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山毛奇齡字春莊又名甡 稿 邵國麟在陬  凌紹颐繼滄 較

禮樂錯

凡禮之雜入于他條甚夥。如朝廟、喪祭、郊社、禘嘗、器用、衣服、井田、學校類,俱是禮制,此不復載。

宗國

滕與魯,皆文王之後,而魯祖周公爲長兄,弟宗之,故滕謂魯爲宗國也。

此由不識宗禮而臆解之者。宗國,大宗之國也。諸侯不敢祖天子而自爲之宗,祗以大宗稱宗國,而其餘同姓諸國稱小宗。但大宗以别子爲之,皆天子、諸侯之次嫡弟。無次嫡,則長庶弟立爲宗子,即大宗也。以分爲别宗,故稱爲别子。其再有諸弟,則小宗矣。故《春秋傳》以管、蔡、郕、霍、魯、衛、毛、聃、郜、雍、曹、 滕、畢、原、酆、郇共十六國爲文王一宗,專以魯爲大宗之國,而十四國爲小宗。若晉爲成王之宗,鄭爲厲王之宗,吴與虞爲太王之宗,則但爲同姓,非同宗矣。故此「宗國」二字,在趙註、朱註俱不識宗禮。而趙註猶存一「出」字,曰:「滕與魯,皆出自文王。」此即《大傳》「宗其别子之所自出」之「出」,原是宗禮中字,因之魯祭所自出,立文王之廟,名出王廟。而朱註改「皆出自文王」爲「皆文王之後」,則即此一字,亦餼羊亡矣。然且曰周公爲長。夫以世次言,則伯邑考爲長嫡,武王、管叔爲次嫡,不及周公。而以宗法言,則武王以次嫡而爲君宗之宗,管叔受誅國除,遂立周公爲大宗,然故次嫡,非長庶也。今稱曰長,則直以現在同姓爲齒序,而全非宗法。況曰滕以兄爲宗長,故稱魯宗國,則宗國爲同姓所共稱。《國語》舟之僑曰:「宗國既卑,諸侯遠已。」子貢見公孫成,曰:「利不可得,而喪宗國。」並非滕國兄長之謂。而《大全》引朱氏説,猶諄諄以滕言之。則直曰不識宗禮,豈誣冤乎?

射不主皮

《鄉射禮》文。皮,革也。布侯而棲革于其中以爲的,所謂鵠也。科,等也。古者射以觀德,但主于中,而 不主于貫革。

射雖講武較力,而亦以習禮。故射有三等:一是禮射,《周官》鄉大夫「以五物詢衆庶」,即鄉射禮也。鄉習射以禮,詢以五物:一和,二容,三主皮,四和容,五興舞。主皮者,中質也。射原期中質,而不專在此。苟容體比禮,其節比樂,即不中質亦合禮,猶今曰架子好也。此不主皮也。一是力射,即主皮之射。《尚書大傳》所云澤宫校餘獲者。凡虞田所獻禽,備祭已足,取其餘者較射澤宫而分獲之。此則五物所必周者,既比禮樂,又期中質。雖仍習禮,而但以主皮名之,所謂力射也。若其一武射,則專主貫革。禮射張侯,力射張獸皮,而武則不張侯,亦不張獸皮,但取甲革而貫之。《周官》所謂「甲革椹質」,言以甲革爲樹質。甲者,《左傳》「楚使潘尫之黨蹲甲而射,穿七札」是也。革者,《弓人》職以甲盾爲革。《國語》「三革之射」,韋昭曰:「三革,甲、冑與盾是也。」則是貫革武射,與主皮力射截然兩科。而以主皮爲貫革,則于聖經「科」字已貿亂矣。況皮不是革,棲皮爲鵠,亦不是棲革爲鵠。凡棲皮之法,謂以布爲侯,而但綴皮于布中以爲質。質者,鵠也。是以棲熊皮者爲熊侯,棲豹皮者爲豹侯。侯以弓定尺,而三分侯之尺以爲正,其棲于正中 爲質者袛四寸耳。以四寸之皮而去毛存革,則熊、虎安辨?乃欲以貫革解主皮,而先註皮曰革,改棲皮爲棲革,其用心良苦,然而改禮、改字、改制度,註經何用矣?故此當認實皮字。力射張皮,然但主着皮而不主達皮;禮射則皮袛在質,苟着皮,則必中質。然而猶不必然者,爲主皮是力射,不同科也。此係古語,故夫子引之,《鄉射·記》亦引之。但《記》曰「禮射不主皮」,禮射連文,《集註》既引《禮》文,則禮射不宜脱「禮」字。且此是《記》文,非《禮》文,《記》與《禮》亦有辨。

