苦矣。与岳军先生别后,驱车往游陵园、灵谷寺及明陵,春光骀荡,嫩柳飘风,樱花桃花盛开,至觉怡神。同游的有朴生兄父女,方、静两儿,振姊。下午二时余始进城。三时在刘任夫兄寓茶叙,到鸿涛、凤山[2]、齐焌、石孚、道明诸兄,畅谈至黄昏始散。

四月一日 星期二

政院例会仍在国民政府大楼三楼会议室举行。蒋兼院长主持会议仔细敏捷,效率甚高。下午与何孟吾、邱毅吾两兄谈绥靖区政务委员会的存废问题,一致主张应即裁撤。不过张岳军长行政院后,恐未必赞成此议。晚间到唐乃健兄寓聚谈,讨论有关行宪的各种选举问题,深夜始散。

四月二日 星期三 晴

清晨访李德邻先生。新任政院副秘书长浦薛凤今晨开始到院办公,他先到我寓,请我陪同前往,后来和各同仁见面,也由我作介绍。下午到下关车站送卸任的政院副秘书长宋忠道赴沪,适吴铁城秘书长亦同车赴沪。他说,政院副秘书长原定要我担任,因我亦为广西人,故改为浦。吴为张岳军先生这次“组阁”的总参谋,所说想是事实。

四月三日 星期四 晴

与何孟吾、邱昌渭同谒健生先生于国防部,讨论绥靖区政务委员会的存废问题。下午参加第三次物价会议。晚间瑞元兄来寓吃饭。彼新从台湾回京,谈此次台湾事变颇详。夜十一时送朴生兄赴沪。

四月四日 星期五 晴

绥靖区政务委员会第廿次会议,讨论地方民众自卫力量的组训方法,和政府改组后党政军各机关本党干部如何联系方法。讨论到重要的地方,交通部次长谭伯羽忽写一字条给我转告主席白健生先生。他说,今天出席的经济部次长潘序伦并非本党党员,而且有些靠不住,我们这样讨论党的秘密问题,很为不当。健生先生为之愕然。

四月六日 星期日 晴

瑞元兄邀往龙门酒家吃早茶,一家大小均去。随到孝陵卫中央训练团参加某某四种训练班开学和毕业典礼。接汪夫人狱中来信,读之凄然!

四月七日 星期一 晴

回到南京后,第一次出席院内总理纪念周[作]演讲,发表几点关于政府改组的个人意见。1.关于改组政府的法理根据——是找不出合理的根据的。2.改组后的政府既不能说是多党训政的政府,也不能说是欧美式的混合政府。3.国民党为甚么在这时候结束训政,不能说是纯为迁就环境事实,是确有走上民主,实行宪治【政】的诚意与决心。

中午参加中宣部社论委员会会议。

四月八日 星期二 晴

政院例会因蒋兼院长尚未回京,翁副院长做主席,仅一小时即告完毕。中午参加民主政治学会聚餐会。晚间应居院长觉生邀宴,席间有谢冠生、夏勤、徐柏园、董霖、吴绂徵、刘霨凌、马骥等。觉生先生语余,他已经召集最高法院各庭长,吩咐他们对于未判罪各汉奸案,一律从轻判罪。这当是汉奸案中有关各人所欢喜的好消息。

上午与白健生先生在政务委员会谈政务委员会的存废问题,和今年桂省的各种选举问题。

四月九日 星期三 晴

与何孟吾谈政务委员会存废问题。他举出许多事实,说这是和陈辞修、白健生两人的利害冲突有关的事。中午应陈辞修约,到普陀路他寓所吃午饭,讨论有关选举的各种技术问题。参加的有罗贡华、柳克述、邓飞黄、楼桐孙、宋宜山、范予遂、黄少谷等。

四月十日 星期四 晴

第四次物价委员会会议,讨论四小时之久。关于纱价及米煤储量运输等问题,讨论极为详尽。晚饭后访许静芝,谈贝祖贻被弹核【劾】事。旋谒吴铁城谈半小时,触及问题甚多。他坐灯下,殊见疲惫态,自言年已六十,所求者惟民主政治之实现,与提携后进青年。彼近常提及其【 】自己之年龄,据与彼接谈之友人均如此说。这大概是老年人之必有感慨。

