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山毛奇齡字老晴又初晴 稿 姜兆熊芑貽  陸邦烈又超較

衣服錯

緼袍

緼,枲著也。袍,衣有著者也。蓋衣之賤者。

以緼爲枲著,以袍爲有着之衣,此本不錯。然非衣之賤者。宋人不解「著」字,謂著是舊纊退敗之名,因之誤取《玉藻》「緼爲袍」語,謂緼即是袍,必衣之賤者,遂引鄭氏《玉藻》註以註《論語》。然而錯矣。明曰「緼袍」,是以緼爲袍,豈可以緼緼解之?據《喪大記》,衣有三名:一單衣,名禪衣;一夾衣,名褶衣;一絮衣,名複衣。複即袍也。袍必有絮實其中。古無木棉,袛取繭纊與檾枲之亂者搏而爲絮。 以纊爲絮,即謂之繭袍;以檾枲爲絮,即謂之緼袍。緼者,亂麻之名,《蒯通傳》「束緼請火」是也。故《玉藻》三衣,以纊、繭與緼,總屬一袍,與下文禪、褶合而爲三。其曰「緼爲袍」者,合上纊、繭而言之,非止曰緼是袍也。若「着」字,則古文作「著」,俗寫爲「着」。《士喪禮》「著組繫」註,以「著」爲衣中之絮,故《揚子法言》有「紵絮三千」語,即絮衣也。且其字通「褚」,漢文《遺南粤王》 [1] 有「上褚五十衣,中褚三十衣,下褚二十衣」,以絮衣厚薄爲差等,總是此物。則是枲著者,以枲爲著;緼袍者,以緼入袍。但分貧富,未嘗别貴賤也。蓋袍非賤服。《禮記》天子、諸侯襲必用袍,《後漢·輿服志》謂周公抱成王宴居 [2] ,特施袍衣。故今朝服雖不絮,亦以袍名。又《詩》「王于興師,與子同袍」,則古師中并用之,何爲賤服?

衽,衣衿也。

此又襲舊註而錯者。《爾雅》交領爲衿,而《左傳》以「組甲」爲「衿甲」,《昏義》「施衿結帨」。袛佩帶之屬,竝與衽不相合。故《管子》曰「振衽埽席」,未有埽席須振領帶;《韓詩外傳》「衣成必缺衽」,亦未有成衣缺領帶者。按:《玉藻》「衽當旁」、《深衣》「續衽鉤邊」、《喪大記》「小斂、大斂皆左衽」、《喪服傳》「衽二尺有五寸」,是衽在衿、袷、袪、袂、帶、鞸之外,别一衣名。惜自古迄今,未有能言其製者。間嘗雜考禮文,大抵衣、裳之制,合用布五尺,而各以二尺五寸分衣、裳上下。然兩不聯屬。其裳之上際,不過以衣之下際稍爲蓋掩,所謂「當身之半」者;而掖下兩旁,則裳際盡露。於是造一衣式,用布二尺五寸,綴于衣而垂之兩掖之旁,名之曰衽。衽者,掩縫之謂也。然猶不分左右也。自深衣之製起,天子與士庶均用之,衣與裳聯屬無際,即裳十二幅亦聯其左旁,而右旁則鉤其合處,所謂「續衽鉤邊」者。乃以此二尺五寸之衽綴之右掖之裳端,以垂于下,所謂右衽也。則是兩衽、一衽,分于衣製。而一衽之製,則於鉤裳之右際,即聯之紐衣之右際,在掖旁上下鉤 紐一片。因之生人右衽,死人左衽,勒爲典例。蓋死必反生,故二斂之服,以生時鉤紐在右者一反而在左,謂之左衽。四夷亦然,《尚書》「四夷左衽」。是衽另一衣,竝不是衿。即衿通于襟,袵左則衿、襟俱左,然究是左衽,非左衿也。不然《士喪禮》紐重之法,以葦席左衽而賀結于後。夫葦席無衿,亦無襟也。徒以西端作結而稱爲左衽,可謂衽即衿乎?

