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八年
一月四日 星期日 晴
为竞选立法委员,请准三星期的假,今晨从南京乘机飞桂林。晨八时从南京起飞,振姊、静、正两儿和周太太到机场送行,下午二时半到桂。这山水甲天下的名城在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观光。省府派人派车来接,住环湖路桂庐招待所。行李安顿后,分别拜访黄主席旭初和省府各厅处首脑。晚间黄主席设宴款待,新闻记者和一些久未见面的同学、朋友都到桂庐晤谈,大都谈竞选事。趋势似于我有利,或不至落选。与我同区竞[选]的有黄季宽先生,已于前日到桂;马晓军先生今日同机到桂;此外尚有林隐青、陈子英两先生,均国民党提名之候选人。还有青年党提名之苏汝诠先生,共六人。
一月七日 星期三 晴
明晨将乘汽车离桂林,循荔蒙公路到蒙江。到桂林之第二日曾与彭学沛先生等同乘汽车游阳朔,中间经过将军桥之广西大学及良丰公园,均入内参观。阳朔附近山景确有如入仙景如看画图之感。有人说乘船沿漓江前往,风景更胜千百倍,惜为时间所限,未能如愿。昨日一日忙于应酬,宴会四五次,殊以为苦。下午各机关会计人员二百人左右开会欢迎,演说一小时。今日上午游甲山、德智小学、老君洞、风洞山、花桥、普陀山、七星岩。岩内于日兵陷桂林时有兵八百,为敌施毒,全数死难。光复后尸首尚未腐化,尸状不一。有持枪待放者,有牵马者,有纳头于石缝中者。吾乡陈师昆山,为当时守军之参谋长,兵败自杀,墓即在岩之附近,因往鞠躬致敬。三日来与省府各厅处首脑晤谈不少,又两谒黄主席旭初。各厅处首脑,纷纷设宴相邀,客气万分,既感且愧。阳朔归来之夕,在省府宴会席上,报告中央政情之后,提出利用桂林阳朔天然风景,吸收外人游客,增加地方经济活力之议,颇得听众之注意。今后将随时以此议游说各方。
一月十日 星期六
八日晨乘中央银行汽车,自桂林沿荔蒙公路(荔浦至蒙江)南下,马晓军先生亦同车。初遇雨,颇恐公路难行。过阳朔后放晴,十二时到荔浦,下午六时余到蒙江。旅店极简陋,又未带卧具,幸虽冬令,并未甚冷,和衣倒木板床上,勉强渡过一宵。九日上午马先生乘船南往梧州,余则乘船北上平南。船于上午十一时自平南【蒙江】启轮,下午五时半到平南。船上污秽不堪,人又挤拥,坐卧均感不宁。到平后,即往县署见县长潘宗武君,备承款待。潘君对余竞选事因已奉到省方命令,已多方为余宣传接洽。即夜计划应办事项,并引余见各机关首长。潘君年青干练,办事甚有精神。余登岸时目睹市街景况即已有此感觉,见面接谈后益信。
一月十八日 星期日 记于北流
十日上午平南县长潘君宗武请宴,下午余柬邀机关首长及士绅,即席发表演说,历两小时。既毕,与会者均作恭维或引伸之语,意在赞助余之竞选。独律师李某对余演词一二点作挑剔之论,察其意非不良,余乃即席避谢,不以为意。
夜乘浅水电船溯江再上,十一日午到桂平。晤县长胡思尧君及老友卢奕农兄。奕农兄亦参加此次立委竞选,然对余竞选极意赞助,情殊可感。十二日上午游桂平城郊风景区西山,景物确有可观。中午宴请各机关首长及士绅,并即席讲演,反应似亦不劣。
下午四时乘小舟赴大湟江口,转乘拖渡赴藤。胡县长派职员一人伴行。桂平至江口凡六十华里,舟行不久即已入夜。旷野无人,忽闻枪声一响,共相惊顾,虽幸无事,已受惊不小。拖渡极污秽糟杂,舱顶上装鸡鸭牛只,仅隔厚板一层,牛只便溲其声可闻,臭味阵阵从窗际吹入,刺鼻欲呕。十三日上午到藤县。县长及参议会正副议长均已出巡,仅晤县党部书记长林俊生兄。林系高师同学,即夜为余安排宴请有关人士。藤县城甚简陋,远不及平南、桂平。
十四日清晨乘浅水汽船赴梧,上午十一时到梧。晤县长黎植松兄(号挺霄),及同学刘君罢【罴】、黎荣燊诸兄,均对余竞选刻意相助。岑溪留梧同乡陈植庭、邓海生诸先生亦奔走甚力,故梧市之宣传工作甚为得力。十五日中午假座广西银行举行茶会,招待机关首长、新闻记者、士绅及乡长,到六十余人。余演说历两小时,大意与平南、桂平、藤县等处所讲无异。晚间,岑溪留梧同乡邀赴公宴,到五十余人。
十六早乘小火船赴戎圩,转乘汽车返岑溪原籍。汽车中途损坏,下午三时许始到县城。县长李伟师,参议会议长曾彤云,及其他机关首长、同学、朋友十余人到车站迎接,相见甚欢。下车后见余竞选标语已遍贴街头。为余主持与计划竞选最力者为曾议长彤云兄,与老友甘君略兄及刘立铨兄。余初不料彼等为余宣传之普遍若是也。十七日上午余以岑溪中学第一班毕业生校友资格,被邀向母校学生四五百人演讲。中午余宴请机关首长、乡镇长及城中士绅。晚间各机关举行晚会,对余回里表示欢迎,情形均甚热烈。此对余竞选关系甚为重要,岑溪一县之选票,可以获得绝大多数,似可无疑问。十八日下午乘公路汽车赴玉林,夜宿北流。
一月十九日 星期一
昨夜入旅店未久,即来两人,自认陈姓,以叔呼我。初时以为彼等或系热心助余竞选而来,谈话稍久,始知其为候选人陈锡珖作侦探而来。竞选手段原多花样,余初未及注意,亦可笑也。今晨八时离北流,十时许到郁林,换车赴贵县,下午三时半抵步。访县长萧抱愚,值开会未晤。访县参议会议长陈志文,及县党部书记长傅斗楂,警察局长某。彼等态度远不若前此所到各县之热烈感人。晚间一个人小饭馆悄然吃了一顿晚饭,回到旅店独立甚久,益无访客,益觉冷落不堪。至八时许萧县长、陈议长、傅书记长始来回拜,谈话殊觉敷衍。
一月二十日 星期二
今日中午举行一个茶会,邀请各机关首长和地方领袖,共到二十五六人。我作一个一小时半以上的演讲,到底把他们冷淡的态度改变过来了。会场中他们固然不好意思不作一些捧场的说话,散会之后,他们的态度口气都大不相同了。晚间萧县长请宴,席上居然有人很坦率的说,贵县现在到底出不了和我这样的人。事情完了,没有车子走,闲在旅店里,委实无聊。旅店嘈杂到如同闹市,晚间赏曲的打琴高唱,给人擂骨的瞎子摇着一种发声的东西,旅客高声谈笑,混做一团,震耳欲聋。贵县是一个产糖、产米的小都市,经常每日有一百多部运输大汽车来往南宁、玉林、柳州等处,所以街上也是终日乱哄哄不得宁静的。贵县还制造舞狮用的大鼓、铜锣和其他用具,街上随处可见供给小孩子使用的小鼓也不少。终日听到街上擂鼓的声音。舞狮擂鼓表示一种原始性的,尚武斗狠精神。贵县过去产生过这样的英雄不少,现在还保持着这一种民风。
一月二十一日 星期三
昨日下午茶话会后,从贵县到兴业没有车子行走,只好在贵县多住一宵。入夜潇潇雨声,一夜不停,清晨仍若断若续。参政【议】会议长陈志文和党部书记长傅斗楂等请于上午九时宴会,法院院长也请于十时宴会。两处宴会既毕,陈锡珖邀请坐他的车子同到郁林。锡珖也是同区的立委候选人,他化了很多的时间和不少的钱,逐县做宣传联络的工作。他的宣传品随处可以看见,和黄绍竑的一样普遍。这一次在贵县和他见面,谈了两次话,他自信可以当选,对于我能否当选,也很关心。
十一时车从贵县出发,雨尚未停,公路又破烂不堪,颠顿甚苦。下午二时半到兴业。下车到县政府见县长刘能松和党部书记长、参议会议长等。兴业人口比岑溪还少,不过十二万人,选民仅六万左右。并且选票应该投那一个人,省方亦早已分配好,因此没有在那里多逗留之必要。下午四时半离开兴业,五时余车到仁东镇,锡珖的家便在那里。下车到他家里走了一趟,是一所建筑很好,围着很大园圃的大庄院。这才看出他这一家是郁林的大地主,庄院所占的地面总有几百亩。旧式的大院落建筑材料很讲究,颇有堂皇富丽之气,里面还夹着两座新式的楼房。全院的丁口据他说男女仆役共二百余人。六时左右车到郁林城,锡珖又招待我到他们的一间行庄名“晓记行”的居住,请我在那里吃饭。晓记行的建筑和布置也可以看出这一家大地主的气魄颇为不弱。
一月二十二日 星期四
上午到县政府访县长魏任重,到县参议会访李议长傅赍,及锺副议长;到县党部访梁书记长,旋到街市上走了一趟。这一个只有公路和外界交通的小城市比贵县、桂平、平南等处气魄都来得大些,教育文化似乎也发达些。从书店的情形,似乎也可看出来。下午罗专员清涛和魏县长为我召集一个茶会,约各机关的首长和地方领袖参加,共到四十余人。我又作二小时的讲演。事后有人说,第二区的立委候选人演说,这是最好的一次。中学校长某君实时邀我到学校去演讲,说让学生们也听听这难得的演讲。
茶会既散,锡珖先生邀往参观布市。市长约一里,两旁尽为布商,各种颜色的土织布匹堆积如山,客商云集,不下一万几千人。此种布匹纯为农民手工副产品,销流北至贵州,南达广东,恃此为生的约廿万人,为目前郁林经济命脉之一。惟广西既不产棉,原料纯恃省外输入,将来恐不免因原料缺乏,而至一蹶不振。曾以此意告知此间人士,彼等亦与有同感。离布市后,复参观公立医院。有床位五十,办理似不甚佳,地方既不整洁,光线又不好,管理似亦甚散漫,惟设备相当完备。此等城镇有此医院亦已难得。晚间罗专员清涛请宴。
一月二十三日 星期五
立法委员的选举应该从廿一日起到今日完毕。事实上因选票准备不及,本区各地至今尚未开始投票。上午八时乘商营汽车赴陆川。公路全程虽只五十二里,因为汽车损坏,和桥梁损坏,到十二时许才到达陆川县城。县长陈家盛君和各机关的首长均到车站迎接。下午二时和各机关首长举行座谈会,作两小时的讲演。他们也提出一些问题,请求解答。散会后,陈县长引导到城内外各处游览。陆川城有三多:(一)祠堂,(二)牌坊,(三)便桶。祠不下数十所,建筑均颇讲究,陈姓祠堂即有四处。牌坊多在城外,建筑亦较别处为壮美。便桶并未多见,想是以前的事。离城里许小河之旁有温泉一处,惜未加人工,许多居民即就沙滩挖成小池就中洗浴。以手试之温度并不甚高,有琉璜【硫磺】味。陆川全县居民约廿六万,出外谋生者甚多。现时每月由外地汇款回县者达二亿余元,甚值注意。地主以吕、林两姓为最,最大之地主每年有谷一万数千担,亦非他县所有。陆川城居民似有清洁习惯。气候冬不严寒,既有温泉,城郊环境亦殊不坏,似可辟为避寒地区。夜宿县署,陈县长招待极殷勤。
一月二十四日 星期六
从陆川城乘轿赴博白,陈县长派警五人相送。途中多山路崎岖,甚不好走,又值北风甚厉,殊觉辛苦。下午四时半到博白城,全程共九十华里。县长黄炳畑【鈿?】君系岑溪同乡,军人出身,性情爽快。于余到达时率领城内各机关首长于城外列队欢迎。寒风虎虎之下,远道相迎,殊觉过意不去。即晚各机关首长与黄县长联名在县署内公宴。
一月二十五日 星期日
昨夜北风狂啸,终宵未停,气候骤寒。清晨八时各机关欢迎会于商会会所内举行,余出席演讲一小时余。散会赶赴车站。汽车本定九时半左右开行,结果延至十一时半。黄县长及中学校长高君等四五人均到车站相送,盛意可感。下午一时半车到船埠,因河道隔阻,不能直达郁林,且值无车行走,彷徨无以为计。三时许,始雇得一营业之脚踏车向郁林前进。面逆北风,风声虎虎,为势之猛,与昨宵无异。踏车者极力与朔风争持,余则坐于车后小台。此种交通方法在此短短之十五公里旅程上,原甚普通,余则为初次尝试,心甚悸悸,恐一不慎,将倾跌于道旁也。历一小时余始达郁林,手与面为北风所吹,俱已变成红紫,两腿亦感麻木。到郁后分访各机关辞行,为县中周校长所知,再三邀往该校,向学生演讲,不得不去。从七时讲至八时半,学生似甚感兴味。
一月二十六日 星期一
上午从郁林乘商营长途汽车到北流县城。分别访问县长黎明、参议长陈禅虞、同学李应樟、士绅罗震南等。晚间黎县长召集各机关首长在县署举行座谈会,我出席演讲一小时半。应樟兄和罗震南先生及几位姓陈的人士对我的竞选十分热心协助。他们商定了一种极具体有效的办法,要从北流廿六乡镇中划定两三镇,专投我的票。我下车时看见北流街市上张贴着许多标语,是为我作竞选宣传的。我并没有派人到此工作,甚以为异。多方打听,才知道是邮局负责人陈意英君做的。陈君与我并非素识,仅系岑溪同乡而已,盛意可感。
一月二十七日 星期二
清晨从北流乘装载猪只的大汽车回岑。八时动身,九时到容县城。心想过午即可到达,岂知到容之后,因候渡船,竟担搁六小时之久。下午三时才得渡河,渡河不久,轮胎损坏,又耽误一小时,直至入夜七时始到岑城。渡船耽误,虽属不快,但借此机会,分别访问了黄县长葆芳及参议会、县党部,亦不无所得。
至此余之立委竞选旅行可谓已告一段落。全区共十六县,除怀集、信都、武宣、贺县未到外,其余十二县都一一到过。其中兴业和容县两处只逗留几小时,余均一宿,或一宿以上。余所到之处,主要在演讲和访问,甚少切实接洽选票。此因既未能直接向选民接触,一切均操于政府及地方有力士绅之手。余既不能使用大量竞选经费,又不能派专人分头活动,到处宣传,只好采取此种办法。有人认为此种态度过于客气,恐归失败,只好听之矣。以余所知,用钱最多,活动最力者首推陈锡珖,黄季宽次之,林隐青与马晓军又次之,余当属最后。余此行竞选虽未必有大效果,但一方面可以使地方人士对余增加认识,又一方面,余对于各地方实际情形,与县行政有关之各种问题,亦多得认识,收获实为不少。
二月三日 星期二
现在是坐在从梧州到广州的一只大渡船上,离开梧州已经二十小时以上,不久便可以到广州了。上月廿七日到县城已经很晚。一宿既过,廿八日上午九时乘轿回家。过新墟时归义乡的宗先生灿萼在一家商店门口候着,邀入谈话。里面坐着许多同姓的乡下人和当地的乡长和保甲长,耽搁三小时。下午四左右到大湴墟,北大新乡的乡长和几个邻居的人已经在大新学校等候迎接。我一下轿子,鞭炮便燃放起来,请我同他们到乡公所办公处。街上有好些商店也燃放鞭炮表示欢迎。我坐在乡公所让一大群的乡下人小孩子观看。他们挤满了屋子,很好奇的看我。
约莫半小时,我简单的向他们说了几句话,便步行回家。经过母亲的坟墓,巡视一回。晚间和家中人谈话两三小时。他们仍旧和前年一样,穷苦愚昧,一点未能改善。廿九日上午步行到那社村,晋谒竹铭大哥,在那里午餐。大哥很客气的招待,谈了许多地方的疾苦和官吏的不肖事情。下午四时回到家里,作了五席酒请家中大小和正副乡长、寅生二哥大家欢叙,并到母亲的坟烧了些香纸,奠了些茶酒。母亲去世不觉便已一年多,夜间睡在前年母亲去世那间小房子隔壁的房子,心中有无限的回忆和感伤。隔壁小房子发出一些声响,彷佛母亲还在那里一样。
卅日上午离家,仍坐轿到县城。离家的时候,一大群男男女女和小孩围着我,说许多惜别的话。我分别送给他们一些过年钱,因为旧历的除夕还有十日便到了。下午四时到了县城,同学伟才兄请吃酒,原来是乃光先生获选国大代表后的庆功宴。到的客人不少,差不多酒都吃醉了,乡下人吃酒的机会是不多的。在县城又过了一宵,卅一日上午乘营业汽车赴梧。全程虽只七十五公里,因为沿路接客接货,车子又损坏,下午四时才到戎墟,到梧州已经是夜里七时。
二月一日在梧盘桓一日,晚间请了一次客,为的是聚【叙】旧,也与竞选有关。虽是一席,竟耗去三百多近四百万元。散席后,和苏格非、刘君罴两兄同到黎植松县长的衙署里,谈了三小时。他们都盛道老百姓的困苦,官吏的贪污无能,对于时局表示很大的失望。二月二日上午十时踏上了广州的大拖渡均益号,好几个朋友送到船上。船虽是准时鼓轮,可是廿分钟后,到了海关面前的江面,停轮听候检查,竟耽搁两小时半的时间。因为轮船出口不止要经海关的检查,还要经宪兵、警察和五金出口、粮食出口五种机关的分别检查。这种阻碍行旅,妨碍交通的检查制度,真想不到现还会在梧州这种地方存在。
【二月四日至四月十九日缺】
四月二十日 星期二 阴
春天的天气和煦宜人。将近中午我和乃光先生到张院长岳军先生的办公室,讨论几件案子的处理方法。一会张院长的随行人员悄悄的将办公室的门推开,一位扶着手杖,行动缓滞,面容焦【憔】悴,病态可掬的人进来。细看原来是吴秘书长铁城。坐下来,大家半开玩笑的寒喧【暄】了几分钟,忽然提到乃光先生出使澳洲的事。岳军先生说,明日一定可以提请中政会决定。铁城先生却说,孙哲生先生不赞成。乃光先生着急到不得了,很认真的对他们两人说:“这事如不成功,朋友也没有了,我非斗争到底不可。”我笑对铁城先生说:“广西佬竞争副总统不成功,回家种田去(李德邻先生是提出这口号的),做大使不成功,便做教书匠(乃光先生说决心不再做行政院秘书长,出使不成,情愿教书)。事情很易解决的。”我说完了,和乃光先生退出。他们两人大概在里面秘密商谈行政院和立法院长的人选问题了。下午三时到六时参加预算审查会会议,解决近卅个的追加预算案。今年上半年的国家总预算原只九十七余万亿,现在连追加案已经到了一百五十余万亿。看情形非到二百万亿,上半年无法过去。
四月二十一日 星期三 晴
国民大会于十九日选出蒋先生做大总统后,已经意兴阑珊,不像初开会时那样吵吵闹闹了。代表们幼稚无聊的言论和举动也已经充分发泄,除了还要投票选举副总统之外,再也没有甚么事情可做了。他们居然有人提议,代表应改为有给职,依照简任最高发薪。又有人提议在任期六年之内,一切陆海空的交通工具代表们得免费利用。报纸说他们已经想入非非,确实令人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四月二十二日 星期四 晴暖
上午举行院会,除了一大批追加预算案外,蒙古代表请将蒙古盟旗组织中“公署”改为“政府”一案算是最重要的议案了。这一案牵涉到内蒙自治地位的原则问题,十几年来总得不到一个清楚的解决。许静仁委员长虽作了一篇冗长的报告,张院长也作了一番说明,结果还是向国府请示去。预料将来到了新的立法院,也不会容易得到解决的。在蒙古人方面希望得到自治的确实保证,理论上和法律上中央政府也确实希望如此,并且曾经应许如此。可是事实呢?地方当局却另有一种看法,因此这问题始终得不到解决。下午会计处职员莫济杰君结婚,被邀为证婚人。
四月二十三日 星期五 阴冷
吃完午饭,在寓所内打开收音机,听取国民大会堂正在进行中副总统选举的情形。下午一时过后开票完毕,六个候选人谁也得不到法定的票数。李宗仁、孙科、程潜三人获得参加复选的资格。许多人的评论,都认为孙科的失败是因为政府和党给他以支持,引起了反感,因为党和政府已经失去了控制代表的力量。昨夜陈立夫部长向蒋总裁保证孙科可以得到最多的票数,结果不能实现,反给党无意支持的李得最多的票数,可以证明党已经没有控制它的党员代表的能力。《救国日报》这几日不断攻击孙科,今日给广东一部分的代表前往捣毁。这恐怕对明日孙科的复选会发生不良的影响。下午四时参加外汇审核委员会会议,晚间到叶北平兄寓参加谈话会。
四月二十四日 星期六
中午再从收音机里听取副总统选举开票情形。李、孙、程三人仍未得到法定的票数,名次和昨日一样,但看情形恐怕是李获选的多。代表们对中央领导发生反感的情绪愈来愈见明显。晚间应同事鄂森和章任堪之约,赴华侨招待所宴会。客人以司法界的人士为多。大家谈到国大通过的宪法临时条款,都认为是不智之举。有人说临时条款的通过根本不足法定人数,是主席团弄的玄虚,不知是真是假。临时条款通过之后,现在又由国民政府委员会决议,增加国大代表和立法委员的名额,目的在消除目前的选举纠纷。结果恐怕纠纷消除不了,还要增加。同时把法律的尊严加以摧毁,都是为时局的前途种下祸根的。
四月二十五日 星期日 阴寒
清晨和孝同兄同访兴安省国大代表富德淳,谈李德邻先生的选票。这一次可算是我惟一一次为德邻先生奔走选票。后来到宁夏路二号,谒于右任先生,意思是安慰他老人家这次竞选副总统的失败。洽【恰】好邵力子先生也在那里,此外还有别的国大代表也在那里。坐谈约莫半小时回寓。关于副总统的选举便在这一小时之内继续得到许多突屹【兀】的变化消息。起先说今晨的选举会要延期一日,随后说李德邻和程颂云两人均被迫宣布放弃了选举资格,最后连孙哲生先生也宣布放弃,没有一个副总统的候选人。据说明日也没有选举会,将来的副总统可能是于右任先生。这一大串的消息,都证明这次的选举陷国大于极度纷乱的境地,也说明了国民党不免要入于分裂的局面。外有强敌,内部的争哄如此,这局面实在危险万分。中午应乃光先生约,参加招待广西国大代表的宴会。整个下午在寓所内没有出门。
四月二十七日 星期二 晴
副总统选举风波大概可以平息了,明日可以完成选举的工作。三个候选人先后放弃竞选,现在知道了实在的情形。程颂云确实是由于蒋总裁的示意。李德邻一方面因为外面发现了许多攻击他的传单,说他获选之后会演“迫宫”的把戏,一方面更因为蒋总裁暗中命令党和团的代表必须选孙不选李,为着政治上的原因不能不出此一着。至于孙哲生则纯然因为程、李放弃了,他不能不放弃,否则外面攻击李的许多宣传,彷佛是出于他主持的了。经过了两日的斡旋协商,三人都把放弃竞选的意思取消。究竟谁人可以当选,他们妥协的条件如何,自然还不知道。不过不论如何,国民党控制力量之薄弱,与内部的分裂是很显明的了。这次选举算妥协下来,将来的祸根似乎已经种下来了。副总统本来是无权无责的,蒋总裁为甚么一定不许李德邻当选,现在一般人似乎都不很明白。
四月二十八日 星期三 晴
午饭后又从收音机中静听副总统选举开票的情形。会场比以前两次似乎安静得多了,掌声既少了,人声也不足。开票的结果,李、孙、程三人依然无人获得法定的票数。明日上午还须作最后一次的投票,以李、孙两人比较多数当选。晚间,邀傅泾波、孙静工、姚曾廙、唐乃健诸兄到寓便饭。对于这次副总统的竞选谈了两三小时的话。泾波说今日的选举已经给美国方面得到贿选的实据,支票都给人家看见了。他并说这恐怕会影响美援的实现。
据我的看法,李德邻之所以获得优势(今天他仍居首位),并不是投票人对于他本人的功绩、政见,或道德、能力有甚么了不得的信仰,而是因为他代表了一个反对现政治,力求改革的倾向。这一个倾向,不论他的竞选成败,恐怕今后都会建立起来。李本人今后能否真正领导这个倾向,当然又是另一问题了。这一倾向也可以说是国民党的反叛的倾向。孙哲生之所以处于一个劣势,便因他所代表的是国民党正统这方面。这选举,看形势明日一定可以完成。但是山东的潍县、陕西的宝鸡都陷入共产党的手里了,国民政府的危机日日加深,这选举能有裨于大局吗?下午到于右任先生寓,庆祝他七十岁的寿辰。他并不在寓里,仅签了一个名字而出。离于寓到社会服务处参观颜退省画展,振姊、静女、周太太同行。
四月二十九日 星期四 晴