四月十一日 星期五 晴

乃光兄到政务委员会与孟吾、毅吾、渭南诸人共同讨论政务委员会的存废问题。他们都很着急,希望张岳军先生到行政院后,实时有所决定。我说中国的政治措施决不会有这样痛快的。他们说我谨慎,我说这不是谨慎,这是事实,这是冷静的观察。政府改组已经拖延将及半年尚未解决,这件事也不能迅速解决的。

晚间应叶秀峰约,又是讨论选举问题的宴会。他想把中统局这系统做选举的准备工作。夜十一时送朴生兄及陈子【孚】木赴沪回粤。

四月十二日 星期六 晴

下午绥靖区政务委员会例会开会。会后副主任委员白健生又约何孟吾、邱毅吾、邓雪冰、雷渭南和我举行一个谈话会,讨论绥靖区政务委员会的存废问题。何、邱是坚持取销论者,邓是反对取销者。历两小时,并无具体的结论,白是偏于保全方面的。晚间赴宋宜山宅晚饭,谈民主政治学会会务。旋赴建康路农商银行,访梅哲之。

四月十三日 星期日 晴暖

参加各学术团体联合会座谈会。我于演讲中说明两点意见,(一)这个联合会应以提倡自由研究,自由思想,自由发表为共同精神;(二)这个联合会对社会科和自然科两种团体应一样重视。中午应陕西省财政厅长陈应瑜宴,客人均系财政部、粮食部和行政院秘书处的高级人员,自然是“公事饭”的性质,肴馔很是讲究。宴后到北平路与静工、障川谈很久。傍晚到励志社参加周应人君结婚典礼。晚饭后至任夫兄寓,参加谈话,讨论今年各种选举有关问题。

四月十八日 星期五

前日吴铁城先生约,往其寓所茶会,谈有关选举各问题。即将出任行政院院长的张岳军先生亦在座,到会的有罗贡华、邓飞黄、范予遂、胡秋原、端木恺、宋宜山、陈英竞、程希孟等,均民主政治学会的主干人物,谈话历两小时。

今晨给各党报写了一篇社论,题为《论新政府施政方针》,要点指出各党派和无党派的社会贤达人士参加政府后,施政方针的精神仍为过去国民党秉政时代的政策延续与扩大。晚间李鹤龄先生邀宴。

四月十九日 星期六 晴热

撰先慈事略。先慈出生年日,据族谱所载,系咸丰辛酉年(公历一八六一年)六月初一日午时,去年先慈逝世,家中人所撰讣告则系咸丰己未年(公历一八五九年),不知孰是,尚待考证。

下午赴国民政府参加谈话会,讨论政府改组后,副主席及国府委员就职时,宣誓典礼各项仪注应该如何规定。晚间应蒋梦麟先生宴。此次政府改组,梦麟先生亦为新任国府委员之一。国民党籍中之府委,如宋子文、王世杰、邵力子、翁文灏、王宠惠、蒋梦麟等,平日均党中无派别,比较独立之分子,且多数为最近三中全会及其他党中会议所猛烈抨击之人士。蒋主席毅然把这一批人提出做最高决策的府委,实具很大的勇气和远见。这一批人恐怕即是马歇尔将军所指的自由开明分子。换句话说,这次政府改组是受美国政府态度影响最大。

四月二十日 星期日 阴

徐可亭先生约往晤谈,忽以行政院会计长一席相强,并说经与新院长张岳军先生商定,不许推辞。再三婉却,均不见许。当告以我有竞选立法委员计划,彼说并不相妨。过去彼曾两次挽我任事,均已推却,此次实觉难以为情。辞出彼寓,往访乃光先生,请为设法摆脱。彼亦赞同可亭先生之议。我对此职极不愿意,准备竞选立法委员固是理由之一,当此物价不绝波动,各机关经费不能按预算开支,会计长职务极不易干,此又是一理由。且此职纯系事务性质,我对于数目字向感头痛,我干此事毫无把握。我实梦想不到此职会套在我头上。朋友意见,本推耿民兄,可亭先生初亦属意于耿民兄,并已电黔,请彼来京。不意岳军先生竟坚持要我充任也。傍晚与振姊同访陈树人先生于大树根。彼任侨务委员会委员长已十五年,并无若何成绩。近政府改组,已内定另易委员长,谈话中彼虽表示不愿意再干,且血压甚高,不宜继续工作,惟牢骚语甚多,不知何以仍舍不得也。