《春秋傳》孫林父使庾公差追公孫丁,而丁爲差師。差曰:「射則背師,不射爲戮,我爲禮射乎?」註曰:「禮射,不求中也。」然則射不主中,在《春秋》有行事矣。

繪事後素

繪畫之事,後于素也。《考工記》曰:「繪畫之事,後素功。」謂先以粉地爲質,而後施五采,猶人有美質,然後可加文飾。「甘受和,白受采,忠信之人,可以學禮。」苟無其質,禮不虚行。此繪事後素之説也。

此又引經而誤解者。《考工記》云:「畫繪之事,雜五色。」「五色」即五采,謂青、赤、黄、白、黑也。又云:「畫繪之事,後素功。」「素功」者,白采之工,謂凡布五采,必先布四采,而白采在後。語云「皦皦者易汙」,恐漬汙也。此與《禮器》「白受采」不同。《禮器》「白」是質地,《考工》「素」是采色,質則白采不並施,何論先後?但施采,則白受之已耳。今白即是采,則孰先孰後,自有一定。乃以質地不繪之白,引之斷五采後繪之素,已乖反矣。且此係大禮,非可以「粉地爲質」數語自解説也。虞廷倡十二章之制,而三代遵之,因之有畫繪之事,以日、月、星辰等六章爲上衣,作繪;以宗彝、藻、火等六章爲下裳,作繡。而總曰「繪事」,以繡亦需繪也。乃《虞書》又曰「以五采章施于五色」,謂繪繡之隙,必先布五色,而始加繪繡。其在衣,則東靑、南赤、西白、北黑、中黄;而在裳,則靑與赤間,赤與白間,白與黑間,黑與黄間。而章施之者,則必先布靑、赤、黑、黄四采,而後以白加之。即相間者,亦必先施赤之次白與間,與黑之次白與間,而後以白分成之。則此「後素」字,夫子實櫽括五服五章、唐虞三代諸禮文而發爲此言,何可漫然無一據而草草武斷如此?

惟素在後,故素即可爲絢也。惟素在後,故天敘、天秩皆後起也。

送往迎來

往則爲之授節以送之,來則豐其委積以迎之。

符節、委積俱有送、迎。《夏官·懷方氏》「掌來遠方之民」 [1] ,而達節以送迎之,且治委積以續食往來。《地官·遺人》掌委積,以給往來之用。是節與委積往來、迎送俱有之。乃無端分屬,使來者無憑、去者無食,錯禮而已。

君命召,不俟駕行矣

急趨君命,行出而駕車随之。

此鄭註之無理者,而註又襲之。經文「行矣」者,謂走、趨也。猶君召三節,二節以走,一節以趨也。若「行出」,則袛出門矣,豈出門後仍駕車耶?抑走、趨而 車隨之耶?且「不俟駕」,以駕必需時,不能俟耳。若依然駕車,則馳車與急足等矣。且「隨之」何爲也?《玉藻》:「君召,則在官不俟屨,在外不俟車。」夫屨則安隨之?

疾,君視之東首

東首,以受生氣也。

此又襲鄭註、包註而錯者。《玉藻》:「君子之居恒當户,寢恒東首。」不止視疾。然而視疾不變者,以室制尊西。君苟入室,必西負東向,首之東,亦以示面君意也。若生氣,則何時不可受,而必于此際受之?