收音机下听到了第四次副总统选举的开票情形,到底李宗仁得到胜利。孙虽失败,票数相差只不过一百四十三票。午饭后和乃光先生夫妇前往大方巷[1],为李道喜。贺客盈门,爆竹满地,煞是热闹。李太太站在门[口]迎送客人,李先生在会客室内给新闻记者层层包围着。我们乘隙和李握握手,说声恭喜,便出来。
到了门外,我对乃光先生说,我们不应只知“锦上添花”,于是大家又到武夷路孙哲生先生寓里。那里也有不少的汽车,不少的客人,门前也设有客人签名册,可是空气却完全两样了。孙太太在会客室和客人周旋,孙先生却不见人。孙太太对乃光先生说,“争你的一票,也争不到。”又说“也好,选了李先生,孙先生可以减轻一些责任,李先生说他要收回东北,这责任是他的了。”一会,陈立夫先生来了。马超俊夫人很生气的对他说“恭喜你,恭喜你的组织部没有组织。”她是拥孙的,孙失败了,她认为党部没有力量。陈听了作一苦笑。三时后,参加预算委员会会议,又通过了不少的追加费案。晚间应张洪沅校长宴会。
四月三十日 星期五 晴暖
上午列席院会,大部分的议案都是追加预算的案子。国防部追加上半年军费案一案便是廿四余万亿元,核定十四万亿元。本上半年的全部军费已经到了九十四万亿以上,占国家总预算百分之五十以上。以目前的情形看,已经到了一百八十余万亿的国家总预算,恐怕还要增加到二百万亿左右,才能渡过本上半年。可是收入呢?现在总预算上所列的不过七十余万亿,实际收入恐怕还不到半数。这样物价如何能安定,通货如何能不膨胀。
讨论军费案时,最令人奇怪的是国防部说,在东北现有七十余万的官兵,大家都知道这是假的。张院长为此很生气,说了一大篇话,说国防部不负责任。最后还说到,这样是干不了了,行政院长非辞职不可。因此我联想到,国防部这机构实在过于庞大复杂,不是现时的中国政府所能指挥如意,运用得当的。恐怕还是恢复过去的,几个分立的军事部门的好。下午参加预算委员会会议,全部的预算案(截至四月十五日收到的)都审查完毕了。再有新案便须俟新的政府成立,才能够办理了。晚间参加一个宴会,京中好些熟朋友都来,欢宴外来的做国大代表的熟朋友,席中谈论时局,发生争论,不欢而散。
五月一日 星期六 阴雨
一批广西同乡(有些是国大代表)联名请宴李德邻先生夫妇,李鹤龄主席,黄季宽先生均在座。许多人对德邻先生当选副总统,当面说许多肉麻无比的恭维话,令人作呕。下午列席行政院院会。这会议通过了一大批追加预算案。上半年的国家总预算,到现在已经到了二百零一千万亿元,超出原预算一倍以上。将来实际支出,恐怕要在二百廿万亿左右。昨日估计二百万亿,实在太少了。傍晚见岳军院长,把总预算的数目字报告与他。他说他要向蒋主席报告去。他又说,蒋主席虽曾请他做将来行宪政府的行政院长,他自己已经坚决决定不肯干。话虽如此,他是否能够脱身,似尚不无疑问。我也对他说,不干为上,干不免徒再供牺牲。他说,牺牲不怕,只是牺牲并无意义。晚间应人口局鲍局长宴会,是该局成立一周年的庆祝宴。
五月二日 星期日 阴,有雨
上午赴介寿堂参加会计人员互助社代表大会。这是主计系统下各机关会计人员的一种组织,目的在谋共同的福利,到会代表共四五十人。下午六时应王副院长云五的宴会,参与的都是平时参与预算会的委员和工作人员。预算会因为政府即将改组,宣告停止工作。王副院长为预算会的主任委员,所以设宴款待,藉示慰劳之意。今日为振姊生辰,周太太、陈天朴均来寓陪振姊打牌,晚间做些肴馔,大家吃几杯酒,以示庆祝。
五月三日 星期一
中午到《中央日报》社参加党报社论委员会会议。晚间在寓内宴请几个广东和广西的国大女代表,到雷丽琼、陈慕贞、阳永芳三个,其余都不到。这样真是浪费得可惜,想改革也不是容易的。宴后和铸秋同访王亮畴先生,此老正在寓所内准备有关立法院开会的议事规则草案。见面后大家谈到立法院开会的事。亮老认为立法院开会恐怕要比国大代表还多纠纷。他说国大开会的结果,证明了国民党失败,蒋总裁失败,国民政府也失败了。他又说,党已经于今日下午决议,推定孙哲生和陈立夫做将来立法院的正副院长竞选的候选人,并且命令所有立法委员的国民党员,必须一致服从命令。这一决议能否贯彻,恐怕还要看将来的事实证明罢。
五月四日 星期二
上午九时列席行政院院会,一开始便讨论院长和各部会长官应否在总统就职前全体辞职这件事。许多人发表意见。全体应表示辞职,大家并无异议,惟何时提出,用何方式,是否公开发表消息,颇多不同的意见。最后决定了在总统就职前一两日,用书面提出全体辞职书,现时暂不发表。
中午到中央饭店参加广西国大代表宴请李德邻先生夫妇的宴会。席间黄季宽、白健生都有演说,都不外说明德邻先生何以能当选,和今后应如何建设广西的意思。席间还有人很激昂的表示对广西省政府不满意,对省政府的用人行政加以不客气的批评。离开中央饭店到广州路叶北平兄寓,参加一个政治性的谈话会。讨论的问题以对时局的看法和应采的态度为中心,参加的朋友近廿人。
晚间应民、青两党的政务委员杨浚明、郑振文、杨【蒋】匀田三人之宴,张岳军院长,王云五副院长亦在座。宴后和铸秋同到华侨招待所,参加新选立法委员的聚餐会。这一叙会系在报上刊载一个广告,并无负责的召集人。参加的约莫一百人,纷纷提出质询究竟何人发起,并无一人承认。发言的人很多,但无中心题目。有人说是黄季宽暗中主动,意在对将来的正副院长竞选有所策动,会场上也不少人如此推测。因为会场空气不对,季宽并不敢作若何的表示。会还没有散,我便和铸秋先走了。
五月五日 星期三
黄季宽电话约到树德里谈话,邱毅吾亦在座。主要点讨论立法院选举正副院长与同意行政院院长的法定人数问题。照现在的立法院组织法,三分之一的委员人数即可开会,出席过半数即可决议。这样,将来可以由一百二十票产生正副院长和行政院长,似乎太容易了。下午五时,廿个左右的新选立委在汉口路立委王达天寓里聚谈,也提到这事。有人主张某几种表决应该规定比较多一些的人数,也有主张不必如此的。王达天寓的聚谈是志在组织一个小团体,集合有党无派的立委,以便将来在立院会议场上发挥力量的。这种小团体现在各方面都在拉拢进行之中,将来一定有很不少的数目存在。
下午四时和孙希老、冉勺庭同往贺梁直轮兄结婚。晚间应广西大学校长陈剑修和广西教育厅长黄朴心的宴会。
五月六日 星期四 晴
晨间谒岳军院长,谈到将来行政院长的人选。他说他自己虽十分坚决的不愿意蝉联下去,再三向蒋主席表示过,但蒋主席始终不肯答应,最近虽有请敬之先生出任之意,惟仍未放弃要他蝉联的计划。主席为此事颇伤脑筋,他能否摆脱,实不敢说;继续下去,实在是不免牺牲的。他又说,“再做下去最困难的是对付立法院这一批委员,人家说我是政学系,其实我一向不搞党这一套,毫无组织,不容易应付。”最后,又说干下去不只要有应付立法院的人,同时还要钱,嘱咐我如何筹划一笔机密费。谈到我向立法院报到的事,他说现在民、青两党因立法委员的名额分配问题发生争执,尚未解决,可以缓一些报到,过了五月八日再说。他和我谈了话,立刻乘车到蒋主席那里去。中午吴铁城秘书长召宴于华侨招待所,客人都是新选的立法委员。席间很广泛的大家交换一些关于立法院开会的意见。吴本人再三强调,本党党员要充分发挥党团的作用。下午五时半到中国银行,又是一些新立委的活动。今晚一共有五处的酒食应酬,一处函谢,三处亲到致谢,一处参加饮宴。
五月七日 星期五 大雨
上午列席行政院临时院会。讨论四川省府厅委任免案时,民社党政务委员杨永浚对民政厅长陈开泗只免去兼厅长职务,而不免去委员职务,极力表示反对,说陈开泗以前做专员曾激起两次民变,这次办理国大及立法委员选举,各县发生许多惨杀案,有一县死亡六七人的,有被迫投水的,有被剖腹的,不下数十案,都应归陈负责,因他是四川的选举监督。继着郑委员振文也说了许多话,都是说陈开泗是一个民贼,不应使他继续留在省政府之内。
下午参加外汇审核委员会会议。现在政府手头差不多已经没有外汇了,但是军事上要弹药枪枝,需要兵工器材,都需要外汇。沈阳、太原两围城中近三百万的军民需要粮食,要靠飞机运粮,飞机要汽油,也非外汇不可。甚至全国的军粮民食生产不足,要靠外洋粮食接济,也非外汇不可。这些外汇的数目每一笔都在数十万乃至数百万美金,并且都是急如星火,眼看没有外汇,仗便打不成,政府便要垮台了。节流既不可能,开源更是一点办法没有。美援虽已成功,并无多大的帮助。这情形实在危险万分。晚间到晋熊兄寓晚饭,耿民兄亦到,谈到十时始分手。
五月八日 星期六
行宪的第一届立法委员今日举行自动集会的开幕式。我因为听张岳军院长的劝告,还没有去报到,所以并未参加。岳军院长的理由是:民、青两党因立委名额分配问题,分【发】生争执,迄未解决,立院的正式会议何日可以举行还没知道,所以不必急于报到,这样对于会计处的工作也不至于发生影响,所以我便听从他的话了。
今日下午见岳军院长时他告诉我,他已经接受了继续担任行政院院长的命令,并且说明昨日在蒋主席官邸决定这事情的经过。他说党这方面已经一致的[表示]对他的支持,无法再事推辞,只好硬着头皮接受了。同时说到,提出陈立夫为立法院副院长时,出席主席官邸的许多中央常委和被选为立法委员的中央委员都表示反对。接着谈到将来的行政院秘书长人选(乃光兄已决定赴澳任大使)和如何应付立法院的问题。行政院院长的特别机密费也为话题之一。我提出一百亿,他说太少了,后来大家同意五百亿。没有这钱,院长如何应付立法院的委员们呢?但是这五百亿在预算手续上,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事。
五月九日 星期日
阴雨终日,看不见本来可以看见的日蚀。
上午到一号官舍为岳军院长六十大庆贺寿。因为今早才得到消息,来不及先送礼。十二时半电话来约吃午饭,到时并没有盛大的宴会,只是他家里的人和院内几个参事秘书,总共不过十五六人。吃的是洋菜,也颇简单。送礼的人颇不少:字画、古玩、花篮,各种各式,不一而足,其中有鼻烟壶一对,据说时价值三万美元,却是一笔重礼,不知是何人所送。吃过饭,我才补送花篮一只。岳军院长喜欢收集字画古玩,席间津津谈过【个】不歇。听说他收集的为数不少,都是很有价值的东西。
下午到汉口路王达天寓,参加三四小时的谈话会,讨论立法院预备会各种有关问题,尤其是集中于正副院长的选举办法。陈立夫先生要做副院长,有人反对他,这便反应到选举办法上来了。要不要提名,要不要正副同时选举,票数要不要过半,要不要提出一个北方籍的候选人,都是谈话的中心点。七时赴杭立武兄寓吃晚饭,七八个熟朋友,又谈小组织。九时到银行公会,参加民主政治学会会议,中心题目也是立法院副院长的竞选问题。他们反对陈立夫,提出范予遂。现在院长似乎不成问题,一致推孙,副的却已成为争夺之的。
五月十日 星期一
许多立法委员对于将来行政院长人选同意案的提出,都存有一种心理,要求将被同意的人提出他的政策,并且要知道他组阁的人事配备。我把这种意思和岳军院长说。他第一怀疑是否立法委员有人要向他推荐人材,第二他怀疑这是否与宪法规定相符。第二点怀疑是对的,宪法很明白的规定,行政院副院长和各部会首长是院长自由选择的。至于政策的宣布,他认为未同意之前不能向立法院宣布,否则有运动同意的嫌疑。这顾虑我认为是不当的。我认为只有方式的研究,并没有“应”“否”的研究。中午参加党报社论委员会会议,下午五时到励志社为同事李俊杰君证婚。晚饭是在晋熊兄寓里吃的,乃健、介松、铸秋均在那里,闲谈两小时才分手。介松兄说一件有关副总统选举的内幕新闻,甚为奇怪,似不可信,又似可信。如果真的,未免显示我们的革命领袖气度太狭小,政局的人事关系太微渺【妙】,将来可能的发展也太可怕了。
五月十一日 星期二
上午列席行政院院会,议程没有追加预算案,真是一年来第一次;十一时半即散会也是头一次。讨论补助参加世界运动会经费时,许多部会长官只知道运动会意义的重要,不知道国库的空虚,更不知道外汇已经枯竭。岳军院长因此又表示院长无法再干了。中午铸秋和杨仲明宴请于甘肃省银行,宴后到八府塘选举总事务所领取立委当选临时证明书,然后向立法院报到。报到的数码是507,便是说 773个立法委员已经有507人报到了。报到时要缴验会计长辞职的证明文件。整十三年的事务官生活在法律形式上到此宣告结束。报到手续既毕,还领取了二千七百万元的公费(膳费在内),然后离开会场。
晚间汪先生的媳妇谭文素小姐来托办理她的丈夫孟晋假释的手续。这事不知能否成功。八时半和铸秋同到乃建【健】兄寓,谈彭昭贤、刘任夫两兄的工作问题。他们都是现任的次长,政府改组他们都要因之失业。既得的人要拼命维持既得的利益,未得的拼命去争取,这便是目前的政治情形。今日下午举行最后一次的预算会,通过几万亿的追加预算案。本上半年的国家总预算必须超过二百十万亿了。
五月十二日 星期三
民、青两党因为立法委员名额分配不能满意,公开在报纸上痛诋国民党,说国民党不守信用,包办选举,似乎要和国民党决裂了。其实就法律说,立委选举如果有弊,如果是国民党包办,国民大会也是一样的。何以民、青两党不反对国大的选举,而反对立委的选举?民、青两党获选立委的名额共二十人,这二十人的获选,民、青两党并不说是不合法,也不宣布放弃,何以竟诋立委的选举为不合法?这是说不通的。
岳军院长准备蝉联,不可以没有一笔机密费,以备应付必要开支。前几日我拟定一百亿,他说太少,昨日我再和可亭先生商定三百亿,今日把应备的手续办完了。在孔、宋做院长的时候,特别机密费每年不过数十万元,多亦不过百万元,现在三百亿还是觉得太少,这自然是物价关系。昨日乃光先生再向我诉苦,说在岳军先生手下做秘书长太苦,岳军先生对于用钱太过吝啬,没有丝毫多余的经费给秘书长,用人也不给秘书长一点自由。他说:“我只做秘书,并没有做秘书长。”他又说:“岳公的毛病是不肯负责,没有肩膊。”这一点连跟随岳公多年的邓鹤九参事也如此说,并且举出事实来。一年来我的经验,也觉得如此。
五月十三日 星期四 晴
清晨和铸秋同访果夫、立夫兄弟。他们同住一所大房子里面,门口摆列汽车甚多,门庭如市。进门,问阍者,客人很多罢?对:并不多,态度亦特别和气。铸秋笑着对我说,阍者大概受了特别训令了,因为立夫竞选立法院副院长,所以来客不拒,一律接见。我心里想,这也是民主的一种好处,有了民主才可以把官僚的习气破除。我并没有理由求见,只是陪铸秋前往的,但见面后不得不谈些有关选举和立法院的问题。
立夫一再表示,他性情所好是工程,并不是政治,搞政治是不得已的,这一次竞选更非本意。他大概把我看做桂系或政学系了,所以只说些客气话。离开陈宅,到国民大会堂,参加立法院院长副院长选举办法起草委员会的审查会议。散会后,再和铸秋访黄季宽和徐可亭。见徐可亭时谈到民、青两党最近和国民党争立委名额的纠纷。这事到目前似乎已成死症,他们非退出立法院和政府不可了。我看这事于国民党和政府很不利,于民、青两党也一样不利。他们的作法不知何以如此不智。中午应李鹤龄主席之宴,下午与张公权洽商几笔外汇案。他说实在拿不出钱来,连急待买军用汽油的一千万美元也一文不名。
晚间立夫先生请宴,客人全是立法委员,共十余席。我和主人饮了一杯酒便辞出,到白健生寓。李德公在那里宴请广西的立委,还有湖南和安徽的一部分立委,是过去所谓桂系的干部。宴会前后的谈话都以立法院副院长竞选和李德公竞选副总统为中心。反统制、反独裁、反陈立夫,要求改革,要求进步,便是最有力的口号。他们竟把我也看成桂系了,这似有点奇怪。黄季宽没有参加宴会,大家很以为奇,说他畏缩。他本是德公竞选的总参谋和总指挥,这时候不应该退缩。健公很不以为然,立刻打电话请他,要大家当面鼓动他的勇气。他还没有来,我等不及先走了。
五月十四日 星期五
上午出席立法院本届第三次预备会议,我还是第一次出席。讨论的情形虽然很多令人不能满意,但这是中国民主政治学习的开始,个人也还有许多要从这里学习的。我个人要抱着学习的态度来参加。中午应中央政治大学顾校长毓琇的宴会,客人都是立法委员。有人说还是为陈立夫活动副院长的选举的。
晚间本院文书部分的同人廿人左右在华侨招待所邀宴。十三年的同事现在要离开了,离情别绪,大家都觉得心头有些难耐。还有本京中央各机关的会计人员约百人,也同时在下关招商局大厦邀宴。他们说我要离开行政院了,会计处也快要结束了,一年来他们对于我和会计处的同人在职务上对他们的帮助感觉十分满意,因此借此表示一些惜别之意。除了我个人,还请了几个科长一同参加。首先大家拍一个团体照片以留纪念。酒席既散,还有男女唱书的(富贵花,山药旦)藉增余兴。他们这一番很自然、很纯洁的盛情,令人十分感奋。卅五年我在重庆办理各机关的还都工作,到结束的时候,各机关代表举行一个盛大的慰劳会。今日又有此一举,在个人服务成绩,得此反应,很足自慰。
会后我告诉铸秋兄,他说这是我个人很荣誉的事,同时他又说,可见得人材真不易得。但是我告诉他,这并不是难做的事。我回想起来,实在简单易做得很。我不过凡事以切实服务,公平诚恳,处处为大家着想,不推诿,不弄手段,不自私,如此而已。这应很是人人做得到的。离开招商局大厦,到银行公会参加民主政治学会会议,旋又到华侨招待所,参加立法委员集会的筹备会议,最后送铸秋到车站。
五月十五日 星期六
上午和下午都到国民大会堂,参加立法院的预备会议,通过了立法委员互选院长副院长办法,和投票开票有关的规则。在欧美议会里,议长的产生本来很简单,他的地位也并不为人十分重视。在我们恰好相反,七八天的开会,仅仅议定产生院长副院长的方法,真正的选举还要等到下星期一。
中午应王雪艇部长的宴会,客人都是立法委员。听说政府改组,外交部仍由王氏蝉联,这宴会也许是王氏事先联络立法委员的意思。席间谈到立法院如何行使行政院长人选同意权问题,现在一部分立委认为非行政院长把阁员的名单(或用人标准)和施政方针同时提出,不能予以同意。这显然与宪法的规定不符,并且照宪法的精神,施政方针也不完全是行政院长个人的事,要得阁员的同意,和总统的裁可,绝没有院长个人单独提出之理。不过从国民大会到立法院开会,一般人充满不满现状,要求改革的精神。这种要求也不是无因而生的。晚间游玄武湖,夜间景色殊觉幽美。
五月十六日 星期日
上午参加民主政治学会理监事会议,讨论学会的前途,颇多辩论。到会的有范予遂、邓飞黄、罗贡华、刘博昆、程希孟、邓介松、宋宜山、吴幹、童贯【冠】贤。下午三时到国民大会堂,参加陈立夫先生竞选副院长的茶会,五时参加同事汤匡澄君结婚典礼。
五月十七日 星期一
上午参加院长选举会,孙哲生先生以五百五十余票的大多数当选。下午参加副院长选举会,陈立夫先生以三百四十余票的出席人数过半数当选。一星期来,反现状,反统制,反陈立夫的国民党党员,捧出傅斯年来(他还在美国养病)对抗陈氏,希望把他打倒,结果傅仅得二三十余票,相差百余票。但反对派的存在,并且势力也颇不弱,已经很为显明。回到院里,和岳军院长谈及此事,彼甚感兴味。他[无论]是否决心继续做行政院长,对于此选举的形势和趋向是应该小心加以研究的。中午参加党报社论委员会会议,晚间应俞樵峰部长宴会,客人也无一不是立法委员。
五月十八日 星期二 阴雨
过渡政府的行政院今晨举行最后一次的院会,明日国民政府委员会也举行最后一次会议。后日总统就职,过渡政府即宣告结束,宪政政府即告成立。在这最后一次院会,因为讨论国葬案,曾发生小争执。谷正纲和雷震口头冲突,说了些颇伤感情的话。张岳军院长又再度宣布他坚决不愿意在宪政政府蝉联行政院院长职务。会议完毕,全体出席和列席人员到大门前拍摄影片,藉留纪念。这时候微雨霏霏,一若表示这过渡政府在一年来并未给予人民以良好印象,表示可惜的样子。
张院长六十大庆的日期,朋友们说以今天为准。院会散后,大家都到国际联欢社为张院长祝寿。李德邻夫妇领导贺客举杯庆祝,来客十分拥挤,人数近千。归途乃光先生说,今晨张院长恳切表示不肯蝉联的辞呈,他已经看见,大意说在这局面之下,无法干下去,决意回川养母。下午到国民大会堂,参加立法院第一次的正式会议,讨论立法院的议事规则。散会后和铸秋同到中央医院探视晋熊兄小孩子的病。
五月十九日 星期三
国民大会堂要准备作总统、副总统就职的礼堂,立法院会议因此停止一天。下午到国防部大礼堂参加国民党籍的立法委员谈话会。本来的目的是想解决立法院会议规则第八章,关于行使同意权各条文的,结果只成了演讲比赛会,人数渐渐减少,终于不成会而散。这充分表明国民党没有组织,没有领导能力,也没有开会的计划。离国防部后与铸秋兄同访季宽先生,谈今后立法院中如何运用党的组织,以期达到民主政治的目的。季宽先生认为,今后不能有有形的新组织,只可利用个人的关系,发生多方面的联络。他的意思即是:目前不能有一个有组织的反对派,个人的人事关系可以从多方面联络起来,以期发生政治上的力量。这大概还是目前大家所常说及政学系的作法。晚间宴请一部分的桂籍立法委员。
五月二十日 星期四
上午十时到国民大会堂参加总统副总统就职典礼。总统虽然佩带大绶勋章,只穿一套半旧的长袍马褂,脸上没有笑容,很为严肃,颇出人意。监誓的吴稚晖先生也是一套旧的长袍马褂,没有佩带勋章。他何以取得监誓人的资格,也是很不明白的。宣誓就职典礼举行的时候,天气异常阴晦,细雨蒙蒙,使人对于时局的前途更加感觉沉郁。老河口、临汾都在这两天失落于共产党之手,市场物价又极度的波动混乱,代表民意的立法院也发生许多幼稚和冲动的言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总统就职时的心情也可想而知了。
下午参加立法院第二次大会,继续讨论同意权那一章。开会之前,蒋总统宴请立法委员于国防部,作了一篇很不客气的讲演。主要的意思[是]说,如果立法院行使同意权的时候要求被提请同意的人,提出政见和用人标准,是违宪的;如果这样的条文竟然通过,总统我也不干了。这一番说话,不但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反而发生更坏的反应。开会的时候,会场情绪非常激昂,结果竟通过了总统认为违宪的条文。散会之后,大家交头接耳说,怎么办呢?总统是否真的不干呢?就职的第一天,立法院便直接给总统这样的一个无情的打击,将来的发展如何,谁能料得及呢?