四月二十一日 星期一 晴

中午参加社论委员会会议。下午谒王亮畴先生,谈到会计长事,他劝我不宜固辞,因为当此艰困之际,固辞很容使岳军、可亭两先生发生误解。他说眼光要放远些,不要只看眼前,语重心长,十分可感。晚间朱章赓兄请宴,宴后与勺庭、铁岩两兄同访道邻兄,道邻兄即将随魏伯聪先生赴台省,任省政府厅委。

四月二十二日 星期二 阴

[第]七八三次院会仍旧在国民政府会议室举行,蒋主席仍以兼院长的身份出席主持,这当是政府改组前最后一次的院会了。明日新国府委员会成立,训政正式结束,国民党一党执政的政府亦从此结束了。中午应陈英竞、王德芳约,赴国际联欢社宴会。下午三时赴国民政府,代表行政院参加稽勋委员会会议。会后赶写党报社论一篇,题为《台湾改制后的新展望》,送各报明早发表,并广播各地党报。晚饭后赴乃光先生寓,详谈院内公文处理手续及工作分配诸事项。

四月二十三日 星期三 阴冷

新任院长张岳军先生和新任秘书长甘乃光兄均于今日下午三时到院视事,先和简任人员在办公室内见面。旧任秘书长蒋梦麟恐怕记不得各人的姓名,要我逐一介绍。张院长只对大家简单说了几句客气话,甘秘书长却和大家说了廿分钟关于处理公文的话。蒋秘书长离院时只有我一个人送到大门上车,临别殊有依依难舍之意。

下午四时假座徐可亭先生寓(傅厚岗卅号)举行物价金融等经济性质问题讨论会。参与的有翁副院长咏霓、俞部长鸿钧、徐主计长可亭、徐次长柏园、庞次长松舟、陈局长芷町、甘秘书长乃光、张总裁公权,后来张院长岳军也来参加。这是专为张院长做参谋的临时非正式会议,讨论时间直延至深夜十一时。讨论的问题很多,也多有结论。但我总觉得过于枝节,并不能从大处着手着眼。主计处要我做行政院会计长的命令今日下午竟下来了,欲罢不能,惟有硬着头皮干下去。

四月二十六日 星期六 晴

新院长岳军先生站在办公室对我们大声说:“我看了两天公文,都是一百几十亿乃至一千几百亿的经费案,要我院长批准,院长有这样大的权力吗?这样国家非跨【垮】台不可。”后来我把紧急支付命令的法令,和有关国家预算编制的法令都找出来。研究的结果,国防最高委员会取销之后,紧急支付的权力已经连带取销。预算编制的程序,因为国民政府改组了的缘故,也还没有一定的法律做根据。因此今后的财务行政实在还没有一条轨道可循。过去政府走惯了方便之门,今后在短时期内恐将有脱节之虞。

四月二十七日 星期日 晴

上午到孝陵卫中央训练团,参加军官训练班和绥靖区县各级干部人员训练班毕业典礼。蒋团长(主席)亲临训话,对于剿匪战术作极具体极详细的指示,说话历一小时之久。以日理万机之一国元首,还要耗费时间精神于这种工作,对于剿匪之重视可想而见,谋国勤劳令人肃然起敬。中午宴请朱瑞元兄。下午仍到院办公。

四月二十八日 星期一 晴

蒋主席在国防部大礼堂召见卅五年度党政军各机关特保成绩最优秀人员四百余人,我也在这四百余人之内。去年召见时,我已经充当了一次特保最优秀人员,现在是第二次了。朋友开玩笑说:“你是特保专家”,心中殊觉难过。为甚么要受人特保,自己不能保人呢?蒋主席于这些人员行列中,逐一点名检阅后,登台作半小时训话,勉励有加。