三家者以《雍》徹

魯安得用天子禮樂?成王之賜,伯禽之受,皆非也。其因襲之弊?遂使季氏僭八佾,三家僭《雍》徹。朱氏曰:「這《雍》自是不當用,便是成王賜周公也,是成王不是。若武王賜之也,是武王不是。此詩自是文王之樂歌,他人用不着,武王已用不着了,何況更用之他人?」又曰:「使魯不曾用天子禮樂,則三家亦安 得用之?」

讀至此,則真是不讀書,可笑之甚!人須讀六經,既讀六經,須知六經有是非、有得失,若不加明辨,則一部《春秋》,其失于《公》、《穀》者十之七,失于《儀禮》、《周禮》者十之二,失于《禮記》者十之三,與不讀等矣。《明堂位》係《别録·明堂陰陽》 [2] 與《王史氏記》 [3] 中之書,原非劉向所校百三十篇與東漢所傳三十六篇《禮記》舊本,相傳馬融所增入。其云成王賜周公以天子禮樂,而伯禽受之,前儒早有知其非者。若《祭統》云「賜魯重祭」、《禮運》云「郊、禘非禮」,則郊之非禮,是錯認魯孟春之郊爲日至之郊,並非魯罪。禘之非禮,則魯原有宗子出王之祭,而其後溷之作大禘出王之祭,實流漸使然,並非先王之賜。此《禮記》謬誤,固不待言。今《雍》徹之僭,註既知文王之詩決不宜用之他王,則《春秋》策書明見《左傳》,急宜于策書中討其根氐,而乃東扳西拽,成王不是,武王不是,千秋冤案,何時得白?不讀《春秋傳》吴子壽夢卒,魯襄公哭周廟乎?夫周廟者,文王之 廟,即出王廟也。魯何以有出王廟?禮:以爲宗子立國,不敢祖天子而得父天子,因之宗國别子當立一繼所自出之王爲百世不遷之廟,名出王廟。周公者,固武王母弟,文王之别子,而有周開代之宗國也。宗國宜立出王廟,而魯所自出 [4] ,實惟文王,則此《雍》徹者,原即以文王之詩用之祭文王之廟,有誰不是?毋論武王、成王並不曾賜,並無不是處,且亦未嘗錯用也。其有錯用,有不是,自必有説。乃曰向使魯不用,三家亦安得用之,則終是臆斷,非知就裏者。亦思魯何以用《雍》徹。魯祭文王,則配之者周公也。周公配文王,同用《雍》徹,而其後周公太廟亦即以同用之樂用之,而于是兩昭兩穆,凡後之魯君,皆合廟同用。則是魯之用《雍》徹,實由祭文王而展轉沿誤,原不必有賜之而受之者也。然而魯用之,三家何以亦用之?世苐知魯是宗國,而不知三家亦宗家也。周公爲文王别子,而三家即魯桓别子。魯立文王廟,而三家當立魯桓廟,名爲公廟,《禮記》所云「公廟之設于私家,非禮」者,此正三家立桓廟之証。是桓廟《雍》徹,三家安得不《雍》徹?蓋三家之 堂,非三家祖廟,即桓廟也。若是祖廟,則《禮》「大夫祭三廟」,未聞三家、三大夫可合一廟者。然且三家三祖,慶父與叔牙並受國誅,即一葬一祭,亦必力請于公朝,而然後許之,何得顯然與季友並坐饗天子禮樂?況繼此而降,將必孟獻子、叔孫戴伯輩皆用《雍》徹,此又笑話也!祗三家之堂既是桓廟,則三家共之,焉得又有季氏之庭?豈桓廟之外,季氏又别有廟庭耶?又豈季獨僭八佾,三家則同僭《雍》徹耶?此亦千古夢夢,至今未白者也!不知讀書當識宗法。朱氏不識宗法,誤作《家禮》,至今祠堂家皆以長子長孫爲宗子,大亂典禮。予曾作《大小宗通繹》、《祭禮通俗譜》以辨正之。此魯桓一族,當以季氏爲大宗,而孟孫、叔孫統宗季氏。何則?魯桓四子,長爲莊公,此自爲宗者;其三人當以次嫡爲别子,無嫡始用長庶。而季友爲莊公母弟,則别子矣。别子是宗子,故桓廟立于季氏宗子之家。其以氏族言,則稱三家之堂,以三家分三氏而統爲桓族,即桓廟也。以立宗言,則稱季氏庭,以不遷之廟立于季氏,而三桓之族雖百世皆宗之,亦此桓廟也。桓廟即季氏庭,即三家之堂。舞八佾在此,《雍》徹亦在此。季氏與三家同舞八佾,亦同用《雍》徹,而專稱季氏者,重大宗耳。乃不識宗法,是《禮記》且不能讀,明明《論語》亦且 錯註,而欲以制禮,不錯又錯乎?