晚间广西一部分的立法委员和国大代表举行一个盛大的庆祝会,男女杂踏【遝】,乐声抑扬的舞场中,与会人士仍不断的讨论今日立法院的决议,对于时局前途抱着无限焦虑。市面上整日人群攒动,热烈庆祝,有心人却不免摇头叹息。民主是要学习的,更要代价的。我们自然不必因此灰心。
五月二十一日 星期五
立法院通过了有关同意权行使的议事规则之后,行政院院长的人选发生了极大的困难。第一,是蒋总统因此生了气,不肯另行提出人选来。第二是张岳军和何敬之两人都因此坚决不肯干,岳军先生并且于今晨飞赴重庆,表示决心。上午十时中央党部召集党员立法委员,在中央党部礼堂举行一个谈话会,孙哲生先生做主席,讨论行政院院长的人选问题。吵吵闹闹,到了十一时半,举行假投票,结果何敬之得二百五十余票,张岳军约九十余票,吴铁城得八十余票。这个假投票的结果,是否可以解决问题,蒋总统是否可以接受,自然还是疑问。晚间,假座法学会宴请铸秋、驭白、勺庭诸兄和江苏最高法院院长赵琛、司法部监狱司长叶在畴、首都监狱典狱长徐崇文。宴后与铸秋同往谒居觉生院长。
今日中央党部的谈话会,我觉得是没有诚意召集的,也没有计划召集的。这样的会决不会有好结果。不仅今日的会是如此,立法院开会以来,几个重要问题的失败都是这样发生的。
五月二十二日 星期六
行政院院长人选问题仍然没有可以解决的迹象。假投票虽然以何敬之得票最多,但总统并没有召见何氏,何氏亦坚决表示不干。据说总统老人家还是怒气未消。总统虽就了任,因为没有行政院长,无人副署,不能发布命令,不能组织政府。无政府状态已经三日,再拖延下去,谁知道会发生甚么乱子。立法院停会已两天,等候总统把行政院院长的人选提出来。总统却因为立法院通过了他不愿意的议事规则,生了气,不肯提出人选。这僵持的局面,如何打开?宪政政府一开首便遭遇如此困难,前途实在可虑。
上午和铸秋访张道藩,中午到国际联欢社参加叙餐会。下午五时和铸秋、公琰同到大坊巷谒副总统李德邻先生。通报的手续异常简便,见面谈话亦异常随便。离别时再三说请随时来谈,我这里是没有一点拘束的。充满平民气味,没半点架子,真不愧民主作风。但不知道,过去是否也如此,将来能否继续维持。和副总统谈话时,谈到目前的政局。他说有人有个好譬喻说:现在的总统好比一匹野马,自由自在惯的,一旦加上缰绳,配上鞍蹬,并且坐上一个人,这匹马自然不肯往前跑,并且不免发怒了。这比喻颇觉切当。晚间与会计处同人全体叙餐,共八桌。
五月二十三日 星期日
行政院院长人选问题仍无解决的消息。朋友见面都把这事做谈话的中心,髣髴异口同声,一致非难蒋总统的态度,以为不够民主,只要他老人家念头一转,不坚持成见,改变作风,这问题立即可以解决。其实这问题演成现在这样一个僵局,不能完全归咎于总统一人。党和立法院都不是全无责任的。我总觉得民主政治的养成,决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更不是一二人的意见和努力所能奏效的。我们现在才上第一课,只要大家认定方向,耐心向前走,一定可以慢慢走到目标的。这两三日铸秋兄一见面嘎声叹气,不断的说“怎么办”,“悲观得很呀”,我觉得这是不应该的。
上午到赤壁路和朱骝先先生祝寿,中午请朴生兄到中华门外马祥兴吃饭。晚间参加一部分立委的座谈会,他们都是抱着反对现政府,反对现中央的态度。他们讨论如何组织起来。到会的约二百余人,看形势似乎还不容易结成一道坚固的阵线。在现状之下这种反对派的成立,是有必要的。
五月二十四日 星期一 晴
行政院院长同意问题,今日究竟得到了解决。今日的早报已经透露一些消息,说张、何之外将另提翁咏霓先生为行政院长的候选人。下午二时中央党部临时召集党员立法委员谈话会。蒋总裁亲自出席说明张、何两人坚辞不干,中央常会已经决定另行推荐翁咏霓(文灏)同志,希望大家能够体会个人的困难和时局的严重,予以一致的支持。
蒋总裁今日说话的态度和口气非常的诚恳和平,没有丝毫命令的意思,出席的党员也就因此大受感动,一反前几日那种反抗的精神。到了立法院开会的时候,虽然还有几个人说些似批评、似不满意的话,结果也很顺利的大多数投以同意的票子。翁先生是个学者,过去对经建多所努力,廉洁自好,对于党派无所褊【偏】颇,能得大多数的同意票自非偶然。
中午参加党报社论委员会。和铸秋同访邓介松,谈程颂云想领导一些政治人物,作政治活动的计划。此公竞选副总统失败,认为被湖北人出卖,还想再做些小组织的活动,实在太无自知之明。
五月二十五日 星期二
立法院上下午都举行大会。有人提出修改立法院组织法案,经过一日的辩论,结果交付审[议]。修改案共有四案,三案是关于修改与各种委员会有关的条文的,一案是要将立法院的秘书长人选提出立法院大会通过的。前三案的重要点是因为大家争取各委员会的召集人,粥少僧多,希望从修改条文得到一种解决的办法。立法院从本月八日集会那天起到现在,大家所注意争论的,还没有脱离“人事中心”四个字。最先是院长、副院长选举办法的争论,其次议事规则中关于同意权如何行使的争论,现在修改组织法的争论,都是有关“人事”的。这些争论解决之后,将来对于国家政策的争论不知能【是】否还能够照现在一样的热烈认真。
晚间行政院科长以上同人假座华侨招待所,为甘秘书长乃光、邓参事翔宇、唐秘书鸿烈和我四个人宴别。甘已经决定赴澳洲任首任驻澳大使,邓为新任立法委员,唐为新任监察委员。宴后与孙希老同谒王副院长云五。政府改组,王恐须脱离行政院。王加入政府,时间无多,能力操守都得各方好评。自己说,今后将在京从事著述。
五月二十六日 星期三 晴
立法院今日没有大会,关于修改组织法的审查会没有参加。上午召集会计处高级职员讨论会计处结束办法,和编制本下半年度预算及明年度预算的方法。
中午周太太请吃午饭于马祥兴,席间有朴生、潘朝英,和杨祖庆夫妇,振姊同去。席间潘朝英说,此次何敬之所以不能提出立法院做行政院长的候选人,因为被王世杰再三反对。王并利用美国方面的宣传,向蒋总统施以压力云云。又说,何曾对他说,王世杰反对他,因他曾说过:如果“我做院长”,首先要换外交部长。潘说不知可信的程度如何。晚间缪秋杰、曾仰丰请宴。
五月二十七日 星期四
中午乃光兄请宴。晚间与乃光兄、邓翔宇、唐鸿烈联名还宴行政院同人,主客共五桌。上午访李维城兄于聚兴诚银行,又到总统府谒徐主计长可亭先生,请示关于会计处结束事宜。彼再三表示,不愿意加入“新阁”,应俟新主计长人选确定后再谈。彼与翁院长向有芥蒂,不愿入“新阁”当系实情。翁亦曾对人表示,徐系一官僚,不宜令入阁。预拟做副院长的顾孟馀先生亦说,徐某这种官僚如果入阁,我们即愿意为政府装点门面,又有何益。惟总统颇重徐,对翁院长说徐是个干材。翁对组阁事,不能不秉承总统意旨,则徐是否入阁在彼不在此也。
五月二十八日 星期五
上午下午均出席立法院大会,通过了修改立法院组织法有关各委员会组织的条文。经过了整天的喧嚣,勉强通过了一个折衷案。在民主的潮流下,大家髣髴认为一个委员会里有几个固定的召集人是违反民主的,再加上一些嫉忌和互不相信的心理,在民主这名辞【义】之下,拼命反对设置固定召集人。他们对于各委员会将来的实际工作如何进行,似乎不加重视。经过这一场喧嚣,愈可以看出,我们对于议会政治实在幼稚得很,大家都缺乏经验,应该加意学习。
翁院长经立法院同意已经五日,至今还没有把政府组织起来。立法院同人有些不耐烦了,已经有人提出一个质询案,虽未正式提出大会,烦燥【躁】的心理已经可以看出。“组阁”之所以困难,第一,想是民、青两党因立委名额未决,不肯入阁;第二,阁员人选并不是翁院长个人能够自由决定的。民廿四,蒋做行政院长,翁做秘书长;现在蒋先生做了总统,翁做了行政院长,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变动而已。
五月二十九日 星期六
翁院长组织新行政院的工作虽仍未宣布已否成功,他本人已经于本日下午到行政院视事。王副院长云五在院长办公室内候他到来,说了几句客气话便走。我和翁院长谈了两次话,都是关于国家总预算的实际情形,和新预算法的要点,及其公布的经过的。我告诉他,新预[算]法的草拟和成为法律案,行政院是始终不知道,是主计处一手包办的。宪法规定,行政院向立法院提出预算案,但新预算法未经行政院会议通过。根据新预算法的规定,将来国家总预算的编制、审检大权完全操于主计部的手里。这都是徐可亭先生个人的意旨造成的。翁院长听了很为惊异。他又告诉我,预算大权现在完全操在徐的手中,徐很专横,实在无可奈何。顾孟馀先生深有同感,所以不肯做副院长。并且他想去见他,请他做主计部长,他又拒而不见,几次都如此,言下深为慨叹。
翁的阁员人选,主要脚色至今未能决定。翁内阁是否会胎死腹中,实在是疑问。他和我谈话约共历二十分钟,始终是一种苦笑的口气,没有乐观,也没有坚定的表示。
五月三十日 星期日
胡秋原兄约到三条巷马路街李相府宅吃午饭。这屋子系李鸿章相府,当年落成,李仅居住三个月。未属李之前,系石达开宅,规模甚大,惟现已大半倾圮,战前马某所购。秋原兄宴客之目的,亦系谈组织政治团体。参与的多立法委员中既非党(组织部系统)又非团的分子,亦即秋原兄所说,不是吃蒋先生的奶所养大的。李鹤龄亦同时于中午请宴,客多安徽籍,示联络感情之意。下午大雨,不再出门。
五月三十一日 星期一
立法院预算委员会今日宣告成立,报告参加的立法委员共九十八人,愿意做召集人的十三人,我也是其中之一。其他各委员会也是今日同时成立。下午翁咏霓院长请到他的办公室,谈将来办理经费和预算案的机构应该如何设置。他说新财长王云五主张在院内设置预算会,会计长徐可亭则主张关于经费和预算案的公文完全由主计部办理。徐的意思要把用钱的实权完全操在主计部手里,王的意思要把一部分分出来。讨论的结果,准备在行政院内设置一个财务审议委员会,嘱我起草组织规程。晚饭后到傅厚岗见可亭先生,再谈这件事,可亭先生也同意了。他并同意由副院长做主任委员,公文也由委员会的职员办理。下午到汉口路王委员达天[处]参加谈话会,到立法委员十数人,也是想成立小组织的。不过人选的水平不高,将来恐不会有甚么大成就。
六月一日 星期二
翁咏霓院长于下午告诉我,他已经和新财政部长王云五、新主计长徐可亭谈过,行政院新组织法实行后,会计处虽然取销,仍须在院内成立一个委员会,替代会计处一部分的工作,并且藉这机构使将来财政部、主计部、中央银行和行政院长之间,职权上能够协调,问我有何意见,并请我草拟这个委员会的组织规程。他说财王和主徐两人的主张是不一致的,只有藉这委员会的作用,使他们协调。经过一番讨论,我答应草拟这个委员的组织规程,并且决定以现在会计处的帮办胡宗谦做这委员会的秘书。晚间到徐可亭先生寓里,又谈到这个委员会,我极力劝说他设立这委员会,结果他也同意了。
铸秋兄从上海来,同到静工兄寓吃早点,然后同去参加立法院大会。中午仍到静工兄寓吃午饭,饭后傅泾波、方障川、谢耿民、夏晋熊、姚曾廙、严静波诸兄均到。谈耿民、静工、静波诸兄的出处问题,一直延长到两三小时。中间,我还为着耿民兄的事,跑去见王云五部长一次。这种长时间的谈话,一方面使我感觉到活动职位的人如何焦灼不安,拼命奔竞,一方面又使我感觉到做长官的应付这一大批竞争席位的如何困难。中国政治在这种奔竞争夺的风气之下,又如何能够达到能者在位,提高行政效率的目的呢?晚间到唐乃建【健】兄寓吃饭,约近两桌的熟朋友。饭后谈立法院内如何发展我们的政治活动,十一时半才散会。
六月二日 星期三
上午到国民大会堂,参加立法院各委员会召集人联席会议,讨论立法委员的待遇问题。因为不愿意使外间知道讨论的经过,秘书处宣布不许新闻记者到会,会议在秘密中进行,颇引起记者的不满。会场中争得很利害,一方面主张要顾到立法委员的最低生活和工作条件的需要,一方面主张要顾到人民的负担和社会的观感。双方的立场不同,意见自相径庭,结果决定由各委员会各推一人组织小组会议研究此事。此事虽在秘密中讨论,外间已有种种传闻,说立法委员要求每人要有一个秘书,一辆汽车,一间房子。这确有人有此主张,但大多数人都觉得在这艰危的局面之下,举国贫困,民不聊生,立法委员应该极端刻苦,不应稍涉奢靡,更不应为个人的待遇,给人民以一种不好的印象。将来的决定,想不至于过于优厚的。
中午在李振翩寓吃饭,饭后讨论民主政治学会今后如何发展政治活动。到罗贡华、范予遂、端木恺、童冠贤[2]、武和轩、刘博昆、胡秋原、邓飞黄等十数人。
昨日见徐可亭,他对于张公权过去一年负国家金融责任,加以极大的责备,说他“误国误友”(指张院长岳军)。今日严静波告诉我,民社党人表示,如要他们参加政府,须使张公权负责办理美援的使用。此事到了蒋总统耳朵,蒋总统大为震怒云云。过去一年金融的混乱确须张负责,现在他还争美援的支配权,真是只知争权不知责任的官僚。
六月三日 星期四
立法院各委员会代表联席会议,今日在国民大会堂楼上东厅开会,专讨论立法委员的待遇问题。出席人数虽然只有廿一人,仍然有两种不同的意见,一种人认为在目前这种法币贬值,物价波动的情况之下,无论如何,总要使立法委员得到一个能够维持生活的待遇。另一种人认为在这种情形之下,一般公教人员既然不能得到足够维持生活的待遇,则立法委员亦不能单独得到这种待遇,只能够就战前的物价水平,规定一个合理的待遇标准,一切照着一般公教人员的办法办理。这两种意见争论很久,结果决定岁费九千元,每月另加公费一百元。岁费照公教人员的办法,按生活指数支给,公费全数照生活指数支给。这样也差不多比公教人员的待遇优厚三分之一。将来能否在大会通过,能否不受舆论的指责,还是问题。
许多立法委员之所以斤斤争论本身的待遇,不外两种心理。一种是和大官和富人比较,生出妒忌或不平的情绪。又一种确是因为受物价的压迫,生活不安所至。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有设法使公教人员和官兵的生活能够安定的责任,在没有完成这责任之前,不应该先谋自己生活的安定。可是他们这【认】为这种议论是高调。
六月四日 星期五
清晨访黄旭初主席,上午参加立法院大会。散会后和铸秋、成舍我、刘志平、郑震宇、卢郁文(都是立法委员)吃午饭。对现时立法委员言论举动的幼稚可笑,大家说了不少的叹息话,自然大家都认为这是暂时的初期现象,将来是可改进的。
行政院今日院会,徐可亭和谷正纲坚决反对翁院长所提出的组织预算审查会的提议。徐可亭并且表示,翁院长提出院会请总统颁布紧急支付命令,是侵越主计部的职权,又借题痛骂新粮食部长关吉玉一顿。这些事实看来都是含有政争意味的,是有人要借此与翁和财政部长王云五为难的,这是“下马威”。看今后的演变如何,不是王屈服,便不免有一、二部长要下台。大局危险至此,政争还一点不肯放松,真可为痛哭流涕也。徐可亭的跋扈专横,令人侧目,于此可见一斑。
六月五日 星期六
上午参加立法院预算委员会召集人会议,下午参加廿一人小组委员会,再讨论立法委员待遇问题。大家到底因为受了外间的舆论责备,不敢作过于优厚的决定。散会后访杨公达,旋同往访王亮畴先生,谈到新闻记者因立法院秘书长不许他们列席讨论待遇问题的小组会,发出不满的评论,认为立法院除法律有规定的秘密会议外,再无不许记者列席的会议。亮老却认为小组交换意见不能算作会议,既非会议自无一定公开之必要。此论虽无关重要,但确甚精湛。乃光先生戏言,亮畴先生系中国的西园寺,铸秋兄又说,要得亮畴先生发表真正有价值的意见,必须于随便闲谈之中探之,均是的论。晚间与乃光先生同宴请桂籍的立法委员及监察委员,并加上李德邻副总统夫妇、黄主席旭初,及李主席鹤龄三人。主客共二十余,尽欢而散。
六月六日 星期日
上午与振姊、朴生、正儿和周太太同游燕子矶,驱车经石榴林,花红似火,别饶风景。中午应主席旭初宴会,到卅余人,亦均桂籍人士。下午到国际联欢社,贺陈树人先生女公子与凌竹铭先生公子结婚。婚礼甚简单。晚间应黄季宽先生宴会,到胡次威、郑震宇、邱昌渭、罗贡华、黄旭初等。宴罢讨论“省市自治通则”案,辩论甚热烈,至十一时始散。
六月七日 星期一
中央党部举行总理纪念周后,翁院长咏霓报告施政方针,蒋总裁亲自担任主席。报告完毕,出席的党员纷纷发表意见,差不多都是表示不满意的。总裁没有表示意见,只说:“翁院长的施政方针原定明日出席立法院报告,各同志既然有这许多意见,可分别以书面送交翁院长参考,翁院长出席立法院的报告日期也可改迟两三天。”平心而论,这方针过于平常,不能餍足一般人的希望。
尤可注意的,是翁氏一开口便说:这方针是根据蒋总统就职演说所发表的政见来拟定的。照宪法,行政院院长以他的政策对立法院负责,立法院如果不同意他的政策,行政院长必须接受立法院的决议,否则辞职。如果行政院长根据总统的意见来定施政方针,是否还能够对立法院负责呢?立法院否决了他的政策,是行政院长辞职,还是总统辞职呢?就宪法的精神来看,行政院长似乎不能够公开声明说,他的施政方针是根据总统的政见来拟定的。这意见我曾在下午一个聚餐会席说过,很多人认为很值得讨论。晚饭后,几十个似乎愿意集合在孙哲生的大旗底下的立法委员举行一个茶话会,谈组织团体的事。我和铸秋都被邀出席,我们没有说甚么话。
六月八日 星期一【二】
还没起床,电报局送来一封电报:周太太的大儿子在天津北洋大学游泳溺死了。一个有为青年的噩耗实在令人伤心。大家商量的结果,这消息暂时不给周太太知道,恐怕她受不了这突然的恶消息的打击。周应湘兄还在牢里,又遇到这样的不幸,真是祸不单行。上下午出席立法院第八次大会,讨论刘委员不同的临时财产税案。正反两方展开热烈的辩论,为这一届立法院最有意义的一次辩论。中午宴请立法院预算委员会召集人,十二人。晚间应卫生部周部长贻春和杨仲明及铸秋兄两处宴会,客人都是立法委员。立法委员的酒食应酬渐渐多起来了,大有应接不暇之势。
六月九日 星期三
上午出席预算委员会召集人会议,大家都抱着一种客气或者也可以说是妒忌猜疑的态度,无人敢出面负责。将来委员会的工作真不知如何进行,如何可以收到良好的效果。中饭的时候,有人报告周太太已经得到她的大儿子溺毙的消息,正在伤心痛哭中。吃完了饭和静女到会计处宿舍去劝慰她。晚间到西康路梁寒操兄寓,应黄佩兰、许画诸人的宴会,原来他们都是民国十二三年间宣传讲习所的学生。他们为当时的所长,现在即将出国任驻澳大使的甘乃光先生饯行。
六月十日 星期四
大雨,许多马路都因积水无法宣泄,变成小河。汽车走过,如船浮水中。晨间周太太派人来,请往一谈。见面后,始知要我转托她儿子的同学到天津北洋大学,查询她儿子溺死的经过,并且托我代发电报到广州她的家里。上午预算委员会全体委员会议,大概因为大雨阻碍交通,延至十时半,仅得五分之一的法定出席人数(共二十六人),勉强开会。讨论如何分组审查本下半年度的国家总预算。
晚间宴会共有四处,两处是个人名义邀请,两处是聚餐会的名义邀请,都是与立法委员的政治活动有关的。因为张岳军先生于八时半从重庆乘飞机到京,和邓鹤九、唐鸿烈两兄到光华门外机场迎接,四处宴会都没有时间参加。于暮色苍茫中,与岳军先生握手后,回家吃饭。
六月十一日 星期五 晴
翁院长文灏率领行政院各部会首长列席立法院大会,报告施政方针。报告完毕,引起极热烈的质询和批评。送发言条子要求发言的达一百五十人左右。大部分发言的立法委员都表示不满意,不是说过于空洞,便说没有重点,又有说这和政府过去敷衍参政会的官样文章毫无两样的;但也有一部分认为满意,加以称许的。政府很虚心的把自己要做的事,向人民代表详细述说,在中国历史上这还是第一次,大家还没有经验。政府的报告固不免有许多可以批评的地方,人民代表的批评和态度自然也有不少幼稚和过火的地方。
上下午连续开会五、六小时,发言的只不过三四十人。明日还须继续开会,说不定下星期还不能结束这一场辩论。晚间李副总统德邻夫妇宴请桂籍的立法委员和监察委员,除黄季宽不到,其余都参加了。宴会中谈到今日立法院的辩论,大家都认为赖琏、萧铮的批评是涉及意气,违反恕道。这一种苛刻的批评,在平常也许是民主政治中一件普通的事,惟在没有民主素养的中国,值此动员戡乱的危险关头,恐不免对于政局发生不良的影响耳。
六月十五日 星期二
因参加中国国货银行理监事会议,上礼拜六清晨乘车赴沪,本日清晨从上海回到南京。上礼拜六下午二时半到沪,下午四时参加国货银行的股东大会,六时参加理监事会议。礼拜日一日访友,礼拜一下午又参加在黄季宽先生寓所内举行的一个座谈会。这个座谈会的目的,是讨论如何开发广西的资源。参加的都是上海的厂商和一些对工商业投资有研究的专家。今早和铸秋兄同车回来,出席立法院会议。三日的对行政院施政方针的质询,今早立法院大会由翁院长作一总答覆的演讲而结束。三四日来质询的浪潮汹涌澎湃,彷佛要将新内阁打下来。有些阁员的确忍耐不住,露出引退意思,可是今早却平安的渡过了。
六月十六日 星期三
下午五时应蒋总统的邀请前往黄埔路晋谒。同时应约前往的共十三人,都是立法委员。以派别来说,除了两陈系统之外,各方面的分子都有。总统首先说话,提出的话题是立法院开会以后,各人的观感如何?各人按照招待人员所排定的席次就坐,总统也按照席次请各人发言。多数的人都就总统提出的题目说话,每人大约五分到十分钟。有几个人说到题目之外,并且时间颇长。祁同志子厚对军事的忧虑和不满说话最多。
总统说:“各位对军事不应如此悲观。军事我绝对负责,绝对有把握,请各位相信我。”但是这种话,他老人家说了不知多少次了。军事愈来愈坏,现在他老人家绝不能够再拿一句空话来安慰人,人家也不能再凭他一句话来相信他了。全部谈话时间一小时半。总统做了一个结论,说目前最重要的须把我们的党加以改革,党的改革最好先从立法院内的党员做起,请大家切实研究改革的方法。应约前往的委员有童冠贤、范予遂、武和轩、戴修骏、祈子厚、锺天心、高廷梓、陈绍贤、甘家馨。