今日和张院长谈了两次,和徐主计长又谈了一次,都是关于国府主席有没有紧急拨款命令的特权问题的。这特权在国府未改组以前主席(亦即国防最高委员会主席)和行政院长是充分自由享有的,现在因为国防会撤消,政府改组,已经不复存在。听说主席不愿意把这特权放弃。就目前的情势说,大家也感觉到这特权无法取销。但如何恢复这特权呢?要国府委员会从新通过一个决议,恐怕国民党以外的党派人士不肯;不通过决议,又没有根据。将来会不会因此引起政潮,实在难说。

四月二十九日 星期二

张院长第一次主持院会,亦即政府改组后,各党派参加的行政院第一次会议。开会时间到了,各党派的政务委员和部长除国民党籍外,一个人都没有到。王世杰部长对张院长用英语说,“这样给外间一个很坏的印象,因为这是第一次的会议呀!”还是张院长打电话给青年党的左舜生部长(农林),请他务必即来开会,同时又派秘书长甘乃光前往迎接。结果左舜生和常乃真【德】(不兼部的政务委员)两人来了,勉强开成一个“混合内阁”的会议。这次院会也是第一次不举行任何仪式的院会。院长于宣告开会之前很随便的在会场上和“阁僚”说话、拉手,每发言必定起立,也【这】和以往的几个院长一入会场,全体“阁员”各就原坐【座】肃然起立,鸦雀无声,院长直趋主席座,宣布开会和发言均系坐在椅上,其他“阁员”概须起立,大不相同。开会时间很长,十二时半才散会。两个青年党“阁员”始终没有发言。下午举行物价会议,张院长主持,五时散会。晚间赴孙桐岗寓聚谈,十一时散会。

四月三十日 星期三

物价会议继续开会,一直到下午一时半才散会,张院长明日要出席立法院,备立法委员的咨询,许多待解答的问题也在物价会议之后提出讨论。午饭时与财政、粮食两部的高级人员在会计处讨论卅六年度省市预算审核问题,下午四时左右始散会。晚间应广西同乡李运华等及中央医院院长两处宴会。

五月一日 星期四 雨

上午参加粮食部田粮业务会议。中午到吴铁城秘书长寓午饭,讨论一种新组织,以助吴秘书长完成辅佐蒋总裁之任务为目的。参加的有甘乃光、萧同兹、陈庆云、陈剑如、汪公屺【纪】、张九如、高自约[3],连我和吴秘书长共十人。下午参加中央党部党政军联席会报,讨论如何防止京中各大学教授最近蕴【酝】酿反对政府的风潮。傍晚向张院长报告讨论的结果,请他于明日茶会招待各大学校长和教授。

五月二日 星期五

行政院各部会长官及不兼部会之政务委员今日上午举行第一次检讨会议(谈话会),张院长提出财政金融物价诸问题,并报告本年度国库收支实际情形,予人以一种印象,即一切无准备,无办法,为时代潮流所驱迫,不能自主。这几日他在立法院和别的场会【合】上也给人以此种印象。他现在以“自由”、“民主”、“开明”分子的身份登场(中外评论有此称号,自身自亦受此影响),当然一切作风要和过去不同。但有此作风,似还不足,非有切实的办法,独立的见解和主张不可。新贵——地政部部长——李敬斋在谈话会上主张政府应硬性限制物价,不顾一切,幼稚卤莽,十分可笑。这种人居然做了部长,亦可怪。

五月三日 星期六

中午约财政部、审计部、主计处的高级人员来商谈各机关办公费因为物价高涨以至巨额短绌的弥补方法。去年十二月至今年三月,物价约上涨了两倍半以上,各机关本年度的办公费在过去的四个月内已经用完了。商谈结果一律追加两倍至两倍半,但以后物价如果再涨,这一次的追加还是不济事的。中央全年办公费八百余亿元,地方二百余亿元,追加两倍即为二千余亿元,实在是惊人的数字。下午审查四川、安徽、青海三省本年度预算。晚饭后访王亮畴先生,谈甚久。