張文檒曰:「衽一名小要,兩頭廣而中間狹,棺之合縫則用之。《喪大記》君棺『三衽三束』,大夫、士以漸而殺。三衽者,棺縫每旁用三要也。鄭註『衣衽』,亦名小要,乃以衽幅兩頭一廣一狹,因謂朝祭、喪服之衽,廣上狹下,而屬于衣。深衣之衽,廣下狹上,而屬于裳。或狹而下,或狹而上,對之如小要。然此亦可見衽之爲製。但其限朝祭諸服,與深衣對。則服製頗多,難一定耳。」又曰:「衽短于大帶,而等于有司之帶,與裳下際齊,故《史》稱『斂衽而朝』,恐繞足也。有司帶是官師之帶,亦長二尺五寸。」

章甫

章甫,禮冠。

「章甫」,註疏謂「諸侯朝服」,固大錯。《集註》謂是「禮冠」,亦錯。考章甫,商冠也,以質素,而反言曰「章」。孔子「冠章甫」而「衣缝掖」,《荀子》哀公問儒者服「章甫絇履」,皆以弇陋爲言。故《莊子》孔子「冠枝木之冠」,即章甫也。夫章甫何以爲枝木?古者喪冠,厭而不邸,惟吉冠必邸,如皮弁邸象類。今章甫邸以木枝,則弇陋已極,可謂之禮冠乎?然則赤之舉此,正以夫子哂由,故而謙言之也。或曰:冠必與服配。「端章甫」者,以冠配服之稱,猶袞衣配冕曰「袞冕」、玄端配委貌冠曰「端委」也。冠既配端,豈非禮冠?曰:不然,端無配前代冠者。毋追,夏冠;委貌,周冠。冠必配昭代。故凡言配冠,必是委貌,泰伯端委而治吴、晏平仲端委立虎門、晉侯端委以入武宫,皆是也。世無稱端毋追者,而端配章甫,則遍考諸書,惟此一稱。得毋公西謙言,或假前代冠以爲不必然之事乎?如此,則直曰商冠已矣,何禮爲?

君子不以紺緅飾

紺,深靑揚赤色,齋服也。緅,絳色,三年之喪,以飾練服也。飾,領緣也。

此襲舊註而又錯者。從來説禮,竝不聞有紺色闌入禮服。況齋祭甚重,即玄、緇二色,必不借用,豈有無端入一紺色在齋服中者?考齋冠所始,原屬緇色,《記》所謂「太古冠布,齋則緇之」是也。其後賤緇而貴玄,凡朝祭之服,竝改玄色。齋服亦然。故《玉藻》云:「玄冠丹組纓,諸侯之齋冠也。玄冠綦組纓,士之齋冠也。」謂諸侯及士齋冠竝同,而袛以組纓之色爲之别之。何則?貴玄故也。雖《禮》註有云:天子以下,四命以上,齋與祭異服,而齋不異服。是以《周官·司服》其齋服有玄端,《荀子·哀公篇》玄端、玄裳。皆天子與士共之,别無他色。即《儀禮》「玄端玄裳」,衣色無不同,而稍變裳色,以爲等殺,如所云「上士玄裳,中士黄裳,下士雜裳」,一如冠之色不異而組纓異者。然且雜裳之色,前玄後黄,竝不及紺。蓋紺本黑湼,與緅爲類。《説文》以紺類玄,訓作「深靑」。《周禮疏》誤讀《淮南》文,而改「緇」作「紺」,皆大錯也。若夫齋有變,《禮·郊特牲》云:「玄冕齋戒,鬼神陰陽。」此是天子禮。而婚禮于諸侯之齋,亦服玄冕,攝盛故也。然故玄冕也, 非紺也。或齋服偶有變色,《司服》「齋服有素端」註謂甾、荒、喪、札則用之。然亦素也,非紺也。