六月十七日 星期四
中午桂籍一部分的立委监委请宴于百龄餐厅。白健生、甘乃光均到。白退出国防部长之后,总统要他负华中区剿匪责任,起初因为权责不分明,不肯就职。现在答应了,大家对他抱着很大的期望。下午和铸秋往谒王亮畴及居觉生两先生,王准备做司法院院长,请铸秋做他的秘书长,因此谈些关于接收人员的人选事情。居是多年的司法院长,到底下台了。考试院的戴院长也同时下台。这些元老的下台是一般人早已希望的事。
六月十八日 星期五
立法院上下午都举行大会。上午的大会为立法院秘书长人选这一件事,喧呶了半天,实在是无聊得很。连日军事的消息不好,物价疯狂上涨。看看经济的崩溃便在眼前,立法委员这种吵闹真令人伤心。时局到了现在,人人似乎都充满了一种失败悲观的心理。见面谈话,无一不是丧气的话。这局面真不知尚能维持多少时候。晚间徐可亭和庞松舟共同宴请立法院预算委员会十三个召集人。他们希望这十三个委员能够于政府提出国家总预算时多多为他们帮助。其实在目前的情势之下,这十三个人所能做的事是十分有限的。
六月十九日 星期六
清晨访陈布雷先生,谈之迈兄在美工作事。之迈兄到美已经三年多,虽然在宣传工作方面做了不少事,因为与顾少川大使相处得不好,外交部也有些隔膜,使他时时感觉不安。我对布雷先生提议,请他回国一行。布雷先生极为赞成,他说和总统请示后再为决定。中午设宴为乃光兄夫妇饯行,他们快要到澳洲赴驻澳大使之任了。下午三时到童冠贤兄寓与武和轩、范予遂、郑震宇诸兄长谈,分析国内外局势及今后政治党务改革诸问题。在那里听到一个可怕的消息,说有人计划发动类似日本的“二二六”事变。在目前这动荡不安的局面之下,这类的事变恐怕真不免会发生的。
六月二十日 星期日
上午到龙门酒家参加中山大学同学会茶会,这会的意义系欢迎中大同学的立法委员,同时欢送甘乃光大使。茶会过后,和周太太、正儿及梁蕴明[3]前往博物院参观古物展览。到时始知展览已经停止,顺便到陵园和灵谷寺等处走了一趟。初夏时光,近郊景色又另有一番滋味,殊觉令人留恋。十二时回寓。
六月二十一日 星期一 晴
开封陷落,失败悲观的空气更加弥漫。中午社论委员会的军事报告,和晚间自由座谈会的讨论,都把开封失陷做中心题目。大家都说:开封失陷,郑州必不可保,徐州也便危险;如果徐州有失,京沪也立即动摇了。晚间新任华中剿匪总司令白健生先生设宴款待鲁豫皖鄂等省的立法委员,桂籍立委也被邀作陪。席间白起立致辞,说明今后的剿匪方略。当此华中局面万分危险之际,白虽以诸葛见称,能否挽回危局,甚为可虑。席间豫鄂立委对白推崇备至。白的人望声威自然很不错,可惜时局糜烂至此,虽有智者恐难为力耳。
六月二十二日 星期二
上下午均出席立法院大会。上午对美援案质询时,我第一次在大会发言。可惜说话时间只限五分钟,未能畅所欲言。我对美援最担心的,是美援各种物资运到中国后以法币出售,将所得价款之法币专户存储于中央银行,然后依照中美双方同意的办法使用这项法币。以现在法币的价值说,这四亿元的美援,可能收回四百万至六百万亿元。但今年下半年国家总预算的支出至少在一千万亿元以上,收入不过一二百万亿,相差甚巨,显然无法影响财政的平衡。且以目前物价的增涨速度言,四百万亿的法币过了两三个月价值恐只有半数,如此对于经济建[设]的效用如何可以保持,实大成问题。
六月二十三日 星期三
上午参加预算委员会召集委员会议,下午六时参加《益世报》主持的物价问题座谈会。
六月二十四日 星期四 雨
因为开封失守,立法院今日上下午都举行临时的秘密会议,检讨过去两年剿匪军事的失败原因。国防部长何应钦列席报告,并答覆各立法委员的质询。国防部长在现制度之下,并不负军令部分的责任,而且他接掌国防部还不到一个月。参谋总长顾祝同是负作战方面的责任的,他并没有到会,只来了一封信。穷一日的质询,虽发言的异常激昂悲愤,河南籍的立委段剑珉且于发言的时候痛哭失声,到底这一次的检讨对于实际的剿匪军事能发生若何的效果,很成疑问。中午应谢耿民兄宴会之约,系为新的浙省主席陈公侠先生饯行的。晚间何敬之和顾祝同宴请立法院预算委员会全体委员,希望各委员能够支持将来国防部所提出的预算案。
六月二十五日 星期五 阴
上午立法院的例会只闹两件事。一件是河南的立法委员提议,由立法院组织军民慰劳团前赴开封、郑州,其他的立法委员则主张不宜单独到开封、郑州,也应该到其他剿匪军事重要的地方,双方争论甚久。另一件事是昨日的秘密临时大会检讨剿匪军事的失败,今日《新民报》将检讨的内容全部发表了。大家怀疑是该报的老板邓季惺泄漏出去的,因为她也是立法委员。于是引起全场的责难,秩序几乎无法维持,笑骂四起。邓虽登台声辩,也毫无用处。最后决定组织一委员会彻查这一件事。《新民报》时常泄漏政府的机密,最近关于军事、财政、外交的机密无一不尽情泄露,给政府的打击很大。它的老板还把新闻自由做护符,真不知自由为何物者也。
六月二十六日 星期六
上午参加预算委员会召集人会议,讨论预算委员会职员的任用问题。接到秘书处的通知,领取立法委员的公费,拿到九千多万,连以前拿到的,五六两个月共一亿四千多万。在这样的物价情形之下,每个月七千多万,并不算多,但比起一般公务员来,却优厚不少了。部长阶级的特任官也拿不到这个数目呢。这笔钱回来交给太太,她拿去买银圆。昨日每一块银圆只要一百三四十万元,现在已经到了二百五十万,乃至三百万元。米价已经卖到一千八百万元一担,抢米风潮恐怕快要在首都发生,局面的危险快要到不可收拾的状态了。人人心头都悬上一块重石头,谁能预料明天会发生甚么大事呢。政府似乎束手无策,只有坐以待毙的样子。我打电话给财政部长王云五先生,问他有没有办法。他说办法是有的,但是拿不出来。他说他说话的力量还不如做副院长的时候。他又说,现在只有候总统快些回京。
六月二十七日 星期日
上午到太平门外紫金山麓玄武湖边,毛庆祥夫人邱女士所办的育幼院,参加开幕典礼。没有出太平门之前先到杨公井,周太太随车去医院诊病。我和小孩子们到荣宝斋选购一幅溥僩画的小屏,准备送给甘大使乃光兄,做他出国的纪念品。东西本甚平常,却化了一千五百万元的法币。照这两天的市价亦不过银洋五六元而之【已】。育幼院规模亦颇不错,收养五十多个没有父母抚养的婴儿。离育幼院后顺道探访陈真茹于大士农场。
晚间应杭立武兄约,前往聚餐,到童冠贤、范予遂、陈英竞、柳克述、程希孟、张维桢,共八人。谈政治、党务、经济和目前的立法院,也有组织小团体的意思。
六月二十八日 星期一
立法院各委员会的开会时间多相冲突。一个委员可以参加三个委员会的规定,事实上是不可能的。今日上午和下午共有五个委员会会议,如何能够一一参加呢?上午参加预算委员会召集人的会议,和内政与法制两委员会的联席会议;下午参加法制委员会会议,讨论监察法。晚间在萨家湾四号寓所内宴请王亮畴夫妇、耿民夫妇、酆裕坤夫妇、道邻夫人和铸秋兄。振姊自己动手做菜,客人都盛赞菜好。照宪法规定,监察院没有直接向立法院提出法律案之权。监察法是由监察院直接向立法院提出,立法院大会也表示接受,都是违宪的。今日法制委员会开会,我提出这一点。讨论的结果,这案不能审查,改由卅个立法委员联名提出明日的立法会大会。
六月二十九日 星期二
上下午立法院大会。因为物价问题又起一场争论,也许愈争论物价也愈上涨。现在简直有人说,想物价不再上涨,立法院应该立时休会。下半年度的国家总预算政府至今未能编送到立法院,因此立法院的会期再延长三星期,到七月廿一日才能休会。
六月三十日 星期三
上午参加预算会召集人会议,讨论一些不相干的事情。这种没有中心,没有效率的会议和组织,实在令人讨厌。中午有中[央]训练团毕业同学会的宴会,有铸秋兄邀请的宴会,更有陈英竞邀请的宴会。最后一个宴会参加的都是立法委员,发起人又是抱着组织政治性团体的野心的。下午没有离开行政院。晚间应涂公遂、程元斟、邓〇〇【某某】三位立委的邀宴,目的在加强立法委员中自由座谈会的组织。这个组织参加的以旧立法委员为多。有人说孙哲生是后台老板,虽没有实证,但是大有可能。夜十一时到下关车站送乃光兄夫妇赴澳做首任的大使。在车站遇吴铁城、郑彦棻。他们告诉我,明日下午中央党部举行党员立委会议,讨论预算案,并要我发言,为政府帮忙。
七月一日 星期四
上午九时参加预算委员会召集人会议。散会后到司法院,为【向】新院长王亮畴先生道贺。下午三时到中央党部参加党员立法委员谈话会。秘书长吴铁城提出四个问题。(1)下半年度的国家总预算案;(2)临时财产税案;(3)省市地方自治通则案;(4)立法院内党团的组织和运用案。立法委员的党员总数在五百人以上,今日到会的仅二百余人,不足半数。到会后也许因为天太热之故,陆续自行散去的不少,始终在会场的不过百数十人。对于总预算案交换了一些意见,其余三个问题没有讨论。
七月二日 星期五
上下午讨论国家总预算案及物价问题。立法院举行秘密会议,不许新闻记者列席。翁院长、主计长、王部长(财)、俞总裁(中央银行)均出席说明。上午由翁、徐、王分别报告预算案编制方针及收支情形。报告完毕,有几个立法委员提出质询,并没有甚么特别情形。大家只觉得总支出九百十九万余亿,还有许多必须支出尚未列入的数字(例如每月整调文武人员待遇的支出),收入方面只有五百余万亿,相差三百八十余万亿,并无确实有把握的抵补方法。收入的五百万亿也不是十分有把握的。如此庞大的差额国家如何负担得了,财政经济真要崩溃了。
下午翁、俞分别报告物价问题,引起剧烈的质询。甚至有人讥讽俞鸿钧干不好,为甚么不下台的。最后翁、俞分别答覆。翁的答覆简单有力,他说:今天的报告绝对诚意,决非官话,现在自己觉得对物价问题还有办法,如确无办法,决不恋栈;办法没有宣布实行之前不敢先行报告。但是本人所有的政治力量有限,能否干得好,不敢预断;不过干不好,或者自觉无办法时,必定下野以谢国人。这几句果决简单的话,发生很好的影响,说话的态度也极坚定。
七月三日 星期六 阴雨
上午参加预算委员会全体会议,中午到宋宜山兄寓吃午饭,与简贯三和宜山谈组织另一聚餐会事。下午参加预算委员会召集人会议,讨论审查总预算案准备事宜。晚间参加欢迎顾孟馀先生宴会,宴后谈一些时局问题。孟馀先生对共产党土地政策的宣传甚为注意。他说国民党不只是地主的代表,国民党的党员和官吏本身便是地主。谈到十一时才散。他这一次来京,是因为摆脱了行政院副院长的新职,他笑说是来“谢恩”的。
七月四日 星期日
昨夜大雨,许多马路积水,彷佛小河,车马均涉水而行。上午陪龙沐勋谒居觉生先生[4]。中午访吴铁城先生于颐和路九号,郑彦棻兄亦在座,同进午餐。吴以未来之审计总处副审计长一职征余意见,谓曾向总统建议并拟以铸秋兄为审计长。余未表示可否,仅言审计处之组织法尚未完成法案,此时言之不免过早。其实余心中不愿充此职。下午四时参加土地改革协会会议,讨论农地改革法草案并曾发表意见。下午五时到立法院,参加准备明日全院委员会审查预算案有关事项之会议。晚间应立法院秘书长张肇元及副秘书长延国符之宴会。
七月五日 星期一
立法院上下午举行各委员会联席会议,审查本下半年度中央政府总预算案,照立法院议事规则的规定,这个会议应由预算委员会的召集人做主席,预算委员会召集人十三人又互推六人轮流担任,我便是六人之一。今日全日的会议分四节进行,第四节轮到我做主席,时间是五时到六时。五时以前是立法委员向政府提出质询,五时以后讨论审查工作的进行程序。照今日通过的程序,这个预算案最快要到本月十六日才能审查完毕。有些人认为这是一件最重要的法案,应该从容详细审查;也有人认为时局严重万分,审查工作应该赶紧完成,不容延缓的。中午到《中央日报》参加社论委员会,听取军事报告。豫省战局形势不好,大局前途非常可虑。
七月六日 星期二
上下午立法院举行大会,都是一些不相干的案子。孙院长哲生宣布,立法院开会以来,许多委员会审查工作非常缓慢,许多待解决的法案未能解决,请大家注意。其实在现状况之下,整个立法院没有组织,也没有重心。各委员会也一样的没有重心:大家都不能负责,也不敢负责,工作的效率自然不会高的。
晚间应杨绵仲兄宴会,宴后到刘任夫兄寓参加谈话会。
七月七日 星期三
立法院上午举行各委员会联席会议,讨论预算案。下午没有会。晚间参加两处座谈会,一处在国际联欢社举行,也讨论预算案,又一处在国民大会堂举行(自由座谈会),讨论临时财产税,争论甚剧。河南的战事,有大胜消息。《中央日报》已经发行号外,大概有几分可靠。这一胜利,最少可以使政府得到三几个月的安定,京沪暂时不至受共产党军事的威胁,政治和经济的危机也从此可以得一喘息的机会。
七月八日 星期四
方正儿发热多日未退,医诊断恐系大肠热。中午到宋宜山兄寓,与武和轩、吴幹、白瑜诸立委交换关于国家总预算案之意见。旋又赴文化会堂,应张清源及于锡来两立委宴会之约。到法制委员会立委十数人,席间交换关于司法行政部设置调查局一案意见。各人从事实制度两方面发表议论甚多,均各有见地。下午七时立委文群与郑丰邀宴,客人亦均系立委。宴后赴联合座谈会,到立委百余人,演说者多人,十时半散会。
七月九日 星期五
立法院上午举行大会,讨论监察法,对河南的剿匪军事胜利也有表示,决定去电慰劳将士。各委员并捐一日所得为慰劳费。下午分组审查国家总预算案,我被推为第一组的主席,审查国民大会秘书处、总统府和五院的经费案。晚间,首先参加在国际联欢社举行的一个立委聚餐座谈会,讨论预算案,审查立法。随后到小营空军俱乐部,参加邓子航兄的饯别会,因为他不久到湖南省府任民政厅长。这俱乐部落成未久,有冷气装置(现在在南京恐怕唯一有冷气装置的地方),有跳舞厅。一切的陈设布置,都颇具奢华之气。在这物价高涨,民不聊生,前线大规模流血的时候,看到这地方,总使人心里发生许多疑问。
七月十日 星期六 晴热
上下午均主持第一组预算审查会议。上午讨论行政院及其直属机构的经费,大家对于全国经济委员会及善后事业管理委员会,都认为是骈枝机关,主张予以裁撤。下午讨论立法院的经费,大家认为职员人数过多,应加裁减。整个下午只讨论这一个案子,结果决定人员减少三分之一,经费照比例减列。
七月十一日 星期日 晴热
上午参加法学会南京分会理监事会议。中午十二时参加民主政治学会欢送邓子航、邓介松、程希孟三兄聚餐会。子航即将回湘任省府民政厅长,介松将回湘任省府秘书长,希孟将赴美,到联合国秘书处任职。晚间赴介寿堂,参加一部分立委聚餐会,讨论中交农三行商股收回国有案。旋又赴实业银行,参加耿民兄宴会。耿民兄四十初度,设宴款待亲朋。以目前情势及耿民兄个人地位、年龄言,此举殊觉不当。席间适与亮畴先生邻座,乘机谈几个有关的法律问题,并征询时局意,获益不浅。
七月十二日 星期一 晴热
上下午均主持第一组审查会,讨论立法院、司法院、考试院、监察院、司法行政部、主计部、审计部等机关预算,仍有许多争论。下午五时左右,全部审查完毕。职员能力不佳,书面报告只好自己动手,到深夜十一时才脱稿。
七月十三日 星期二 晴热
立法院例会,上下午均开会,讨论监察法,三读通过。邮政加价案也于下午通过,颇经争论。晚间到国际联欢社参加座谈会,讨论审查预算案。旋到乃建【健】兄寓,谈国民党改组问题。余举出过去国民党每改组一次,均以新政策为标准,故改组后能发生新的精神和力量。现在谈改组,必首先有新的主张和新的政策;同时过去改组,党尚未握政权,现在情势已大不相同,均应于改组以前加以考虑。
七月十四日 星期三 大雨
上午九时参加立法院预算委员会,对国家下半年度总预算案作总合审查。下午参加一小组会议,讨论本下半年度国家总预算案施行条例。这条例可以说是政府执行总预算案的一个救生圈。政府对于总预算案并没有信心,非有这个救生圈,不敢航行财政困难的海洋。这救生圈如果是万能的,则总预算案也根本可以不必要了。如果照政府的原提案,将来根据这条例的支出,可以比现在九百余万亿的预算大两倍乃至若干倍。根据事实需要和临时条款的规定,政府自然可以提出此条例。因此我们审查的方针,一方面准许政府有此条例的方便,一方面尽可能的加以若干的限制。晚间参加自由座谈会,又讨论上面所说的条例,十一时散会。
七月十五日 星期四
预算委员会上下午均举行会议,总合审查预算案。中午应邓介松兄柬约,到合群新村午餐,讨论民主政治学会的前途。过去程颂云曾经出过不少钱给学会做经费,实际上介松兄也是代表他来参加学会的。不过程始终没有亲自参加,也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今日他却来参加并且说话了。他对于罗贡华、胡秋原和几个湖北的社员,前次选举立法院副院长,不投傅斯年的票,改投陈立夫,表示大为不满,认为非把他们排出学社不可。大家发表了许多意见,没有甚么结果。我觉得程颂云公开做了学社的后台老板,我今后也大可退社了。吃饭的时候有人问程对于剿匪军事的意见。他大发议论,痛斥蒋总统,认为军事失败全是蒋总统反民主的作风产生的结果。他把蒋总统比作崇祯,他说崇祯在煤山吊颈的时候,还不觉悟,蒋总统也是无法觉悟的。晚间参加国际联欢社一个聚餐会,到的大部分是立法委员。
七月十六日 星期五
立法院再过几天便要休会。许多应完成立法手续的法案,都来不及提会,连本下半年度的国家总预算案也没有审查完毕,工作效率实在太低。今日全日举行院会。我因为要参加有关预算案的小组审查,无法参加院会。晚间应邮政局谷局长春藩【帆】兄宴会。席间谈到币制改革,春藩【帆】兄有一个意见,以为现在可以先建立一种新币,这种新币和美金的比值有一定的定率,但并不是一种硬币,也不是一种纸币,乃是一种有名无实的货币。这种新币发行后,一切交易和税收都以新币为标准,法币同时行使,法币与新币的比值,随物价指数而随时变动,大家对他这意见谈了许久,认为很有实行的可能。
七月二十一日 星期三
这几天因为参加审查总预算案及特别预算案,又被推做草拟书面报告的执笔人,因此特别忙碌。有两天夜里,清晨两时才得回家。这一次的预算审查,在立法院还是第一次,缺乏经验,各委员会的组织又不健全。虽经两星期的工作,六次的审查,结果还是极不满意。今天院会讨论一天,并未完全通过。院会原定今天休会,因为尚有许多重要法案未经讨论,又再延期三天。昨日院会几乎全场一致的,在一种极激昂的空气之下,否决了戡乱建国委员会的组织。到底因为目前的政治环境关系,今日下午经八十个委员的提议,予以复议,改变了原来的决议。
汪精卫的长子文英【婴】从狱里假释出来,今晨偕同他的妻与妹来寓晤谈。谈到汪夫人在苏州狱中,注射某种安定神经的针药,已经成癖,每日注射多至二三十针,每日耗费多至数亿元。如针药不继,身体上所生之反应,与精神上所受之痛苦,与吸白面吗啡者完全无异。文英问有何计可使戒绝。告以出诸断然手段,强迫戒绝。文英心虽不忍,但亦认为舍此别无他术,不知能否做到也[5]。
七月二十二日 星期四 热
立法院上午举行秘密会议,仍讨论中央政府总预算案。争论半天,还解决不了教育部主管的经费。这是宪法上规定,教育、科学、文化的经费不得少于总预算百分之十五的毛病。下午继续举行大会,先投了审计长林云陔的同意票,虽然也有人表示反对,投票的结果终于多数通过。大概因为这个官是没有很大的政治意义的,所以大家麻【马】虎些。
晚间应黄季宽先生的宴会,客人均为桂籍的立委和监委。宴后再到国民大会会堂,参加小组审查会议,从新讨论教育部主管经费案,以备明日提出报告于立法院院会。这是今日大会争论没有结果,才生出来的。小组审查从夜里八时起,直至十一时,还是争论得很利害。结果勉勉强[强]把我所提的修正案通过。明日能否在大会通过,还是不可知的。
七月二十三日 星期五 晴热
预算案今日全部通过。关于教育部主管部门仍有些争执,大体是照昨夜审计会所决定的通过。预算案通过后,讨论到立法委员岁费支给标准案,争论也很多。某委员大声说,这问题讨论已经很久,为甚么总得不到解决呢?因为我们一方面要面子,一方面又要钱。这两句话的确是一针见血之论。讨论的结果,是要钱不要面子了。尽管外面有许多不好的批评,大家也顾不得了。举手的时候,过半数赞成照现在秘书处所拟定的办法,以二百元为基本数乘指数,作为立委和监委的岁费和公费。这数目差不多比各部会长官特任官所得的还要多一倍。这个决定恐不免要引起更多的不好批评。
七月二十五日 星期日
昨日立法院举行本会期最后一次院会。我因为要整理有关预算案的决议案,同时又要写一篇有关预算案的党报社论,因此没有参加。今日上午和小孩子、周太太,同坐汽车到市场上购买藤椅子和一些零碎东西。回来寓所,没有他事,打麻将牌消遣。
下午五时忽接中央党部临时通知,五时半总裁假座国防部礼堂,茶会招待立法委员和监察委员中的国民党员。席间总裁作三十分钟左右的讲演,对于两个月来立法院和监察院开会的情形,虽然表示相当的满意,但两院的党员没有组织,不能够发挥党的力量,却反覆痛说不当;希望今后能够大家觉悟,共同努力,矫正过去的毛病。他说,大家希望党能够改革,政治能够改革,但改革的责任,不尽在我个人,非要大家负责不可。他又说,行宪之后,大家都沉醉于民主,以为民主无须党的领导了,这是很错误的。他对于目前军事和经济的危机又极力表示有转危为安的把握,希望大家无庸悲观。话虽说得很激昂,会场的空气,却异常沉闷,每一个听众似乎都发出一个极大的疑问眼光。这种情形,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七月二十七日 星期二 晴热
