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义追击
舒 同 (1)
除贵阳外,遵义要算贵州第一号城市,街店相当繁荣,居民稠密,有新城老城之别,隔乌江有二十多里,直通大马路。几天。我们第一次攻破该城时,曾经驻了好几天。
因为战略的转变,我们由云南四川折回遵义来了。敌人柏辉章九团兵,由桐梓开始败走,天险的娄山关既已失守,红花围再被挫折,于是最后便困守遵义城了。
红三军团攻占老城之后,接着围攻新城,两昼夜,敌人已如釜底游魂,逼得迅电向他的薛大人求救。
第二天不到八点钟的时候,接到情报,薛岳已指挥他的吴(奇伟)纵队周(浑元)纵队及贵州军阀王家烈残部,分三部向遵义前进,企图解围,再夹击我们。
情况突然紧张了,预备队的一军团即时动员起来,开会讲话。在“消灭敌人增援部队,活捉薛岳,消灭中央军(贵人称入贵的蒋介石军)”的口号下,全部激荡和鼓舞着战斗的热情,队伍像风驰电掣般的动作,从老城街上兵房里成几路纵队飞快的向着敌人前进。
城内敌人,眼巴巴的希望好有配合的出去。果然不上两个钟头,敌人增援来了。
红三军团以迎击的姿势等候着,一部仍箝制城内敌人。一军团的任务是:配合三军团侧击,断绝敌之退路。
战斗十分紧张了,机枪、大炮、飞机、敌人所有的武器,都在极大的发挥它的作用。开始,似乎形势不利,我右路军十分吃紧,部队退了下来,然而在最后机动灵活的指挥和百折不挠的战斗勇气面前,终于转危为安,转败为胜,不上一二个钟头,右路军即将正面敌人完全击坍。一军团以有生力量,从侧面突击下去,敌人如流水一般的全线冲坍,吓得屁滚尿流的纷纷向乌江逃窜,我们从错杂的矮山里面冲到大马路上来。
“冲呀!杀呀!敌人坍了呀!猛打猛追呀!不让敌人逃跑一个呀!缴枪捉俘虏比赛呀!”震天价响的口号,遍地遍山遍岭遍路高喊起来,胜利的战神,在我们每个指战员面前发笑。
太阳快要落土了,马路上一片胜利的歌声,三五成群的人,正在那里东奔西走,照料俘虏兵和伤兵,处理战利品。
队伍走远了,时间已经很晏,周围逐渐黑暗。军团首长命令,要我们不停留的尾追,记得有这样一句:“宁可疲劳死,不叫放走一个敌人!走不动爬过去!”这命令把疲劳之神驱逐了。
“追呀!猛追呀!不顾一切疲劳,追得敌人到乌江吃水呀!缴枪就在这时候,谁能克服疲劳,谁便能有更多的缴获!”这口号,立即在部队中喊起来。首长工作人员,直到连队中鼓动;英勇的铁的红色战士,虽然从早上到这时还没吃饭,但大家不觉饥不觉脚痛,为着上述口号,又继续猛追。
敌人被打得七零八落,东跑西窜,失去了控制力量,我们的文书炊事员同志掉队落伍的,都可以随处碰到他们,随时缴得到他们的枪,捉到他们的人。
马路上的十几路纵队争先恐后的猛追,夜风觉得在耳边呼呼的响,马路上大步的跃进,也没有什么黑暗的顾虑,开始是喧吵,过后是肃静。
打散了的一些敌人,有的迷失了方向,混杂在我们队伍里跟着跑。他问我们的战士:“你是第几师呀?”我们的同志回答:“不要管,老子是工农红军!”结果把他吓跑。
一直追到刀把水,敌人的后方担子正在这里烧火挑水造饭,似乎和平常一样的宁静。他们还不知道前线起了什么变化,或者正在祈祷和盼望捷报飞来呢!
当我们把他们捉起来,这些烧饭的伙夫还以为是开玩笑,把头一摇手一撇:“不要捣鬼嘛!我的饭还未烧好。”“谁和你开玩笑!”转过头来,才知道是红军捉他们,不是开玩笑,于是他们的神情就紧张起来。
敌人三路纵队已经溃不成军了,吴奇伟纵队大部被赶到乌江河里吃水。
* * *
(1) 舒同(1905—1998),江西东乡人。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0年参加红军。长征中,任红二师政治部宣传科长、政治部主任。抗日战争时期,任八路军总部秘书长、晋察冀军区政治部主任、中共山东分局委员兼秘书长。解放战争时期,任华东军区政治部主任兼社会部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山东省委第一书记兼济南军区第一政委,陕西省委书记处书记,军事科学院副院长等职。是中共第八届中央委员,中国书法家协会第一届主席。
一天
——再占遵义城
莫 休 (1)
的的打打……
的的打打……
清脆的号音,冲破了寂静柔和而醉人的春晨,从各个低矮的门洞内,吐出了担子马匹和高的矮的人,拥挤着,嘈嚷着,塞满了小小的一条街心,街被挤得像孕妇的肚子一样,要破裂了。大地也呈现了突然的紧张。
像喧闹的蜂群样的渐渐肃静了下来,担子,马匹,人,都从各方向集拢来,由于习惯的规定,推着挤着,各自插进了他所应有的位置,纷乱转成了秩序,散乱着的一切,成了整齐的行列。
“同志们!静一点,”矮胖的××长训话了,话像箭簇一般,从那硬帮帮的胡子包围得像刺猬样的嘴里射出来。
“今天要进城,大家把服装整理好!”
接着便是刺刀碗类的唏哩哗啦声,衣服斗笠干粮袋的褶碎声,夹着“排在这一边!”……“毯子再捆一下,打成背包”的斥责纠正声。从嗡嗡叽喳的杂声中,听到争执:
“不准打赤脚,鞋子穿起来!”
“我草鞋绊子断了,冒 (2) 鞋子穿。”
“你前天在桐梓城买的那双新鞋呢?”
“……”
原来前两天连续落了几天雨,现在路上还有积水和泥沼,有人怕将还未上脚的新鞋子溅污了,故宁愿打赤脚。
“不行!不准破坏风纪!”
“进城要穿漂亮一点呀!遵义有格多女学生,女学生不爱打赤脚的。”
大家恣意的为难着那个人,七嘴八舌的在笑谑,一幕趣剧又划破了大地的静寂,微微波动了已就序的行列,害了矮胖的××长跳来跳去,忙乱了一阵,才算平息了这小小的骚动,终于勉强着那个人穿上他那双心爱的新鞋。
太阳投下它那不着边际的光圈,被覆山岭树梢和鲜艳诱人的白的赭紫的罂粟花,绘出一幅美妙绝伦的春景画。润温的泥土被蒸得浮出秋云一般的轻雾,夹杂着窒人的怪味儿,人们都在迅捷地轮番两腿迈进。汗从额头流过了眉毛,渗进眼角里,有人在感到刺辣的难受,用污脏的毛巾使劲在揉揩。为着春郊美景的迷诱,又受着不容自由的快步行军所束缚。一个紧接着一个,像水车板子样,逼得人丝毫也不能缓慢一下步子,喘息着静默着在走,不,简直在跑步了。突然一阵哄笑打破了这个沉默紧张的局面。
“咦,漂亮啊!”
“你捣乱!溅我一身泥!”
“把脚抗到肩膀上走呀!你看到城里没有漂亮鞋子了!”
那个被强迫穿上鞋子的人,因急不择路,把他那双唯一心爱的鞋子陷在泥淖里去,湿淋淋的,大家又在取笑他,于是又演出一幕短短的喜剧,阵线又微微乱了一下。但因受着行军速度的催迫,以及疲倦得有些失去厮闹的兴致了,于是喜剧又迅速的收场。
虽然一个多月前也曾经过遵义城,那只是目不敢旁瞬的仅仅通过新城的一角,不但著名的令人谈起垂涎的“醪糟儿”和“公抱鸡”未能尝到滋味,就连马路究竟比桐梓怎么样还不知道,所以现在虽然跑得令人难熬了,但终于美妙神秘的遵义城在心里像海上幻影样浮动着,招引着,这多少使渴望心驱走了两腿的疲酸,大家仍喘息着前进。但幻影的遵义城是有把握瞻仰的,目前的疲乏,确实有点逼人难受,因此一个已屡次踏入水淖泥坑中,脚力已多少有点不济的人终于喷出他的怨懑!
“为什么要走这样快?快廿里了,还不休息?!”
“为什么要快走?你不记得在四珠站板桥×主任留的那些字?”
第二个提出了昨天黄昏时,大家满以为宿营了,突然看见漆黑门板上的粉笔字:“××部同志,努力前进,敌人已全部溃退,今晚一定要赶到遵义,做城市工作。”那些×主任留下的话,来解释今天要跑步进城的原因。自然我们行列里更有不少“久经战阵”的“老红军”,他们更忍不住要卖用本领了。
“冒卵用,走这点路就累了,二次‘围剿’打白沙时,朱总司令叫我们一口气跑步四十里,缴到郭华宗的一旅人枪 (3) ,没有一个说累了走不动!”
这样老资格的训诫话摆出来,不是没有影响的,因为大家想到了现在要赶路的原因,同时也感觉到为着胜利,为着工作,我们是要战胜一切困难的。所以这种“摆老资格”,也倒有了一点刺激兴奋的作用。
“捣什么鬼,不准插队!”
“你碰到鬼……”
我们又同×军团的教导营插队了。本来他们走在我们的前面,有四五里,但被我们赶上了,挤在一起平行着,照着五六尺宽的马路,二路纵队行进,是不成问题的。但名字是马路,实在蹩脚得很,粘重的黄土,没有什么碎石或炭屑的培壅,受到雨水的冲洗,车轮的硬轧,一个窝洼,一个水坑,实在不容易下足,因此在五六天的贵州马路上,二路纵队行军,也成了问题。大家都想拣没有障碍的路间走,而障碍又偏偏不断的出现,于是纠纷是来了,我碰了你的手,他踏了他的脚,担子横过来横过去,拦住了两旁人不能前进,马虽然不必与人争路,但因大的蹄子卜通一下,落在水坑里,泥浆四溅,前后左右起码有几个人身上或脸上着了斑点,随着便飚起不亲爱的怒斥声:
“死马夫,你捣什么鬼,吃冤枉!”
“你倒撞了鬼,你推咱的马干什么?”
为了抢路,大家成天挂在嘴皮上的“同志”两个字也不用了,简直挚爱变成了仇视。大家拥挤着,咕噜着,争抢着走,虽然我们先锋队起过了教导营的先头,但回头一顾,后面的“尾巴”折断了,担子没有来,就是许多工作人员也不见了,只是在远远地蠕动着的人中,还送来“不准插队走”“快一点”“你碰到鬼”……的嘈杂声。
流了一大身臭汗,总算度过了这一段“难关”,活的抢路人没有了,但又遭遇死的争路的人,仰着的,俯着的,四肢扯开像大字形的,蜷屈得像团子的,一个或数个的躺满数里大道上。虽然在火线上爬过多年的人,死尸倒是“司空见惯”,但那一个个黄肿的脸(王家烈兵十有九个半抽鸦片)一堆堆褐色的腥臭的血块,从腰间头上流出的白的红的花花绿绿的东西,不得不使你要绕几步路,这很可以想像,昨天自娄山关一直追击到遵义城(八十里),王家烈亲自指挥的全部“老本钱”八个团被打得那样狼狈溃败的可怜了。
两旁街铺,有些还是“财门紧闭”的,可是开着门的商店,买零食的街摊,一切都挤满着戴红星帽花的顾客。
石条铺成的街路,宽阔的,悠长的,两旁夹峙一些古香古色的店屋,虽然这是古老的旧街道,但比那“土包子”桐梓城马路上走起来,倒反新鲜舒适的多。饱受两旁村的俏的高的矮的男女老幼“检阅”了许久,行过三里的街路,到达了新城的福音堂。
趁着忙乱的讨论毕了工作后,我溜上街心,西城外山岭上传来稀疏砰砰的枪声,商人有些伸头缩颈了。×军团长自东向西来,步子是忽乱的,脸绷得紧紧的,眼直瞪着枪声的方向,因长征出发后数月未见面,突然出现在眼前,那种瘦削憔悴的脸孔,刻划出他数月来的劳碌,我照例的敬了一个礼,他只把已陷在颧骨下的眼斜瞟一下,点了点头,急促的走过了,我识出了他的心中交织着许多的计划和命令。此时街上的人,已不似来时那样熙来攘往的多,呈出了显然令人惊愕的严肃。突然从老城方向,街的西口,涌来了黑压压的人流,担子担子,八路纵队的,四路纵队的,拥满了宽阔的街路,个个宽窄圆长不同的紧绷的脸上,浮现着忽遽和惊恐,但一点没有吵嚷,只是一些丁东哗啦的箱子铜锅之类的碰击声,和沙沙的草鞋踏着街石声,没有什么混乱的现象,我知道不会有什么意外。但他们是昨夜进占老城,为什么现又撤在城外呢?这一转问,使我愣住。×主任、×局长出现在人丛中,疑团给他们打破了,敌吴(奇伟)纵队三个师来增援,现已在城西十里处接触。
煮熟了一锅糯米饭,找了一撮白糖,忙乱快准备来填塞久已告急的饥肠,忽然飘来急促的出人意外的紧紧的哨音,大家又知道这是出发。这一次来的消息,已将人们欣慰的宁静的心扰乱了,而机关枪声又填补着步枪声的间隙,空中不间歇的浮荡着紧响,这又是使不静加上了惊疑,在整理刚展开的东西时,尤其仓忙失序,自然每个人的心都是忐忑不安,怀疑猜想。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出发!”这是笼统然而正确的答覆,但正确是不着边际的,人们还不能了解这一出发的原因,还不能解消从许多方面都可听到的“怎么回事”的惊问。
近午的太阳,把仅有的几株街树影子缩得像伞样,人们带着一颗疑惑的心,走完了数里不大热闹的街,面前又展开了青的绿的草和树,白的红的黄的花,但人们没有诗人的闲情逸致,来赏玩这大自然的美丽,只是踏着不整齐的步伐,缓慢的把影子推向前去,田畴,房屋,山坡愈来愈远地丢向后面。
有人透来了消息:“到鲤鱼坝。” (4) 那是上次休息过三天的地方,那些新样古式的地主的庄屋,避“长毛”时筑下的小城 (5) ,那亲爱的农民和小孩……那一切都不是不高兴再去领略的事,这又改变人的心情和话题了。“我们要住上次住的那栋屋”,这是一个多管闲事的提议,但立刻吸引来很多人的注意力,接着便将那儿的地形,建筑等等,从各个人的嘴里吐出来,自然更要发挥到前次在那里的私生活的范围上去。
队伍又在几座破烂的房子前停下了,停了很久,有的在吃菜盒中的冷饭白斩鸡,有的在煮什么,有些则借着草堆或板凳发出了鼾声,虽然枪声又补上迫击炮声,但大家紧缩的心弦,反被枪炮声震得弛松了,这是历次作战时人人共有的心情,在接敌运动时,人的心弦紧张到极点,简直透不过气,甚至在兴奋中夹生些微的恐惧;枪声响了,惊走前此的些微恐惧,换得了猎人寻出猎取物那样的快慰;由哨线接触进入决战,人们的心情又一变了,此时更是渔人见到鱼在自己网中跳跃挣扎那样的快乐。今天的此时此景,也不是例外。
但事态是有层出不穷的、出人意外的,进入福音堂时,绝不料马上又要出发,满希望旧地重游时,但进距鲤鱼坝不数里,又因虾子场 (6) (遵义东六十里)有敌人,又后队当前队向后转。
太阳已移过西天,把人影拉长了。鸟的鸣叫,虫子的幽吟,一切都钻不进人们的耳孔,全被轰隆的炮声,哗剧的枪声占去了。人有的爬到村后的小阜上,手搁在额头上,用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探索那城西郊的山岭,有的身子扯得死蛇样,软瘫瘫地躺在地板上,任凭出进的人从身上跨来跨去,但终竟有些能战胜疲乏的人,在问着“参谋会议”,议题仍逃不出永不会得出结论的“我们到里去”那一套,但不管怎样,每一新转移,总会补充这一老议题的发挥的内容,所以人们也就不会因得不出结论,而对这老议题阻兴。
“我看这次打坍敌人,我们一定会在这里住下,实现赤化川黔边的任务。”
“那也不一定,听说川军又到新站(桐梓北)了。”
“我们准是到湘西去,会合二六军团。”
“你怎知道?”