張文檒曰:「宗禮在戰國已不能曉,因有『公廟設于私家,非禮』一語 [5] 。然在今日,則反賴此一語知三家有桓廟。然則先生之闡明宗禮,其功豈止在禹下也?若成王賜、伯禽受,在周、秦間已早知不是。故作《吕覽》者又變换其説,謂『魯惠公使宰讓請郊廟』,以致《通鑒外記》亦云『魯惠請郊廟,王使史角至魯止之』,而《路史》直云『王不許,而魯自用郊』。總不曉魯用天子禮樂之故,而屢變其説。何況三家僭用,則雖起漢、晉諸儒,亦撟舌矣。是皆從來所未發者,詳見《大小宗通繹》一書。」

孔子謂季氏

孔子爲政,先正禮樂,則季氏之罪不容誅矣。

自此言出,而俗儒强解事者,遂謂夫子仕魯,但誅少正卯,不先正禮樂、誅季 氏,爲有佚罰。此毋論王者圖治,禮樂後興。夫子仕魯無幾時,必不暇及,幾見季氏宗卿可憤然而誅之者?夫子爲三家小司空,始進司宼,顧尚未秉政,與命卿上大夫有間。向使季氏可誅,則當桓子受女樂時,夫子得禁而斥之,不致不脱冕行矣。且八佾之僭,不始季氏,前「《雍》徹」條已明言之。季氏以三桓大宗,當立桓廟,桓廟僭八佾,則以魯祭文王廟,而展轉相沿,遂致太廟、公廟一槪僭用。苟正禮樂,將必追魯先公宗伯如夏父弗忌輩而誅之,季氏不受誅也。且讀書當論世。昭公逐季氏,身反出亡,當時列國聞者皆謂季氏不宜伐。其後哀公仍欲逐季氏,而仍蹈前轍。則其不同于齊、晉篡竊者必有在矣。況聖賢行事,與宋儒所説毫厘不合。魯人獵較,孔子亦獵較。假使孔子正禮,何難拘獵較者而誅之?乃其所先者,袛正祭器,未嘗誅一魯人也。宋人好責人,並不責己。宋儒何嘗不仕?宋胡安國與秦檜同朝,不惟不誅檜,且從薦檜;而其子胡寅、胡宏則又爲檜所薦。夫二程不誅王安石,三胡不誅秦檜,而責夫子討陳恒、誅季氏,大非平情之言也。錯也!

獵較

趙氏以爲田獵相較,奪禽獸以祭。張氏以爲獵而較所獲之多少也。二説未知孰是。

此則趙氏是而張氏錯者。《月令》:「山林藪澤,有能田獵禽獸者,野虞敎道之;其有相侵奪者,罪之。」則獵原有角奪一道,故較讀作角。《集註》不識典禮,重疑「奪」字,因引張氏説以參之。不知田獵禽獸,必較多少,謂之較獲,未有虞田供祭而不較獲者。即尋常禮射,並不獵獸,猶名中作獲,有視獲、釋獲、算獲,比較其所中之數,況虞田乎?故《尚書大傳》有頒餘獲之射,謂虞田獵禽取備祭物,而以所備之餘較射于澤宫而分取之。夫餘獲尚較,豈獻獲而反不較?錯矣。