昨夜在酷热之下,草好了预算案的审查报告,今早经过预算委员会召集委员会议,又发生一些枝节问题,到下午五时才算全部完成。在这报告中,我指出政府预算政策四项缺点:(1)没有开源和节流的办法;(2)不注意从平抑物价,增加生产,稳定币值,来求预算的平衡;(3)除了着重军费之外,再看不出政府的政策重心何在;(4)依赖总预算施行条例,求预算以外的方便,表示政府对预算案执行没有诚意。这是对于政府的财政政策有害的。
下午五时到华侨招待所参加一部分自命为自由分子的立委座谈会。他们想于原有党团两集团之外,另行组织一个自由分子的团体。这念头恐怕不容易实现的。今天座谈会的主席是陈博生,座中有人提出请吴铁城做将来新组织的领导人。晚间又到国防联欢社参加另一立委聚餐会,也是谈组织团体和将来立法院复会后,如何增加工作效率问题。
七月二十八日 星期三 晴、酷热
立法院的工作因为休会告一段落。今天有暇回到行政院会计处办公室,将两年来从重庆搬运回来,还没有暇时整理过的许多私人的文件和书籍,加以检点整理。费一整天的时间,并未完毕。傍晚坐汽车把配给得来的两罐洋油送到商店里卖掉,顺便到玄武湖乘凉。振姊、静女、正儿、梁蕴明、周太太均同去。
七月二十九日 星期四
继续收拾办公室的书籍文件,搬回萨家湾寓所。寓所狭窄,不知放在何处。寓所是行政院的职员宿舍。照理我已经离院,应将宿舍交回行政院。南京房荒,觅寓所不易,我们也没力量缴交高昂的房租,只好暂时仍借住。今天给翁院长去一请求借住的信,允许想可不成问题。
下午参加“一四座谈会”,又是一部分立委的结合。有人说这是何敬之做后台的组织。这组织最热心的分子,是几个与国防部有过关系的立委,说来不无理由。不管怎样,这类的组合只是交换意见,联络感情,并无任何拘束和其他条件。参加谈话,于个人的政治立场和自由意见并无防害【妨碍】,也不必过于追究背景如何的。晚间与旧会计处几个高级职员聚餐,谈有关今后预算案的编制办法。请求介绍工作的人近来甚多,穷于应付。智识分子的失业愈来愈见严重,这也是政治不能安定一个大原因。
七月三十日 星期五
上午到国民大会堂,参加预算委员会召集人会议。大会堂会议大厅周围和外面相通的门,都紧闭起来,上面贴上“国民大会封”几个大字的封条。查问起来,才知道是一部分国民大会的代表因不满意立法院对他们要求岁费的提案未予通过,故出此报复手段。幼稚可笑,一至于此,中国的政治前途也真可叹矣。中午应李永懋兄之约,前往午餐,与卢郁文、彭革陈两兄谈党的改革问题。
七月三十一日 星期六 晴热
坐了十三年零三个月的行政院办公室,今天才是真正离开的一天。临去实在有些依恋之情。十三年做了些甚么事?回想起来,殊觉惭愧。
八月一日 星期日 热
读完了《我择取自由》[6],一个俄国的共产党员同时又是苏维埃政府的高级官吏,奉派到美国后,逃脱了苏俄的统治,因为反对苏俄的独裁政制,写成这本书。读了这本书,可以增加我们对于民主政制的信仰。这本书的结论说,要维持世界的和平,必须先使俄国人民能够脱离独裁的苏维埃统治。这又【 】不失为目前谈国际问题者颇具独特的见解。终日没有出门,上午收拾书籍,下午以麻将牌为消遣。
八月二日 星期一 热
上午到国民大会堂,参加预算委员会会议,讨论审查国营事业机构营业概算的办法。散会后访白健生先生,未遇;访静工与耿民两兄于财政部。中午到《中央日报》社,参加社论委员会会议。旋与博生兄到中央通讯社,谈立法委员中非“党”非“团”的中间分子如何组织起来,兼及国民党的改革问题。
八月四日 星期三 晴热
昨今两日举行党务座谈会,地址在国大会堂。参加的除了中央执监委员和中央各部会首长之外,还有立监委员中的党员,共到四百余人。主要的目的,在交换关于党的改革问题之意见。虽在溽暑,发言者仍甚涌【踊】跃,惜多陈言,并无新见。所提出的几个方案和大部分的意见,都是几年来谈改革者已经提出过,或者经过党的决议,已成定案的。更有一部分的同志,专务讥讽挖苦,说尖酸刻薄话以期快意一时,或发牢骚,宣泄胸中郁积,缺乏建设性的意见。两日谈话的结果,收获似属有限。总裁本有今日下午出席,听取意见之意,结果并未到来。有人说,因为会场中有人提议取消总裁制度,对此制度取怀疑批评论调者亦不乏人,因此他老人[家]大不高兴,故避而不来,不知确否。
我今日上午也和许多同志一样,发表十分钟的意见。我认为党之所以腐化退步,首由于掌握政权之后,并无另外一个党与我们作和平合法的竞争。其次,我们的组织原则,受苏俄制度的影响颇深:偏于集权,缺乏民主,既不能采苏俄式的党高于一切,充分运用秘密警察制度,不断残杀,数次清党,以防止党的腐化和分裂,又不能采英美式的自由选举,以发挥新陈代谢,追求理想的作用。一个掌握政权的党,到此田地,因为要维持政权,保全既得利益,自然趋于腐化退步。我主张,我们要扶植一个或两个新的党起来;我们的组织原则和制度,要取英美式的民主,不要再取苏俄式的集权。
午饭后和王亮畴先生,铸秋、耿民两兄,同往琅玡路为翁咏霓院长祝寿。他今年刚好六十岁,贺客不少,并无任何铺张。因为天热,他仅穿一件衬衫,在小客厅内和贺客周存【旋】。客来,每人享蛋糕一件,红茶一杯,如此而已。
八月五日 星期四 晴热
上午访居觉生先生于板井。这一位国民党的元老,失去了司法院长的位置以后,政治上更为失势。但从来不听见他发过牢骚,也不看[见]他表示过失意的样子。在一般来说,是很难得的。他的老房子正从事修葺,自己居住正屋旁边的小屋。他说正屋修葺完好之后要租给洋人,希望点美金,维持生活。看来他私人的经济状况也是十分拮据的。
下午参加“一四座谈会”。他们推我做主席,讨论立法院组织法的修改问题。大家发表了许多意见,对于各委员会的现状,一致主张须加改革。
八月六日 星期五 热
上午到国民大会堂,参加各国营事业机构营业概算审查会,仅讨论到审查方法。晚间刘任夫寓举行茶会,欢迎新近来京出席军事会的张雪中、宋肯堂,听他们报告苏北及华北的共产党军事情形。他们所说的,似乎共产党的军事力量已经发展到了最高峰,有下倾的趋势了;我们这方面如果好好努力,一定可以转劣势为优势,转败为胜的。
八月七日 星期六 大热
下午到国际联欢社参加立委刘阶平兄的结婚典礼。旋往树德里,访蒋梦麟先生,未遇。与蒋太太及曾大钧兄闲谈。晚间应铸秋兄之[邀]宴于空军俱乐部。
日来好几个朋友谈到乃光兄,说他卸行政院秘书长职的时候,把外交部借给他寓所使用的家具和钢琴当私人的东西出卖,又把政府在上海拨给他使用的敌伪产业的房子私自以金条出租与别人,认为他贪图小利,不顾物议。这些不干不净的说话实在很不好听,大概不是完全无稽,恐怕是他太太做出来的。不识大体,贪图小利,害丈夫蒙受不好的批评,竟出于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实在很不可解。
惟果兄和一位财政部的朋友告诉我,《字林西报》和《大陆报》刊载消息,说我在党务座谈会反对总裁制,并且加上一句,说我是以前行政院的高级职员。其实我的演说,始终未触及总裁制,不知何以有此错误的记载。
八月九日 星期一
两个岑溪的小同乡,从安徽的军队里,请准了长假,想回到家乡去。昨日来到寓所,请求帮助,今早又来。年青小伙子怕打仗辛苦,在军队里仅仅工作两三个月,便托词逃出来了。这也可见剿匪军士气低落的一般【斑】。
中午到《中央日报》社,参加社论委员会会议。陶希圣以宣传部副部长的资格,主持会议。他再三说明最近以言论打击上海那一班金融资本家的理由和经过。他的文章颇为有力,论事也颇深入,但是对于问题的判断,却不免有时过于简单。他彷佛认为现在的经济危机都是上海这班金融资本家造成的,只要把他们控制住,则一切都解决了。他又说,这次宋子文到京,物价马上涨起来,他一离京便落下去。这都是过于简单的判断。下午读邱吉尔《大战回忆录》[7],未出寓门。
八月十日 星期二
清晨郑震宇兄到行政院旧会计处办公室晤谈。他提出和我讨论的,是如何把立法院中非“党”非“团”的中间自由分子组织起来。他说这件事是蒋总裁授意吴铁城做的,我们非出来负责不可。接着他又把关于组织的计划意见告诉我,大要是采取纯粹民主自由的方式,避免任何专断独裁或操纵把持的作用。
晚间到叶北平兄寓,参加一个谈话会,讨论关于国民党改革的问题。参加谈话的有彭君颐、唐乃健、刘任夫、吴渤海、端木铸秋、邱鸿翊、叶北平。好几个人的意见,似乎断定国民党的改革是完全无望的,我们应该做组织另一个新党的准备。我只把我在党务座谈会所发表的意见做一个报告,对他们的意见,没有表示赞否的态度。
八月十一日 星期三 昨日大雨,今日稍凉
清晨到行政院,晤王外长雪艇,探听关于之迈兄辞职的事。他吞吞吐吐的说了一场话,简值摩【直摸】不着头脑。
立法院会休会。没有时间,又没有旅费可以回到选区去。今日写好一封公开的信,报告地方人士,把第一会期开会的经过,作一简单的叙述。晚间居觉老邀宴,座上有新任司法院副院长石志泉氏,和洪兰友、铸秋、绂徵、企泰诸兄。
八月十二日 星期四
上午参加财政部主管各国营事业机构本下半年度营业概算审查会议,我被推为主席。除各委员提出许多意见,请财政部的列席代表当面答覆外,并未得到若何结论。大家虽然很注重国营事业,但平时对于国营事业的内容知道很少,所以很不容易进行审查的工作。现在可以说只能先从了解其内容着手。
下午汪文婴夫妇来,谈彼等此次到苏,劝汪夫人戒除注射某种针药,及恂姑的婚姻问题。谈话中可以看出,文婴的口辩与机智并不多让于他的父亲,只是读书太少,学力不足而已。恂姑爱上一个已婚的香港医生,情愿与这医生姘居,不计名义,牺牲一切,不达目的,愿以死殉。文婴虽有机智,竟亦穷于应付,不知将来的演变到何田地。
八月十三日 星期五
上午仍到行政院旧会计处办公室,写了几封信,和一些关于改革国民党的意见。胡铁崖兄从广州来,谈粤省政情。对于广州市政府的措施颇示不满,谓有贪污事情,攻击地政局尤为不遗余力。
下午在寓与振姊、蕴明、周太太打麻将。傍晚到立委晏勋甫寓,参加谈话会,讨论国民党改组问题。到陈博生、郑震宇、范予遂、罗贡华、陈英竞,十时许散去。博生又提到党必须有阶级性,必须明白代表某一阶级,余再三反对此说。
八月十五日 星期日
连日下午均大雨,炎暑已退。今日整天未出寓门。周太太来,打了一整天的麻将。傍晚恺锺兄带他的儿子来访,说他的儿子明天到上海转船赴美读书。他的女孩子是去年这时候赴美的,现在儿子又去,都是靠美国教会的关系。美教会去年和今年保送赴美读书的男女青年不下二三百人。这些学生除了旅费和每月零用钱之外,一切的费用都由教会供给。我送了两枝毛笔和一本影印的《兰亭序》给这位即将出国的青年,告诉他到了美国,不要忘记写中国字,读中国书。
八月十六日 星期一
上午赴国民大会堂,参加关于国营事业各机构下半年度概算案审查办法讨论会。我对参加会议的委员们说,现在大家很注意如何减少浪费,防止作弊,以期增加国库的收入,这只是消极的工作,只是政策的一面。我们更应该注意另一面,即如何使国营事业在我们的政策之下,增加生产,扩充业务。切不可因为防弊,而加以过度的束缚,使日趋萎缩。
中午参加社论委员会的会议。几个月来第一次听到剿匪军事的报告有一些希望的前途了。晚间到华侨招待所,参加一部分立法委员的宴会,席中讨论“党”“团”以外,所谓第三方面的委员如何组织政团问题。有人起草了三种文件,一种关于基本信条的,一种关于组织制度的,又一种关于对外态度的。讨论之后,还须再加整理。参加的委员约廿余人,中有陈博生、郑震宇、陈顾远、倪文亚、郑彦棻、王普涵、程元斟、涂公遂、许孝炎、张潜华、孙桂籍、范予遂等。
八月十七日 星期二
上午主持立法院一个小组审查会议,审查国家行局及盐务机关本下半年度营业概算。各行局的首脑和各部分业务主管人员一共到了三四十人,列席备质询。许多委员的质询都显得幼稚,或者是一种道听涂【途】说的无稽之谈。
下午贡华兄到寓,谈立法委员组织团体问题,历两小时。只是交换意见,并无具体办法。
八月十九日 星期四
谒李德邻先生,值外出未遇。参加“一四座谈会”,仅到七八人。王俊报告国防部组织法的大要,和提出立法院的经过,没有讨论。许多人把英美的国防组织和现代的理论来批评和非难这个组织法。其实,这个组织法是现在的事实[之]反映,脱离了现在的人事关系和过去的历史演变,是无法解释这个组织的来源的。晚间胡铁崖宴请行政院几个旧同事,饮酒甚多。
八月二十日 星期五
翁内阁到底宣布了改革币制。虽然一般人的印象,看金圆券的发行等于法币加发大钞,但并不失为一个救急的药方。翁内阁有魄力提出这药方,不论成功失败,也总不失为一个有办法的政府。下午周太太来寓打麻将,晚间到国际联欢社,参加五院秘书长的叙餐。
八月二十一日 星期六
今天旧历七月十七,是我的五十岁生辰。清晨周太太来吃面,没有别的客人。吃过面,一家人和周太太同坐汽车到陵园和灵谷寺一带,于初秋幽静的丛林里,作两三小时的游览。回来吃过午饭,又打麻将牌。晚间振姊弄几样平时爱吃的菜,开几瓶皮酒,大家高高兴兴的,陪着我过了这个人生最觉有意义的生辰。
上午从陵园回来,往见副总统李德邻先生。先和郭夫人德洁闲谈。她说,这次他们到北平,听到许多北方人士对我称许,说我是广西一个杰出人材。她又对于现在在李、白两人身旁的一些政治人物,如程思远、韦永成、邱昌渭等加以批评,说他们狭隘浅见,妨碍德邻先生。她又发表不少有关政治活动的意见,大体上都还不错。不过她对我批评她丈夫的左右人物,实在令我奇怪。我虽是广西人,还够不上是他们圈子里的人;这些人事上的纠缠,还够不上与闻其事呢。后来德邻先生出来谈话,只对时局作些闲谈,郭夫人所说的,并未涉及。
八月二十二日 星期日 大雨
周太太上午于大雨中来寓。振姊又提议打牌,整天打了十六圈。振姊近因乡间家中人事纠纷,心烦意乱,想借牌消遣,故乐此不疲。中午孙哲生柬请留京立法委员于华侨招待所叙餐,到二百余人。席间提出立法院九月复会时间可否稍为延缓一两星期,请大家发表意见。说话的多数表示反对。此是政府方面希望,未说话之先,郑彦棻向我疏通,说有此必要,政府有许多重大问题要对付,党的改革又要同时着手,立法院最好迟些开会,以免政府穷于应付。其实这些理由并不充分,延缓开会不只法律手续大有问题,政治上的影响更坏,对政府只有损失,并无好处。反之立法院开会对政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知政府当局何以会有此不聪明的希望,竟又由孙院长于这种宴会场合上提出来。我因事先退,未及说话。晚间写一信与孙哲生,说明此意。
晚间李德邻先生约到傅厚岗六十九号晚饭,到李品仙、夏威、雷殷、黄同仇、韦永成、程思远、张岳灵、刘任夫、邱昌渭。饭后主人请客人发表关于党务改革的意见,讨论甚久。大概总统最近向德邻先生征询此种意见,故彼先以此征询吾等意见,十一时半始散去。德邻先生自己似乎没有定见,我再三说明:要改革须把过去所采的苏联式的原则根本放弃,彻底采用英美的民主自由原则,在座的似乎都很赞同。
八月二十三日 星期一
中午到《中央日报》社参加社论委员会会议,黄少谷和陶希圣两人分别做主席。讨论中心在如何加强这次政府改革币制的宣传工作,并且分派我一个题目,要我也作一篇文章。散会后到太平路,想买几本有关各国政府的书籍。结果一本都买不到,书店中已经没有这类书。我已经答应下学期到法商学院教书,参考书买不到,怎么办呢?傍晚,周太太又来寓打牌,十时结束。
八月二十五日 星期三
上午汪文婴夫妇来寓,谈汪夫人注射针药已成廦,未能戒绝,癖深恐已不能自拔。她的大女儿彬彬因此写信骂她,问她有何面目见已死的丈夫,她气愤到要和女儿断绝母女关系。彬彬得教会的派遣,已于前数日赴美读书。这个洋式的女尼,将来的结果如何,很难预测。她的妹妹恂恂姑,因为和一个已婚的医生恋爱,正走到一个欲生不得,欲死不能的境地,身上时常带备毒药,准备自杀。有时和哥哥或弟弟谈到这件事,得不到他们的同意,气愤到发晕,几乎死去。文婴谈到这些事,叹气不止。文婴又托代为出卖赤壁路的房子,说要给弟弟做学费,和准备恂恂姑的结婚费用。汪氏一家,四五年前何等煊爀【烜赫】,谁料得到今日弄成如此景象,将来还不知要变到甚么田地呢。文婴今日来寓不止托代出卖房屋,又托代换黄金,代买车票。周太太昨今两日下午均来寓打牌。
八月二十七日 星期五 晴
上午到总统府参加孔子诞生纪念会,顺道与振姊、周太太等到鸡鸣寺下中央研究院参观敦煌艺术展览会。内容极为可观,可惜地方过小,参观的人过于拥挤,只能走马看花,不无遗憾。晚间王雪艇邀宴,谈党的改革问题。他发表把国民党分为两个党的计划,颇有独到见解。参加谈话的有罗贡华、范予遂、张庆桢、宋宜山、李振偏、彭石年,十一时始分手。
八月二十八日 星期六
上午到国民大会堂参加立法委员谈话会,讨论有关财政经济紧急处分令各问题。下午为党报写社论,未成。
八月二十九日 星期日
王亮老夫妇要【邀】到中山门外看地皮,和振姊、周太太陪他们同去。亮老在京没有房屋。近有人送他美国活动小房屋一所,他打算在中山门外建造起来,备夫妇居住之用,因此急于物色地皮。下午读半天有关英国政府的书籍,傍晚访孙希老。
八月三十日 星期一 晴热
上午写好了一篇关于经济改革的社论,送给社论委员会。中午应郑彦棻兄约,和振姊到他寓所吃午饭。傍晚访张伯勉兄。晚间王亮畴和翁咏霓两院长同时邀宴,先到王寓,再到行政院一号官舍。宴后,咏霓院长以兴奋口吻,叙述财政经济改革命令颁布后,全国反应的情形。他认为大致已经成功。外间批评这次改革系保护既得利益阶级,他也有说明。他希望立法委员和舆论界,多发表这类的意见,以便政府对于既得利益能够作进一步的措施。他说重大改革的成功,第一要执行的人能够不利用时机便利私图,第二要有切合实际的办法。他很高兴的说,第一点我们已经有了绝对的把握,所要讲究的是第二点。参加宴会的,有陈主席公洽、彭部长君颐、关部长佩恒、洪秘书长兰友、楼委员桐孙、萨司长福均,和何北衡、王舫舟。
八月三十一日 星期二 晴热
彭君颐兄约往他的寓所吃午饭,讨论乃健兄所写的,关于党的改革意见。这意见还是苏俄那一套思想。晚间民主政治学会开会,又讨论党的改革问题。现时中央常会根据各方面的意见草拟三个方案:(一)就现状加以改进;(二)现有各级机构全行停止活动,从新彻底改革;(三)分为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党(或正式承认党内各派别的存在,予以【准予】各别活动)。我是赞成第三案的。今晚我说了许多意见。散会后,又到刘任夫兄寓,参加另一谈话会,仍讨论同一问题。
九月一日 星期三 晴热
蒋总裁约于下午五时到北极阁宋子文先生的寓所谈话。依时前往,已有立法委员五人先到。谈话的中心仍在党的改革问题。最先罗贡华说话,其次便是我,以下是邓鸿业、刘振东、甘家馨、端木杰、王普涵。郑彦棻亦在座陪客,没有说话。罗主张党内应公开有派,其余各人差不多都主张就现状加以改革,不主张分裂。我很明白的主张,国民党应该分为两党或两党以上。他们的话,差不多都反对我的主张。最后我说第二次话,加强我的理由。总裁对于主张维持统一的党和公开分派都提出疑问,对于分为独立的若干党,并未提出问题,也未表示意见。谈话中,他再三慨叹说,现在的国民党党员既没有革命党的精神,也没有英美政党的风度:自私自利,不守政治的道德,无组织,无纪律,不负责,也不服从,国民党已经名存而实亡了;我领导无方,自觉惭愧,这样的党我也不愿意再领导了。
谈话中最有趣的是刘振东说话最多,时间也最长,满口说恭维总裁的话。他追随总裁廿年,是总裁的忠实信徒,同时也是党的“孝子贤孙”,再三请总裁看他的文章,亲手送一本刊有他的文章的刊物给总裁。其他几位也有不少恭维总裁的话。他们这种态度,如果是为着博领袖对个人的好印象以为进身之阶,是不足道了。如果认为党的改革一切要靠总裁个人点头,或者要看总裁的意向,又或者认为目前的时局非总裁照旧支持,便一切无办法,似乎都过于估高【高估】领袖的个人力量,太忽略了民主政治发展的方式了。谈话到六时三刻完毕。
九月二日 星期四
上午到国民大会堂向立法院报到。抽签,得六百四十六号坐位。第一会期是三百六十五号。读Meirriem,Systemmatic Polittics【Merriam,Systematic Politics】[8],预备到法商学院讲课。
九月三日 星期五
上午到中央通讯社和陈博生、郑震宇讨论党的改革问题。我分党的主张他们并未十分了解,郑震宇亦是主张分派的。下午到树德里和黄季宽又整整谈了三小时,他倒十分和我的意见相同。他并提出“地方分权”和“代表中小农民利益政策”为新党的主张。晚间到安徽省银行应铸秋兄和杨仲明的宴会。
九月四日 星期六
上午到树德里访王亮畴先生,系他新迁的寓所。谈到党的改革,他不主张分为两个党,也不主张分派。他认为最好蒋总裁宣布从新成立一个党,党员入党后必须绝对服从党的决议,重大的决议案又必须经总裁最后决定,党员一律经过预备党籍的阶段。我说,这样恐怕有人说总裁要实行独裁制了。因为他身体有点不适,没有辩论。下午访李德邻先生,谈两小时,所涉及的问题很多。他对外间谣言说他可以和共产党妥协,再三辩正。他对于党的改革,并不赞成分为若干党。
九月五日 星期日 阴、雨、凉
上午在寓所读书,下午到华侨招待所参加若干立法委员的谈话会,讨论组织团体的事。共同的信约,共同的主张,和组织规则,都起草好了,还没有一定的名称。
九月六日 星期一 阴、大雨、凉