若緅,則竝非練飾。《間傳》「期而小祥,練冠縓緣」,縓與緅不同,故《檀弓》「練,練衣,黄裏縓緣」註謂縓與纁爲類,與黄相近,故黄裏而縓緣之,未聞緣以緅也。苐縓與纁雖間色,而每入禮服,故《士喪禮》「公子爲其妻,縓冠」,《喪服·記》「公子爲其母,練冠,麻,麻衣縓緣」,皆是禮飾。緅不然也。況緅非絳色。《爾雅》一入爲縓,三入爲纁。不及緅色。惟《考工》「染羽」,始有「五入爲緅」之文,而註謂以赤染黑則爲緅,則是縓屬黄赤,緅屬赤黑,縓既非緅,而緅又非絳。《説文》「緅,帛靑赤」,猶是錯註,況杜撰也!乃《大全》小註亦知註錯,謂紺、緅、紅、紫皆係間色,故不用。則又不然。縓、纁非間色乎?古重陽色,十二章五色獨以南方火色作絺繡之文。而夫子惡間色,獨曰「惡紫之奪朱」,何則?重陽色也。今此四色,則皆以陽色而爲他色所侵湼者。但紅、紫則陽色尚存,不服已耳。至紺、緅,則丹秫、赤汁盡爲黑湼所漸沫,故並飾亦不用。此正重陽色,與惡紫同意,喪祭何預焉?

飾,領袖緣也,《禮》註皆然。今又脱「袖」字,豈袖無緣耶?何以一註祗五解,而無解不錯如此?

設裳衣

裳衣,先祖之遺衣,服祭則設之以授尸也。

裳衣有兩項:一以衣尸;一則設之座上,以爲魂衣而祭之。蓋天子斂衣有百二十,稱大斂,所餘悉授之掌祧,而藏之廟中。及祭,則先以上衣授尸,《儀禮》所云「尸服,卒者之上服」是也。其非上衣與尸所服賸之衣,則設座而祭,總謂之裳。今明曰「裳衣」,而但以「授尸」爲註,則止設衣矣。其于設裳何解焉?

麻冕

麻冕,緇布冠也。緇布冠以三十升布爲之,每升八十縷,則其經二千四百縷矣,細密難成。

此又錯甚者。冕竝非冠,麻冕則尤與緇布冠大别。《世本》黄帝作冕服,而《周官》有五冕之制,大抵司服、典命各以五等、九命之節辨定等殺,而製爲章服,謂 之命服,亦謂之爵服。惟貴得服之,而賤不與焉,故尊。其體制上有延覆,下有組武,而垂旒玉於前後,後仰而前俛,因謂之冕。冕者,俛也。若冠,則古以冒名。《書大傳》「有胃而句領」,《漢志》所云「形如覆杯」者,雖尊者亦通用之,而終爲卑褻之服。故《襍記》:「大夫冕而祭于公,士冠而祭于己。」《荀子》:「天子山冕,諸侯玄冠。」明屬兩物,而定爲等殺。是以《國語》單襄公曰:「陳侯棄袞冕而南冠以出,不亦簡夷乎?」其分别升降固顯然者。況麻冕不同,他無可考。《尚書·顧命》惟以王與卿士、邦君及太保、宗伯曰「麻冕黼裳」、曰「麻冕蟻裳」、曰「麻冕彤裳」,與執事之徒冕者有别。何況弁與冠之列階戺者?則是麻冕尊貴,不特冠降于弁,弁降于冕,而麻冕則又冕中之冣尊者。況冠名緇布 [3] ,又復降于玄冠,以降等之冠而認作至尊之冕,何其疎也!嘗考緇布冠,即白布冠之變。《郊特牲》曰:「太古冠布,齊則緇之。」然而玄冠尊,而緇冠不尊。《玉藻》:「玄冠朱組纓,緇布冠績矮。」天子始冠,服玄冠而不服緇冠;惟諸侯始冠,則服之;若大夫,則玄冠而朝,其于 緇布,惟卜宅與葬日而已。是緇布之爲用,不過如此。乃又詳定制度,以三十升布爲緇布之布。夫此三十升布,係漢叔孫通規彷古製,作冕延之用,謂延覆板質,需衣三十升之布,上玄下朱,廣八寸,而長倍之 [4] 。不特非冠布,并非冕布,袛冕中衣延之布,《左傳》所云「紘綖」者,而又錯認作緇布。夫緇布升數雖不可考,然其製則猶能言之。大抵緇布、白布皆用布一幅,攝褶,其正中者爲辟積,從額着之,而組于其後。在緇布吉冠,辟積多,而黄縫向左,謂之衡縫,亦謂之左辟;白布喪冠,袛限三辟積,而直縫向右,謂之縮縫,亦謂之右辟。其後喪冠亦黄縫,《檀弓》譏之曰:「昔之冠也縮縫,今也衡縫。」蓋指冠布辟積言也。朱氏著《喪禮》,不解三辟積,謬以漢代惠、文前梁後柱之製 [5] ,認作三梁。又不解以六升布作冠衣,而以三寸麻褙作一橋道而跨之于首。至今冠布縫辟,尚多貽誤,而未能正也,況可以冕板之布誤冠布也?