“×××已有了决议。”为证实他的揣测,他又撰出有了决议的揣测。
永恒没有结论的讨论会,在“前方有信来了”的惊呼下结束了,大家涌着来看前方的来信,坐在远地方料理什么的和看不见围在后层的人,焦灼不能等待了,不耐烦的高叫:
“念出来大家听!”
“又要闹,念出来听!”
等到念完了“敌九十三师已被解决一部,现正在猛攻中……”简略的几个字后,人们鼓掌了,欢呼了,跳跃,开了一个短短的祝捷会。
对火线的悬念是冰释了,但另一问题又擒住各个人的心:“在此宿营呢,还是再要出发呢?”这在刚才简略捷报中未曾叙及,指挥阵地究在何处,无法派遣通信员去询问,人们在胜利的快乐中又焦愁不安了。
惯例提示了人们的智慧,也促进人们的自决心,不管行止问题尚在渺茫不可知中,但“啪……啪……啪”大家在纷乱着劈竹子扎“火把”了,一个个挺直的火把,悠长地斜倚在檐下屋角,太阳被威吓缩向西山背后了,天已逼近黄昏。
夜幕吞噬了山林,田野,房屋,一切都消失了。尖锐的哨子音又从院落吹到场外去,人们从各个角落里——床上地板上席篷下蠕动着,摸索着,喧闹驱走死寂,闪烁的电筒,吐出红舌头的火把,开始与暗魔搏斗,一面持扎着扩大光明范围,一面拼命地逼拢来,这是人类斗争的象征。
“为什么?”“不知道。”“到哪儿去?”没有答覆,只是艰难鱼贯着走。为了紧跟前面的火把,只能不管脚下的高低泥水,跌跌跄跄的维持着不掉队,因步子稍慢一下,前面火光走远了,就叫你有简直不敢举步的危险,须得碰巧有后一个火把赶来时,你才能脱险。
北极星深躲在墨样云的背后,指北针没有,只是践踏着泥水石子草根,盲目的走,却谁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去的路,自然人们是有权利猜想的,因每个人能根据他自己的,或别人的猜想,至少可以填补他空虚的心。有说这是回转鲤鱼坝,反对的说这是南走,其实“南”只是他的假想,根本谁也不知是什么方向。白天那个会推测要与二六军团会合的人,听说现是向南走,更有把握的来证明他的话,“对,向南走到团溪。对,由猴场过乌江那是前次×军团来的路。”
事实胜于雄辩,当更易战败悬念。蜿蜒数里的提灯游行般的火龙,突然冲进了恶魔口样的门洞,卷入被对峙房屋约束的街道,人们的智慧来临了,异口同声的:“这是新城大街。”
熊熊的火舌照着两旁什么“楼”什么“馆”,什么“……”又穿过记不清两个或三个黑洞洞的恶魔口,缓缓地火龙缩短了,停下了。一条狭窄的街,被浓黑的烟幕充塞着,恶辣的气息窒人要眇闭眼睛或索鼻涕。但人们仍是愉悦的轻松的休息下来。
休息是多么可喜的一件事,大家全是疲乏的,何况又泛起了另一希望:“该是宿营吧?”或许“现在是分房子。”纸烟的星火从各处燃起了,嗡嗡的细语汇成震荡的繁响,击打着人们的耳膜,听不出一切,人们有的把头埋在两臂里,发出响亮的鼾声。
从对面的方向吧,在模糊的光亮里,卷来了一群黑影,蠕动着逼近了。“是那部分?”好奇而关心的人在没有对象的问,“是新同志(俘虏兵)。”目力敏锐的人自信的说。“新同志”三个字是瘾民的烟泡子,不着边际幽语着的,眯着两眼的,就连打着鼾声的……一切人都耸起了,无秩序的涌向前面去,于是访问开幕了:
“同志!你是那个师?”
“九十三师!”
“你呢?”
“勾石西(九十师)。”这是一个“广仔”新同志的答覆。
“你,同志……?”
“十三师!”
“……”
“第八团(王家烈部)。”
一边问着,一边答说他的队属番号,一边在检阅,一边在蹀躞踉跄地过去。“九十三师全完啦,保不准师长也来啦,——他的马打坏啦,我看到。”
“咱从信阳走到这里快两月啦,说是到鲁班场(茅台附近)就到师部了,王八羔子想去。”十三师的新兵,一个青年小伙子,不是答复人而在自语。
新同志过完了,“走啊”“走啊”的讨厌声音,又从领队的口中叫出了,熄了的火把又吐红舌头了,火龙又向西爬行了,踏过一个大石桥,哗哗的水声送来了寒澈的夜气,浸袭人的肌肤,起了不安的瑟缩,死蛇样的暗影已扔在背后,眼前显出了黝暗的辽阔,又出城了。“火把熄下”,“火把熄下”,一个一个向后传递着,浓烟缭绕着人,地下一堆一堆的喘息的火炉还在最后挣扎的吐出它的微弱的光焰,黑暗紧逼着人的眼,不让你透视到五步以外。右前方的暗空里闪烁着一些篝火,传说最高山岭有一营敌人待解决,这时人都明白下命令熄火把的意义,才逐渐平息“捣什么鬼,不准点火”的怨言怨语。
爬过了很长的,不知是路是田是山坡,只是草鞋上泥滑滑的,有时还是一些刺刷着脚掌的草和树根或树枝,现在只觉得步子要抬得高一点,如果照平常踱步的水平高度,那脚趾就要碰到阻碍,使得你就是不两手趴下去变成四足的动物,也要扬起来幌一幌,低喊一声“嗳哟”,同时周身的毛孔里要送出几点汗粒,这样人们是会意识到,“又上山了”。艰难了很久,步调又相反了,移前的一个步子,要尽力伸下去,探索一下,有时像跳高一样落下去,后面的第二个影子,似乎你的头只能平他的肚脐或膝头,而前面的一个暗影却相反,你尽力低下头,才能看到他在蠕动,这就是“上山容易下山难”的味儿,何况这又在“伸手不见掌”的午夜呢?
下面又见到移动不定的火光了,电筒也在暗空里突然划出一道闪光,随着人们的眼帘又增加了昏茫。“××火把点起来”,人们又在想起火把的可贵了,喊着前或后一个人,但听到的回声是“不准点火时就丢掉了”,这是多么后悔而恼人的声音,飘散在暗空里,夹着一些艰难的欢息声消逝了。
火光向各个地方分散隐没了,这谁也知道是各部纷纷投他的宿营地,我们的前途在那里?看不出“路标”,没有接引的通信员,黑黢黢的一切,疲乏又敲打着急抢进房子,这是多么令人难耐的时间!情急生智,也许是焦急无奈大家愤怨的喊叫了,意外的发生了效力,“在这里,向这里来”的声音,把我们牵向一个方向去。在两间破烂的屋前,满积着泥水的檐下树底,大家躺着蹲着伛偻着,安置下每一具大小不同的全被疲乏浸蚀透了的身子,泥污湿润以及一切的粪秽,都不在人们的意念中了。
村鸡已在喔喔的报晓,我们挣扎完了二月最后的一天,同时也是皇皇大员的王家烈由其小皇帝的国民党省主席走向上海瘾民的一天。
* * *
(1) 徐梦秋(莫休)(1895—1976),安徽寿县人。1925年入上海大学,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过北伐战争。1927年去苏联学习。1930年8月回国,抵达江西苏区,任中革军委秘书长。长征中任红三军团宣传部长。到陕北后,任总政治部宣传部长,主持《红军长征记》的编辑工作。因长征中冻坏双脚被截肢,1937年11月赴苏联治病。到迪化后被盛世才留用,任新疆教育厅副厅长兼新疆学院院长。1943年盛世才投向国民党,将毛泽民等共产党人逮捕杀害,徐梦秋叛变革命,投靠国民党军统特务组织。1949年6月,解放军渡江后,被捕归案,关押于老虎桥监狱直至去世。
(2) 湖南方言“没有”之意。
(3) 1931年5月19日,红一方面军在中央苏区第二次反“围剿”作战中,在江西吉水县白沙追歼国民党军第47师一个旅的残部及47师一部。
(4) 今遵义市礼仪镇。
(5) 清同治元年(1862),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率部西征,于当年五月由四川涪陵、秦江南下进入贵州境内,转战川、黔、滇三省边区。次年进军川西,在安顺场失败。
(6) 今遵义县虾子镇。
由桐梓到遵义 (1)
黄克功 (2)
红花园战斗
打坍黔军三个团,巧妙夺取娄山关
红一方面军在党中央领导“创造黔北苏维埃新的根据地”策略下,于二月间由北回师东向遵义。坐刮地皮的军阀王家烈在卖国贼蒋介石的指挥下,曾派其小走狗柏辉章(伪黔军第三师师长)亲率主力部队三个团,布置在险要阵地娄山关,红花园一带,企图阻止我军东进。
英勇无敌的红三军团为前纵队,十三团为前卫,仰攻娄山关(敌一个团固守)。战约数小时之久,英勇果敢的十三团全体指战员在素有战术素养与战斗经验的有名的指挥员彭团长雪枫的指挥下,迭次向该敌冲锋。吓得敌人胆裂心惊。当时因天色已晚,未能当日攻克。是晚与该敌对峙,不时派出佯攻部队向该敌骚扰。吓得敌人梦寐不安,警戒诚惶诚恐。
我军主力因天色已晚,同时因本日行程过多,精神疲劳。更因地形不熟,未便当夜攻击,于是战备姿势宿营于红花园。是晚,全体英勇的红色指战员们加紧一切战斗准备工作,完成了各种政治动员。次日拂晓,我军奉令大举进攻娄山关,并有消灭企图侧击我军的柏辉章主力三个团、占领娄山关的任务。晨曦未吐的拂晓,一线一线的蛇形似的队伍,高举着鲜红的旗帜,由马路上向着娄山关前进。十团任前卫,后续部队有军团司令部、十一团、十二团。
前进了约莫五里路之处,马路上有军团政治部及十团政治处布置的色彩美丽极有战斗鼓动意义的宣传鼓动棚。沿途张贴有些战斗鼓动口号,我们还记得这样写着:“以战斗的胜利夺取娄山关!”“发扬运动战的特长,消灭柏辉章的主力!”“实行打胜仗比赛!”棚的旁边站着两队小小宣传鼓动家,一队唱歌的,唱《上火线歌》。洪亮的歌声发出:“炮火连天响,军号频吹,决战在今朝。我们红色战士们,英勇武装上火线,坚决与敌决死战。”一队口号队,高呼着“实行打胜仗比赛!”“消灭柏辉章!”另有讲演员讲这次战斗的意义。红色指战员们经过鼓动棚时,被歌声口号激励得摩拳擦掌,踊跃前进,并回答口号:“我们有胜利把握,柏辉章不是敌手!”