上午到中央党部参加扩大纪念周。蒋总裁报告最近本党所决定的各项政策,尤其着重于财政经济的改革案。他说明何以在立法院休会期间用临时条款颁布这方案,其次说明方案颁后已收的效果和缺点。对于行政当局和财政当局能够极端秘密准备,认真负责执行,再三称许。对于商业银行不听政府命令,观望徘徊,则予以严厉的斥责,并表示将加以严厉的制裁。此时听众报以热烈的鼓掌。他这表示,是表示政府的决心。这种带有社会政策气味的严峻政策是和立法院多数委员的倾向相符合,明天立法院复会,必可获得多数的同情。下午自由座谈会各立法委员开会。有人主张这方案,最好防止立法委员的讨论,以免对外发生不好的影响,而妨碍执行。余意刚好相反,主张尽情讨论,并应在立法院内造成一种鼓励政府的空气。
九月七日 星期二 阴雨
立法院今日复会,第一届第二会期开始。下午孙院长哲生因病不能出席,众人临时推我做主席。讨论议案三件,没有一件成立,全被否决了。这些议案都是关于改进本院各委员会的组织和增加议事的效率的。结果会场空气自始即对于这些议案不利。我看,这[是]由于一种成规(时间虽不长)之不易打破,同时恐怕被人操纵,做人尾巴,[的]一种猜忌心理依然存在之故。说到各委员会的召集人出于抽签,以至凡事无人负责,委员会人数过多,每一委员参加委员会太多,[这]种种缺点,平常谈及无人不引为应加改革,但提经大会讨论,竟至全被否决,实由于以上两原因所至【致】。不过这些缺点假使有了健全的政党,则一切皆可迎刃而解,故又不如归其咎于无党。一日无党,此等毛病必将一日存在。
九月八日 星期三 晴
终日在行政院旧办公室内,读有关英国政制的书籍,并做搭【札】记。晚间应程元斟、王培仁两委员宴会。席间谈到倒戈将军冯玉祥之死,都认为是苏俄谋杀的,苏俄这个谋杀虽然很不名誉,却对中国有利,帮了中国的忙。苏俄为甚么要谋杀他,恐怕因他回到中国,虽然与政府为难,但对于中共的发展并无好处,更可能是中共要求苏俄做的。不管如何,反覆诡诈的“基督将军”如此收场可谓是应得的报应。
九月九日 星期四 晴
上午访傅孟真于鸡鸣寺历史语言研究所,谈目前时局及党的改组问题。彼甚赞同国民党分为若干党的主张。午饭后参加“一四”座谈会,讨论币制改革后各问题。旋又参加财政金融委员会。下午四时翁院长文灏假座国防部礼堂,柬请立委监委茶会。席间翁与财政[部长]王云五分别报告币制改革的经过,及今后应加努力的地方。散会后访邱毅吾兄,又谈党的改革问题。彼对于分党表示怀疑,以时间不足,未与辩论。
九月十日 星期五 晴
立法院举行秘密大会,检讨财政经济紧急处分令颁布后的局势。翁院长文灏,王部长云五,俞总裁鸿钧均列席说明。报告发言的委员达九十人,已经说话的不过二十人。到了下午六时,因是否再继续开会,曾发生争执。结果下周须再开会一天。今天的质询情形,虽有不满意政府的言论,并不至于根本反对。晚间到华侨招待所参加一部分立委组织团体的筹备会议,讨论上次已经讨论过的基本信念及共同主张等文件。
九月十一日 星期六 晴
李惟果请吃午饭。席间有徐柏园、吴幹、黄宇人、何浩若、庞松舟、凌鸿勋、梁颖文、孙越崎、林崇庸。饭后讨论币制改革后物价问题。何浩若、林崇庸认为物价问题【2】不应再加限制,应予以调整。黄宇人与吴幹则持相反论调。下午五时半谒李德邻先生,也谈到物价问题。他并表示对党务及军事的意见。他对党务,再三说国民党不宜分裂为若干党。晚间到铸秋兄寓与道邻兄共进晚餐。道邻兄即将赴苏任省府秘书长,三人共同谈苏省府人事问题。
九月十二日 星期日
上午到考政学会,参加会计学社座谈会,讨论商业行庄增资及资产估值问题。晚间到国货银行参加另一座谈会。参与的均为立法委员,人数不多,讨论物价问题。
九月十三日 星期一 晴朗
上午和下午立法院继续举行秘密会议,检讨财政经济紧急处分案。报名说话的委员虽然很多,总数一百余人,出席的委员并不很踊跃,下午尤见寥寥,延至四时才足开会的法定人数。最后王云五、俞鸿钧、翁文灏分别作口头答覆。王和翁的答覆从态度以至内容都很不错,颇得掌声。两天的检讨,立法委员的言论精审得要的并不多,大部分都是些浅薄无聊,甚至是一些可笑的外行话,并且十之七八都是出于个人出风头的动机。这自然是由于没有政党组织的原故。但是政治教育的意义却很不少。国家财政经济的实在情形,和政策厘订的经过,最少政府负责人以外,多了四五百的人民代表,明白了解了。
中午到《中央日报》参加社论委员会会议。剿匪军事报告颇有若干令人安慰的消息。散会后到香铺营文化会堂和张道藩讨论党的改革问题。他对于党的过去历史说了很多话。尤可注意的,他说蒋先生一向喜欢用两原【双元】的领导政策。他说这政策是国民党内部分裂纠纷的大原因,确是公平之论。
九月十四日 星期二 晴
立法院例会,讨论七月五日北平临时戒严令请追认一案。会场空气极为紧张,结果通过不予追认。此案应否追认,和否决后将来所生的影响如何,此时暂不研究。可怪的是,没有一个人替政府辩护,全是反对政府这一措施的。政府也没有申说理由的机会。不仅这个案如此,譬如盐税增加税率案,公教人员待遇案等,都全没有替政府辩护说明的。这不能算是议会政治。立法院需要党团的组织运用,时到今日更加迫切,否则将来恐怕还要发生许多麻烦,影响政局很是不小。
九月十五日 星期三
整天在办公室内读书,晚间应酆裕坤夫妇邀宴。
九月十六日 星期四 晴
上午访魏道明主席于傅厚岗,谈到之迈兄也谈到道邻兄。他批评之迈兄,说他不能过苦生活;批评道邻兄,说他个性太强,不能做幕僚,做主管也有问题。他曾请道邻兄做台省秘书长,结果不欢而散。他又说道邻造谣,说他的太太郑毓秀下手令给他,全非事实。他说我自己也没有下过手令。
下午四时参加“一四座谈会”,六时访张岳军先生。他才从【 】游日本归来,谈日本的近情,说日本不至于再成为侵略的军国。随后谈到最近的财政经济改革,和党务改革。晚间应邮政局局长谷春帆的宴会,客人全是立法委员。
九月十七日 星期五
中秋,夜间多云,月亮并不清澈。周太太、余大尹来寓同渡佳节,立法院例会亦于午后提前一小时散会。币制改革,物价暗涨,市面物资缺乏。财政经济紧急处分令,成败尚在未知之数。大局艰危,虽值佳晨【辰】,人心并无欢乐的气象。吃了晚饭,无月可赏,惟竹战遣兴。
九月十八日 星期六
上午到立法院参加预算委员会召集人会议。十二时应黄宇仁、刘健群、王启江三立[法]委员之约,到青年团参加座谈会,讨论“联合座谈会”今后应该如何进行。到来参加的立委共二十余人。有人主张今后应以团体为单位,有人主张以个人为单位,亦有主张两者兼备的。我认为第三条路是走不通的,前两条路只能任走一条。下午在寓所和周太太、振姊、静女打麻将,不再出门。
九月十九日 星期日 晴
吃过早点,携正儿到附近散步。一年前还是很荒凉的地方,现在不是建筑了大房子,便是给贫民布满了。京市人口不断的增加,于此亦可看见。
下午三时到国民大会堂参加勤俭建国运动发起人会。这是蒋总裁继新生活运动之后,另一次的社会改革运动。参加的约五六十人,我被推为十七个筹备人之一。散会后与谷正纲同车回家。途中谷对我说,这运动是蒋先生培植他儿子的运动;又说,这次蒋经国在上海执行有关币制改革的法令,雷厉风行,算是成功了。可是他的父亲——蒋总统——是失败了。他的意思是,总统没有利用市政府和警备司令部的政府机构,特别派他的儿子,是不合法,也不合理的。谷又说,行政院院长名义上是翁文灏,事实上是蒋总统,翁只是秘书长而已;副院长名义上是张厉生,事实上是王世杰与陈布雷。
九月二十日 星期一
上午参加国营事业机构概算审查会,中午参加党报社论委员会,谈到立委佘凌云等所提改善公教人员待遇案。下午四时参加“一四座谈会”,也谈到同样的事情。晚间应方障川兄宴会。八时半到《中央日报》,参加关于新闻纸进口及增产座谈会,回寓已在深夜十二时以后。
九月二十一日 星期二
上午出席立法院会议。议程上第三、四两案是关于改善公教人员待遇的。两案如果通过,国库在半年内要增加支出金圆八亿到十二亿。不只国库无此能力,币制改革恐怕会立即归于失败。蒋总统急得不得了,曾经召见提案人及联署人劝他们撤回,他们坚持不肯。不过会场上,大家都对这两案抱着慎重态度,因此没有讨论便决定交付审查。听说他们提案的目的另具政治作用,最少是为见好于全国的公教人员。不过他们却忘了工人和士兵。他们不提及他们的待遇。同时他们要取消五大都市的户口米配售,作为改善待遇的财源。他们又忽略了五百万以上的平民的粮食。
下午立法院会议没有出席。晚间到乃健兄寓参加谈话会,谈汉口市政府的人事问题。
九月二十二日 星期三
邱毅吾约到彼寓所午饭,饭后谈立法委员组织团体事。彼与程思远隐以代表李德邻先生或所谓桂系自居。参加谈话的除彼两人外,尚有武和轩、童冠贤、刘博昆、祈子厚。自下午一时谈起,直到五时才散去。最近有所谓民主自由社的发起,以吴铁城为主动,志在集合非“党”非“团”的分子。今天谈话的目的,在讨论“桂系”应否加入这个新组织。
九月二十三日 星期四
上午参加预算委员会第二会期第一次会议。召集人还是用抽签方式决定,从十三人增加到十五人。我们几个上期曾经做过召集人,并且大家公认工作最有经验也肯努力的,全都落了空。当时有一位新抽到签的,起立说他自问经验能力不足,愿意把召集人让给我。我立即起来说,这样的让德虽然可风,但于法无据,我决不敢接受。结果,还是照抽签的结果,决定了十五个召集人。我们的民主政治是一部分建立在机会上面的。
下午参加一个茶话会,听副院长立夫游欧美归来的报告。话说得很长,内容也很凌乱无绪。晚间到罗贡华兄寓晚饭,与童冠贤、武和轩、杨玉清、晏勋甫,谈立委组织团体问题。
九月二十四日 星期五
上午出席立法院秘密会议,议程是向政府质询(一)济南的军事情况和措施;(二)对联合国大会的政策。首先是翁咏霓院长和顾祝同总长分别报告外交和军事。报告完毕,大家对于济南的命运都抱着失望的心情,山东的立法委员更大声疾呼说,已经完全绝望。下午继续质询,我没有出席。
九月二十六日 星期日 阴
上午九时步行到华侨招待所,参加民主自由社发起人会议,到约百人。立法委员许多座谈会和俱乐部一类的组织,渐渐变成较有约束性的政团组织,这个社便是由此而生。参加的既不属于“党”,也不属于“团”,自称为第三方面自由进步分子,水平相当的好,但结合也更为困难。今日虽勉强通过了组织章程和公约,正式成立的日子似乎还远。下午三时到国民大会堂参加勤俭建国运动会发起人第二次会议,到的人比上星期更少。蒋总统发起这个运动恐怕比不上以前他发起新生活运动那时候所生的影响。
九月二十七日 星期一
中午到《中央日报》社参加社论委员会会议,听有关济南失守的军事报告。[有]许多令人不敢信但不能不信的事实,譬如王耀武的作战处长竟是一个共产党,而这一个处长又竟是国防部直接派下去的。下午四时参加“一四座谈会”。晚间应王德芳、陈英竞的宴会。济南失守后,又到处听到悲观失望的论调。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说话,又和开封失守那时候一样,人人争做【着】来说。大概过了一两周,或者军事形势稍为稳定的时候,大家便淡忘了。
九月二十八日 星期二 阴雨
上午出席立法院秘密会议,内政部长及外交部次长列席,报告关于中缅划界的经过情形。美美姑从上海来,晚间到寓吃过晚饭即乘车回上海,转船回到香港去。从她口中,知道她的妹妹文恂已经于九月廿日和香港的医生姓李的在上海实行姘居,现在双双到西湖旅行了。她们家里的人尽管尽力反对,到底阻止不了她的决心。她说这一次来上海,是完全为文恂的事而来的。廿日那一天只有家里几个人和文恂同那个姓李的吃一顿饭,便是姘居的开始。曾省三姑和仲鸣太太十一姑(方君璧)都不肯来吃饭。
她又说,曾经到苏州看过她的母亲,使她觉得很伤心。她母亲非常焦【憔】悴,而且语无伦次,没有一些感情。一见面即索钱,说要还债,和半年前完全成了两个人(这当然是注射毒品的结果。大概这位曾经煊爀【烜赫】一时,高视一世的女人,因为受毒品的害,要变成疯人,糊里糊涂的,病死狱中了。)美美姑是汪家中比较冷静的人,也聪明,现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从盛极的时代慢慢走到衰落破败的境地,确值得她伤心的。
九月二十九日 星期三 阴
上午到中央党部宣传部,参加勤俭建国运动力行会筹备会议。宣传部部长黄少谷做主席,审查会员资格。到会的人似乎很认真。黄少谷和陈博生再三说,这一个会政治性很重大,并不是单纯的社会运动,会员一定要符合标准,宁缺勿滥。他们还说,可否加入民、青两党的人做中央机构的干部,须向总裁请示。似乎蒋总裁发起这个运动还有一种政治作用的。
九月三十日 星期四 阴雨
上午参加财政金融委员会会议。参加这委员会的立法委员共二百余人,原定上午九时开会,延至十时才到三四十人,勉强开会。又为程序问题,闹了整个上午的时间。[以]过去两个半月的经验,为甚么连程序问题还闹不清呢?进步实在太慢了。晚饭后又到中央宣传部参加勤俭建国运动力行会筹备会议,十一时半才散会。参加会议的有张道藩、黄少谷、邓文仪、彭昭贤、陈博生、谷正纲、谷正鼎、贺衷寒、萧赞育、田昆山、唐纵、陈顾远、马星野。
十月一日 星期五 阴
上午出席立法院会议,讨论萧铮等所提出的土地改革案。中午到晋熊兄寓吃饺子。
十月二日 星期六
上午参加预算委员会会议,下午参加民主自由社筹备会议,和勤俭建国力行会筹备会议。后一会议黄少谷做主席。他处处标榜民主精神,其实是掩饰他的圆滑手段和不肯负责的态度。
十月三日 星期日
上午到国民大会堂,参加勤俭建国运动力行会成立大会。到会的近四百人,会场情形还不错。自然,许多人对于这个组织,甚至于这个运动,认为是无聊的,将来到底能收到怎样的效果,实在不容易说。散会后访孙希老,谈现在在立法院中讨论的土地改革案。彼此都有些意见,大体相同,都认为萧铮提案是行不通,也无补于国民经济的发展;就目前的政治作用说,更是一种有损无益的政策。晚间到国际联欢社参加一个聚餐会,山东的教育厅长李泰华报告济南失陷的经过及原因,充满了失败主义的悲观论调。
十月四日 星期一
清晨分别访徐可亭先生及李德邻先生。与德邻先生谈及目前的外交,他说美苏如果开战,中国以中立为最得计。他分析美国对苏战略,必须以欧洲为中心,不能充分援助中国。中国如果参战,在美为增加负担,在我恐不免引日本势力再行侵入,同时受苏之害。他这议论,自认并未成熟,尚待讨论,确值得考虑。因时间有限,又无准备,并未讨论。上午参加财政金融委员会会议,中午参加党报社论委员会会议,下午参加预算委员会会议及“一四座谈会”。
十月五日 星期二
上午访铸秋兄及张伯勉兄,参加立法院例会。因为一件立法委员的旅费案在报纸发表,许多立法委员认为行政院有意与立法委员为难,引起不小的愤慨。其实这并不是行政院发表的,完全出于误会。立法委员的感情冲动非常容易触发,于此得一证明。
十月六日 星期三 晴
上午到建国法商学院讲授两小时的功课,科目是英国政府。廿年前在上海劳动大学和岭南小学教书,现在又重尝这粉笔生涯。前后相隔廿年,滋味自然有些两样。下午到中央党部参加勤俭建国力行会干事会议。晚间到宋宜山兄寓,参加一部分立委谈话会,讨论新政俱乐部和民主自由社合并问题。
十月七日 星期四 晴
清晨与铸秋兄同访沈君怡市长,为道邻兄谈请钱焕章兄赴苏省府任主任秘书事。道邻兄人甚聪明干练,惟此事办得极拙。上午再到法商学院授课两小时,讲英国宪法的性质。中午在铸秋兄寓吃饭,下午三时参加法学会理监事会议,被推为年会筹备会议召集人。四时到华侨招待所,参加民主自由社筹备会议。
十月八日 星期五 晴暖
上午参加立法院会议(第二会期第九次大会)。会场空气令人非常厌闷:闹意气,唱高调,但求快意一时的论调,博得大众喝采;有理性,顾大局,具长远眼光的言论无人理会,亦且少人愿意说。散会后,心中郁郁不快者竟日。周太太的父亲在广州被匪徒骗掳勒索,她接信后极为焦急。广州的治安于此可见一斑。宋子文长粤一年,似乎仍无多大成绩。
十月九日 星期六
上午访吴铁老于古林寺他的新居。屋建于古林寺旁边,风景甚佳。建筑布置颇有堂皇富丽之气,难怪国民党同志要说闲话。与他谈及的问题甚多,他对民主自由社和新政俱乐部合并不表同意,以为先宜分立,再谋合流的方法。中午新政俱乐部和民主自由社双方代表共二十人,集合于华侨招待所长谈两机构合并问题,直至下午五时尚未散会。因系谈话方式,并无结论。大概主张合并的多,主张先分立再谋合并的少。将来到底如何,尚说不定。盖入主出奴,不无成见也。
十月十日 星期日 晴
母亲弃养到今日不觉两周年,一篇先慈事略还没有完全写好。这两年我真不知做些甚么事,实在对不起她老人家。在寓坐了一天。下午铸秋兄来谈,审计长出缺后他有意做这个官,看如何进行。朴生兄、徐道江【?】又相继来访,均有事洽谈。晚间到华侨招待所,参加民主自由社筹备人会议,再讨论和新政俱乐部合并问题。大家意见纷歧,似难达到合并目的。[这]对于立法院的前途和国家政治的影响,均属不好。大家对这问题,多具成见,涉意气,没有宽大的襟怀,包容的度量,自然难得结果。今后立法院里派别的冲突斗争必将逐渐发生,此实大可忧虑。我个人实不愿加入这些纠纷之内,故是否加入民主自由社,尚须慎加考虑。
十月十三日 星期三
上午到建国法商学院讲课两小时。近来经济情形越来越坏,市上许多东西都买不到了,抗战期间最黑暗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情形。同时军事形势又十分不好:济南失守后,锦州和太原都有即将陷落的危险。前天蒋总统在中央党部纪念周对立监委员提出警告,说立监两院成立之后,剿匪军事着着失利,希望今后不要对政府多加牵制。这一番话,引起立法委员不少的反感,民主制度的前途恐不免发生许多波折。晚间徐可亭主计长邀请预算委员会新旧召集人宴会,说明本下年度国家总预算改编的经过,和明年度总预算不能如期编送的原因,希望预算委员会能够了解并予支持。
十月十五日 星期五 晴
上下午都到国民大会堂参加立法院会议。上午因为三个临时提案,把议事日程的议案都搁置下来。这三个临时提案都并不是紧急的,非即日处理不可的。这一会期的议事效率仍未能有所改进。会场中还是充满了个人活动的空气,这些临时提案便可说明这种事实。出席的人数上下午都不过二百余人,显得十分寥落。经济的情形和军事的情形都十分黯淡,有岌岌不可终日之势,这也许是大家不热心开会的原因。
十月十六日 星期六
上午到行政院办公室准备讲授功课资料。昨日和法商学院的教务主任杨幼炯先生谈到学校功课,他说要我主持政治组,我没有答应。不过现在我对于教书确感到一些趣味。
十二时应郑彦棻兄约,到他家里吃午饭,客人都是一些广东朋友,尤以立法委员为多。大家纵谈时局,充满了失败主义的空气。猪肉买不到了,商店都关了门,存货也逃避了。这样的情形,如何能够支持得下去?锦州失守,军事形势又日坏一坏【日】,政府真有很快垮台的可能。
饭后到华侨招待所参加民主自由社筹备会议。下午二时赴司法院,参加法学会年会筹备会议。晚间应李副总统德邻的宴会,主要的客人是两个美国鬼子,代表美总统来华办理农村复兴工作的。德邻先生的目的[是]要他们把一部分的经费用在广西。宴会散后,我和邱毅吾兄留下,又和德邻先生谈了很久的话,涉及许多问题。大家都认为这样的经济局面,已经到了死症,最低限度,翁内阁恐怕要做殉葬品了。
十月十七日 星期日 晴
上午参加民主自由社的成立大会。这是立法委员中一个比较大些的政治性团体,和已经成立的新政、革新两俱乐部鼎足而三,论人数也许比后两者更多些。到来参加共一百三十余人,情形颇见踊跃。将来能否在立法院内形成一个有组织的力量,对民主政治有所贡献,则还须待事实来证明。因为今日的会场空气仍然充满一种互相猜忌,没有互信的心理,组织没有重心,又没有领导的人物,不知要经多少时间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组织力量。组织章程草案规定,一次推选十五人轮流做会员大会的主席,已经不甚合理;讨论的结果更改为每次推选,可见猜疑心理的一斑。外间有人推测,这团体是政学系做后台老板。其实就筹备的经过情形和组织章程来看,谁都把持不了,利用不得。自然将来的演变如何,又是另一回事。
十月十八日 星期一 晴
立法院举行秘密会议,检讨物价问题。翁院长和王财长报告后,立法委员纷纷提出质询,会场充满了愤激和失望的空气。王财长说,下半年四个月政府的支出已经到了六亿金元,收入只有一亿左右,这不啻宣布了金圆的死刑。听了政府的报告,经济改革的失败,和经济的崩溃似乎即在眼前。济南失守之后,又加上锦州陷落,军事的崩溃也似乎无可避免。立法院内和院外朋友聚谈,无一不充满了悲观绝望的论调。有人主张非行政院改组无法挽救这危险的局面,更有人主张非蒋总统下野不可的。骂政府,骂军人,骂豪门,骂孔宋两家,都不外是怨愤不平的声音。这局面真是危险极了,土崩瓦解之势不知如何才可挽救得来。
十月二十五日 星期一
上午十时到下关车站送林云陔先生的灵柩启运回粤,途中看见处处都是排队等候购日用品的人群。十二时半参加社论委员会,下午四时参加“一四座谈会”,听到的都是政府崩溃迫在眉睫的话。经济灾难愈来愈甚,到处都是抢购,到处都是闭市,粮食、肉类、油类好几天都买不到了。首都已经开始做防御工事,首都附近数十里便有共产党的部队活动。下关和浦口有大批的难民麇集,这些都是大难临头,局势一刻不能再保的情形。翁院长昨日飞到北平向总统请示,不知有何妙计。总统到了北平已经多日,还没有回京消息,也不知作何打算。这里的立法委员昨日有人公开请总统下野的。这一切一切都表示时局已经到绝症,再没有起死回生之力了,是多么令人着急的局面呵。
