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且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个孝的理;事君,不成去君上求个忠的理;交友、治民,不成去友上、民上求个信与仁的理。都只在此心。心即理也。此心无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须外面添一分。以此纯乎天理之心,发之事父便是孝,发之事君便是忠,发之交友、治民便是信与仁。只在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用功便是。
【译文】
比如服侍父母,不是从父母那里求得孝的道理;辅佐君,不是从君主那里求得忠的道理;交友、治理百姓,不是从朋友和百姓那里求得信和仁的道理。孝、忠、信、仁各自在心中。心就是天理。没有被私欲迷惑的心,就是天理,不用在心外强加一点一滴。用这颗最热的心,表现在服侍父母上就是孝,表现在辅佐君主上就是忠,表现在交友和治理百姓上就是信和仁。只要在自己的心中下功夫摒弃私欲、存天理就行了。
【原文】
只是就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讲求。就如讲求冬温,也只是要尽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间杂。只是讲求得此心。此心若无人欲,纯是天理,是个诚于孝亲的心,冬时自然思量父母的寒,便自要求去个温的道理;夏时自然思量父母的热,便自要去求个清的道理,这都是那诚孝的心发出来的条件。
【译文】
在自己心中去私欲、存天理的前提下去讲求。像寒冬保暖,也只是要尽己之孝心,不得有丝毫私欲夹杂其间;炎夏避暑,也只是要尽己之孝心,不得有丝毫私欲夹杂其间。唯求己心。如果己心没有私欲,天理至纯,是颗诚恳孝敬父母的心,冬天自然会想到为父母防寒,会主动去掌握保暖的技巧;夏天自然会想到为父母消暑,会主动去掌握消暑的技巧。防寒消暑正是孝心的表现,但这颗孝心必是至诚至敬的。
【原文】
若只是温清之节,奉养之宜,可一日二日讲之而尽,用得甚学问思辨?惟于温清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奉养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此则非有学问思辨之功,将不免于毫厘千里之缪。所以虽在圣人,犹如“精一”之训。若只是那些仪节求得是当,便谓至善,即如今扮戏子扮得许多温情奉养的仪节是当,亦可谓之至善矣。
【译文】
假若孝敬父母只讲求保暖避暑和奉养适当,只须一两天时间就可讲清楚,何来学问思辨的功夫?保暖避暑、侍奉父母双亲时只要求己心纯为天理,这样如果没有学问思辨的功夫,就会差之毫厘而失之千里了。因此,即便是圣贤,也要再加“惟精惟一”的训示。倘若认为把那些礼节讲求得适宜了就是至善,那么,现在的戏子在戏中恰当地表演了许多侍奉父母的礼节,他们也就可称为至善了。
【原文】
故有孝亲之心,即有孝之理;无孝亲之心,即无孝之理矣。有忠君之心,即有忠君之理;无忠君之心,即无忠君之理矣。理岂外于吾心邪?
【译文】
因此,有孝敬双亲的心,就有孝敬的理;没有孝敬双亲的心,也就没有孝敬的理。有忠诚国君的心,就有忠诚的理;没有忠诚国君的心,也就没有忠诚的理。义理岂能在我心之外?
【原文】
盖鄙人之见,则谓意欲温清,意欲奉养者,所谓意也,而未可谓之诚意。
【译文】
我认为,让父母冬暖夏凉,奉养正怡,并且在做的时候感到满意,没有违背自己,如此才叫诚意。
【原文】
舜常自以为大不孝,所以能孝;瞽叟常自以为大慈,所以不能慈。瞽叟只记得舜是我提孩长的,今何不曾豫悦我?不知自心已为后妻所移了,尚谓自家能慈,所以愈不能慈。舜只思父提孩我时如何爱我,今日不爱,只是我不能尽孝。日思所以不能尽孝处,所以愈能孝。及至瞽叟底豫时,又不过复得此心原慈的本体。所以后世称舜是个古今大孝的子,瞽叟亦做成个慈父。
【译文】
舜常常自以为是最不孝的,因此他才能孝;瞽叟常常自以为是最慈祥的,因此他不能慈祥。瞽叟只记着舜是自己养大的,而如今舜为什么不让自己快乐?他不清楚自己的心已被后妻迷惑而改变了,还自以为能慈爱,因此他就更不能慈爱。舜总是记着小时候父亲是多么地爱他,而如今之所以不爱了,只因为自己不能尽孝。舜每天想着自己不能尽孝之处,因此他就更加孝顺。等到瞽叟高兴时,他只不过是恢复了心中原本就有的慈爱的本体。所以,后世之人都称舜是一个古往今来的大孝子,瞽叟也就变成了一个慈祥的父亲。
【原文】
人生大病,只是一“傲”字。为子而傲必不孝,为臣而傲必不忠,为父而傲必不慈,为友而傲必不信。
【译文】
一个“傲”字,是人生最大的毛病。如果身为子女的傲慢,必然不孝顺;如果身为人臣的傲慢,必然不忠诚;如果身为父母的傲慢,必然不慈爱;如果身为朋友的傲慢,必然不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