约八时许,进到红花园阵地,主力展开。柏辉章亲率主力三个团企图占领红花园一带,岂料我军先机占领。约莫八时二十分,左右先头部队与敌接触,当即将其击退。左翼有敌两个团企图包抄我们,被发觉后我十团即以全部力量向敌猛攻。英勇的十团第一营以勇猛的冲锋,在机关枪火力掩护下,几个手榴弹打得敌人呜呼哀哉,象西瓜样全线滚下阵地。我们消灭其一部,缴获甚多,残敌狼狈向板桥逃窜。我军乘胜追至板桥,抓住敌人的后卫(无组织的)。红色战士们齐声喊着“杀,杀,杀!”,吓得敌人魂飞魄散,弃枪而逃,大部向遵义败退。我军继续乘胜追击,经过新站街(遵义通桐梓的汽车站,有一条小街)。街的两旁站满了干人(贵州穷人称干人),队伍经过时,个个群众鼓掌欢迎。有的喊:“红军吃茶吧,你们真辛苦。”有的高呼口号:“百战百胜的红军万岁!”红军战士们在经过小街时情结更加提高,越追越有劲。大家回答群众:“我们是为工农谋解放的,要彻底推翻国民党政权,实现苏维埃新中国。”
天色已黑了,先头部队追至了娄山的龙虎垭。此地有几家小商店和膳宿铺,来往过客到夏炎天气,多休息于此。山峦层叠,阵地颇佳。虽然人户稀少,但足够先头团宿营。于是十团即宿营于该地,派出哨兵向遵义方向警戒。
宿营后,有的洗脚擦枪,有的研究今天的战斗优缺点,有的赞扬某同志的英勇。大家围着煤炭火炉,有的说我今天缴得几支枪,有的说我今天捉得几个俘虏。有的说:明天再来个捉俘虏缴枪比赛吧。嘈嘈杂杂的议论着。
夜半的时候分派了一个排向遵义方向汽车道上的一个小村庄游击,有溃敌宿营于斯地。游击部队打了几枪,掷了几个手榴弹,吓得敌人手忙脚乱地紧急集合,闹得他们彻夜不安。
董公寺战斗
王家烈失守董公寺,大红军陷落遵义城
第三日的拂晓,我军继续红花园战斗的胜利,高举着红旗向董公寺,遵义方向攻击前进。十一团任前卫,后续部队是三军团主力。
早晨八时,先头部队到达距董公寺约三里处。啪,啪,啪几声枪响,呵,是柏辉章部的败兵约二个团、犹国材部约两个团布置于该地,企图阻止我军东进。我先头团以猛烈的突击打坍敌之前哨,占领有利阵地。后续部队继续展开,查明敌情后,实行全线突击。当时因阵地关系,动作配合有缺点,未能一次奏效。
火线上战斗激烈,遵义城危在旦夕。王家烈见势不妙,即乘汽车亲临前线督战。岂料英勇无敌的红军越战越勇,几个冲锋将其全线击溃。王家烈大败而逃,是役敌死伤颇多,残敌退守遵义城。我军缴获大批人枪,胜利占领董公寺,乘胜追至遵义城下。新旧两个城城门都闭了,未能当时进去。我军采取四面包围,把遵义围得水泄不通。城内敌人恐慌万状,当晩由新城收缩至老城。老城里敌人拥挤不堪,更加恐慌。
是日夜,我红十三团充分准备后,以夜袭动作将梯子靠上城墙。掩护的机枪火力一开始就爬上城去,几个手榴弹打得敌人警戒部队落花流水。我军占领老城,缴获机关枪、迫击炮、长短枪及各种弹药甚多。城里敌人狼狈逃到城外山上,敌人的公文及辎重遗弃遍山皆是。
遵义战斗
大败援兵三个师,薛岳差点作俘虏
我军占领遵义的次日,部队进入城内布置宿营。全线的警戒(连哨、小哨)尚未配备完善,战士们有的上街买东西,有的看热闹,有的在清査战利品。大家都以为昨天战斗胜利了,今天大概是太平无事了吧。岂料“中央军”鼎鼎有名的健将薛岳总指挥在蒋介石指挥下,率主力三个师配合王家烈残部反攻遵义。大概九时许吧,劈啪几声枪响进入到每个红色指战员的耳朵。大家惊奇道:“莫非是敌人的反攻吧。”于是“嘀嘀嗒嘀嗒”的紧急集合号吹了几遍,红色指战员们背起了自己的全副武装,准备再上火线去。大家议论着“今天来打胜仗比赛吧”,“为巩固自己的胜利而战”,这就成了大家的口号。
将要出发了,部队已经集合整齐。政治工作人员在进行战前鼓动,全体指战员都生气勃勃,在那里摩拳擦掌,恨不得一下子就要消灭敌人。
讲话完毕了,部队踊跃的登山占领阵地。是役我军部署三军团担任遵义附近的正面钳制敌人,十团担任老爷山(遵义城外山)的守备,一军团担任突击。部署好了,倒霉的薛岳指示他的部队向我开始攻击。未正式攻击之前,炮声隆隆,像是春天的雷鸣一般;又好似什么迎神赛会样响得热闹。战士们议论:“好吧,你不要打了,替我们节省些炮弹(意思是等会要被我们缴获的)。”
正式攻击开始了,正面来了两个师。首先以三个团两次向老爷山突击,被我守备部队反突击将敌打坍。最后以一个团向我十团突击,因守备地区过宽,我兵力薄弱,十团撤出老爷山到二线阵地。敌向我攻击时,十团参谋长英勇地为苏维埃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当最危急的时候,十团政治处全体政工人员以身作则,做火线上全体指战员的模范,以最顽强的精神守住老爷山二线阵地。不多时,干部团前来增援,巩固了阵地。侧翼有我红一军团,以全部的力量侧击敌人。三番五次的冲锋杀得敌人呜呼哀哉,不多时将其全线击溃。敌军狼狈败至乌江边,红军含尾追击至乌江边时,敌人疲劳万分,情绪极为低落,大家都酣睡在房子里。我追击部队一进房子,几声大喊:“喂,起床吧,缴枪缴枪!”敌人慌忙答道:“啊,红军来了!枪在这里,手榴弹在那里,你拿去吧,我们老早不愿意打了。”
是役计缴获长枪约三千余支,机关枪、迫击炮甚多,子弹十数万发。侧翼及后续部队已被消灭,正面之敌怎么样呢?他们见形势不妙,于是在黄昏时从八牛水(小市镇)慌忙向仁怀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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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本文写于1936年9月,原来未收录,今据中央档案馆存件整理。
(2) 黄克功(1911—1937),江西南康人。1927年参加革命,1930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同年入党。历任连长、营政治教导员、师政治部宣传科长、团政委。长征中,在二渡赤水的娄山关战役中立大功。延安时期,任抗日军政大学第二期第十五队队长、第三期第六队队长。1937年10月5日因逼婚未遂,枪杀陕北公学学员刘茜。事件发生后,中共中央在毛泽东的主持下召开会议,决定将黄克功处以死刑。1937年10月12日,经陕甘宁边区高等法院判决后执行。
扩大红军
翰 文 (1)
“云贵川,川云贵,扩大红军有成绩。”这是扩大红军的口头禅。
在经过贵州的贵阳、龙里一带的时候,我也实际的参加了扩红工作。
当部队出发的时候,各部队地方工作组,飞鸟似的先走了,跑到部队的前头,有时走到尖兵的前头;整天的没有休息,也不知疲劳,看见路边有庄子,更起劲的飞跑的走进群众家里,找他们讲话;如遇路边有群众,更是眉飞色舞,争先恐后的叫喊起来:“掌柜,过来,我和你讲话。”接着连走带跑的,走拢群众的身边,轻言细说的去做宣传鼓动工作。很多的新战士,就是这样一会工夫就扩大来了。这是我在扩红工作中目见身经的一般普通情景。
现在来说几个扩红的实际例子。
“你如嫌我太老了,把我的儿子送去同你当红军”
一九三五年四月五日,我们部队开到开江县属的高寨的时候,在中途碰着一个老百姓在那里作庄稼,身穿烂衣服,面色黄黑,皮起皱纹,手脚粗黑,志气昂昂,声音洪亮。当我走到他身旁的时候,如见故友,亲爱非常,连忙把锄头放下,邀我请坐,二人对坐长谈。当我谈到军阀王家烈的苛捐杂税、拉夫抽丁的痛苦的时候,他便酸鼻,愤激填胸,因为他自己亲身受过那种强拉夫役、非人剥削的悲惨痛苦,所以他自己非常雀跃的愿意来当红军。我又感觉他年过四十几岁,有点太老了,故不同意他来。他遂自荐的说道:“你如嫌我太老了,把我十八岁的儿子送去同你当红军。”经我赞成后,便摇身一转,向家里跑回去叫儿子,没有几久,便由一个矮而又小的茅棚里钻出二男一女来了,笑嘻嘻的由远而近的走来。他们对儿子的告别训词是:“你跟这个同志(指我自己)去当红军,要听指挥,要时常付信回来。”儿子笑说:“是。”我看他们这样热烈欢送儿子当红军,把我背的一袋米,送给了他,从我身上脱了一件衣服,给新战士穿。父母儿子同声说道:“红军真好,的确是穷人的救星。”
老汉鼓动群众当红军
四月七日,当我们的先头部队将抵龙里属之崖脚时,有一堆很大的群众,站在一个离部队行进路一里许的山坡上蹲着,注目相望。我即投身而去,叫了一声:“掌柜!”他们自起虚惊的连二接三的向山顶上爬之大吉(大概是误为拉夫的来了)。我越前进,他越走远,当时把我气煞了,但我坚持“良机莫错过”的宗旨,不计一切的尽管连走带喊:“掌柜,不要怕,我们是红军,保护干人(即穷人),不拉夫,向你们来讲话。”结果,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接受了我的宣传,站在半山等着,我不知何等欢喜的走拢去,向这老汉苦口婆心的说了很多的话。开始这位老汉装聋不闻。经过多番宣传之后,便一问一答的对谈着。当我与这位老汉谈话的时候,那一大堆群众在距我半里之许站着,好像等候什么似的,并且见我和老汉讲话,讲得津津有味,大起羡慕,自愧站得太远了,只能看而不能听,于是一个个的逐渐向我处走来,经过这位老汉的壮胆与促喊,那十多个群众,一哄而来,我又讲了一些革命的大道理,与工农当红军的重要。陡然从群众中出来一个青年回答我的要求说:“我去当红军,谁同我去?”这个老汉更作有力的鼓动说:“如果我不是年纪太老了的话,我也要去当红军,你们这般青年应该勇敢当红军去。”在这一得力的鼓动下,便有五个人志愿当了红军。
送郎当红军
四月八日,我们部队开到龙里县老巴乡的那一天,我在途中一个小庄子休息着。这家大小三人——一个年纪三十岁的男子,一个年约相等的妇女,又一个小小的年纪的青年。当我走进他家时,男的捧冷水相送,女的劝吃包谷饭不要钱(我未曾吃她的)。于是触动我宣传男子当红军的念头,开始我向他讲,红军是什么人的军队,要做什么事,工农为什么要当红军。这个男子含笑不答,我见他的征象,似乎接受了我的宣传,其所以不坦白承认者,大概是“怕老婆”的原因吧!于是我把他叫到外边去谈话。他的老婆以为我就是这样一直带走了,连忙说道:“同志!他去不得,家里靠他过活。”我回答了几句安慰话,还是把这个汉子带到外边来了,二人对坐在一棵树下谈话,讲的是工农为什么要当红军,说的是军阀侯之担与“周、吴纵队”压迫干人的痛苦,鼓动他,男儿志气高,不要怕老婆,干起革命来,大家得快乐。于是他再三思索了一番,复问我道:“当红军后是否准回家?”我答道:“当红军是志愿的,而不是强迫与拉夫来的。今后你必要回家时,可向上级请假,经许可后,可回家来。”从此他当红军的决心定了,要求回家一趟,安顿家务。老婆开始很留恋他,不准他走,结果他说出“舍不得娇妻,成不得好汉”的俗话来。老婆听了笑道:“你真的要去当红军,要时常写信回来,这条手巾和鞋子你带去用吧!”这个新战士,这样欢天喜地的离开了他的贤妻幼子同我当红军了。
“我去当红军,对家里的伤兵要好好的招待”
四月二十一日,经过兴仁县观音山那一天的早晨,白雾层层,毛雨纷纷,虽穿夹衣,犹觉凉寒。天到中午,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轮红日照天空,这时热度增加,寒气骤减,精神爽快多了。
前面草坪里这个放牛的人,定要争取他来当红军——这样自思自谈的想着,转瞬之间,便到达这个人的身边。我照例向他说了一大顿。他只是听了,似乎还不十分关痛痒,犹豫的承认当红军。我再进一步向他解释,他的思想突然改变了,很乐意的同我来当红军,但要把牛送回家里去,须到家里,招呼大小,安排了家才能走。当时我对他的估计尚有些不足,认为他是敷衍塞责的漂亮话,或者他家中妻子儿女看见了,一定不准他走;站在另一方面着想,如不准他回家一走,只能强走他的身,不能巩固他的心,必生不良结果,于是我决心的同去他家,以便及时补做宣传解释工作。恰好他家,真是贤妻良母,正在安排我们留寄他家的三个伤员。这个同志果真忠实坚决,对他的妻子说:“我去当红军,对家里伤兵要好好的招待。”便与我同来了。这一天利用他的线索,在途中扩大两个红军(连他三个)。
在以上几个实际例证中,已足证明云、贵、川广大工农劳苦群众(其他地方也是同样情形)参加红军的热烈了,——虽然还赶不上主力红军东征时半个月扩大八千红军那样的热潮。
* * *
(1) 谢翰文(翰文)(1908—1942),湖南耒阳人。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8年初领导水口山铅锌矿工人武装起义,组建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独立第三团,任团党代表。1928年4月率部随朱德部上井冈山,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独立营,任营党代表。长征中,任红三军团政治部宣传部长,为红军编写了许多行军快板,对鼓舞部队士气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到达陕北后,任红军大学校务处长。抗日战争时期,任八路军前方总部后勤部政治部主任。1942年在山西武乡反“扫荡”作战中英勇牺牲。
小茅屋
——贵州西北边境的贫民生活写真
曙 霞
小茅屋,
矮茅屋,
入门要低头,
睡卧难伸足,
起风檐欲飞,
雨来漏满屋。
门前野草迷山径,
屋后荒山暴白骨!
绕屋凄凉无所有,
日暮但闻小儿哭。
寒冬聚围小煤炉,
火焰常灼小儿肤 (1) ,
茅屋梁上少包谷, (2)
家人下体多无裤 (3) !
借问贫穷何至此?
苛捐杂税如狼虎!
兄弟流离爹娘死,
卖儿鬻女偿不足,
何如参加红军去,
拼将热血换幸福!