五月四日 星期日 晴

清晨请亮畴先生和魏道明先生、乃光先生到国民酒家吃早点。上午回院办公,中午访道邻、纯明两兄,应商启予先生宴,晚间应黄应乾宴。

五月五日 星期一

参加本党南京市第四次代表大会,以第卅区党部(行政院内的党部)代表的资格出席。晚间赴宴会一处,参加民主政治学会理监事会议,又参加陈庆云寓的谈话会。

五月六日 星期二

第一次以会计长资格列席行政院会议(新的行政院会议规则规定会计长列席会议),并且因为讨论各省市的卅六年度预算案及追加各机关经费等案,在会议席上发言。下午出席市代表大会,晚间赴乃健兄寓参加谈话,甚感无聊,乏味之极。

五月七日 星期三

上下午均到市党部参加代表大会。下午选举执监委员,竞选情形甚为热烈。三日来各次大会均松散懈怠,绝无精神,最关重要的《今后全市党务纲领》一案,也于极马虎的情形下通过,惟有选举特见热烈。中午应崔唯吾兄宴,晚间应刘维炽(季生)宴,又到于望德兄寓参加聚餐会。

五月八日 星期四

物价问题,公教人员待遇改善问题,是新“内阁”急须解决的大问题。张院长几日来焦心衡【衔】虑,想得解决之道,我们做幕僚的也为这些问题而忙碌不宁。有没有具体的办法呢?没有的,任何人恐怕也没有。王副院长云五对此事极感兴趣,拟了一些方案,并不见得切实可行。晚间蒋梦麟先生夫妇请院内同人吃饭,是还席的意思。饭后到乃光兄寓,与庆云、九如、自约、公屺【纪】诸兄谈选举事,十一时始散。

五月九日 星期五

各部会首长和不兼部会的政务委员举行第二次谈话会。张院长主席,专讨论改善公教人员待遇问题,发言盈庭,历两小时未得结论。再交小组于下午三时继续开会,参加的有财政、交通、社会、粮食几部部长、主计长、秘书长、会计长,王副院长云五做召集人,又历时三小时。一方面物价高涨,公教人员和官兵的最低生活无法维持,一方面又须顾虑国库负担和巨额的纸币发行。因为几日来各地物价飞涨,到处发生抢米风潮,人心惶惶,危机四伏,大家认为非从救急下手不可。明知增加待遇,等于增加通货膨胀,形同饮鸩止渴,也只好走这一条似通非通的路。经徐可亭先生一番沉痛的说话,大家同意就现时分区标准,各别增加一倍。公教人员增加一千五百亿,官兵亦增加一千五百亿,连原有之四千三百余亿,总数为七千三百余亿。此数约等于现时国库每月收入的全部。此议既定,又讨论工人工资的支给标准。谷部长正纲与王副院长云五言语冲突,争论不休,面红耳赤,唬唬吹气。亦足见问题之复杂,不易解决也。

五月十日 星期六

物价委员会从上午九时起开会,一直到下午一时过才散会,讨论粮价、纱价、工资、补贴等麻烦复杂问题。讨论工资问题时上海社会局局长吴开先又和王副院长言语冲突,情形比昨谷、王争执更为利害。张院长做主席亦几于无可奈何。散会后一大群新闻记者在二层楼包围着我,要我告诉他们会议的情形和决议。到乃健兄寓吃午饭,时已下午一时半,继续在那里和上海来的一班朋友谈话,讨论目前的政治局势。下午四时回院,又参加外汇审议委员会第一次会议。出席的为中央银行总裁张公权、财政部长俞鸿钧、秘书长甘乃光,还有中央银行国库局局长夏晋熊和我,共五人。

五月十一日 星期日 晴

清晨与家人游玄武湖,找【划】小艇。因张院长明日出席中央政治会议,要报告有关军官、士兵和公教人员的待遇问题,游湖后回院准备一些资料。中午赴石孚兄约,到中央政治大学宴会,晚间赴乃光兄寿宴。

五月十二日 星期一 晴

因公教人员和官兵的待遇问题,这两日和张院长不断接触讨论。今午张院长告诉我,蒋主席已同意每月增拨三千亿元为改善待遇之用,但在此数内须保留五百亿元,由蒋主席自己支配,要我在这里作一个分配计划。