黻冕

黻,蔽膝也,以韋爲之。冕,冠也。皆祭服也。

此則又大錯者。黻不是蔽膝,冕不是冠,黻、冕不止是祭服。且其所云「蔽膝」而「以韋爲之」者,則併是「韍」字,不是「黻」字。祗因《左傳》「袞冕黻珽」本是「韍」字,以通寫作「黻」,因之與黻冕相溷。實則一是黼黻,一是鞸韍,截然兩物。即或偶作通寫,亦通字,非通物也。況其禮有最重者。考虞廷五服,立十二章法:以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六章繪衣,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六章繡裳,合十二章。而其後損益,去日、月、星辰,畫之旂常,而獨留山、龍至黻,合九章,爲衣、裳采色,臧哀伯所云「三辰旂旗」、子太叔所云「以九文爲六采」者。于是以五服改作五冕,而即以衣、裳采色聯之冕首以爲名。其曰袞冕,即山、龍至黻九章也。龍者,袞也。曰鷩冕,則華蟲至黻七章也。鷩者,雉名,即華蟲也。曰毳冕,則取宗彝至黻五章,而去火不用,宗彝勒虎、蜼,皆細毛之獸,因以毳名。至希冕,則祗以粉米屬衣,黼、黻屬裳,爲三章,而皆繡,不畫,故謂之希。希者,絺也,即絺繡也。而至于玄冕,則獨黻一章,而繡于下裳。其曰玄者,以文之至也。 玄本天色,而散天文之燦爛而歸于蒼蒼窈冥之中,萬象具焉。然而總名曰黻冕,以五冕終黻。黻者,衣裳之極事也。且以十二章之法,去其十一,而惟黻不去,則黻者又章服之大常也。又且黻以兩己相背爲文,亞。而一己繡靑,一己繡黑,《考工記》所云「靑與黑謂之黻」者,蓋合東青、北黑、艮方之成始而成終者,以爲之象焉。則是黻冕實指五冕之皆有黻者。舊謂指一黻之冕,即玄冕,舉一以該五,舉其偏而得其全,皆非也。若改黻作韍,則韍本佩衽之屬,一名鞸,一名秣耠,皆以韋爲之,故字皆從韋,竝不列之章服之數。其又名蔽膝,則《爾雅》釋「檐」而通之鞸者,雖亦法服,然與黻冕無涉。如謂皆祭服,則五冕雖朝、祭同服,然各隨所用。如天子朝覲諸侯與大祭祀、大賓客皆用袞冕,降而饗射及大射、饗先公,則皆用鷩冕,何曾限作祭服?若然,則《曾子問》「冕而出視朝」、《哀公問》「冕而親迎」、《祭義》「冕而躬秉耒」、《樂記》「端冕而聽古樂」,將何解之?若冕不是冠,見「麻冕」條。

張文檒曰:「註『皆祭服』,謂韍亦然耳。《易》『朱紱方來』、《詩》『三百赤芾』,芾與紱,即韍也,未必皆用之朝廟。況「庶見素鞸」,儼作喪服。《士冠禮》服韐耠、服爵鞸,則冠禮亦用之。然且與弁合,不與冕合。又且方叔帥師,亦 『朱芾斯皇』;《贍洛》作六師,亦曰「榦耠有奭」。則並是戎服。註總不合。」