十月二十六日 星期二 阴雨、冷
上午参加立法院会议,下午没有再去。写一篇关于立法院不得对行政院预算案作增加支出的决议的研究文字。这是宪法第七十条规定的,许多立法委员对这条宪法的意义不十分了解,因此参考英美法的成规,草此一文。
十月二十七日 星期三 阴
上午到法商学院授课。学生对目前时局要我作说明,讲了近一小时的话。我告诉他们,目前我们的战争决不是国内争夺政权的战争,乃是第三次世界战争的序幕。中午举行全校教授第一次会议,到六十多人。院长萧青萍报告院务,并提出教授治校和导师制等问题。晚间到乃健兄寓参加谈话会,讨论时局可能的演变。有人以为可能成为南北朝,有人以为可能和共产党议和,又有人以为这局面还可以拖下去。我以为将陷入分裂割据的局面。
十一月四日 星期四
头痛数日之后,上星期五早晨起来,右臂忽感失灵,不能写字,不能举手。初时以为患血压增高症,到医院检查,却是感冒,归来卧床四日,始告全【痊】愈。本礼拜二照常出席立法院会议,昨今两日照常到学校授课。今早学生询美大选结果出一般意料,杜鲁门竟获蝉联,是何原因。告以这是美国人民恐惧第三次大战的结果。
十一月五日 星期五
参加立法院会议。上午讨论公教人员待遇案,下午讨论临时财产税案。时局严重至此,这些议案大家都有些无聊之感。临时财产税案,虽为全国所瞩目,通过之后,恐已无执行的时间,等于放起身炮了。我笑告同人,这时候立法委员不说话要比说话的对国家的贡献更大些。虽是开玩笑,实有些道理在内。我近来更感觉到,立法院内常常有人批评蒋总统,说他不应干预行政院的职权,使行政院不能成为名符其实的责任内阁,其实立法院本身便常常犯此毛病。例如公教人员的待遇案,临时财产税案,和其他若干议案,照理都是行政院职权的事,立法院却操刀代割,越俎代庖。所以破坏责任内阁的不只是总统,立法院也一样的负其责任。此理似尚未为多数立法委员所了解。
十一月六日 星期六
谒居觉生先生于板井,谈一小时。他主张请戴季陶先生出任行政院院长,继翁文灏先生之后。他认为戴和印度及日本可以建立好关系,又能与蒋总统抗衡。虽不无相当理由,其实很浅薄而且有点滑稽。他说最近总统去看戴先生,戴拒而不见。总统立门外很久,后来戴的儿子出来,才把总统请进去。说到目前的局面,他说总统的性格是很刚强的,绝不会和共产党妥协,一定坚持到底。又说总统对李德邻先生原来无他,但因德邻先生用邱昌渭和甘介侯,不无戒心。总统说这两人有反相。
十一月七日 星期日 晴、冷
上午和朴生兄同到励志社参加黄复生、陈树人、林云陔三先生追悼会。散会后和正儿到书店买儿童读物三册,共付价金圆八元八角,等于法币二千六百余万元。正儿剪头发亦须付两圆即法币六百万元。取消限价之后,物价立时大涨。物资的供应还是十分缺乏,许多商店还没有开门,粮食的短缺尤为利害。经济恐慌并未见有丝毫转机,反日见严重。大局到此,真不知要演变到甚么地步。访孙希老,此老老病侵临,日见颓唐憔悴,恐难久于人世,心中殊觉凄然。
十一月八日 星期一
关于宪法第七十条,立法院不得对行政院预算案作增加支出的提议,这规定是仿自英宪的。许多人对于这条条文的用意很不了解,立法院议案中也有几件是和这条条文的规定相违背的。因此写了两千多字的文章交《中央日报》发表。中午参加社论委员会会议,下午三时参加民主自由社社员大会,晚间参加法学会理监事会议。
币制改革失败的风潮这两天更为剧烈。米的价格已经到了每担七百元(法币廿一亿),市场上还是极端缺货,上海发生抢米风潮数起,政府似乎束手无策,社会的秩序恐怕马上要大乱。共产党的军队没有打来,政府恐怕便要垮台了。
陪介侯去看居觉老。觉老提出假使中央政府垮台了,如何建立地方实力,去抵抗共产党的问题。介侯讲一番分则必败,合则必胜,现在应该大团结的大道理。觉老要见介侯的用意恐怕不是要听这一番话的。
十一月九日 星期二
立法院会议,王外长世杰列席报告他赴欧出席联合国会议的经过,及其他有关外交问题。报告完毕,立法委员多人提出质询。谷正鼎说话最为尖酸刻薄,极挖苦的能事。他认为现在的外交是首鼠两端,暧昧不明的骑墙政策。他的主张是要一边倒,倒在美国的怀抱里。这种一边倒的外交,在几个月以前是最受舆论攻击,无人敢说的。现在因为军事失利,东北沦陷于共产党之手,才有人作如此主张。其实我们现在已经是一边倒了,已经很明显的倚靠美国了,只不过我们感觉到美国的援助还不够而已。外交不是单相思能够成功的:我们要一边倒,也要人家肯接受才成。所以这种指摘,我认为并不是持平之论。今天王外长所受的揶揄挖苦,实在有些令人难堪。王外长的面貌本来有些冰冷,经过这一场攻击,愈见得难看。
十一月十日 星期三
全城都发生了抢米风潮。这风潮是昨天起的,参加抢米的除了贫民和买不到米的市民外,还有军人参什在内。有些地方发生人命,有些地方抢及其他财物,还有乘机放火的。首都的秩序彷佛无法维持了。今天的报纸虽然刊载徐州军事胜利的消息,人民对于政府,对于金圆券,似乎已经没有半点信仰。翁内阁已决定下台不干,新内阁又迟迟不能出现。在这样无政府的状态下,谁能预料明天的局面是怎样的局面呢?人心浮动已达极点,大乱恐怕即刻来临了。大家都说,抗战的时候,最黑暗的局面也没有今天这样可怕。更有人叹息,想不到抗战胜利之后还会有今天这样可怕的日子。
十一月十一日 星期四
明日为中山先生诞辰,立法院例会提前到今日开会。签到的立委只得二百余人,在会场的不过百余十人,在广大的会场里倍见寥落。市上昨日一日,昨夜一夜,发生抢米风潮,昨夜终夜有疏落的枪声。因此立法委员虽到会场,[却]无心议事,三三五五接耳交头,谈论时局。见面第一句话无一不是“怎么样?”、“有甚么消息?”、“你的看法如何?”空气沉闷到万分。大家焦灼万状,悲观失望到了极点。没有一个人说一句有希望,或者令人安慰的话。
会场门外许多职员和立法委员,来来往往提着米袋或者掮着面粉,匆匆的走过,真是一幅梦想不到的奇怪景色。这是币制改革招来的灾殃。虽然也受军事失利的影响,但主要的原因还是几个外行的胆大妄为的行政当局,人工造成的灾难。这几个外行的当局,是翁院长文灏、王部长云五、王部长世杰,徐次长柏园、李秘书长维【惟】果。徐次长对财政金融是有相当的学识和经验的,其他四人则完全是门外汉。这五个人关起门来,从极端秘密的动作中,制定了这个有关全国人民经济生活的币制改革案,闯下了这一场大祸。这一场大祸说不定把国民党柄政二十年的政府断送了生命。
十一月十二日 星期五
中午到德邻先生寓吃午饭。只有几个小孩和他在一起,他的夫人已经回桂林去了,大概是避乱的。谈到目前的时局,他悲观极了,以为一切的希望都是幻想。他问我如果南京失陷,应该怎样?我反问他,他说只好做俘虏。这实在太悲观了。他不知道徐州前线今日已经得了一大胜仗,歼灭敌人三万多人(我们是下午四时左右才知道的)。午饭后,到上海路访王云五先生,他以能够摆脱财政部长为喜。他还以为这次币制改革起先是成功的,后来才失败。失败的原因在受军事的影响和补充办法不能及时实行。其实这种说法只是聊以自慰而已。他说上海的工商界最怨恨他。他打算财政部交代之后,回广东去一趟,将来还希望住在南京。
十一月十三日 星期六
徐州前线捷音,引起了大家的新希望。经济的新措施又适于昨日公布,因此市面顿见安定,物价普遍低落。这个好现象,希望不是回光返照的昙花一现!上午参加财政金融和交通两委员会联席会议,审查邮资加价案。因为昨日已宣布金圆券贬值,大家没有讨论,便照政府的原案通过了。
午饭的时候突得陈布雷先生逝世的消息。饭后和耿民兄同往宁海路吊唁。据随从的人员说,昨日布雷先生还是和平常一样,并无若何异态,和某先生谈话至两小时之久。晚饭亦如恒,十时就寝。今晨过十时未见起床,破门入室,抚视始知已经僵冷。据推测,他平常身体多病,不离针药,每日非服安眠药不能入睡。昨夜恐是服安眠药过多,以至心脏病突发,遽尔丧生。惟另有追随布雷先生甚久的叶君偷偷对我说,恐系因大局日见危险,过度悲观,实行自杀,亦未可知。不过既无遗嘱,事前亦别无异状,亦不能武断也。和耿民兄登楼,拜见遗体。床前燃一油灯,景象极为凄楚。室中遗书满架,此多年从事革命,蒋先生视同左右手的革命宣传者,一生新【辛】苦寂寞,遽尔于时局最艰危的时候,撒手长辞,令人不胜悲痛。三鞠躬之下,禁不住泫然雪涕。我们登楼的时候,蒋总统才离不久,总统对此更不知伤心至何等地步。
十一月十四日 星期日 阴
参加民主自由社紧急会议,讨论对目前时局的主张。有几个军事专家,认为徐州的军事,纵算不至失败,甚或把敌人击溃,整个军事局势仍难乐观。许多人都认为政治不能革新,即不能够获得美援,没有美援即不能击溃共产党。如何革新政治,大家都说要蒋总统改变作风,要民主自由分子团结起来。这种议论不知听了多少了。我问大家,民主自由分子有没有起来担当责任的准备,到底那些人是民主自由分子,大家似乎都答不出来。中午到吴铁城先生家里吃饭。监察委员唐鸿烈谈他们见蒋总统呈递意见书的经过。他说总统否认孔宋是豪门,又否认中央对军队的待遇不公平。
崔书琴委员从美国人方面听来的话,说中国现在只有一个人要打共产党,其余的人都不愿意干了。所谓一个人自然是指总统。这话听来似很过火,其实确有几分真实。据我所知,不只政府的高级人员没有一个人对这战争有决心有信心,连高级的将官也是如此。这确是一个最可怕的现象。
十一月十五日 星期一 晴、大风、冷
上午参加预算委员会,讨论行政院所送,本下半年度第一次追加预算案。这个追加预算,因为金圆券贬值,已经是等于【2】明日黄花了。中午参加社论委员会,下午三时赴殡仪馆,参加陈布雷先生大殓典礼。旋到华侨招待所参加民主自由社第三次社员大会,被推为主席,讨论挽救目前危局的办法。有人提出要振奋士气,挽回民心,必须惩办囤积物资的孔令侃和套购外汇的宋子文,不能预防抢米风潮的首都市长沈怡也应议处,海外寓公孔祥熙应即召回,[都]一一通过。将来能发生怎样的影响,自然要看以后的事实了。
今天唯一可以安慰的事,便是徐州前线的军事消息十分良好。据军事家的观察,国军一定可以得胜,决定胜负便在今后一两天。不过整个剿匪军事还不能就此乐观,今后还要有极大的政治改革和其他不断的努力,才有最后胜利的希望。
十一月十六日 星期二
立法院例会,讨论提高公教人员待遇案。我对本案的用意认为无可非议,在目前物价情形之下,待遇确非提高不可。不过,程序上对于宪法第七十条立法院对行政院预案不得为增加支出之提议,和行政院以政策对立法院负责两点,不无违悖之虞,又没有提到官兵的待遇,亦属不当。所以我提出反对的意见,主张将这案改为质询案。结果好几个委员反对我的主张。大会也因为目前的形势,无法将这案延搁,竟照审查报告通过。我觉他们反对我的都没有令我心折理由,我已经尽了我的责任,很觉心安理得。大家都主张要建立责任内阁,偏偏这一类妨碍责任内阁成立的案子不断的在立法院提出,不断的通过,实是怪事。
十一月十七日 星期三 晴
徐州虽然打了大胜仗,敌人也溃退了,但是大家对于整个战局,能否得到最后胜利,依然没有信心。政府人员的眷属还是纷纷作逃难的打算。交通工具极端拥挤,广西同乡多般设法,包租一条轮船,由南京赴汉,取道粤汉、湘桂两路,把眷属送回原籍。我们的船票今日买好了,但是甚么人先走,走到甚么地方,很不易决定。惟有小孩子听到很高兴,坚决要走。振姊劝我走,我说我和国民党与政府已经有廿年以上的关系,临到患难如何可以擅自走开。
十一月十八日 星期四 晴
上午九时到中国殡仪馆,参加公祭陈布雷先生典礼。进门的时候,恰好遇着蒋总统灵堂内含泪哽咽出来。许多高级的党国要人随在后面,无一不是愁容满面,默默无言。过了半小时,得到确实消息,布雷先生竟是服安眠药自杀而死的。遗书两封给蒋总统,还有几封给朋友。遗书说他蓄志自杀已经五次。遗书明日将在报端发表,自杀的原因,也可以告诉于世了。有人推测,翁咏霓做行政院长,布雷先生曾经尽力推荐,翁因经济改革以至失败,且影响党国甚大。此事亦为促使布雷先生决心自杀的重要原因。
上午参加中央政府卅七年下半年度第一次追加预算案审查会会议,下午三时到建国法商学院授课。
十一月十九日 星期五
上下午均出席立法院院会。下午将近散会的时候,忽接寓中电话,振姊病了,病得很不轻。赶快回来,请医疹【诊】治。幸不是甚么了不得的症候,入夜渐渐见好。但因此,振姊和小孩子先行避难回桂的计划,不能不有所变更了。
十一月二十日 星期六
上午主持预算委员会第一组审查会议,下午到法商学院授课。学生要我讲目前行政院院长新人选何以日久不能决定。我告诉他们,在目前的实际政治和我们的政府制度,无法产生责任内阁,也无法有英国战时内阁那样的战时体制。新院长的难产,一半由于时局艰危,无人愿意跳火坑,一半由于我们的制度,无人能够负责。岳军先生虽为各方瞩目的新行政院长适当人选,但他在电话中告诉我,无论如何决不干。他说,人家问我,能否负责,我实在答不出,这样没有作【办】法,如何可干。许多人说,要总统改变作风,大局才有办法,其实制度不改也是不成。
十一月二十一日 星期日 晴
振姊病仍未见好。本定今夜赴沪,临时作罢。请刘继成医生来疹【诊】,断是感冒,心脏亦有不妥,兼患血压高。铸秋兄和耿民兄夫妇来探视。稍坐,同去探视孙希老,彼亦仍卧病榻上。
十一月二十二日 星期一
徐柏园兄来访。他对于这次币制改革的失败,深深表示愧歉之意。他是改革案负责人五人之一,他的财政部次长便因此下台了。中午参加社论委员会,听取军事报告。徐州的战事虽然得到若干胜利,战役并未结束,这两天的情势还是相当严重。下午三时赴中央宣传部,参加宣传设计委员会会议,检讨目前宣传工作何以一败涂地,今后应如何改进。大家都认为剿匪的理论基础应加改革,技术也须改进。
十一月二十三日 星期二
立法院例会,讨论国营交通事业如何限制加价案。审查报告主张,如有加价必要,须经立法院通过。这是行不通的办法,这本是行政机关的事,立法院如何也过问起来?反对的人不少,我也说了话,结果重付审查。立法院甚么事都想过问,以为如此才可以显示本身的威权。这是错误的心理,这心理也许是议会政治初期所不能免的现象。
关伯勉来寓,询由广州经广西到贵阳的旅途情形。他想把家眷迁到贵阳去避难。他认为共产党总算胜利,西南各省仍然可以不受赤祸。
十一月二十四日 星期三
上午到立法院参加预算委员会会议。到会的只得七八人,不足法定人数,改开谈话会。其他委员会也有同样的情形。因为经费不足,所有立法院的车辆已经停驶。各委员因没有交通工具,所以都不能够到来开会。在行政院遇到国防部长何敬之,问他徐州前线的消息。他摇摇头,说没有好消息。前一星期不断传来捷音,现在转为吃紧,各方面又渐见恐慌之势。将来会变成怎样的局面,实在难说得很。
拉斯基所著的《美国总统制》[9]中译本读毕,颇有独到见解。美国议会以削弱政府权力为能事,颇与目前我们的立法院相似。拉氏主张【认为】,总统的权力降低,即地方主义的抬头,亦即特权阶级的胜利,决非积极有为的政府应有的现象。此论深可为民主政治的针贬【砭】。
十一月二十五日 星期四 阴雨、冷
访张岳军先生,谈到目前的战局,谈到行政院改组,谈到蒋总统的性格。他对战局认为严重万分,但不信政府会就此垮台。关于行政院改组,他说一星期以前,总统曾征求他的同意,现在总统的意思如何,全不知道。他说他曾对总统建议,主张改组本党的中政会,总统应把国事决定的责任交给中政会,集中干部于中政会。但总统表示太过迂缓,不足以应付目前的紧迫局面。他说总统的性格太刚强了,时局愈困难,责任心愈重,这时候他决不会把责任交给少数的干部的。
岳军先生既不肯上台,翁咏霓又决不肯再继续下去,行政院陷入无政府状态差不多一个月了。以最高的行政机构,而可以没有负责首长至如此之久,这足以证明行政院并非真正的权力中心。上午参加预算委员会会议,下午到法商学院授课。
十一月二十六日 星期五 阴雨、冷
立法院例会正在进行中,主席孙哲生忽然退席,由副院长陈立夫代理。半小时后孙又出现。事后才知道是总统到院,征求孙哲生做行政院长。孙哲生再度出现于主席台,不到廿分钟,国民党中政会已通过他为行政院长的消息,便传遍了全院,不到一小时已经传遍了全城。下午三时,立法院举行同意投票,秘书处宣读总统咨文后,照规定应该改开全院委员会,先行审查。大家都认为不必要,这手续便省略了。跟着便举行投票,前后仅半小时,一切手续已经完毕。到会的立法委员二百九十余人,投同意票的二百二十余人,不同意的四十余人,废票两张,其余弃权。比较五月间投翁咏霓票的时候,随便得多。
大家并不是对孙哲生特别信仰,特别拥护,是因为在这艰危的局面,大家都不愿意跳火坑。现在有人愿意牺牲,不问是甚么人,大家只好投票赞成。虽然反对票有四十多张,却没有人公开作反对的言论。到了晚间,又有人传说,孙并没有同意接受。但事已至此,恐怕他已无法摆脱。有人问我的感想。我说孙为人颇有勇气,国内外也有相当的地位,但遇事过于冲动,不够沉着,缺乏毅力,恐怕不会做得长久,更恐怕做不出甚么成绩来。
十一月二十七日 星期六
先到法商学院授课,再到立法院参加全院委员会,审查本下半年度第一次追加预算案。最后到社会部,参加社会法起草委员会会议。这是今日上午的日程。午饭后到华侨招待所,参加民主自由社会议。因为孙哲生做了行政院长,立法院的院长出了缺,大家商量给吴铁城先生做竞选运动。
徐州的军事虽得了若干胜利,但匪已窜援到徐州以南,形势依然严重。大家见面不是谈军事消息,便是谈迁移眷属的事。三年前抗战胜利的时候,谁能料到会有今日这局面?便在一年以前,大家也想不到局面的坏会坏到如此田地的。
十一月二十八日 星期日 晴、冷
送梁蕴明和正儿上船。他们取道汉口,经湖南到桂林避难。同寓胡宗谦兄的眷属也于昨日回到浙江原籍了。寓所顿形冷落,使人感觉到整个首都似乎已经十室九空。
晚间到彭石年兄寓所吃晚饭,客人多数是立法委员。谈到目前的战局,谈到孙哲生组阁和他这两天所发表的谈话。他的谈话最令人注意的是,想对美作极大的让步,以期获得美援,彷佛英国在欧陆惨败的时候,邱吉尔宣布英国要和美国组织联合的国家一样。不过我们虽可以学英国,美国是否把我们当作英国看待,却正是问题。
十一月二十九日 星期一
上午到北平路,访新从美国回来的彭浩徐(学沛)兄,谈了许久的话。他说,美国人对再进一步援助中国,态度极为冷淡,美政府对蒋总统已经绝望。他又认为南京决不能久守,非陷落共产党手里不可。他有一个极为奇特的思想,认为我们这些人在国内既不能负责又不能立足,最好到南美洲去做移民。
和浩徐兄分手后往谒李德邻先生,也谈了一小时。他说,总统已经对吴铁城说,共产党的军队现在这样的流窜,说不定南京会发生危险。不得已时,政府可以迁到广州,现在政府人员可以五分之四组成剿匪服务队,先行移动,其余五分之一留在南京。这些话,以前有人一再试探,总统都不肯说,现在竟说出来,可见情势确到了不可再支持的田地了。德邻先生又说蒋夫人这次赴美的经过。美政府对我国目前局势将发一声明,声明多不利于我。蒋夫人去电马歇尔,请求可否缓发,并要求可否亲自到美说明我国目前局势。覆电说,可以缓发;蒋夫人如来美,可由他私人极力招待。经过商量,有人认为私人招待太损颜面,但有人说,此时已谈不到颜面,遂决定成行。中午到《中央日报》社参加社论委员会会议,军事报告殊鲜乐观消息。
十一月三十日 星期二
立法院例会,上午十一时便将全部议事日程讨论完毕,为立法院成立以来所没有的现象。一方面因为议案无多,又方面因为立法委员以时局严重,无心讨论。会场中三三五五,交头接耳,所谈的尽是如何逃难,和前方消息这一类事。议程一经宣读便照审查报告,像流水般过去了。
晚饭后和铸秋兄同访总统府秘书长吴达诠先生。他告诉我们,中央已经决定,总统府和军事机关决不离开南京,其他政府机关可以迁往陪都,惟需要交通便利的机关可迁广州,愿意回到家乡去的公务员一律发给半年的薪津。想不到政府于抗战胜利之后还有今日的播迁。达诠先生的观察,南京可固守三个月,徐蚌战事即使失败,共产党的军队一时尚不能飞渡长江。这判断能否正确,亦正难言!
十二月一日 星期三
昨日政府部分迁移到陪都和广州的消息传出后,今天避难的行李车络绎于途,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到了中午,又传来消息,说总统坚决不准政府移动,只许眷属疏散。这一来也许人心可以安定些。逃难的虽然很多,但是比起廿六年政府将西迁的时候,到底不同。那时候所有的商店都关了门,全市死沉沉的,如同废墟。现在商店依然如故,一般市民并无惊惶之色,逃避的只是文武公教人员的眷属而已。
上午到立法院参加审查会,讨论审计法。只到立法委员三人,多数的委员都到秘书处吵着借钱去了。下午参加民主自由社社员大会,讨论如何拥护吴铁城竞选立法院院长。和吴竞争的是现在副院长的陈立夫。在这个时候,敌人已经到了大门,同是国民党党员,对院长的竞争,依然这样的争夺不休,实在有些令人莫知所以。
十二月二日 星期四
到中央医院探视孙希老的病。医院里的看护和医生也因为受逃难空气的影响,无心工作,以至病人吃亏不少。今天逃难的情形依然很紧张,下关的火车轮船都拥挤到水泄不通。下午到法商学院授课,只剩了五六个学生,大部分都请假离校了。学生对我说,共产党的广播说,中央政治大学和本学院的学生,将来共产党来了,要加以剥皮的处分。是否确有这种广播,我说我不知道。不过共产党所恨的决不止这两间学校,所有主张自由思想,自由研究的学校都是一样被痛恨的。
孙哲生还没到行政院就院长职,先派一个姓区的到院接洽,第一件事是要行政院给交通机关下命令,把他的电气冰箱和汽车运到广州去。不知是底下人假传“圣旨”,抑确系他自己的意思。这使人对他的上台预先罩上一些【层】阴影!