張文檒曰:「較餘獲時,重澤宫所射,而不重虞田。有云澤宫中,雖虞田不中也取;澤宫不中,雖虞田中也不取。夫虞田有中、不中,向非較,而何由知之?」

孔子先簿正祭器,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

先以簿書正其祭器,使有定數,而不以四方難繼之物實之。夫器有常數、實有常品,則其本既正,獵較將久而自廢矣。

信口説書,未嘗不快,而實無可通。據云「正其祭器」,是何祭器?「器有常數」,是何等常數?魯雖季世,然周禮在魯。夫子入太廟,猶每事必問,豈有數百年宗器而夫子一人可改正者?此須認「器」字。鼎、俎二器,全以尊卑爲等殺,如所云三鼎、五鼎者。既無增減,何容更定?而獨于大祭,則無加鼎,而有加俎。如所云「鳥獸之肉不登于俎」,則君不射,是俎原得備鳥獸之肉,可加一鳥俎、加一獸俎。然而加俎名所俎,非正俎也。先簿正器,則但登正俎,而所俎殺焉。所云「正」者,正其器而無加器也。不特此也,《禮》云「鼎俎奇而籩豆偶」,加俎必鳥、獸者,正俎與鼎同 [6] ,或三或五,必加二而仍爲奇,否則偶矣。若加籩加豆,必以四累加。原有野牲田禽如麋臡、鹿臡、雁醢、兎醢之類可以四加者,而今並以四殺之。《禮》所云「饋食之後,薦用籩豆」,亦袛用正籩、正豆,而加無與焉。如此,則苐遵舊禮,有整頓而無更改,田禽角奪,不止而止。孔子正器蓋如此。

若四方之食不供簿正,則另是一事。今謂先正祭器,不以四方之物實之,則方 物與田禽何涉?君卻千里馬,而國廐所畜仍須供用。譬之禁火而閟水,防掌火者不喻也。此四方之食,是《禮器》所云,大饗所須,四海九州之美味如青州蟹胥、荊州 魚類,仍爲二加、四加所用。蓋加無限數,既加野牲,復加方産。而此并方産而亦去之。趙註原云:惟恐方物難給,仍藉田禽補其乏,則獵較不免。故并正及此。此亦從來未解者。

章大來曰:「《月令》『天子厲飾以獵,命主祠祭禽于四方』,即《司馬》職所云『羅弊致禽以祭枋』者。凡季秋、季冬,皆得雜用所獵之禽,鹵列報享,謂之方祭。此四方之食,即指四方之祭。言既正祭器,又不以方祭所食供簿中所正之器,亦異説之近禮可參見者。」

成於樂

樂有五聲十二律,更唱迭和,以爲歌、舞、八音之節。朱氏曰:「人聲有高下,聖人制五聲以括之;五聲又有高下,聖人制十二律以節之。五聲高下,每聲分十一等。如黄鐘爲宫,則太簇爲商,姑洗爲角,林鐘爲徵,南吕爲羽。還至無射爲宫,便是黄鐘爲商,太簇爲角,中吕爲徵,應鐘爲羽。然而無射之律只長四寸 六七分,而黄鐘長九寸,太簇長八寸,林鐘長六寸,則宫聲槩下,而商、角、羽三聲不過。故有所謂四淸聲者,夾鐘、大吕、黄鐘、太簇是也。蓋用其半聲,謂如黄鐘九寸只用四寸半,餘三律亦然。如是,則宫聲可以槩之,其聲和矣。看來十二律皆有淸聲,只説四者,意其取類之多者言之。」

樂有五聲十二律,人人知之。然亦須一考究何者是五聲,何者是十二律,可歌者否,有曲調者否。乃曰「更唱迭和」,則開口便錯。五聲宫、商、角、徵、羽,是五層無字句之聲。十二律自黄鐘至應鐘,是十二層無字句之竹管。既不是歌,又不是曲調,焉能唱和?聲不能唱之,而使律和;律不能唱之,而使聲和。聲與聲、律與律又不能自相唱和,況更迭也?乃又曰「以爲歌、舞、八音之節」,則錯之又錯。夫歌是歌,舞是舞,八音是八音,原不當連言之。即連言之,亦不得共下一「節」字。歌、舞有節,八音是樂器,有節乎?且歌、舞非五聲、十二律所得節也。毋論聲律爲樂本,不當節樂,實亦不能節。凡樂、歌、曲、調,其歌之高下、曲調之轉圜,必辨五聲。而轉圜高下,中之下可爲高,高可爲下,相周旋以至于盡,則必辨十二律。是樂、歌、曲、調,非五聲、十二律必不能成。而及乎調成而爲曲,曲成而爲歌,歌成而爲樂,而五聲、十二律于樂、歌、曲、調中毫釐不見,不惟無名體, 并無影響,則謂歌爲聲律節猶且不可,而可曰聲律是歌節乎?至于舞,則歌有歌曲,舞有舞曲,舞者不歌,歌者不舞,但以舞曲與舞者兩相照應,而自爲節凑,聲律不節也。若八音,器也。器節樂,樂不節器。然且器之節樂,亦止革、木二器,如所稱柷與應靴與搏拊者,而他皆不然。絲、竹與匏皆有轉聲,是倚歌之器,漢後稱倚歌,古稱依歌,《尚書》「聲依永」是也,倚則不節矣。即金、石二器,原是專聲,然金、石尊而不爲樂節,而至于編鐘、編磬,則反轉其聲而爲倚歌之用。土則塤、敔二器,一倚歌而一止樂,無節樂者。是器亦且不全爲樂節,況節器也?