周之冕

周冕有五,祭服之冠也。

《周官》「弁師掌五冕」,雖偶註祭名于其下,不過從重爲言,即舊稱冕服爲朝、祭之服,亦不限屬朝、祭二者,況止祭乎?《玉藻》「龍卷而祭」、《王制》「周人冕而祭」,皆專見之文 [6] 。《傳》稱「武王端冕而受丹書」、《太甲》篇「伊尹以冕服奉嗣王歸亳」 [7] 、《顧命》康王與羣臣皆冕而作誥、《國語》晉侯端冕入武宫,受襄王命,皆非祭而服冕,何故?

當暑,袗絺綌,必表而出之

袗,單也。必表而出之,謂先着裏衣,表絺綌,而出之於外,欲其不見體也,《詩》所謂「蒙彼縐絺」 是也。

孔安國曰:「暑則單服。絺綌,必表而出之者,加上衣也。」《正義》曰:「暑單服絺綌,必加尚表衣,然後出之,爲其形褻也。」則是袗絺綌者,謂絺綌單服,在内也。若先著裏衣,則不單矣。「必表而出之」者,謂有表衣出其上也。若絺綌在外,則絺綌表衣,非衣表締絡矣。且「蒙彼縐絺」是《偕老》詩文,非謂先著展衣,後蒙縐絺也。《周禮》「六服」有展衣,即表衣也。凡服縐締,必用展衣出其上,所以見君父,併見賓客者。故縐絺在《周禮》,原名素紗,而展衣以丹縠爲之,素紗之上冒以丹縠,正與單締加表衣互相証明。而乃以《鄉黨》此註,并《詩》文而亦錯解之。古人説一經,而羣經皆通,今苐註《鄉黨》,而頓使《周禮》、《毛詩》各相扞格,如之何?

明衣

齋,必沐浴,竟,即着明衣,所以明潔其體也。以布爲之。

明衣係死者襲服,因稱明,猶稱殉器曰明器類,是神明之明,故齋服亦稱之。 朱氏不知何據,以沐浴潔體確解「明」字,亦是錯也。布即是麻,古無他布。然《士喪禮》曰「明衣裳用布」,《記》又曰「明衣裳用幕布」,此是的註。然終不知幕布是何等布,不可考。若其云「必有」,則中衣間用布帛,此則必用布不用帛者。

寢衣

齋不解衣,而寢别有寢衣。其半蓋以覆足。

孔安國曰:「寢衣,今之被也。」《説文》曰:「被,寢衣名。」其曰「必有」者,以寢衣與褻衣對。褻裘以覆手,而可用短;寢衣以覆足,則必長也。若謂齋時所衣,則遍考禮文,自明衣外,别無其名。且亦無齋、寢不解衣之文,詳見「章節」條。

齊疏之服

見「喪祭」條。

敝蹝

蹤,草屨也。

蹤是屨,不是草屨。《國策》「猶釋敝躧」、《漢·郊祀志》「去妻子如脱蹤」,皆註云:蹤、躧、屣同字,屨也。若草屨是屝,《左傳》「屝屨資糧」,《釋名》「草屨曰屝」是也。又作菲,《曾子問》「不杖不菲」,陸氏《釋文》謂「菲即屝」是也。與蹤不同。