* * *
(1) 原注:小孩们虽寒冷也没有一线布遮体,常被煤火烧得周身起泡。
(2) 原注:该地只产些包谷(即玉蜀黍),存粮无处收藏,多挂在梁上。
(3) 原注:当地姑娘十七八岁,还多是没有裤子穿。有的身无寸缕,终日睡在草堆中,出门时用一块烂布“遮羞”。
残酷的轰炸
小 朋
已是第二次占领贵州的大城市——遵义了。在击溃吴奇伟纵队、凯旋遵义的第二天,为继续消灭周浑元部队,红军即第二次向鸭溪前进。
获得大胜利后的红色战士,已是兴奋得无以形容,今天出发再去争取战争胜利,当然战士的勇气,再高也没有了。遵义的群众,已两次得到他们的朋友——红军的恩惠(为他们肃清了敌人,为他们分得了衣物),这回又在红军取得大胜利(也是他们的胜利)后再去打胜仗的景况下,也高兴的不知怎样才好。当我们开始前进时,就预祝我们的胜利。当前进时,大街上,城门口,马路旁,均满满的排列着他们,露着笑容,目送着数万赶赴前线的红色健儿。他们的心坎中,都怀着无限的希望,希望红军再消灭周浑元,来保障他们从军阀豪绅地主的重重压迫下解放出来,在刚上山头的太阳光照耀下,在这无数群众的欢送与希望下,数万个红色战士,便沿着马路迈步前进了。他们也怀着无限的希望,希望伟大胜利的取得,来回答广大劳苦群众的拥护与希望。
沿马路走了十里,便分右边走乡路了,因为鸭溪还未通马路。
平素以飞机威胁和轰炸我们的敌人,在他受大挫折战争失败后,更是会以他的飞机来拼命,这是老练的红军战士从斗争得到的经验。在这样的情况下,在这样的天气下,为大家所痛恨的飞机,一定是要来的,因此,还在马路上就提防着那可恶的东西的到来,到小路后,虽然比马路上更好荫蔽了,沿途有些松林和树木,但是因为队伍的拥挤,也还很讨厌,万一飞机来时,发现了目标,那就更糟糕!
的确,在八点钟左右光景,为大家所痛恨和所预料的敌机,从辽远的空中,将嗡嗡的声音送来了,送到迈进着的战士们的耳鼓里。在响声传来的远空,隐约的看见三只乌鸦似的敌机,正向着我们的上空飞来。
的的的达达达……的飞机警戒号,从前后的队伍中发出来,大家的精神都紧张了。本来在路上走得整整齐齐的队伍,一会儿就荫蔽起来,挤满着人的小路上,一时就没有人迹了。藏在树林里,蹲在田沟里,伏在田坎下……大家都找着他的“保险公司”,希望敌机不要到自己的上空,到了不要在此盘旋,盘旋不要发现目标,发现目标不要掷炸弹,掷炸弹不要掷到自己的身旁。
当时我们正走到一个小松林旁边。在这平旷的田野里,有这松林来荫蔽,当然是好地方。队伍进入树林时,三个怪物就分散在上空盘旋了,只得就在树林旁边的一个洼地卧了下来。虽然过去的经验,飞机是注意打树林的,可是已来不及离开了,只得“听天由命”任敌机所为。
战士们都哑口无声了,只是各人伏在各人的地方,都望敌机快点走开。血脉是急促的跳,怒愤是更加增高,最着急的是因为敌机的捣乱会妨碍我们胜利的取得,可是并没有别的办法,仍是忍耐着。
这时一切都寂寞的,只是三只飞机的嗡嗡声音,噪得天轰地动,一切都是停的,只是三只飞机在上空狂乱的翱翔。
盘旋多回,大概已发现目标,“轰隆”的一声,在开始掷炸弹了。大家的精神更紧张了,脉膊更急促了,怒火更加上升了。这个炸弹是炸在前面的森林中,据旁人说,是在教导营的附近,并听到了被炸伤的同志的呻吟。接着又“轰隆!轰隆!”的两个炸弹,就炸在我们自己的队伍中。在那附近的同志,因为感觉地位的不安,向别的地方奔跑了,受伤的同志,又在那里呻吟起来了,在飞机的噪声下,听得更觉凄惨!
姚同志弄得满身泥灰,面色灰白的匆忙跑来,细声而急促的说:“糟糕!两个炸弹都打在我们队伍中间,我们的班上已打到三个,队长也打到了,我因为卧下了,所以只打得一身泥土,真是……”话未说完,又“轰隆!轰隆!轰隆!轰隆!”的几声,稍抬头看时,又是在我们的队伍中。这时黑烟弥漫了整个松林,碎片,泥土,树枝,以至被炸战士的衣肉,均纷纷飞起来。“哎哟救命!……”的声音,很凄惨的在受伤同志的口中唤出来,真是听了又伤心!又恼恨!
本来就感觉现在躲的地点并不保险,而且就在危险地带,但在这时候,大家都起来乱跑,反更使飞机发觉,大家站起来跑,目标更大,更能使碎片有效力打到跑的人,特别怕看飞机的我,飞机还在打圈时,总不敢抬头看它,因为看到它飞在自己的头上,特别是看到丢炸弹下来时,更加害怕,所以只紧紧的抱着头卧在地下,似乎要和穿山甲一样,立即向土里钻了进去。
受了伤的阴大生、郭承祥摸着伤口蹒跚走了过来,满身都沾着泥灰,面孔已是现着青色,衣裤已为鲜血染得湿透了。他凄凉的对我说:“我负伤了,请叫卫生员来上药……哎哟!”我听了他的说话,见了他的形容,更加难过了。飞机仍是在上空飞旋,大家都已跑得稀散了,那里找得到卫生员呢?只得安慰他说:“不要着急,现在卫生员不知那里去了,你且就在这里卧下,飞机去时,就找卫生员来上药……”
“轰隆”“轰隆”的炸弹又爆炸了,都在前面的松树林里,他俩就赶快的忍痛卧下了,我也紧紧的卧在地下。
炸弹没有响了,飞机的叫声逐渐小了,“可恶的王八蛋走了”,旁边的同志恼恨的说着。这时大家都从各人的“保险地”走了出来,大家的颜色都表示着一方面是对这残酷轰炸我们的飞机无限的痛恨,一方面是表示对受轰炸而牺牲或负伤的同志无限的怜悯,均纷纷的慰问负伤的同志,为他绑着血管,扑净泥土,找卫生员,为他服药,扶着他在树荫休息。
“的的打打的……”集合号吹了,部队仍继续的前进,去完成战斗任务。经过刚才敌机轰炸的刺激,精神更紧张了,痛恨敌人的情绪更高涨了,巴不得立即跑到敌人面前,把他消灭个痛痛快快,来回答他的残酷手段,来为被轰炸而牺牲和负伤的同志复仇!
我们的这个部队,是轰炸得最厉害的一个,大部的炸弹,都是爆炸在我们的部队的中间,因此我们便不能够按次序跟着他们前进,要在这里处置牺牲和负伤的同志。
集合号响后,走散的同志均回来了,大家均嚷嚷的埋怨着:
“今天就是教导营的队伍发现目标的。”
“队伍是没有,就是那个饲养员,飞机来了,还牵着马在路上跑。”
“是炊事员同志的担子没有荫蔽得好”……
走到被轰炸的地方,真是使人目不忍看,耳不忍闻,炸伤的同志是在辗转反侧的叫痛,是在可怜的哭啼,是在要求同志们对他的帮助。他们手足断裂了,头脸破烂了,身体炸伤了,他们的鲜血,仍在不断的流,然而在同志们安慰时,仍表现他们为革命的决心,不因负伤而稍减其坚决志气,相反的更加痛恨我们的阶级敌人。他们说:“不要紧,你们不要着急,万恶的敌人总有一天会消灭在我们的手下的!”牺牲的同志,则更是为革命而献身,为工农大众利益,为民族独立解放而粉身碎骨。他们的知觉失去了,身体破碎了;有些头颅已经破碎,脑浆流在地上;有的是手足已经炸断,残缺不堪;有的是身躯已经溃烂,五脏分裂;甚至有些炸得体无完肤,炸得骨肉碎裂,撒在地上,而肢体竟被挂在树枝上,鲜血淋漓,带着的破碎衣片,尚燃着火冒着烟;很多尸体,已认不得是谁了。战斗员的枪也打断了,子弹也烧炸了,炊事员的铜锅打破了,菜盆子打烂了,运输员的公文担子也打碎了。地面是打得几个窟窿,松树也打得倒下很多,树枝、枝叶也混着牺牲战士的血肉,武器、行李、泥土撒得满地,一丛绿森森的松林已经成为脱叶萎枝的枯柴一堆,很好憩息的荫地已成为血肉横飞、尸体狼藉的血腥场所了!到此的人,没有不痛心疾首,禁不住的滴下泪来,巴不得立即捉住那飞机师,来千刀万剐,生咽其肉。
大家动员起来了:有的拿铁锹埋葬牺牲的同志;有的扶着伤员进茅棚休息上药;有的砍竹子做担架;有的收拾枪枝子弹、担子行李……直到下午四时,才处理就绪。但是很多负伤同志要抬起来走,他们的枪枝子弹行李要搬起来,负伤或牺牲了的运输员炊事员的担子要担起来走,因此,除了请群众帮助外,只能发动大家来负担了,抬的抬伤员,挑的挑担子,背的背枪,黄昏后,才到达宿营地。一直到梦中,仍然没有忘记今天万恶的国民党飞机对我们的残酷轰炸,且希望明天的战斗,把万恶的敌人消灭一个痛快,来为同志复仇。
茅台酒
熊伯涛 (1)
我是一个非常喜欢吃酒的。虽然吃的不多,每见到土豪家里留下的茅台酒,空瓶子上写着:酒味纯正浓厚,曾参加美洲巴拿马展览会,得过奖励。这种香闻几十万里的茅台酒,无疑义的是有它的特点。止不住咽喉被口津所侵而不断的蠕动,唉,想什么法子尝得一口茅台酒,来满足我的愿望啊。
鲁班场战斗,军团教导营担任对仁怀及茅台两条大路的警戒。在这当中,除了侦察地形和进行军事教育以外,时常打听茅台酒的消息——特别是没收土豪时。但是所得到的答覆常是“没有”。
“老X,你的时运来了,你所最喜欢吃的茅台酒的产地——茅台村,离此只有五六十里了。”在苦想中的我猛得到老黄给我的这个兴奋,不由的立即问他:“往茅台去吗?”“茅台有敌人。”他答。当然我的兴趣被这一句回答扫干净了。
鲁班场的战斗未得手,已决定不继续与敌对峙。撤向其他机动地区与敌周旋。
黄昏前,军团来了一对三个“十”字三个“圈”的飞送文件(是命令):“茅台村于本日到侯敌一个连,教导营并指挥二师侦察连立即出发,限明日拂晓前占领茅台村,并迅速找船只和架桥材料,准备于工兵连到后协同架桥。”
“老黄,你不是说茅台村有敌人,我们才要到茅台村去吃酒哩。”我不由得从高兴中给了老黄一个诙谐的报复,同时我是非常神秘的如信士子弟拜一般的企望着。
可恨的天气在黄昏时下起大雨来了。在对面看不见人的夜里,部队仍是很紧张的前进。就是有些人打火把、电筒,仍然免不了在上山下岭的泥滑路中跌交。每听到叹息的声音就叫道:“糟糕,跌倒了!哎哟!”“同志,不要紧,明天拿前面的茅台酒来滋补一下”的安慰和兴奋的话就接着来了。点火把打电筒走了三十里左右,一律禁止点火把打电筒。当然更是不断有跌倒的。而安慰的话各有不同,大多数是以茅台酒为中心。
大雨泥泞的黑夜,所有人员非常紧张神秘的前进着,终于在学员模范精神,二万五千里的铁脚钢腿和艰苦斗争的精神下,于拂晓前赶到了茅台村附近。
啪!啪!啪!在一夜雨泥中奔驰,疲乏饥饿神思昏迷的行进中,这种尖锐的声音的刺激,把极宁静的环境中行进中的人们突然紧张严肃起来了。到处汪汪汪的狗叫声,见到一个侦察连战士向连长报告:“报告连长,前面已发现敌人的步哨。我们排长已将敌步哨驱逐,并继续猛追去了。”连长很庄严的说:“快去,要排长带这一排人猛追!这两排我立即带着来了。”有几个战士鼓着掌,带笑说:“走呀,吃茅台酒去啊!”
连长亲率着后面两个排,除派一班人占领茅台后面有工事的阵地外,其余飞也似的突进街中。立即派一部搜索两面房子,主力沿河急奔而下的追去了。
追到十多里后,已消灭该敌之大部。俘获人枪各数十,和枪榴弹筒一,并缴到茅台酒数十瓶,我们毫无伤亡。战士的阶级友爱和胜利的热忱,欣然给了我一瓶,我立即开始喝茅台酒了。
此时教导营已在茅台村搜查反动机关和搬运架桥材料,侦察连担任对河下游的警戒。我们的学员和战士在圆满的胜利,在该地群众的慰问中,个个都是兴高采烈。见面就说:“喂,同志,吃茅台酒啊!”
最使我永远不能忘记的,“义成老烧坊”的主人是当地有相当反动政治地位的人,听说红军来了,早已逃之夭夭。恰巧我们住在这酒坊里,所有的财产一律没收了。当然酒也没收了啊!