乃又曰「五聲有高下,聖人制十二律以節之」。夫既以五聲、十二律同爲歌、舞、八音之節,而此又以十二律爲五聲之節,何解?然且曰「五聲高下,每聲分作十一等」,夫聲無所爲分也,即分之,亦無所爲十一等也。從來五聲是五層,即是五等。黄聲千萬聲有餘,而豎之而爲層聲,則天五、地五定數,周五而止。苟欲加聲,必從五聲再周之,而周至七聲、九聲、十二聲,則又止。此猶黄屋可徧寰寓,而豎之而爲浮圖,則五層、七層、九層、十二層,不能上矣,此定數也。今歌有五聲,宫、商、角、徵、羽也,然而歌聲之低仰抗墜,必再周五而上,而于是第六聲即第 一聲,第七聲即第二聲,第八、第九聲即第三、第四聲,共九聲,而十聲已不能上。因之一、二、三、四所稱宫、商、角、徵者,而六、七、八、九與之同聲,而其聲稍淸,謂之淸聲。古樂所稱四淸聲者,曰宫淸、商淸、角淸、徵淸,而羽則難上而不之及。以五等之聲而止加四等,此本聲之所以有九等聲也。若五聲而加二變,則宫、變宫、商、角、徵、變徵、羽,共七聲,即七等聲。而低仰抗墜,再周七而上,連四淸與變宫淸,合得五淸。唐樂所稱十二淸聲者,共十二聲,而十三聲則仍不能上焉。此出調之聲之所以有十二等聲也。然則五聲五等,加二變二等,合而爲七聲,則七等。推而至于九聲、十二聲,則九等、十二等,是一聲一等,從五聲而遞周之,得十二等,非一聲分十一等也。且是十二,非十一也。若十二律之非聲節,則正以五聲合九、四、二、七,共有十二聲,而無所依託,于是又造十二律,且立十二名,陽六陰六,通五聲、七聲之再周者,而遞轉而分配之。以下作高,又以高作下,可爲正淸諸聲之表準。是十二律所以傳五聲,非所以節五聲也。

乃其以十二律配五聲,又無不錯者。據曰「黄鐘爲宫,太簇爲商,姑洗爲角,林鐘爲徵,南吕爲羽」,則全非配法。夫六律、六吕,陰陽相間,此在《明堂》、《月 令》尚能言之。五聲相周,猶四候相轉,豈有陽不禪陰、陰不禪陽、以辰月承寅月、酉室接未室,而可以講四時、定十二室者?今以太簇禪姑洗,則爲律從律;以林鐘禪南吕,則爲吕從吕;以姑洗禪林鐘,則爲間非所間。此《史記·律書》定數之學,與聲律無當也。乃又云「還至無射爲宫」,則又還宫矣。雖《禮運》、《周禮》袛有還宫名,而其法不傳,然而五聲之旋轉有定層、十二律之周環有定次也。據云「無射爲宫」,則當云應鐘爲變宫,黄鐘爲商,大吕爲角,太簇爲徵,夾鐘爲變徵,姑洗爲羽,而乃曰「黄鐘爲商,太簇爲角,中吕爲徵,南吕爲羽」,是二變全亡,七聲已缺,陰陽正間,了不相顧。以杜撰之商、角,而又取《史記·律書》定數之徵、羽以續之,可謂還宫乎?