張文檒曰:「李善謂:『劉熙《孟子註》:蹤,草屨,可履。故趙註亦然。然要是錯。蹤是舞履,《史記》邯鄲女子貼躧,履、躧,即蹤也。豈舞者與女子躡草屨耶?」

* * *

[1]  「遺」,原作「造」,據《漢書》卷九十五改。此即後世所稱《漢文帝賜南越王趙佗書》。

[2]  「抱」,原作「袍」,據《後漢書》卷一百二十《輿服志》改。

[3]  「名」,原作「者」,據文意改。

[4]  「長」,原作「冕」,據文意改。

[5]  「後」,原作「徒」,據文意改。

[6]  「見」,原作「冕」,據文意改。

[7]  「奉」,原作「章」,據《尚書》卷四《太甲中》改。

飲食錯

不時不食

不時,五穀不成,菓實未熟,足以傷人。

世無黍、稻、李、梅不成熟而可食之理,雖非聖人,誰則餐生穀、啖殀菓者? 《漢·召信臣傳》謂「不時之物,有傷于人」,《後漢》鄧皇后詔謂「穿掘萌芽,鬱蒸强熟」,指窳、蔬之類,如冬月生瓜,方春薦蓼,今北方人皆能之,竝無五穀、菓實可强熟者。且强熟非不熟也。此「時」字,舊註以朝、夕、日中爲三時,頗亦可據。然《禮經》多著時食,如春酸秋辛、春蔥秋芥類;又如春食濟、秋醬齊、春羔膳蕕、秋麛膳腥類,總是以禮食解食節,尤親切耳。

割不正不食

割肉不方正者不食,造次不離于正也。漢陸績之母,切肉未嘗不方,斷蔥以寸爲度。

割肉何必方?且「正」字不作「方」解。按:《玉藻》:「鞸:天子直,公侯前後方。大夫前方,後挫角。士前後正。」則正之與方,在禮文明作兩義。乃欲解「正」作方,而先合其文曰「不方正」,不知漢廷舉方正,謂方而又正,非謂方即是正也。正者,平也,定也。《正義》謂:禮,割有正數,必折解牲體,使脊、脅、臂、臑之屬不得混雜,混即不食。此與《周禮》掌割烹之事必先辨體名,《儀禮·少牢禮》解羊豕,必分前體、後體,自肩、臂、臑、膊、骼及三脊、三脅,凡十一體,所謂諸 子「正六牲之體」者,不特大祭祀有之。此庶乎「割」字、「正」字,皆有經據。況《周禮》稱「割,肆」,袛解而陳其體,如「肆諸市朝」之「肆」。即細解,亦縱黄之,謂之午割,與《内則》「聶而切之」之批切不同。《鄉黨》本禮文,乃引後世賢母獨行而改割爲切、正爲方以証之,不又錯乎?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精,鑿也。食精則能養人,膾粗則能害人。不厭,言以是爲善,非謂必欲如是也。

此又錯者。章内二十一「不」字,皆禁止之詞,謂謹食也。祗「不撤薑食」「不」字稍異,然仍以「不多食」三字申謹之。豈有開手二「不」字,反似爲饕餮之徒勸加餐者?此非章法也。且厭者 [1] ,嫌也,惡也。食不惡精,猶言色不嫌美,此里巷輕薄一尖利口吻,豈有《論語》記事肻出此者?又況字有本義,《説文》「厭,飽也,足也」,註者曰:「謂饜而飫之。」則厭原是「饜」字,以飽足爲義;即轉而釋作 嫌惡,亦是以過于饜飫而反致厭棄。如《漢·叔孫通傳》「上益饜苦之」、《後漢·章帝紀》「朕益饜之」,皆以饜飫之甚而繼以嫌惡。故舊凡字書,多以厭、饜、懨三字單出、複出,彼此論辨 [2] 。如單出「厭」字,其在汎指,則饜與嫌惡可以竝訓。《論語》「天厭之」,則嫌惡也。《尚書》「萬年厭于乃德」,則饜飽也。苟專及飲食,則未有不從饜飫解者。《左傳》「屬厭而已」,謂小人之腹止知飽足。《禮記》「陽厭」、「陰厭」,則以尸主二食,頌神之醉飽。今明記飲食,而不知厭之爲饜,朱元晦真不識字矣!此宋人成語。況《集韻》舊本引《論語》文,皆作「食不饜精,膾不饜細」,豈有註《論語》而他書引文不考及者?又況飲食惡侈,《論語》記此,實借夫子以儆世之饕餮者。其連稱「不厭」,實與下文諸「不」字竝作禁詞,謂不飽精、不飽細也。不然,《春秋》臧哀伯曰:「粢食不鑿,昭其儉也。」夫祭祀之粢,尚不至鑿,而謂夫子善精鑿,不大夢乎?又況精不是鑿。《説文》「精,擇也」,謂擇米也。《莊子註》「簡米曰精」,但舊簡米法有糲十、稗九、鑿八諸文,而精又進之。則精非鑿矣。何以每 一錯必不止一錯如此?