“义成老烧坊”是一座很阔绰的西式房子,里面摆着每只可装二十担水的大口缸,装满异香扑鼻的真正茅台酒。封着口的酒缸大约在一百缸以上,已经装好瓶子的,约有几千瓶。空瓶在后面院子内堆的像山一样。
“够不够你过瘾的?今天真是你的世界了!”老黄带诙谐和庆祝的语调向我笑着说。
真奇怪,拿起茶缸喝了两口,“哎呀,真好酒!”喝到三四五口以后,头也昏了。再勉强喝两口,到口内时,由于神经灵敏的命令,坚决拒绝入腹。因此除了鼓励其他的人“喝啊”以外,再没有能力和勇气继续喝下去了。
这种不甘心的观念,驱使我总不肯罢休。睡几分钟又起来喝两口,喝了几次,甚至还跑到大酒缸边去看了两次。并深思熟虑的到底想什么办法来保障经常享受这种醉梦生活呢?但终于想不出办法来。第二天出发,用衣服包着三瓶酒带走了。在行进中不断用手去摸,拿鼻子去嗅。小休息时,就揭开瓶子痛饮。在这时更显示它的滋味的奇美了。
到底携带的是不耐久,不到一天,就在大家共同欣赏之下宣告完结了。虽继续向别人讨着喝几口,但是不能满足酒欲,也在一二天内,茅台酒绝迹了。
特别是在绝迹以后,对茅台酒的想念更甚了。从此每见到茅台酒瓶,或每次谈起茅台酒的事来,在我的脑海里常常是把口津当茅台酒一口一口的吞下去,拿回忆来当作下酒菜而已。
喂,要想再一度的痛饮茅台酒,除了革命斗争的胜利以外,“义成老烧坊”的主人绝对不会自己拿出来满足世界人类的需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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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熊伯涛(1904—1975),湖北黄陂人。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入冯玉祥部军官学校学习。1931年12月宁都起义参加红军。长征中,任红三军八师参谋长,红一军团二师参谋长。抗日战争时期,历任晋察冀军区第一支队兼第一军分区参谋长、第四支队兼第四军分区司令员、晋察冀军区司令部参谋处处长。解放战争时期,历任中原军区第二纵队参谋长、东北野战军第十二纵队副司令员、第四野战军四十九军副军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北京卫戍区副司令员等职。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
倒流水四个连控制敌人三个师
陈士榘 (1)
倒流水是贵州仁怀县经长干山、枫香坝、才溪至遵义的大道,是敌人当时主要封锁线之一。倒流水在长干山与枫香坝之间:西距长干山二十五里,东距枫香坝十八里;站在附近高山山上,可以遥望长干山、枫香坝附近敌人所筑“乌龟壳”。当时敌以三个师扼守长干山、倒流水、枫香坝一带,构筑封锁线,企图拦阻我军南进。
三月三十一日拂晓于潮水接军团首长命令:“我野战军决于明一日由长干山、枫香坝、才溪一带突破敌人封锁线南进,教导营及第二师工作连归教导营首长指挥,应以迅速秘密坚决手段,袭占倒流水,继续向两翼延伸,突破封锁线,掩护与迷惑敌人,保障我野战军安全通过。”
早饭后整装出发,派出尖兵,上着白光闪目的刺刀,一路翻山过岭,向目的地进发。红色健儿雄赳赳的都表现着活泼高兴的情绪,抱着光荣牺牲的决心,无论如何要完成这一任务,把敌人赶进乌龟壳里去。“捉乌龟”,每人心窝里都在这样想,口里也在这样的一路谈着。
沿途的群众因过去受过红军经过的影响,都表示对红军非常的欢迎,帮助带路,报告消息,送茶送水,卖东西给红军……只有反动的土豪跑了精光不见影。为着保守军事秘密,绕了一段路,到了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在一个村庄旁边树荫下休息。“这里到倒流水还有多远?”一个战士这样的问群众。“二十五里,还要翻个十五里路高的大山,红军先生。”群众这样的回答。“我们已经走了七十里呀,差五里一百。”另一个战士这样说,“怕什么?再有一百里也要跑到!”又一个战士这样的回答。大家正在吃着所带的干粮,说说笑笑,忽然前面“啪!啪!啪!啪!”打了几枪,我们在前进号中继续前进。
原来刚才所发生的枪声,是敌人由倒流水派出来抢粮的十多个兵,发现我们搜索的尖兵,打了几枪,不要命的往倒流水方向逃命了,我们尖兵跟着赶去,追到山顶,天已黄昏,追的敌人也不见了。“休息!大家准备好上刺刀!本晚口令‘坚决’,记号:‘把右手袖子扎起’前进。”这是后面转来的命令。
很肃静的沿着一条弯弯曲曲、不平的石头小路下山了,前面发现火光,大家的血沸腾着,怕是敌人了。第二班去了,沿着路边稀散矮小的树林和深草、田沟,很轻巧的摸拢去,原来是一间小茅棚,内面住着两公婆,躺在铺上吸大烟。“老板,我们是红军,保护干人的,不要怕!”群众开腔了:“这个茅棚前去不上半里路便是长干山下来的大路。白军这几天几百几千,整天不断的上来下去,今天快要夜都过了几百人下枫香坝。倒流水昨天是扎了兵,今天不晓有没开差。长干山、枫香坝都扎满了,说是杨师长的,我的儿子都被他们捉去挑担了。红军先生,请坐!”
问完后继续前进,途中捉到白军四名掉队的病兵,内面还有一个班长。据说:“第五师第二十七团在倒流水一带驻防,今天下午听到后面山上很远的地点打了几枪,过了一会,紧急的开往枫香坝去了。我们师部及直属队率一个团,与四师全部、纵队司令官及纵队直属部队,都在长干山。第八十七师全部及五师一个团住枫香坝。今天第十七团开去,又增加了一个团。”
忽然在一个茅棚门口听到“快来!”一道黑影像“狂牛”般的拼命一动,“在劫难逃”的法西斯分子终于在一个黑屋内边擒着了,原来是政训处派在第二十七团的政治训练员,好,跟我们走。最后到达倒流水,捉获四个士兵,缴四枝枪。
翌日(四月一号)拂晓前对长干山布下了“司鱼网”样的警戒,准备“捉乌龟”。果然天亮后由长干山方向送粮的、送枪的、送猪肉的、送信的、归队的“虾兵蟹将”一群一阵,大摇大摆的迎面而来,不客气的一个一个都迎接到了(因为捉的技术很好,捉前面的一个,后面并不能发觉),在半天的工夫,共计收到五十余人(副连长司号长副官特务长都有),五十枝步枪,子弹二千余发,二十发新式驳売枪一枝,子弹百发。
当日下午一点钟左右,由长干山方向,大概有一连人马向我开来,气势汹汹,我们同样的准备欢迎,不料与我们刚一会面,不战而逃,经我们追去,直抵长干山脚才停止。
第三天(四月二号)我野战军全部已由枫香坝以东与才溪之间地区安然的通过了,于下午三点钟召集新来的白军士兵开了“欢送茶话会”,并给每人路费钱三块,很高兴的送他们回去了。下午五点钟光景,我们也离开倒流水南进了。
* * *
(1) 陈士榘(1909—1995),湖北荆门人。1927年参加秋收起义。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长征时任红一军团教导营营长。到达陕北后,任红一军团四师参谋长,参与指挥直罗镇战役。抗日战争初期,任一一五师三四三旅参谋长,参加平型关战斗。后任一一五师参谋长、山东滨海军区司令员。解放战争时期,历任华东野战军参谋长、第八兵团司令员、南京警备司令部司令员。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工程兵司令员,是中共第九、十届中央委员。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
南渡乌江
(一九三五年三月二十一日)
萧 华 (1)
原定的战略方针是由宜宾过江入川,但后来情况不利,川军尾追,周浑元、吴奇伟纵队堵击,造成了对我野战军新的围攻线,紧缩了我军机动地区,逼得我军不能实现在川贵边创造革命根据地的目的,因此提出了以大规模的游击战争来调动敌人,最终达到入川的战略计划。南渡乌江,就成为完成这一计划的先决关键。
我随三团在受领了先遣任务后,一个夜晚急行军,就袭占了牛场,这里的群众夜晩开店欢迎,生意也非常热闹。这时尚弄不清乌江河对岸敌情,因一个月来,对岸敌人断绝交通,没有来往行人。稍休息后,我们即飞快向着乌江边前进。
一片石崖绝壁,暴水警鸣,隔断着我们前进路程。这时似乎来了一个很惊奇的沉静,前面细声传来一声:“同志们!到了天险乌江边,不要说话,对面石壁上就是敌人!”我们侦察后,估计敌人沿几个渡口约有一营人,构筑了堡垒,来了差不多一个多月的光景。万恶的敌人呵,将船只道路全部破坏。对面石壁上凿出的一条小道,直悬险崖,似乎是看不很清的梯阶形。从地下爬上去约三十米远,便是用两根树木所接成的悬桥。桥旁边一个石洞,驻着敌人扼堵该处的守兵,约有一班人,随时准备抽了这两根木头,想使我们覆灭乌江边,无路可南进。这真是“一夫守口,万夫莫敌”,天险惊人。我三团第一营前卫,伪装前进,终于欺不住敌人,步枪从石壁上向我射击。“同志们!我们是负着伟大战斗的光荣先遣任务呵!不怕敌人与天险,我们为了胜利,情愿死在乌江边!实行强渡比赛,你们来吗?”齐声呼应:“当然赞成!”二三营即全部动员做竹筏,一营详细交待了敌情。渡河处在这紧急情况下,大家仍然兴奋得要命。竹排弄好了两个,火力分配好了,开头下去一排人。在开始爬时,大家都下了一个决心:“只有奋勇打坍敌人,回来或犹豫,都等于自尽。”因水急,一个竹筏需要一个钟头才来一次,敌人用猛烈火力射击,用手榴弹投掷,滚石头,日间强攻不成。黄昏了,天气忽然变了常景,大风大雨又雷鸣,守兵以为乌江天险,又加上天气墨黑大雨,当然可以放心,谁知正给我们袭击的良机。在夜晚十时,这一排人就抓着石壁上细草细枝,用米袋一个一个向上吊,吊上去三个人,在墨黑风雨中摸到石洞旁边,投下一个手榴弹,敌人哨兵措手不及,大喊救命。这一排人就占领了这险路。但因风雨大,河中两个竹筏难过,那边早已打过去了,这边还未得音息。一直到早上三时,大部分才过去。后面工兵连即努力架浮桥,主力乘胜前进。迂回下游几个渡口,守敌都消灭在乌江边。走到八里路,忽然遇到由息烽来的白军师部传令兵,拿了一封万万火急信,要守兵营长,无论怎样要死守渡口,等待援兵。我们得到这情报,即以一部巩固渡口,主力向着婆场前进。出去五里,遭遇敌人增援兵一营人,一个猛冲,即将他大部消灭尽,活捉了营长,俘虏了士兵,掩护野战军主力安全向南进,向着贵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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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萧华(1916—1985),江西兴国人。1930年参加红军,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3年在中央苏区组建“少共国际师”,任政治委员。长征中,任红一军团第二师政委,指挥强渡乌江、大渡河战斗。抗日战争期间,任八路军鲁西军区司令员、一一五师政治部主任兼山东军区政治部主任。解放战争期间,任南满军区副司令员兼副政治委员,东北野战军第一兵团政治委员,东北野战军特种兵司令员,第四野战军十三兵团政治委员。参加辽沈、平津战役。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解放军总政治部主任,全国政协副主席。是中共第八、十、十一届中央委员。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作有《长征组歌》歌词。
夺取定番城
陈士榘
紧张的一天
夺取定番 (1) 的前一天(四月九号),记得曾经通过贵阳城附近至龙里的马路,这是敌人构筑的封锁线。
蒋介石在贵阳亲临前线督师,企图于云贵川间消灭红军,却不料行动敏捷的红军打来贵阳城边了,骇得蒋介石恐慌万状,宋美龄将地图(十万分之一的)抛到厕所里,拍十万火急电,四路调兵,星夜来援。
天还未明,我们部队很肃静的起床,吃了早饭,在集合的号音后出发了。快接近到黄泥哨马路边时,大概已到七点钟的光景。“飞机快要来了,部队赶快通过马路,找地区荫蔽休息!”一个军团司令部的参谋,在这样的叫着。这时,贵阳城方向步枪声、机关枪声,打得十分激烈,大概只有几里地远的样子。枪声愈打愈近,不多久我们的来路已被敌人截断了,但我们的部队确已通过了马路。
这天也难怪,天上一点云头也没有,一早晨天气便很热。讨厌的嗡……嗡……嗡……的声音传来了,七架敌机飞来了。“荫蔽呀!荫蔽好呀,不要跑了!荫蔽!”许多部队指挥员在这样的喊着,一方面自己也找好了适当的位置荫蔽了。轰!轰!轰!轰!像泻肚子样的,炸弹狂叫着,地皮都震动了。没有经验的人,真有骇坏的危险,但红色战士大家却很沉着的,没有丝毫的惧怕。
龙里方向在前一天的晚上,与我师第一师部队接触的有一个团(滇军)。今天枪声愈打愈激烈、愈近,过后才知道是由龙里又增援来敌人两个团,与我军第一师掩护部队接触。
西南方面又发现敌人约四个团,向我侧翼迂回,与我友军团接触。
我军部队本来是通过性质,未准备决战,故不停止运动,又走了四十里,翻过了两座大高山才宿营,敌人只有在后面叹气。
晚上找宿处
教导营因房子不够,只有继续前进去找房子。沿着广阔的山脊,两面都是壁陡的石崖,不能下去,又不见有村庄。走了三十里,找到一个破旧的房子,又被军委直属部队先宿了营,连外面的草坪里树下都挤满着人,有的已睡着了,有的还在开铺,或烧水洗脚。除听到无线电充电机的声音不间断的叫着外,听不到其他任何响声,大家很疲倦的休息去了。
在一个小房子内找着了朱总司令、毛政治委员、周副主席,大概是在布置明(十)日的行动大计。他们指示:“为着避免部队露营疲劳,为着容易找给养,还是再前进几里路找房宿营为好,该地的房子是准备留给干部团的。”于是我们又继续前进。
又走了大概八里路,找着了几间小小房子,分散了休息,已是半夜一点钟了。派了一班人到三里路地点去打土豪,征集粮食,抬了两只肥猪回来,倒还不错。
一个通讯员的谈话
这时正是旧历三月底,那位常伴着我们行军的可爱的月亮,在天快明的时候才能起来。灿烂的星光,被那万恶的乌云遮盖了。山路又小又不平。一天未停脚,还是天亮前吃了饭的人儿,到这时足有十分的疲劳和饥饿了。但可恨那国民党万恶的飞机,妨碍了我们的行程。“我们是红色的健儿,负有解放中华民族的革命使命。钢一般的意志,是不能为任何艰苦困难疲劳所屈服与动摇的,要同敌人拼到最后一口气,要流尽最后一点血,要争取最后胜利……”一个小鬼通讯员躺在地上这样自言自语的说,不久,他也睡着了。
在进行中
四月十日,东方刚开始发白,接到总司令部命令:“一军团教导营,应马上出发,经赤城镇,向定番前进,占领定番城宿营。定番至贵阳六十里,注意向该方向警戒。”我们便很快的起床,吃早饭,土豪的猪肉,味道还不差,但辛苦了炊事员,忙了一夜未睡觉。饭后出发,走了四十里,一般的是下山路,当时又有战斗任务,一点也不感觉疲倦,很快的到了赤城镇附近。这里地形开阔,人烟稠密,沿着河边走,水车叽喳叽喳的声音,与红色战士胜利歌声相配合;满地麦秧,铺盖着大地,显现出一片绿色;微微的风吹着河边柳树,摇头摆尾,现出安乐的神态:这些给行路的人们以无限的兴奋和乐趣。
忽然一个骑白马的经赤城镇向西飞一般跑过。是区公所的吧?赤城镇区公所门口还飘着“青天白日”旗帜。飞机来了,大家散开荫蔽,飞机在头上盘旋了几个圈向西去了,大概是没有看清目标。我们接着上了马路,尖兵打着由区公所取来的“青天白日”旗帜,队伍成双行前进,倒还整齐。一路上群众叫我们“中央军”,我们向他们解释我们是“中央红军”,但群众毫无一点畏意。
在离定番城还有二十里的地点,便望着定番城附近,成千成万、成山成海的人群,不整齐的集结着,瞻望我们。反动县政府及国民党部等人物,以为我们是他们国民党的“中央军”,却不料是真正救中国人民的抗日主力——“中央红军”。
占领定番城