且又算管長短,謂「無射管長四寸六七分」。夫無射管長四寸八分,今曰「六七分」,則已非無射管矣。然此「六七分」,亦須指定六分耶?抑七分耶?七分則管數所無有。若六分,則應鐘爲四寸六分,幾有算無射管,而以應鐘管當之,而可筆之于書者?乃又謂黄鐘管長聲下,須作淸聲以和之,。毋論還宫可以低作高聲不槩下,即下,亦豈淸聲所能和者?且淸聲即其聲也。因五聲衍曲,五層不足,因再周五層, 而以所周之宫、商、角、徵四層高于前而淸于前,謂之四淸聲。惟羽聲太高,不能有淸,故古有淸宫、淸商、淸角、淸徵,而獨無淸羽。是淸宫即宫聲,淸商即商聲,既不全高,亦不槩下,無所容和也。乃又不曉四淸是四聲之淸,而以夾鐘、大吕、黄鐘、太簇爲四淸。夫夾鐘、大吕,律也。明曰四淸聲,而爲四淸律,可乎?俗樂不辨聲與律,曾以律名淸,立管笛色,而究回舛無用者。然且曰「看來十二律皆有淸聲」,夫還相爲宫,則十二律原皆可爲淸,然仍是宫淸、商淸,非黄鐘淸、太簇淸。是聲淸,非律淸也。今曰律皆有淸,此與宋崇寧道士疑調亦有淸,直造四淸聲附廿四調後,不同一笑話乎?

且曰半聲即淸聲,《周禮》「鳬氏爲鐘」,有以律計自倍半之説,因之論聲者必及半聲。然説者謂半聲即變聲,謂變宫在宫、商之間,變徵在徵、羽之間 [7] ,皆半聲也,故舊且有以變半聲轉爲言者。若謂黄鐘九寸,而以四寸五分爲半聲,則俗説亦俱有之,然亦大無理者。本以黄鐘聲下,將取四寸半之高聲以和黄鐘,而其所和者, 又是四寸半之應鐘,應鐘可和黄鐘乎?夫黄鐘還宫,未嘗不和,且和必取其律不齊而聲齊者以均等之。若兩聲之間雜以半聲,則爲嫌聲。嫌聲則出調矣,出調安可和也?

文輝曰:「宋人好言樂,然信口杜撰,不顧是不是,一地説去,而樂亡矣!蔡氏作《律吕新書》 [8] ,特載之《性理》,以爲絶傳。明代大司馬韓邦奇力闡其説 [9] ,致世宗朝郊廟宫懸日改,鐘磬無一不錯,不得已,請特設一燈揭之旛竿,以爲樂作止之候,當時有無聲之樂之誚。何可訓也?若聲律原委,確有考據,詳見《皇言定聲録》、《竟山樂録》諸書。」

又曰:「漢樂遺器有四淸鐘、四淸磬,而宋集賢校理李照以爲鄭、衛樂,而請去之,故蔡氏《新書》袛謂有半聲而無淸聲。朱氏所云,則襲五代王朴及蔡氏而 爲説者。然一往 駁又如此!」

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

六律以節五音之上下。

此在「成于樂」已詳言之。六律非節五音之物,袛因五聲統二變、五淸,有十二層聲,必造十二層之管以合之。故《虞書》曰「律和聲」,言以律合聲,非以律節聲也。然而《孟子》曰「正」,何也?正者,証也。《論語》「就有道而正焉」、《孟子》「必有事而勿正」、《少儀》「能正於樂人,不能正於樂人」,皆以彼此準合爲証明之解。分言之,則一管準一聲;而合言之,則黄鐘一管而可準宫,可準商,可準角、徵、羽。且可準二變、五淸,而爲九聲、爲十二聲。故曰:非十二管,不能準合此五層聲也。正者,準也,亦証也。若作刊正解,則五聲如貫珠,無偏無頗,何容刊之?至于節,則並無此義。即「正」字,亦無有詁作「節」者。