五月十三日 星期二

院会讨论公教人员及军官士兵生活改善案,历三小时,几乎得不到结论。陈总长诚一再陈说军官士兵生活的困苦,说一千七百五十亿,无论如何解决不了问题,一直到下午一时才勉强解决这一个案子。其实公教人员分配一千二百五十亿也可【何】尝解决了问题呢?陈总长一再在会场上迫张院长说出这一千七百五十亿是否完全作改善军官士兵生活之用,张院长不肯明白作答,要我答。我明知内里还有文章,只好随便支吾,其他不知就里的人,不免觉得奇怪。

五月十五日 星期四

连日各地学潮汹涌。今日中央大学学生借要求增加副食费题目,聚众到教育部和行政院请愿。十二时半到院,直闹到下午六时才散去,看情形风波还没停止。下午三时到中央党部参加党政军联席会报,讨论各地学潮工潮的原因和应付方法。蒋总裁间接指示,本党准备采取重大的新行动。晚饭后,到张院长寓报告会报的决议事项。

五月十六日 星期五 晴

各部会长官及政务委员谈话会从上午十时半起到下午一时半才散会,大部分时间讨论应付中大学潮。学潮的性质是政治性的,表面上是学生要求增加副食费,事实上因为共产党在鲁、晋等处的军事失利,所以用全力煽动学潮工潮,以期牵制政府的行动。谈话会到下午一时改开行政院临时会议,对学生的无理要求毅然拒绝。下午二时左右金陵大学的学生又聚集四五百人到院请愿,一直闹到夜里九时才散。他们的口号却以反对内战为中心。这两天学生尽管闹得很凶,始终没有发生流血或武力压迫的事,政府的忍耐力是很值得佩服的。忍耐也是民主政治的一个必要条件。

五月十七日 星期六 晴

清晨送一批提院会的案件到一号官舍,请张院长核阅。一见面即叹息这两日给学生们闹到不能办公。上午十时参加中央党政军联席会议,热烈讨论应付学潮的方针和态度,趋势比上一次剧烈得多,一致主张不宜用拖延和容忍的态度,避免流血的字样也删除了。学潮已经不是学校或者学生本身的事,政治的意义越来越利害,党的斗争已经从前线战场蔓延到后方来了。会议一直继续到下午一时才散会。今后说不定学潮会更加利害,会从京沪发展到平津及其他城市,或者更会因此流血。前途危险极了。谁能说将来会演变到甚么地步呢?下午七时见了张院长才离开办公室。晚饭后再到院办公两小时,总是感觉到时间太短,事干【情】太多。

五月二十三日 星期五 阴雨

晚饭后见亮畴先生于北平路五十四号,谈一小时。先谈他个人的住宅问题,他说因为个人的经济实在困难,只能在上海和儿子住在一起,无法在南京再保持一所房子,明日即迁离五十四号。随后谈到最近的学生请愿风潮,谈到国家大势。他说学潮虽然到处蔓延,还不足忧,最可虑的是军人。物价如此高涨,经济情形如此恶劣,一旦军人因待遇太坏,发生暴动,政府即将马上垮台。他又说目前国家大势和法国革命、俄国革命的前夕已经差不多,个人甚觉悲观。说到今日的国务会议,他说出席行政院院会的国府委员(王世杰)为甚么反对行政院院会的决议案?他说局势虽坏不足忧,可忧的是政府失去了控制的力量。他从国府委员会今日的开会情形,看出政府失了控制时局的力量了。

六月三日 星期二 晴

上午行政院例会,从九时开会到下午一时才散会。几十个议案,只解决了三个。民主的精神是很充满【分】的,办事的效率却差了。中外的人士都认为国民政府的改组,应该可以增加一些行政效率,事实上恐怕是相反的。会议席上讨论到这两天武昌、重庆等处军警大事拘捕共产党的学生和记者,以至发生死伤惨案的事情。雷震再三追问,这样一件大事是甚么机关下的命令,行政院长知道不知道。张院长和内政部部长张厉生,费了很多的说话加以解释,说是地方治安机关奉行《临时维持治安办法》失当所至。民社党的政务委员蒋匀田也有必须澈查责任的话。这件事,雷明知是本党下的命令,为甚么如此苦苦追问,真不像是一个以国民党的立场来说话的,倒像是一个民盟分子。