到了城墙脚桥边,靖街团哨兵向我们打了一枪(大概已被发觉是伪装的),大群的反动人物拼命乱跑,靖街团警察狗子手忙脚乱的闭城门,登城抵抗。此时伪装未奏效,决心以坚决手段强攻。我英勇的红色战士,便紧跟脚坚决果敢爬城,打他个措手不及;结果只打了十多枪,我第一连的第一班英勇的上去了,将守城团匪当场击毙两名,全部敌军便“屁滚尿流”“落花流水”似的坍下去了。警卫团,警察队,土豪劣绅,反动分子,共约百余人,出西门狼狈向长寨方向逃去,定番城即被我军胜利的占领了,反动县政府财政科长大胖子被捉到了。
红色战士又是宣传鼓动家
红色战士的特点,不但善于用枪杆子打坍敌人,而且是宣传鼓动家,占领了定番后便分头向群众宣传解释,宣布国民党罪恶,揭发它的欺骗,不到一点钟的时间,全城挤满了群众,热烈地来看自己的红军,到了天晚才散去。
翌日(四月十一日)军团首长命令教导营留定番城工作,其余部队向长寨 (2) 、紫云方向前进。约当日下午,我第二师第四团趁胜占领长寨城,我第一师第二团占领紫云城,将驻紫云城之白军一营击溃,缴获甚多。我军二天占三城,开展了野战军由南转向西进的有利局面。
本日在定番城召集了城乡群众大会,将土豪反动分子及反动机关抢夺劳动群众得来的财物,偿还给劳苦工农群众。群众个个都欢天喜地的说:只有共产党领导的红军,是真正救穷人救中国人民的。
四月十二日野战军已全部通过定番,我二师刘政治委员率领的最后掩护队到达定番城时,已不见我们的踪影了。
* * *
(1) 今贵州惠水县。
(2) 今长顺县。
五颗子弹消灭了一连敌人
艾 平
一个迷雾的清晨,大地的四周被那灰色的烟雾笼罩着,人家的炊烟,在各个屋顶上散布着,野外的植物身上厚结着滴滴的水露,春风微微吹着中和了那凛烈的寒气,象征着不热不冷的和煦,春天已经到来了。
偌大的一个市镇——狗场的街道上拥挤着灰色的人群,他们个个都在欢笑歌唱着,没有丝微的忧闷,荷枪束弹一行一行一队一队整齐不紊地在各个街道上排列着。
“打的打嗒打嗒打的!……”出发的号音响了,一队一队戴着红五角星灰色军帽的行列蠕动着,走出了狗场沿着马路向贵阳前进了,首先是十二团先行。
“喂,红军兄弟们!慢走呀!快些转回来啊!”沿街站立着的劳苦群众在红军战士与他们道别的时候,他们带着微笑的脸色,欢欣鼓舞的双眼望着那正在行进的来自江西省的红色健儿们。
沿街站立着的工农群众中的一个中年的先生,用自己的右手把他头上的瓜皮帽动了一下,摸着头张开两张嘴唇,两只眼皮也在一张一合地大笑起来了。他说:“多客气,多文明,多有礼节的兵队呀!秋毫无犯,还送把我们百姓不少的东西财物。”他停止了一下,挥着双拳,带着愤怒的神气,又开始发表他的宏论道:“哼?‘国军’,为国为民还不是说得好听!啥子哟!人民也惩够了!”他气愤地走开了。
“看!”尖兵中的最前面的一个在说话:“一个挑水的白军!”其余的几个都本能地在道路旁边荫蔽起来了。
“一定有敌人。”又一个在说话。
“他还没有看见我们,把他捉起来。”另外一个在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前方,“不要声张,秘密一些!”
三个红色战士手提着枪,形成一个包围的形式迅速地奔跑过去了,挑水的白军伙夫,如青天霹雳骇得把水桶放在地下。“老爷!我是伙夫呀!队伍在那庙子里。”他用手指着对面约二百米远的半旧的庙子。
“有多少?”
“一连人,只有五十多个。”
后续部队这时也赶上来,因为盘问这个俘虏,都沿途停止了,十二团的团长——谢嵩同志与政治委员——苏正华同志都赶到前面来了。
“想不到这里还碰着了敌人”,谢团长自言自语的继续审问被俘虏来的伙夫,“你们从那里来的?多少人?做什么的?”
“我们昨天夜晚出来说是什么游击,只有一连人,真的只有五十多个!”
“你们一连人现在在做什么哟?”苏政治委员急促地不耐烦地追问着,“快说吧!”
“昨晚一夜没有睡觉,现在他们都在庙子睡觉了。”
“第三营快把庙子围起来!迅速些!”谢团长对他的部下发命令了。
“不要打枪,要秘密些!”苏政委补充他对第三营营长说,“侦察排准备从这里冲进庙里去。”
“砰!”
十二团侦察排从庙门口掷了一个手榴弹进去。
“缴枪呀!杀呀!”
“啪!啪!啪”敌人从梦中惊醒,不住乱放枪。
“杀呀!缴枪呀!”从庙的四周吼出来这骇人的雄壮的声音,包围的部队也不住的连珠似的发射了五枪。
“我们缴枪了!”
“把枪放在庙里,统统空手跑出来!”
枪声停止了,戴青天白日军帽的灰色的一群,两手空空的羔羊似的从庙里走出来。
“欢迎白军士兵弟兄当红军!”欢迎的口号声震天价地响彻大地。
蒋介石九十六师的一个连完全缴械,从庐山军官训练团毕业的连长变成了俘虏兵,轻机关枪三挺,二十粒连放的驳壳枪三枝,步枪四十五枝,子弹四千多发,电话机一架,手榴弹及其他军用品,由青天白日旗的队伍里,输送到打着锤头镰刀的旗帜的队伍来了。
这是五粒子弹的代价。
看谁先到
艾 平
马场 (1) 毕竟为十一团首先占领了。
这几天来,因野战军全部向贵阳逼近,骇得王家烈手忙脚乱,调兵遣将,掘壕筑垒,整天忙个不休,布防贵阳,不遗余力。
看看红军一天近似一天,贵阳附近的市镇——牛场、狗场、猫场 (2) 等悉被红军占领,虽蒋介石亲居贵阳坐镇,也不能镇慑贵阳人心。
被红军占领了的地方的土豪劣绅,终年吸吮贫苦人民血汗的大人先生们不得不向贵阳逃“难”。一般贫苦群众,是欢天喜地,几千年被人压迫剥削痛苦不堪,现在好似再见天日,忽地里从万重地狱里爬翻起来了一样。红军所到之处,大为群众所欢迎拥护。
有一天红十一团旌旗飘荡,一路浩浩荡荡地风驰电掣般杀向马场而来。
“同志们!加快地行军呀!无论如何要首先占领马场,有友军也要今天占领马场呢!”
在距马场四十里的地方,据群众说,昨晚马场到有敌人,是王家烈的,多少不明。于是加强前卫警戒,向马场侦察前进,又令侦察排全部化装,身穿白军衣,头戴青天白日灰色军帽,扯起青天白日旗,在全团的先头行进。
大约是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十一团全部到达了马场附近,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大的敌人的动静。
“恐怕扑了一个空吧?”
“还怕是敌人跑了,抑或是受了骗呢?”
“管他妈的三七二十一哟!侦察排向街上搜索前进!”侦察排仍是打着青天白日旗,戴着青天白日军帽,在十一团首长的命令下,迅速地向街道前进。
“啪!”枪只响了一声,再也听不着了。
“不要跑!我们是中央军。”十一团侦察排看见住在马场的团练带着枪拔脚逃跑时,不住地打招呼:“我们来帮你们打红军的!”
“是的!打有青天白日旗呢。”团练停止下来了。
“贵军来了多少?”站在团练中的戴着瓜皮帽穿着蓝色青衫,外套大缎马褂的一个中年人现着卑鄙殷勤的样子说:“有失欢迎,哈哈!”
“多得很咯!不要客气!”
“快点排队呀!”那中年的睁大眼睛,骄傲的对团丁们喊起来了:“欢迎中央军!快点!统统都来!”
十多个团丁们都背着枪不自然地顺着狭隘不清洁的街道排成一个横队。
“那位是区长先生?”
“咳!鄙人便是,咳!咳!不敢不敢!”那中年的这样应了,很自得地站立着。
侦察排的战士们在排长的一个眼色下,迅速地把那些团练围困起来了,后续的部队也陆续地追到街上来了。
“缴枪!我们是红军。你们知道吗?”
“哎?老爷们饶命呀!”一下把那狗区长拿下了,引得大家都大笑起来了。
“啪——”
“啪!那里打枪?”蓝参谋长首先听到了。
“啪!啪!”
“恐怕是敌人来了吧?”张政治委员急促地一面走一面说,“我们到前面看去!参谋长!”
枪声再也没有继续响了。据警戒回来的侦察排的陈排长说是第二师的先头部队,他们也化装白军,引起我们哨兵误会打了几枪。后来因彼此都听见说话是江西口音以及他们看见我们是红军装束,枪也就停止了。
“好在没有发生误会!”
“听他们说第二师今天也要来占领马场的。”陈排长这样的说。他们一路说话,一路向宿营地走去。
“主任!”蓝国清同志兴高采烈地向王明同志说话,“毕竟是我们先到了!第二师现在才到呢!毕竟是我们先到了!”
“我们是先到了!”王明同志这样的回应了一声以后,他又对张爱萍同志说:“政治委员!马场昨夜到了敌人有一营多,从龙里来的,今天一早就开向贵阳去了。”
天色快要夜了,十一团的队伍都继续不断地进入了宿营地。第二师的队伍连绵不断地在黑夜中从街道穿过去了,多得很,直到我们吹熄灯号后,还在继续着从这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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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今属贵州平坝县。
(2) 狗场,今贵阳市西郊金华镇。猫场今属龙里县。
北盘江
邓 华 (1)
我们占领长寨之后,军委的战略方针是迅速渡过北盘江向云南前进。我们(第二团)奉命为先遣团,担任夺取北盘江架设浮桥的任务。第一天便占领了紫云。
紫云是个很小的县城,不过三百家人,几十间小商店,原住有土著军队一个营,营长姓张,是当地民团改编的,二百人左右,尽是坏枪。我们到长寨后,他即有准备,沿途还埋了地雷,我们一路所得到的情况都是这样的,故决心以一天行程(一百里)赶到紫云,免得延长时间,增加困难。约莫午后四时光景,便到了城边,敌人已先进入阵地。经过点把钟的战斗,将敌全部击溃,缴了几条单响枪,便占领了紫云城。群众很好,满街都插了红旗,欢迎红军,都打开了铺门做生意,敌人做了二百套军衣未拿走,缝工也报告了我们,我们除了厚给工人工资外,不客气的打了一个收条。当晚扩大了十多个红军,筹到二千多块钱。只住了一晚,第二天又取道保保树,继续向北盘江前进。出四十里,便是彝民区域。由于过去的民族仇恨很深,已走向激烈的武装斗争,汉人的行商走贩亦多被抢劫杀害,甚至白军的小部队,也难通过(紫云群众所谓“土匪”),所以行人稀少,有些圩场都已成为焦土,沿途异常荒凉,简直走一天都碰不着一个人。大概上午十点钟的时候,接近开始的一个彝民庄子。前面发生枪声,两面山上到处叫喊“呜呼”。我们为要争取时间,所以采取驱逐监视的手段,求得迅速通过,沿途霹霹拍拍一直打到黄昏宿营地。便衣队进房子,敌人(彝民的民团团总姓曾的)才发觉。最前面的一个侦察员,还被他砍了两刀。又经过战斗,占领最高山之后才宿营。第二天又照例沿途打了大半天。到下午四时,离保保树十里的一个庄子,有一个彝民放哨,被我们捉到。进行了宣传工作,谈红军对彝民的主张,说明我们这次是过路,红军纪律很严明,绝对保护你们的利益,要他回去告诉彝民们。不一刻满村子的群众,不但不走,都跑到路边上来看我们,并送了几桶开水出来,表示很亲热。我们同他们谈了几分钟,他们已先派人去通知,并派那被缴枪放回的哨兵,替我们带路。走了点半钟,便到了保保树,该地七八十家人,还有一个小教堂。村子是围墙围住的,有步枪十余枝,其余是土枪梭镖。城门口还设了两个卫兵。我们队伍一到,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都跑出来。他们的生活习惯装束与紫云汉人无多大差别,并且还有两个是中学毕业的。经过同他们负责人交涉之后,他们很好让出了房子,并送了我们些粮食。当晚我们便住到教堂内,与他们负责人和小学教师谈了许多话。他们把附近的敌情地形及北盘江的情形,都详细的告诉了我们,并恳切的叙述汉人的豪绅反动派如何的压迫他们,他们决不屈服,坚决反抗到底。他们最困难的是子弹问题,要求我们送些子弹给他们等等。以后又同他们进行了些宣传工作,并送了子弹给他们,他们非常的高兴。
保保树到盘江还有四十里,中间还有一个彝民的寨子,是石头筑成的,很险要。因为他们这两个村子的首领有冲突,所以第二天刚到庄边,他们又打枪。经过我们交涉之后,又让我们通过,顺利的到了北盘江边。
北盘江是珠江的上游,水面差不多有金沙江那样宽,不过不深,流速平缓。河的西岸就是个二十多里的大高山,上岸很陡。东岸距江五里许有个村子,附近有很多竹林,我们主力便在那里集结。因无敌情可顾虑,故放心的架桥。经过部队中的动员,为着完成架桥任务而战斗,发动了搬材料竞赛。全体指战员异常紧张,虽然天气酷热,汗流浃背,然而高度的努力,克服了任何的疲劳与困难。将近黄昏时分,一座浮桥宛如长蛇般的在江中荡漾着,一队队的红色健儿,在那里通过。夕阳西去,水波不兴,晚风微微的吹来,大地的虫鸣与红色健儿胜利的歌声,正相配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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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邓华(1910—1980),湖南郴州人。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8年参加湘南起义。长征时任红一军团第二师第二团政委。抗日战争时期任八路军一一五师三四三旅六八五团政委,先后参加了平型关战斗、百团大战。解放战争时期,任东北野战军第七纵队司令员,指挥四平战役。参加辽沈战役和平津战役。后任四野十五兵团司令员,指挥解放海南岛战役。1950年赴朝鲜,任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一副司令员、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回国后任沈阳军区司令员、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是中共第八届中央委员。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
抢渡北盘江的前后
艾 平
一 “司令派兄弟欢迎大军”
“十一团为先遣团,于明日十二时赶到北盘江,控制渡河点,并架设浮桥。”
“同时,占领白层河渡河点,掩护全野战军渡河。”
“行程约一百八十里,沿途有彝兵与民团,无正规敌军。”
这是十一团在占领广顺城后第二天夜晚接得红三军团军团长彭德怀、政治委员杨尚昆的抢渡北盘江的直接命令。
交夏时候的雾烟荡荡地盖着了天地,凉风微微的吹着的早晨和夜晚,使人不时打起寒颤,尤其那些身体瘦弱的人儿身上还披着棉衣。东方已现出鱼肚白的灰色,象征着天色是快要明了。
天色微明,拂晓的时候是到了。担任重大任务的先遣团的队伍从宿营地慢慢地向那弯曲而狭窄的羊肠道移动着。
太阳渐渐地从东方出现了,照例,农夫农妇应该是在田园中忙碌的劳作着,然而却一个也不曾遇见,这些彝民,都在王家烈狗家伙的欺骗下跑到山林内隐匿着,打起埋伏,好在有人做向导带路,我们并没有因而迷失了道路。
翻了一座山,又过了一条沟,就是这样的爬山下山不停的在走,迅速地在向前进。一百八十里路要在明十二时赶到,沿途还要打仗,就算不打仗吧,也是相当难走的。“十里一小休息,三十里一大休息”的事情自然是办不到。这是特别的任务特别的环境,应该用特别的态度特别的行军——急行军来对付。十一团的全体指战员们都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没有一个表示疲劳勉强与不愿意的神气,并且沿途雄壮的唱革命歌。“好呀!再来一个!”“哈!哈!哈!”“来呀,兴国山歌!”“我来同你比赛!”不断的进行着行军娱乐工作,热热闹闹的洪亮的声音震动了山谷。
陪伴着我们的太阳,似乎也有些倦的样子,它渐渐地、渐渐地从东方移动到了西方,它的光芒也不像在正空那样的灼热。
“也应该休息一下了!”从拂晓出发没有休息过的十一团的队伍,沿着村子路边休息下来了。这时大家都很口渴了,很有组织的每个单位都派了二三人到村中去找水喝。
一个年老的彝人,在我们宣传之后恍然大悟似的对我们说:“啊!你们才是这样好呵!那我们不怕。”他把头点了几下,接着他又说:“我们的妇女人家都怕,娃娃也怕,他们都躲了!”