張文彬曰:「不厭即不飽。《史記·遊俠傳》『季次、原憲,褐衣疏食不厭』、《平原君傳》『褐衣不完,糟糠不厭』、《伯夷傳》『回也屢空,糟糠不厭』,皆解作不飽,竝無作不惡解者。故周興嗣《千文》『饑厭糟糠』,厭即飽也。若謂不厭惡,則凡物之麤惡者可加厭惡,既已精細,便不應下此字矣。況粗能害人,尤大無理。《内則》『肉腥細者爲膾,大者爲軒』,未聞食軒能害人也。其害人諸物,明云『狼去腸,狗去腎,狸去正脊,豚去腦,魚去乙』類,豈可杜撰稱害人者?若精之非鑿,則《説文》以糲一斛舂九斗爲鑿,《釋名》糲米舂八斗爲精,兩各不同。」

遠宗曰:「肉粗切者名藿葉切。皆禮食也,而以爲害人,真是妄言!」

放飯

放飯,大飯。

古凡禮飯,必與人共飯而同一器,以手取之,不用匙、箸。故飯粘着手,不得 拂之而放于本器之中,當棄餘于篚;無篚,棄餘于會。會者,簋蓋也。其禮文鑿鑿如此,豈可他訓?

薦其時食

見「喪禮」條。

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

朱氏曰:「以飲食譬日用,味譬理。」

取譬之意,豈有不曉?但「不知味」三字,則從來無解者。《春秋傳》天地有明性,以生六氣,而首發之爲五味。人秉六氣,焉有不知味之理?凡不知味,必其不食。《學記》曰:「雖有嘉餚,不食,不知其味。」此易解也。若食不知味,則或知有他用,如「食旨不甘」、「聞韶,不知肉味」,《大學》所云:「心不在焉,食而不知其味。」此亦易解也。即或嗜有不同,如屈到嗜芰、文王嗜昌歜類,然亦知所嗜之味,并知所不嗜之味。《漢書》所云「食肉不食馬肝,未爲不知味也」,此又無不可解也。 而乃曰「莫不」,則盡人言之,曰「鮮能知」,則不知者多,而知者反少,何以解之?不知此「知味」與知音同。舊註引《晉書》,謂如「張華辨鮓,師曠别薪,苻郞爲靑州刺史,善能知味,食雞知棲半露,食鵝知色黑白」類,以証《中庸》「難能」,一如「辭爵禄,蹈白刃」,借端相形,煞是有見。不然,以日用之常人之共知者,而反曰莫知,是于理有礙矣。猶曰「味譬理」,理肯受乎?

嗜秦人之炙,無以異於嗜吾炙

言長之、嗜之皆出于心也。

言長、嗜皆出于心 [3] ,則嗜食,心得主;敬長,心不得主。一在内,一在外,仍是兩事。此但以「嗜」字當「愛」字,就仁内以辨義外,謂仁愛在内,以能分彼我,與敬長異耳。今就嗜炙言之,則秦、我不分,一若楚長與吾長之了無所别。然則仁愛在内,亦槪乎未可定也,何義外也?

冬日則飲湯,夏日則飲水

此亦上章嗜炙之意。

嗜炙不分秦、我,而此分冬日、夏日,則正相反者。乃註作同意,固已無理。且使難者曰:冬則飲湯,夏則飲水,果在外,非由内也。何以解之?此承敬叔父、敬弟一問 [4] ,謂叔父與弟不同,而敬則同者,以在位故也。今湯與水不同,而飲則同者,則亦以時在故也。位能易敬,時能易飲,將所謂「食色性」者,亦未嘗不在外矣,而況于義乎?嗜炙是同嗜,此是異飲。嗜炙以仁内駮義外,此以義外駮仁内。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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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厭」,原作「原」,據文意改。

[2]  「彼」,原作「徒」,據文意改。

[3]  「出」,原作「由」,據文意改。

[4]  「問」,原作「同」,據《孟子》卷十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