六月二十日 星期五 晴

上午参加秘书长主持的事务会报,还是不断的讨论怎样能够把公文办得快些。新秘书长到院已将近两月,始终谈这一件事。过去十多年,好几个秘书长也都谈这件事,也都想解决这个问题。但事情的本身,却始终是一个样子。我看这事情,不是从本身能解决得了的。新秘书长要和过去的旧秘书长一样失败。下午参加外汇审核委员会,从下午三时到六时余,讨论约二十件案件。从外汇的情形,看出目前国家的经济财政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政府机关今年需要的外汇总数约美金二亿元左右,中央银行恐怕供给不到半数。审核不管怎样的严格,无如外汇的数量实在太少,既然没有出口贸易,借款又不成功,审核严格也没有多大的益处。

六月二十一日 星期六 阴、有雨

行政院预算审查委员会第一次会议。我以会计长的资格参加会议,并充委员会的秘书。讨论六个预算案,最重要的两案,一个七千多亿的购麦案,另一个七千多亿的兵工器材案。粮食和军费的支出便是目前国家财政最大的流血伤口。

六月二十二日 星期日 阴雨

上午参加民意测验学会,及法学会南京分会的理监事会。下午乘车游览灵谷寺及天宝城等处。过汪精卫先生墓地,灵柩为人发掘后,只见丛草凄楚,令人感叹。

六月二十三日 星期一 阴

中午到《中央日报》社,参加社论委员会会议。值端午佳节,吃红【雄】黄酒,讨论中苏邦交。这两日因孙副主席发表了一篇谴责苏俄破坏中苏条约,埋伏世界第三次大战危机的谈话,我们的宣传工作显然遇到了新的问题。照孙先生的谈话,东北在苏俄的阴谋之下,恐将出现第二次的傀儡政府,抗战八年所得回来的国土,又不免再度为强邻夺去。日本吞了东北这炸弹,断送了他们的国命。苏俄是否又将步日本的后尘呢?今后半年,大概可以有事实的证明罢!

六月二十四日 星期二 晴

行政院例会开会,外长王世杰作外交报告,国防部长白崇禧作军事报告。外交报告涉及旅大接收、白塔山事件、中苏邦交,和向美借款诸问题。中苏邦交近来愈见恶劣,王外长报告之后,各政务委员纷纷发言,大体上都不外赞许王氏的外交措施,和分析对苏外交的困难。白氏的议论尤为精辟动听。

六月二十五日 星期三

下午第二次预算审查会开会,从三时起,直到七时才散会。讨论粮食部和教育部请求追加预算案共三案。粮食部的追加案,简直吓死人,只是购买麦子一项,便是七千亿元,新疆一省的军粮又是九百二十亿元。据他们负责人出席说明,关于粮食的追加案件,今年内全部的数目恐怕要在二万九千亿以上。我们这个农业国只要看这些数字,便可知农业已经破产。这些购粮或征粮的巨额经费消耗,最大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战争,因为战争需要四百多万的士兵和五十万的军官的缘故。四小时的讨论询问,大家都精疲力竭,摇头叹气,很勉强的作了三个决议案。大后日还须继续开会,要讨论的案多得很,总数约在七十件左右。

六月二十六日 星期四 阴,有雨

清晨参加外汇审核委员会,下午主持另一审查会,讨论各机[关]移用节余公教人员生活补助费办法。老于公事的人,在机关中称为干练之才,但他们总有一套周密苛细的想法使到一件事不能办,或者完全改变了原来的用意。他们虽然不是有心捣乱,他们的思想作风和环境自然而然的使到他们如此。这也是官僚主义产生的原因之一。今日的审查会使我深深有此感觉。

六月二十七日 星期五 阴雨

上午政务检讨会议。王副院长云五做主席,提出所谓“和平问题”。经过很热烈的讨论,大家都说和平虽然是政府的愿望,到现在希望不经过战争而得到和平,是没有可能,共产党绝没有讲和的可能了。怎样才可以缩短战争,早得和平呢?各有说法。翁文灏和青年党的左舜生都有最简明切要的意见发表。左舜生说“青年党加入政府是准备和共产党作战的,现在最切要是把政府改为战争体制,一切为战争。战争体制最切要又莫如听号令于最高统帅。”和共产党实际作战已经半年以上,现在遭遇军事上和经济上的困难,政府才感觉到要改为战争体制,恐怕已经迟了一些了。