“到北盘江有多少路?”我们这样问他。
“噫!一百三四!”
先头的前卫部队又开始移动了,大家都在向这彝人道别。我们的队伍还没有走过这个村庄,有些人在说彝人还是好办交涉,也有说非走夜路不能如期到达,现在王明同志把头掉后来这样的说:“前面就是民团王司令的区域了。”
“夜间有些不大好办。”蓝国清同志接着王明的话。
“是的,真有些不好弄!”张爱萍同志这样的说:“民团倒不怕他,问题是人生路不熟的夜行军。”
“就是这点讨厌!我看……”
“啪!啪!”对面林里打了两枪。
“咳!说着说着,就来了呢!”
带路的向导,沉着的说:“官长!他一定是王司令的兵,等我来打一个招呼。”他不等我们回答他,就喊起来了:“呜!兄弟们!这是红军不打我们的……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打咯!……”王司令的兵来了。他们告诉我们前几天由周浑元(蒋介石“追剿”红军的总指挥)派来一个代表,要王司令堵截红军,王司令没有答复。他们刚才发生了误会,不知道是红军,以为是国民党中央军……等我们也向他们讲了许多,进行了一阵宣传以后,他们又“呜!呜!”一个个很快地跑来了。
队伍很快的通过了田垅,走出了山沟,他们一边走一边不绝地互相谈论着。一些特务员说:“噫,这送来的是什么人?”
“报告!政治委员!”一个通讯员带着两个戴瓜皮缎子帽的二十多几的先生装束的人向张爱萍敬了个举手礼,“营长要我带来的,说是王司令派来接头的。”
“我们是司令派来的弟兄欢迎大军的。”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行了一个鞠躬礼说。
“我们不知大军今天到此,没有远迎,哈!哈!请原谅原谅!”另一个也把头点了两下。
彼此客气一会,互相谈论一些关于北盘江的敌情,沿途道路等等事情。
天已经夜了,因为从早出发远没有吃中饭,走了一天大家都须要休息一下。同时只有九十里路了,于是队伍就在王司令让出的房子进行大休息。
政治处的主任——王明同志与保卫局特派员——吴信全同志任“外交大使”与王司令进行交涉谈判,结果甚为圆满。
由王司令派了一个副官带路作向导,并沿途与各隘卡交涉。对红军后续部队也不加以任何阻拦,并且慰劳红军许多白米与猪肉,使我们的部队在夜间在各关卡“通行无阻”。
二 迅速徒涉过去,占领对岸阵地
经过昨天一个整天与一夜晚的急行军,终于在今天十一时赶到了北盘江。
北盘江的水的流速不大,宽不过二百米,照水势是可以徒涉的,但水究竟有多少深,我们还无从测量。河的对岸矗立着高有十里的大山,由此向下游走五十里便是白层河比较热闹的一个渡口。从此地去白层河的中间五里处,有名叫孔明坟的地方,相传当年诸葛亮死后埋葬此处。
“听说贞丰城这几天有兵队开来。”
“冬腊月是可以踩水(即徒涉的意思)过,而今不知。”
“要在白层才有渡船。”
我们从一个王司令派来驻守北盘江的连长(只有三枝步枪)处得来的这些情况,相信是可靠的消息,因为王司令派来带路的副官先生与他交涉了,要他无论如何帮忙红军。
队伍是拥挤在河岸的河滩上,大家都拼命的喝水,因为走了四十里的山路全没有一口水,连泥水也找不着来喝,所以一到河边,都你一碗我一碗的饱喝了一顿。
这时北盘江还没有到敌人,所以很太平无事。
“试一试!”张政治委员踌躇后毅然的说,“浮水浮得好的同志,先探一探,不过去不行呢!”
“是的!”王主任有些着急的样子,“假使敌人到了就糟糕!”
“我先去,会水的跟我来!勇敢些吧!同志们!”蓝参谋长把衣服裤子脱得光光的,手里拿了一根木棍子首先走下水去了。
“机关枪连占领阵地!掩护渡河。”机关枪在河的我岸展开了,准备一发现敌人就开始射击。
“行哟!”蓝参谋长徒涉到河的中间,喜欢的喊了:“政治委员!可以徒涉。”
“陈排长!”张政治委员在蓝参谋长刚要徒涉到彼岸的时候发出了命令,“侦察排首先迅速徒涉过去,第三营也开始徒涉!小孩子留下来,待桥架好再过去。黄营长迅速徒涉过去,占领对岸阵地,如发现敌人坚决的打坍他!”
“掩护渡河!”
“同志们!”王主任提高了嗓子,走到第三营的队伍中大声地说,“我们的任务才完成一年,主要的要靠这一下趁敌人还没有到,迅速的徒涉过去吧!”
河里的水不住地在响,裸体的红色英雄们,都做着一样的动作,左手举着枪,右手举着子弹衣服和行李,一个靠一个嘻皮笑脸的欢欢欣欣的向河的彼岸徒涉过去。侦察排过去了,第七连八连九连……都接连着在渡河。
“侦察排与第三营迅速地爬上山去!”张政治委员站在河这岸说,“本部占领那个阵地!”侦察排在前,第三营在后,一队队地很迅速地向那山顶上爬去,其余的继续着在徒涉着。
“对了,侦察排到山顶了。”
“啪!……”
当侦察排刚爬上山顶,当第三营隔山顶十五余米远的时候,敌人恰与侦察排相遭遇。还有一些敌人风驰电掣般在从山脚往山顶爬上来,被我侦察排的轻机关枪配合着手榴弹一打,像死狗样的坍下去了。第三营也赶上来了。侦察排在上面,第三营在右侧面,从上而下的压下去了,敌人像水样的坍下去了。接着就是一个猛追,直追到二十余里,才收兵扎营。
据俘虏来的俘虏兵说:敌人一个团从贞丰城开来这里,扼阻渡河点,阻滞红军过河,因为他们知道这两天要从这里过云南。
“险些不好弄呢!如果敌人早十分钟来占领了这带山。”“终竟我们争取了先机之利!”
三 还是假打一下吧
在到北盘江以后,即由蓝参谋长率领十一团之第一营经孔明坟沿江而下占领白层,控制白层渡河点,以便军事委员会直属队与第五军团及其他部队渡河。
白层是北盘江的重要渡口,为贞丰兴仁的门户,常驻有重兵把守。
是黄昏以后的时候,第一营到达了白层。所有的渡船与商船都停泊于彼岸,为犹国材之一营派兵看守着。河水深不可测,自然也就不可能徒涉了。并且由河岸到贞丰城必经过一个干口(从大山中间凿了一个口好像城门一样),这就增加了我军渡河的困难。
“不管他三七二十一,把机关枪架起来打了再说。”蓝参谋长这样向田营长说。
“啪!啪!啪!……”
河对岸的敌人并没有还枪,只是把卡子以及河岸的灯光完全弄熄了。敌人并没有什么动静,于是我军休息下来了,除在沿河布置了警戒外,到处征集架桥材料,准备拂晓强攻。
“除了强攻,是别无他法了!”
“报告!”一个小哨的排长向田营长报告情况,“河中间过来了一只船,不知道做什么的!”
大概是晚上十点钟以后了。守白层的敌军营长震于红军的声威,不敢与战,派了他的副官来办交涉,探听我们的行动。
“只要过河,什么也不要!”这是我军向副官提出的,当然还是带着些外交式的客气。经过以实力作后盾的宣传之后,得到了这样的结果:把船给红军渡河,借路给红军过。
“究竟我们为什么……”那副官多少带着些不好开口的样子,但他终于说出来了,“上级有命令,就是这样的过去,似乎不大好,还是假打一下吧。”
半夜的时候,渡船一只一只地从河的那岸摇过来了,同时间对岸敌军(似乎也是“友军”了)的灯光也燃起来了,但那灯光慢慢的向这处移动了,我军也就不客气的驾上船一船一船地渡过去,依约假打了几枪。可是那些队伍太不沉着了,一听到枪响有些灯光又打熄了,队伍也紊乱起来了。
我军就在这样“还是假打一下吧!”的情况下安然地渡过去了,白层的渡河点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控制住我红军之手。
“控制北盘江渡河点的任务胜利的完成了!”
四 “机关枪多得很咧”
胜利地渡过北盘江以后,为封锁铁索桥以迟滞关岭、安顺之线的敌人,使我西征红军顺利通过贞丰、兴仁,越过七磐山进入云南地域,十一团(缺第一营)于渡北盘江之次日奉令经者相、坪街向铁索桥前进。
沿途道路崎岖,高山峻岭异常险恶,人烟稀少,树木丛生,为人迹罕到之处。在路的两旁,除高矗云表的石山一处,便什么也没有。要上山了便是爬了一层又一层再一层,要下山了便一直下又下再下,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概!这是从江西出发以来,没有看见过的高山峻岭,所以四十多里的行程我们足足的费了六个多钟头。
第一天到达了者相宿营。
是第二天的十三点钟以后,逼近了坪街。经过约半小时的战斗,击溃了驻守坪街之敌,占领了坪街。据俘虏的白军犹国材的士兵说:驻守坪街的敌人是一个营,还有刚刚由铁索桥开来了国民党中央军一个营。这一营正开头煮饭的时候,就是我们红军向坪街攻击的时候。敌人听见打枪不问青红皂白地就开跑了。所以使我军没有受到损失的攻占了构筑有防御工事的坪街,并缴获了一些,虽是不多。
坪街是关岭城 (1) 铁索桥到兴仁必经之道路,所以经常有重兵扼守,并有电话联络。因为敌人退得异常狼狈,所以电话机仍是好好的没有动,供给我军与敌人暂时联络的工具。
“等我来试他一试吧!”张政治委员说了,就开始试与敌人讲起话来了,“喂,我坪街啦……你那里?”
“我关岭咯!”关岭城敌人这样的答了。“坪街怎样了?”
“没有什么,”张政委假冒敌人的回答了,“只几个土匪来扰乱了一下,已经被我们打跑了。”
“啊!你们要注意呢!”关岭敌人异常关心担忧的问,“有一个营到了没有?”
“没有看见到队伍啊!”
“快到五点钟了,”敌人大概看了一下钟点后,很放心的说,“等一下也许就会到的!”
敌人说完这话以后,把听筒一挂走了。
我们这面也同样的停止了通话。
“铛!铛!铛!……”
电话机响起来了。总政治部巡视员周碧泉同志接电话:“我是坪街……还没有到啦……是的,天快晚了!……没有什么事……好,到了打电话报告你。”
过了一会,关岭城的敌军师长又从电话中问他说:“关岭县长报告坪街到了‘共匪’(称红军)。你们说没有,究竟怎样的?”