十二月三日 星期五 晴
立法院例会,立法委员出席的不足二百人。会场里仍然是三三五五谈逃难,谈安顿眷属这些问题,无人注意议事。同时院内的职员和工友数百人,又在楼上休息室举行会议,要求援委员例,发给疏散眷属的旅费,因为委员每人已经发给这项旅费金圆券五千元也。
中午民主自由社、新政俱乐部、一四座谈会三个团体的代表在华侨招待所集会,讨论如何拥护吴铁老竞选院长。铁老自己曾到会说话,表示接受大家的好意,并表示他自己的决心。
今天逃难的人仍然很多,中山北路终日车如水,马如龙,都是装运逃难的人和行李的。火车因为乘客过于拥挤,玻璃窗打破了。轮船的乘客被挤落水,小孩子被踩死,种种纷乱恐慌情形,充分表示政府没有能力,社会没有秩序。其实时局并没有大坏,而且今天的军事消息相当的好,用不着这样恐慌纷乱的。
十二月四日 星期六
逃难的纷乱情形已经稍见改进。第一因为前线的消息转好,第二因为政府已经采取相当的管理步骤。上午到法商学院授课,学生的人数虽少,听课的情绪已经较佳。授课完毕,参加吴铁城先生竞选院长的参谋会议。近午到中央医院探视孙希老的病。院内极为清静,和平时的喧闹情形极不相同。许多病人都逃难离院了,非不得已的病人大概也不肯入院了。
十二月六日 星期一
战事稳定了些,逃难的情形也缓和了些。上午到立法院走了一趟,来来往往的委员都是为着领钱领米而来的。中午到农商银行,那里现在是吴铁老竞选院长的总部。据调查估计,铁老最少可以得二百三十票。此数如果确实,当选可以无疑。
到商务印书馆替之迈兄领到版税金圆券六十多元。为免金圆贬值,代他买了两枚银圆,每枚三十四元。新街口一带银圆的卖买【买卖】热闹极了,到处都可以听到叮叮的银圆声音。晚间到铸秋兄寓,吃了晚饭才回家。小孩子已经有电报来,昨日到了桂林。
十二月七日 星期二
立法院例会,都是些无关重要的议案。虽然战事消息并没有若何令人兴奋的报道,到会的立法委员还有三百五十人左右,会场空气也安静了些。中午到农商银行参加竞选参谋团的会议。新政俱乐部、一四座谈会,和民主自由社组成联合战线,一致拥护吴铁老,革新俱乐部则支持陈立夫。晚间到铸秋兄寓晚饭,集合平日往来较密的朋友,饭后纵谈时局,大家都说不出若何挽救时局的计划或意见来。
十二月九日 星期四
上午择译Gooch 的The Government of England[10],预备到法商学院做讲授之用。不过法商学院因为时局严重,员生星散,这星期已经无形停顿,恢复上课不知何日。中午到山西路某菜馆吃午饭,下午四时参加一四座谈会,讨论立法院正副院长的竞选问题。更有人提出一四座谈会既争不到正副院长,应该争取秘书长,他们推周委员雍能做秘书长的人选。
十二月十日 星期五
这两天前线的消息愈来愈坏,政府垮台的形势似乎已经成了定局,无可挽回,南京陷落也势在必然了。逃难的交通工具非常困难,物价又不断上涨。大家都发愁,怎样能够离开这个危险的首都。今日立法院例会仍旧照常举行,整个上午讨论应否废除中苏条约,和应否向联合国控告苏联违约一案。
中午吴铁老竞选院长参谋团举行会议,检查可能争取的选票,大体有获胜的希望。但是孙哲生是否确实能够组阁成功,似乎还有困难。因为他希望入阁的吴(铁城)、张(岳军)、陈(立夫)、张(治中)、邵(力子)五人,除陈氏外,余人均表示不肯入阁。同时美国的反应也甚冷淡。所以有人推测,孙阁可能胎死腹中。如果孙阁不成,则吴的竞选也随之消失了。
孙虽未组阁,也未宣布就职,立法院长也没有辞却,但行政院已经用他的名义送咨文到立法院了。今天立法院例会把这事当为违法的举动,通过决议,把咨文退回行政院。这对于尚未成形的孙阁给以很难堪的打击。行政院用孙的名义行文,孙是同意的。这样的疏忽举动,实可为孙阁前途忧。
十二月十一日 星期六 阴
谒居觉生、王亮畴两先生,对时局均叹息不止。亮畴先生尤觉悲观。探视希老于中央医院,[他]瘦骨磷【嶙】峋,面色灰败,两目黯然无光,状至可怕。但他自己说已无危险,不知果能康复否也。此次蒋夫人赴美乞援,事前并未与总统商得同意,仓卒自行就道。离京后,总统始召王外长世杰商定夫人到美后应采之态度与步骤。此系陈博生兄得诸可靠方面者,当可信也。
十二月十二日 星期日 阴
今天的战事消息,又有较为稳定之说。另一说法,这次徐蚌会战,恐怕最低限度是两败俱伤之局,可能是国军获得小胜。在这时局万分紧急的时候,孙内阁一再拖延不能成立。看情形胎死腹中亦未可定,真是令人急死。无怪美国方面对于援助不肯更加积极。试问一个多月组织不起一个内阁来,叫朋友如何援助,更如何可以叫朋友看得起?
下午参加民主自由社和一四座谈会,均讨论准备立法院副院长的选举问题。院长的人选既由民主自由社推候选人,副院长的候选人非新政俱乐部推候选人不可。一四座谈会势力既小,只能表示赞成,惟暗中活动立法院的秘书长,希望以会员周雍能充任。新政俱乐部已决定推刘健群为副院长候选人。
十二月十三日 星期一
中午参加社论委员会会议。军事消息的报告,给我们以相当的安慰。虽然没有立时胜利的希望,也还不至于立刻有兵临城下的危险。假使有办法的话,似乎还有转败为胜的可能。
陶希圣报告,奉总统的命令到北平请胡适之做行政院长,和胡适之不肯接受邀请的经过,极力否认外间传说胡本有意接受,因总统没有诚意,遂力辞的说法。下午四时和铸秋兄同谒李副总统德邻先生,谈一小时。军事、外交和目前孙哲生组阁问题都谈到了。
十二月十四日 星期二 晴、冷
昨夜终宵狂风,换得今天的晴朗。前线的将士可更加吃苦了。今天立法院例会,出发前线劳军的两位委员出席报告前线作战的情形,和他们亲见亲闻的一切,给予大家不少的安慰和希望。例会由雷殷做主席,讨论一个临时提案,说要用大会的名义去电上海,催促孙哲生赶快回京组阁。因为主席的应付会场能力太低,引起一场无聊的辩论,并且没有结果而散。
孙希老病势转坏,和振姊到医院探视,已到弥留之际。医生说恐怕只有一两日的希望了。十几年的朋友,眼看着他便要长辞,心里十分难过。
十二月十五日 星期三 晴
今天前线的消息仍然不好。昨日两位立委劳军回来的报告,似乎并不可靠。同时北平的局面又突然严重起来,飞机场已经不能降落。晚间到罗贡华兄寓吃晚饭,得到一个传说,说蒋总统派洪兰友到上海,和美国的有力商人表示,他可以下野。又说蒋总统将到庐山去。在罗寓和几个立法委员谈外间盛传的和平问题,看这局面真有急转直下之势。
中午应立委刘健群之约,到青年部吃午饭,到立委二十余人。他宣布他将参加立法院副院长的竞选,请大家协助。散会后和陈博生、黄宇人等十二个立委到陵园访孙哲生,代表新政俱乐部,民主自由社,一四座谈会,请孙协助吴铁城和刘健群两委员竞选立法院正副院长。孙适电疗新割未愈的腿疮,不及见面。把简单的书面意见留交孙夫人转递。
孙哲生的陵园新居,外间盛传系二十万元的美金造成的。这话虽未可信,但布置的精美则确系事实,今天还是头一次观光。孙有这样的新居,吴铁城的古林寺新居也和孙宅不相上下。因此我想起党国要人这样的享受,到底是从那里来的,他们到底做了些甚么工作,值此这样的【3】报酬。现在我们立法委员拥护孙做行政院长,吴做立法院长,是不是希望他们更能够多享受一些呢?
十二月十六日 星期四 晴
上午见到王亮畴先生。他说孙哲生告诉他,对于组阁毫无兴趣,非几个党国巨头共同入阁,他决不单独组阁。他个人对时局并无把握,恐怕大家一样无把握。大家既无把握,应该大家共同负责,不应该他个人单独负责。这样看,孙能否组阁成功很是疑问。内阁陷于停顿已历月余,时局紧张至此,犹拖延不能即决,真是令人急死。
胡适之昨晚从北平逃到南京。他今日告诉人,平津的局面最多能维持几个星期。南北局势如此危殆,国家前途不知要演变到甚么田地。
十二月十七日 星期五 晴
没有到立法院开会之前,先到广州路百步坡访翁咏霓先生。这是他下台后第一次见面。谈到目前的危殆局面,他以为如果能够和共产党划江而守,是可以和共产党谈和平的。但是这样的和平共产党能够接受吗?胡适说和比战难,昨日又说,看目前的情形,还只有打下去这一条路。似乎胡比翁要切实些。但是今天的战事消息更坏了,说黄维兵团已经被敌人消灭,蚌埠已经失守。眼看国军的兵力,连招架之功都快没有了,如何能够打下去?
立法院例会,有些委员向国防部质询前方的供应情形何以办得如此之坏,又有人质询农村复兴委员会的工作状况。这些质询,在目前都等于废话了。到了下午,出席的委员只得一百廿余人,不足法定人数,提早散会。每一个委员都盘算如何逃难,不断的打听前方消息,实在无心议事。
孙内阁还没有上台的消息,大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在这紧急局面之下,他似乎有知难而退的意思。本来一般人对他没有好感,这一来更加令人看他不起。中午吴铁老的竞选团举行联络人会议,因为孙阁迟迟不上台,又因为时局日见恶化,许多立委纷纷离京,竞选团感觉极大困难。
十二月十八日 星期六
孙哲生组阁还没有能够成功的消息,大家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无人不说他没有肩膊,说他无用。假使他真是临阵退缩,他的政治生命恐怕也就完了。军事形势这样的坏,外交财政也一筹莫展,也难怪孙哲生逡巡不敢上前。但是际此艰危的局面,那能容许个人多所考虑,即使真不敢干,也应早些明白表示。这样的拖延,总是贻误国家的。晚间吴铁老宴请一部分的立委于他古林寺的寓所,表示感谢这些人拥护他做立法院长的好意。到三十余人。
十二月十九日 星期日 阴
上午在寓里收拾书籍文件,装到箱子[里],预备运往桂林。午饭后和振姊同到中央医院探视孙希老的病。孙太太边哭边说,希老已经没有希望了。做一辈子的公务员,身后萧条,是孙太太最伤心的地方。下午三时,参加吴铁老竞选院长的茶会。他作简短的演说,请到会的人投他的票。可是他的演说并不动人,或者有些人因此发生不好的印象也说不定。
十二月二十日 星期一 阴雨
晨间洗面的时候,有人来说希老病况很坏,请我们到医院去。一会,希老的大小姐又来电话,说正等候我,请我立刻去。半小时后,同勺庭兄到了希老的病房。孙太太和三个儿女围着病床啜泣,希老面上戴着养【氧】气袋,呼吸很辛苦,样子可怕得竟不像人。看见我们,点点头,很用力的抽了几口气,右手扬起来,指着儿女和孙太太,对我说“他们我都交给你了。”声音很低沉,但是很清楚。说了又抽几口气,把眼睛闭上。我安慰他几句话之后,他又张开眼睛,很用力的说:“当初入院以为可以治好我的病,现在是不中用了。”两手伸出来又抱回胸口上。说完了微微的作苦笑状。我再安慰他几句,看他太辛苦了,便和勺庭退出来。十几年的老朋友,恐怕就此永诀了!
下午吴铁老竞选院长参谋团开会的时候,突然得到消息,说铁老已经应允孙哲生,到行政院做副院长。会议的空气顿时严重起来,跟着大家到华侨招待所开会。不久吴自己也来了,说明经过,和不得已的苦衷。说孙哲生非要他入阁不可,否即宣布辞职,总统也不能不尊重孙的意思。会中议论纷纷,还有人很不客气的指摘他,说他不应随便答应,不应该上人家的圈套。讨论一小时,因为总统要约我们去,对我们说明原因。到四时半,推了代表十人到黄埔路总统官邸。见面的时候,一致主张要留吴铁老做立法院院长。但是总统说,请大家以大局为重,已经决定的事,不应再加反对。将来立法院院长的人选一定和大家商量,再为决定。
我问总统,孙先生何以一定要铁城先生入阁。他说因为孙先生身体多病,又没有适当的人选,所以他非要吴先生入阁不可。离开总统官邸回到农商银行,报告消息,重行集会讨论。我因为另有事情先走了。这半天的讨论研究,我总觉得派系间的意气太深,成见太重。大家认为孙之所以要吴入阁,是出于C.C.的阴谋,是破坏我们竞选的诡计。其实行政院副院长在政治的权力和意义上说,并不见得逊于立法院院长。因为有了意气和成见,便把整个危险的局面置诸不顾,实在令人悲叹。
十二月二十一日 星期二
孙内阁已经宣布组织成功,一部分的阁员已经在报章披露。一般的反应都不很好,不是说孙内阁的组织没有原则,便是说他手下几个既无能又贪污的人物都上了台,并且广东籍的阁员占了五六名之多,都是令人不能满意的地方。
因为吴铁老和陈立夫入了阁,立法院正副院长的候选人问题又成为立法院各政团的紧急问题。正午十二时新政俱乐部,一四座谈会和民主自由社假座华侨招待所举行全体会员联合叙餐会,讨论这问题。有人提出应该提北方籍的做候选人,又有人主张应该提出三个候选人,更有人反对中央提名的。最后假投票的结果,童冠贤得四十八票,王普涵廿七票,王兆民十七票。
这几天前线的消息依然是逐日的消耗军力,平津的形势又非常不利,大局前途没有一些转好的希望。但是京市的人心甚至政界人士的心情似乎都麻木不仁了,不愿意再过问军事的情形。大家只准备逃难,不问其他。
十二月二十二日 星期三 阴雨,大风,冷甚
希老的病竟于最危险最绝望的境况之下,好转起来。今早到医院看他,医生说可以脱离险境了,并且说是个奇迹。大家都因此得到很大的宽慰。我因为希老绝里逢生,不知不觉间对于目前的大局也怀着了新的希望,也彷佛大家已经绝望的局面会有一线的生机发生出来。
立法院正副院长的竞选,今天又发生新的变化。蒋总裁于今晨的中央政治会议,突然提出李培基做正院长的候选人。中午,昨日开会的三个团体又复集会,会场一致反对这个提名,主张维持昨日的原案。我被推做今日开会的主席。他们说这是C.C.的阴谋,并且说李虽是个好人,但是没有才具,不能够做议会的主席。这件事又是一次反对中央的行动,且看将来的结果如何。
十二月二十四日 星期五 阴,雨,冷甚
这两天为立法院院长、副院长的选举忙个不了。昨日我参加了好几次的会议,第一,决定绝不接受中央提名的约束;第二,关于竞选各种技术的准备。今天例会开会的时候,有人突然提出改变议程,立刻举行选举。经过半天的争论,才通过于下午举行选举。竞选的对手,一方面是民主自由社、新政俱乐部、一四座谈会。又一方面是革新俱乐部。前者推童冠贤、刘健群为正副院长的候选人,后者接受中央提名的院长候选人(李培基),但另推程天放为副院长候选人。
到会的委员特别踊跃,许多人从沪杭及其他京外地方赶回来,总数三百五十余人。开票的结果,童以一九六票当选院长,李以一二三票落选。刘以二○三票当选副院长,程以一二七票落选。这结果使蒋总裁的威信又受一次打击。国民党的正统派(革新俱乐部)完全失败,反正统派完全胜利。有些人说这是国民党党员的翻身运动,又有些人说我们受了许多年的压迫,今天才吐一口气。这结果对于国民党的前途和政治上的影响如何,我们且看将来的事实。但我相信总是值得注意的一件大事。蒋总裁这一次的提名,实在是不智的举动,也可以看出他想保持过去那种英雄式的领导地位是绝不可能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 星期六 阴、雨、冷甚
昨夜将入睡的时候,忽接电话,希老竟不幸死了。这几天病势的好转,依然救不了他久病之身。今早和振姊到医院去,看见他的尸体还放病床之上,不禁凄然。下午入殓的时候,再到殡仪馆去,和他的遗容作最后一别。他廿年从政,清苦自持,身后极度萧条,更令人生无限的感慨。铸秋兄从殡仪馆归来,为之堕泪说“官真不可做也”。
童冠贤、郑震宇、陈博生、包华国、武和轩诸兄先后来寓,极力劝我接任立法院秘书长的职务。冠贤兄来了两次,我推却愈力,他们迫促愈甚。徐可亭先生也劝我接受。我自审既无把握,更无勇气。他们不是以团体利害相责,便以民主政治大义相勉,真是令我困难万分。晚间访李德邻先生,他也劝我接受。我处此境况,只好对他们说,如果新政、民主自由,和一四座谈[会]三团体多数意见赞成我做,我也无法推辞了,且看明天三团体会议的结果如何。
德邻先生和我谈了我个人的事之后,又纵谈目前大局,冠贤兄适亦在座。他认为目前只有“和”这一条路,并且愈快愈好。他又说孙哲生组阁是负有“和”的任务的,又说蒋先生也已经准备为构【媾】和而下野。
十二月二十六日 星期日 大雪终日
上午到中国殡仪馆参加公祭孙希老典礼。铸秋兄主祭,与祭者多行政院同仁,瞻仰遗容,同声饮泣。
中午到重庆安乐厅参加童冠贤兄与刘健群兄的招待会,他们在席上宣布请我做立法院秘书长的消息,全场百数十人均报以热烈掌声,至数次之多。其后,更有人演说再三提到,我如何适宜做[这]一件事。这真使我进退两难。
十二月二十七日 星期一 阴冷
中山路上,这几天无日不有大部队络绎往南进行。风雪中,这些艰苦的士兵,一步一步的前进,不只使人觉到他们的辛苦,同时更使人对于前方失利,加重忧心。听说丘【邱】兵团在徐蚌间给共产党的军队围困,已经绝粮两日,军马已经宰杀无余,眼看又要被敌消灭了。这样的大局,恐怕已经不能支持长久。但是新行政院副院长吴铁城今日在某种集会上还宣布,政府可以在南京平安渡过旧历新年,这似乎是一句安慰大家的空话了。
下午孙院长哲生和副院长吴铁城共同假座国际联欢社,茶会招待立法委员。席间许多立法委员都因我将受命为秘书长向我道喜,我只觉得增加惶恐。下午五时参加一四座谈会,大家热烈讨论和平问题,但没有结论。晚饭后到铸秋兄寓,他告诉我昨夜见李德邻先生谈论和平问题的经过,又说孙哲生对这问题还没有一些准备。
十二月二十八日 星期二 阴
童冠贤院长把请我做秘书长的事情,报告今日上午的院会,大家鼓掌赞成。我回复到公务员的生活,又从此开始。十三年的行政院工作结束后不过半年,想不到会在这种无可如何的情势下,要我从新做起官来。满以为做了立法委员,可以轻松自在的过三年,真梦想不到有这样的苦差套上头,只好说是命该如此了。许多立法委员向我道贺,跟着便向我推荐人员,或有其他请托的人,着实不少。今后的滋味可以预想而知。
和平的传说愈来愈盛,实际尚无若何可以实现的根据。最可痛心的是,共产党所宣布的战犯名单,许多人竟竞相传述,毫不为怪。今天坚守太原的阎锡山飞到了首都,粤主席宋子文听说也来了。大局似正在酝酿转变之中,蒋总裁的下野恐怕已不在远。
十二月三十日 星期四 阴雨
下午立法院的职员占着国民大会堂开会,提出种种有关待遇的要求,几乎使到立法委员没有会场开会。因此有些委员叹息,有些委员愤怒,说国家到了如此田地,竟有如此没有纪律,没【不】讲道理的公务人员。其实他们的要求并不是全没有理由,只是反映目前的时局已经到了处处崩溃糜烂的现象【地步】而已。
我接了秘书长的职务,最令人头痛的一件事,便是人事的安排应付。委员和各方面介绍来求工作的函电和个人不断的到来,真不知如何处置是好。口头说不宜随便介绍,或者极力主张裁减冗员的委员们,背地里又向我托情,向我介绍。他们全不顾到他们的言行不符。立法院秘书处的人事,不只反映我们国家的生产落后,失业众多,同时反映政治派别的复杂纠纷,所以更难安排处置。
十二月三十一日 星期五 阴雨
今日举行立法院第二会期最后一次会议,第三会期要到明年二月才开始。今日出席的委员仅足法定人数。我除了列席大会之外,终日在办公室内,应付委员们的各种事务要求。这个要房子,那个要一张旅行护照,有些要借钱,有些要车子,终日舌敝唇焦,都不外是这些琐屑事务。秘书处的组织虽大,人员虽多,许多委员都直接跑到秘书长的办公室来,乱哄哄的,使人头昏眼花。
中午张文白先生请吃饭,席间谈到许多有关和平的消息。听说明天蒋总统便要发表有关和平的文告,说明目前国家和人民需要和平,希望和平,过去政府作战也是为着和平。如果和平能够成功,个人可以牺牲自己的地位。但是这件事并没有和共产党方面发生任何接触,美国和苏联方面也仅是非正式的接触。因此这文告的发表,恐怕也仅是和平的试探而已。
* * *
[1] 下文作大坊巷,当日未知孰是,今日则作大方巷。
[2] 童冠贤,1894—1981,原名启颜,字冠贤,察哈尔宣化(今属河北)人。曾先后于日本早稻田大学、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德国柏林大学和英国伦敦经济学院就学和工作,1925年回国后先于北京大学任教,后南下广州任中山大学教授,其后历任安徽大学法学院院长、中央大学法学院院长、监察院审计部常务次长,抗战爆发后任国民参政会参政员、中央大学教务长,1948年当选立法委员,同年11月任立法院院长,后定居香港,一度任教于崇基书院。著有《英国劳动运动史》(英文)。
[3] 即静女的新婚夫婿。
[4] 此事前因后果见附录十二(I)关于龙沐勋的附志。
[5] 见附录十二(I)有关陈璧君部分。
[6] 原书为Victor G.Kravchenko (1905—1966),I Chose Freedom:The Personal and Political Life of a Soviet Official (London:Hale,1946),中译本为蕴雯、陆沉、安纳合译《我择取自由》,南京:独立出版社,民国36年(1947)。
[7] 此当为刚出版的Winston S.Churchill,The Second World War,Vol.1,The Gathering Storm (London:Cassell,1948)。该书同年已有上海印刷出版公司的中译本《邱吉尔大战回忆录》第一卷《风云紧急》,未知文中所指为原书抑译本。此书共六卷,第二卷1949年出版,全书于1954年完成出版。
[8] Charles Edward Merriam(1874—1953)是美国芝加哥大学的政治学教授,其理论性著作Systematic Politics出版于1945年。
[9] Harold Laski(1893—1950)为英国政治学家,长期任教于伦敦经济学院,政治上左倾,并极其活跃,所著The American Presidency出版于1940,中译本有拉斯基著,潘一德译《美国总统制》,中国文化服务社,1948。
[10] Robert Kent Gooch(1893— ),美国Virginia University政治学教授,所著The Government of England出版于193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