晚间白健生先生请宴,座上有黄季宽先生和其他广西人。宴后围谈,几乎个个人都不满现状,不满政府,对前途悲观。尤其是白家的客人,恐怕都是批评现在的参谋总长陈辞修的。有人说出将来恐怕有兵谏出现,意思是说怕有人要用武力迫陈下台。十一时客散。临走白恐怕谈话传出去不好,加上一句,今宵的话不足为外人道也。

六月二十八日 星期六 晴

预算委员会临时会议于上午开会,讨论新闻局、地政部等机关预算,十二时半才散会。晚间美美姑姊妹和谭文素来寓吃晚饭。恂恂姑仆仆京沪间,从事贸迁,处处表见她的才能卓越,思想敏捷,甚有母风。饭后即乘夜车赴沪。

六月二十九日 星期日 晴

访居觉生先生,回院处理公文一小时,便过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傍晚和家人到后湖划小艇两小时。应赖景瑚宴会之约,到鼓楼五条巷访耿民兄。

六月三十日 星期一

中午参加中宣部社论委员会会议。许孝炎从平津回来,报告北方的军事、政治、经济,和一般社会状况,真令人忧心如捣。下午召集会计处高级工作人员,讨论工作上分工方法。这几日来物价不断上涨,美汇黑市据说已经涨到每美元换法币五万元以上,经济危机已经到了岌岌不可终日的地步了。人人见面,都摇头叹气。新政府的危机不知如何可以渡过。

七月一日 星期二 晴热

上午院会,从上午九时至下午一时零十分。关于如何可以早日结束战事,获取胜利,保证和平这一问题,差不多费去两小时左右的时间。结果由院长指定七个人草拟方案,将与战事有关的各项问题如财政、经济、粮食、征兵等统统纳入这方案之内,再提出院会研究。院中工作同人每人借支四十万元,在现在的物价情形之下,本不算一件事,但张院长不予同意。上午把经办的秘书骂了一场,傍晚又向我再提这事。这本是秘书长和副秘书长管的事,院长大可不必过问。今若此,我总觉得张院长太精明,太爱管小事,甚非所宜。

七月二日 星期三 晴热

下午预算审查会,讨论三个有关铁路复员经费的追加案,都无保留的照案通过了。另外讨论有关教育经费的追加案件三件,却费了许多考虑,于有条件的情形下予以通过。现在恃国家供养的所谓公费生只是国立学校的学生便是十七八万人,省立学校的数目也约略相等。因为粮价上涨,这些公费生的主副食费原预算所列不敷支应,追加之数全年竟达三四百亿之多,国库能力如何负担得了。预算会于通过了这几个案件之后,又建议政府,应将公费生名额逐渐予以减少,不知能采纳否。晚间张院长请宴,客人全是国防部的高级人员,白部长和陈总长也在内。本院副院长和两秘书长及本人作陪,席中吃酒甚豪,尤以副院长为甚。

七月九日 星期三

四日晚间到乃光秘书长寓参加外汇审核委员会。散会后与美美姑同乘夜车赴沪,五日到沪后,到林柏生夫人、曾仲鸣夫人和恂恂姑三处寓所盘桓一日,谈过去事,不胜感慨。晚间假恂恂姑寓所邀集彼等聚宴,谈笑甚欢。六日晨再与美美姑乘车赴苏,十时半到苏,赴监狱探视汪夫人,同在监中进午餐。谈话两小时,又不免一场感慨。除感慨外,只能说些安慰话而已。下午三时乘车回京,八时半到京。大雨。

【以下至1947年底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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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有关汪夫人陈璧君在监狱中的情况详见附录十二《忆陈璧君与陈春圃》的第一部分。

[2] 未能确定是何凤山抑或陶凤山。

[3] 高自约,1906—1959,贵州贵阳人,曾任国民党贵州省党部秘书、专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