“那有的事呢!什么也没有。”王主任在电话中回答他。最后敌军师长发脾气地说了一句:“狗县长真造谣捣蛋!”
以后我们从敌人的电话中,听到住在龙场的一个敌军团长打电话给关岭城的敌军师长。他说:“坪街已经早被红军占领了,驻坪街的两个营,被击溃散乱在四处山上……”
“有多少‘共匪’(称红军)呢?”关岭的敌军师长惊讶的问。
“一千多两千人……机关枪多得很咧……”
“咳!我们也很多呢!”关岭城的敌军师长丧气的回答,从此电话也不通了。
我军乘夜向着铁索桥前进,又一连夺取了敌人守铁索桥的两阵地。后来因地势十分险恶,而敌人又占领优势地形,我军也不得前进,敌人也无法夺回他的阵地,就这样与敌人相峙一个整天及两个整夜。
铁索桥虽然没有占领,然而由于坪街的占领,截断了关岭与兴仁、贞丰的敌人,使我主力得顺利地夺取了贞丰、兴仁两个县城。
* * *
(1) 坪街即今贞丰县平街镇,关岭今属镇宁县。
禁忌的一天
童小朋
大概是贵州和广西边境吧,在那里正是少数民族地区——苗区的当中。四面是那样高大的山,沿途很少村落,的确是一块“地广人稀”境界,尤其是那些从来没有看过军队的苗民们,一看到这许多的队伍来,就“逃之夭夭”了,更增加了我们行军中的许多困难。
为了急于赶路到达新的地区,急行军已经两天了,明天还要这样做。
上山下坡爬岭过峡,走了一天还只走得六七十里路,宿营地没有到。虽然天已黑,肚子饿,眼已酸,神已疲,仍然继续的向宿营地前进,不然在大山上停止,既没有房又没有粮,不但要露营,而且还要挨饿,就有粮食也根本没有办法煮熟。
夜深了,弯弯的月亮,已经高到天顶,始到达预定的宿营地(不用说是露营地)。整个的直属部队,只十几家房子,所以只够煮饭用,队伍就在那村子的河对岸的稻田内露营,一些患病和体弱的同志与炊事员们就进了房子。
露营是我们经常的事,尤其是在这热天,更为大家所乐为。在那里把稻垫在地下,雨伞撑在上面,不感觉热气逼人,也不觉得蚊子吮吸,连露水也沾不到,真是一个很好的睡觉的地方。
睡到大天亮,正在席坐用餐时,忽由司令部送来通报,说今天行进的途中,因系深山密林,时有瘴气,水含有毒,禁止在途中喝冷水,以免中毒,并由各部先派员到途中烧开水,出发前须带开水。这一来,大家都觉到非常奇怪,将信将疑的。“瘴气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过去爬过更大的高山,走过更密的树林,从没有听到说什么山上有瘴气,水里有毒?”“或者因为在深山密林中空气不流通所致,”“莫非那些水是由有毒的地方出来的?”……各种不同的猜想在大家的中间嚷着或想着。然而大家相信司令部的这种通报是有根据的,虽然有许多同志都不相信,莫明其妙,但也不得不要想办法来对付,不然万一是真的中到毒,在这些地方是很危险的。
各部队的负责人,均分别在传达了。每个战士听到后,均万分惊奇,然而大家都怕这是真的,于是每人都争先恐后的用水壶、葫芦(贵州特产的一种瓢瓜,形似葫芦,去其中之瓤及子,即为水壶)满灌开水。很多平时惯于喝冷水,从来不带开水的同志也带起来了。开水完了,河里的冷水也带它一壶,因为这条河的水尚不在禁忌之列。
山越上越高了,天气越来越热了,大家都汗流浃背。这时不吃水是不行的,但是带的水只那样一壶,路上的水又不敢吃,到大休息烧开水的地方又还那样远(三十里),而口又干的那样燥,没有办法,只得开始喝带来的水。但今天就不同以前了,如果在以前这样热的天,一回喝一壶还不够,而今天就只能喝口把两口,稍微使口润润就够了,真比起喝人参汤都还要宝贵。有些同志以为“现在还未到毒的地方呢!”想早喝点路上的水,而把自带的保存起来,但是这禁令,谁容许你呢?谁让你去喝水中毒?碗还未解下时,大家就已经吵着阻止你,使你不得不暂时忍耐,不敢去冒险。
上山上到最高的时候,太阳正当顶,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也是汗流得最大、口最渴的时候。谁禁得住不喝水呢?喝那一口,连嘴巴也打不湿,于是很多同志开始禁不住,一口又一口的喝,不几回就喝得精光了,然而山仍是那样爬,天气仍是那样热,口仍是那样渴。
我是最相信的一个,我生怕中了毒,口渴了,把口水润润嘴巴,或想些自己骗自己的办法:“到大休息喝开水的地方不远了,多忍耐一下。”“前面山上有杨梅,吃杨梅就可以止渴”等。这虽然是在心理上来解决的办法,但却有些效果,尤其是想到杨梅时,口水就津津而来,相当可以敷衍一下子,到不得已的时候。才喝口带的开水,因此我到了休息的地方,那葫芦里面还存留着开水呢。
才下到半山,发现一流清冷的泉水了,这时真使大家难过。喝吗?又恐怕中了毒,在这大山上走不得怎么办?毒死了怎么好?不喝吗?口里已渴得连口液都没有了。这时的决心真比高级司令员下打大仗的决心还更难。
有些“勇敢”的同志,便不管他三七二十一,解下碗来就喝。比较“犹豫”的同志,就也随着去喝,不过少喝一点。那些“动摇”的同志看到他们去喝了。一边喝一边“大概没有毒吧”的讲,或者解开碗,走去给人阻止又折回,或者把水漱漱口就罢了。这是一批人。另外一批便是“坚决”的了。最“坚决的”就是坚决的反对他们喝,阻止他们,喊住他们。比较“坚决”的就自己不喝,仍忍耐着的向前去。至于负着领导责任的同志,一方面是较“坚决”,一方面是要以身作则来管理同志,所以多不敢去喝,只是阻止其他同志,自己仍旧忍耐着。仍是在大山里有几间小房子的地方,就大休息了。房子里树荫下,到处挤着身疲似渴的人,房前房后也架着正烧得火气腾腾的行军锅。开水一送来时,大家都像饿鬼拾馒头一样,不怕热也不怕烧的,舀着就喝,甚至有些同志喝得太慌了,连舌子也烙痛了,喝了一碗又一碗,似乎路上没有喝,在这里要补充,而且要准备明天的水分一样。
正在喝得高兴时,忽听得收容队的同志来说:“某团一个战士喝了水,肚子胀的很大,过了几个钟头才好。”这一消息传来,使在路上喝过水的同志,又惊又喜,惊的是恐怕也中了毒,喜的是他们喝了水现尚无恙,大概是不成问题了。午饭后仍继续前进,但至夜深仍是在稻田露营,不过今天——危险的今天,禁忌的今天过去了,喝了水的同志仍安然无事。
今天这一谣传究竟是怎样,至今仍是莫明其妙!
长征中九军团支队的断片
王首道 (1)
一 九军团掉大队了
我中央野战军运用了非常巧妙的机动,实行第二次渡过乌江时,军委电令,留九军团在乌江北岸牵制敌人,起特别游击支队的作用;后来又奉军委命令,日夜急行军,赶到乌江边上的沙土,掩护野战军渡河。我们因有特殊任务,没有渡过河去,当时有个同志说:“九军团掉大队了,我们是不怕困难的,愿意随着中央红军打遍全中国,死也不愿掉队,脱离我们的朱总司令呵!”后来我们找他谈话,他才知道我们是担任了特别支队的作用,不是掉队了!(这是四月初的事。)
二 老木孔山林内伏击犹国材
大约是四月三号,我们得到农友的报告,知道了犹国材五个团从鸭溪向老木孔我军进攻。我们马上埋伏在离老木孔二十里的山林内,佯为溃退,等到敌人不备,摆着一字阵前进的时候,我们便从右侧向敌人突击,猛虎扑山羊似的从中截断敌人,使他首尾不能相应,只得被我各个击破,大败而退。结果我们将敌人五个团完全击溃,缴获步枪百余枝。每个战士都笑嘻嘻的说着:“今天何跛子(指政委何长工)罗胖子(军团长罗炳辉)指挥得好,不然我们要吃大亏呵!”
三 瓢儿井干人儿分盐
在我们占领瓢儿井(毕节属大市镇)的前一天(四月七日),我们伪装为国民党中央军,结果不响一枪,将长岩民团反动武装七十余枝枪全部缴械。当日继续夜袭瓢儿井,将该市敌军大部缴械。次日天明,没收反动首领盐庄,一小时之内,号召了一千多人分盐,如山如海的干人儿争着要盐,闹得非常热闹。附近许多苗人也来要盐。往来背盐的人好像蚂蚁一样忙个不了。
四 贵州苗人的歌舞
我们由瓢儿井到八坝 (2) 一带,沿途有许多青苗,因为他们知道红军好,分了盐给他们,所以他们对我们不但不害怕,而且都出来看我们。仅在沿途喊话中,便有九十多个苗人,随我们到宿营地来。我们政治部请他们会餐,并向他们宣布红军对弱小民族的主张。他们热烈的赞成我们的主张,痛骂国民党军阀的苛捐杂税,马上组织了苗民自救会,成立了苗民自卫军。我们发给他们十余枝枪,他们都很高兴,其中有几个更开通的,唱着苗民的山歌,跳着苗民健身的舞,还奏着苗民的笛,使我们感觉有一种特殊的风味。据当地熟知苗民生活者说,苗民朴实耐劳,文化落后,与汉人言语难通,受汉族军阀官僚压追剥削非常厉害,生活甚苦。风俗习惯与汉人大有不同,头上结发,妇女穿裙子,不穿裤子,全家同住一室,不分老幼男女。传云,男女结婚不用媒婆,男女到了结婚年龄,在牧场上互相歌舞,认为合意的便订为夫妻,但须至第二年才能由男家请了许多打师傅,将新娘抢回去,才能正式成为夫妻。女人出嫁前,以私通男子愈多愈为荣耀,认为青年妇女引人爱是好的,没有人爱,反认为不好;但女子出嫁以后便不能与人私奸,原来女子在未结婚前与另一男人有私情的,女子便送一疋苗民的粗布给男子,叫做断郎礼。
五 渡过北盘江
四月二十九号我们接到军委电令继续西进,渡过北盘江。当时前后都有敌人,情况是很紧急的,同时北盘江水势很急,号称小黄河。在我们拟渡河的地点已经有了敌人的重兵,只得找农民另寻渡河点。得到农民的引导,经过一条奇形古怪的小路找到一个渡口。河中有许多高耸的大石头,我们采了一些木棍,将木棍架在两个大石头上,然后接着一个个爬过这条恶水,骡马则请农民带从另外一个小口子(仅只有这一个口子),浮过来了。许多战士说,这奇怪的水生了这样的石,我们从这奇怪的桥爬过来,真是从有生以来没有见过的。
六 过宣威
经过了困难和危险,我们到达云南宣威的好地方了。首先于四月二十五日占领板桥,半夜袭取宣威,敌人逃走,我们即于二十六日拂晓入城,没收了一家反动的大土豪。他家的火腿堆满了几房子,我们这些红军是吃不完的,就是顶有名的宣威罐头也没有拿得完,后来大批的分给群众,有许多贫民一个人分得了两三个火腿。宣城及附近群众争火腿争得非常热闹。许多人说:云南有名的火腿,这一次总算给我们红军和老百姓吃够了。
七 东川民众的革命潮,扩红潮
云南宣威、东川一带干人儿对于红军是非常热烈拥护。当我们进攻东川,在离东川城三十里的者海休息的时候,便在散发积谷的号召之下,不到一点钟就扩大八十多个红军。等我们围攻县城时,更有许多干人儿向我们报告消息,说“我们都欢迎红军的,只是县长杨茂章压迫我们守城。城内只有民团三百余,他们都不愿守城……”。我们得到这个消息,便一面宣传和写信,进行外交方式的工作,一面准备攻城。至下午三时(五月四日),城内派人出来,答覆五时准我们入城,但是可恶的县长,仍要压迫民团死守。我们便提出只杀反动县长一人,决不伤害一个老百姓,结果人民欢迎我们进城,东川巩固的城,不攻自破了。我们到城内,红军纪律真是秋毫无犯,并根据群众的要求,逮捕县长杨茂章、最大土豪恶绅刘“二老爷”,经过将近万人的公审大会,把他们枪决了。全城内外民众,都说红军为民除害,男女大小都说从来没有看过这样好的军队。我们因为敌情紧张,仅仅在这城内驻了一天半,散发了一万多石土豪的谷子,筹款六万余元。干人儿如山如海似的涌入红军,不到一天半的时间,便扩大了八百多个红军。这是我们从来没有听过的白区扩大红军的成绩。
八 云南边境一带的凉山人(彝民)
九军团支队进入四川披沙、松林坪一带。这一带大多是彝民,当地称“凉山人”,多居山地,生活非常痛苦,性情非常强悍。当我们由松林坪通过到普格县时,途中掉队的被彝人杀了几个。后来经过我们的耐心工作,才争取一部分彝民回家,并有三处彝民送牛羊慰劳红军,我们也送给他几枝枪,他们非常高兴,便送我们几匹马。经过许多送礼招待的关系,我们接近了这个被国民党认为野蛮的民族,后来帮助他们成立了彝民民族自卫委员会,并扩大了三十多个彝民当红军。
* * *
(1) 王首道(1906—1996),湖南浏阳人。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湘赣苏区创建人。长征中,任军委第一野战纵队政治部主任。到陕北后,任红十五军团政治部主任。抗日战争期间,任中共中央秘书处处长。1944年任三五九旅南下支队政委,率部南下鄂、湘、赣、粤等省。解放战争时期,任中原军区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东北行政委员会财经委员会主任、工业部部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湖南省人民政府主席、交通部部长、中共中央中南局书记处书记、广东省委书记。是中共第八至十一届中央委员、第五届全国政协副主席。
(2) 即今瓢井、八堡镇,属大方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