八佾

佾,舞列也。天子八,諸侯六,大夫四,士二。每佾人數如其佾數。或曰每佾八人,未知孰是。

舞列降殺必以兩,故有八、六、四、二之殊。但列數有定,而列之爲數無定。每列必八人,此列數之定也。然而或八列,或六列,則列之爲數無定也。故八八、六六,本何休之説,而服虔則曰「每佾八人」,此服是而何非者。古佾之爲字,《説文》謂「從八,月聲」,以八爲義。而《集韻》則直謂古文作 ,必以八人著于形,則未有六、四、二可稱佾者。故「天子八佾,諸侯六佾」,《春秋傳》文也。乃《傳》又有鄭賂晉侯「女樂二八」之文,即秦賜由余,亦曰「女樂二八」。向使佾數如人數,則二八者,四四耳。其不稱四四而必稱二八,則舞列必八,而舞數之必不如人數,斷可識矣。且舞列與軍行等。軍連卒伍,伍伍爲行;舞招八風,八八爲列。不伍不成行,則不八不成列。若如杜氏云舞位必方,故四四、六六以方爲準,則舞有行綴,長短廣陋,隨所分合,圜轉且不定,方于何有?朱註無決擇,而《或問》則反襲杜説而詘服説,故并及之。

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

魯哀十一年,子自衛反魯。是時周禮在魯,而《詩》、《樂》亦頗殘缺失次矣。孔子周流四方,參互考訂,以知其説,故歸而正之。

正《樂》非正《詩》,《集註》謂「《詩》、《樂》殘缺失次」便錯。《詩》無所爲殘缺也。雖《樂》本於《詩》,然當爲《詩》時,但有篇章,安見完缺?惟播之樂章,而殘缺生焉,以樂章有其名而《詩》無其詞,如《小雅》六亡詩是也。然而何從正之?將謂補《詩》是正,則晉束晳曾補亡,不聞束晳曾正《樂》也。以補不是正也。然且補詩、補詞句,若補樂章,當補聲音,是以漢、魏樂工猶能傳《鹿鳴》、《文王》諸篇聲律,而六亡必不傳,以樂無徒聲、無字句而求補聲音,雖聖人不能也。況樂章之亡,不止于六,嘗以《春秋》、三《禮》考之,《祭統》「舞莫重于《武宿夜》」、《燕禮》「下管《新宫》」,《射義》「諸侯以《貍首》爲節」、《仲尼燕居》「和鸞中《采齊》」,以至《河水》、《鳩飛》、《祈招》、《茅鴟》、《轡之柔矣》,何一非殘缺?而謂夫子之所正在是,則必徧補諸詩,并徧補諸聲而後已,夫子之技于是窮矣。乃不學之徒,又謂六詩無詩,恐諸樂章名,總無詩者。夫六詩,笙詩也。考之堂下 間歌有笙詩、箾詩、籥詩、管詩,總以匏、竹倚其詞。而《象箾》、管《象》,則以箾管奏《維淸》詩;「以雅以南以籥」與「見舞南籥」者,則又以籥舞《南》詩、《雅》詩。而獨謂笙詩無詩,此非讀書人所言。況將併諸樂章而盡廢之,祖龍已焚書,何論殘缺?

又況《樂》章有失次,《詩》無失次。《詩》每首自爲起訖,有何次第?《卷耳》列于《葛覃》前,無不可也。惟《樂》章則動有聯合。如《鹿鳴》之三,則必聯《鹿鳴》、《四牡》、《皇皇者華》三詩;《鵲巢》之三,則必聯《鵲巢》、《采蘋》、《采蘩》三詩。此一定之次。故《學記》「宵雅肄三」,但舉「三」字,而即知爲《鹿鳴》三詩,以有次也。若《詩》則何次?如《鵲巢》之三,《樂》以《采蘩》次《采蘋》,而《詩》則以《草蟲》次《采蘋》。向使飲射時,太師舉合樂之三,而歌工以《草蟲》應之,是失所也,是大不正也。惟《頌》亦然。《大武》樂次,以《武》之三爲《賚》、《武》之六爲《桓》;而《詩》之篇次,則《桓》爲《武》八、《賚》爲《武》九。其次安在?是《樂》必有次,《詩》則必不可有次。況夫子正樂,並不在此。

乃附和之徒謂列國不正之《詩》,不使入《樂》。二《南》奏房中,而不奏朝廟, 故袛言《雅》、《頌》,則毋論燕歌《葛覃》、射奏《騶虞》,皆朝饗之樂;即列國《伐檀》,亦且與文王樂歌並傳聲律。其云《雅》、《頌》,亦舉大以槪其餘耳。若謂《詩》不正不入樂謂之正樂,則三百皆弦歌。衛獻公惡孫文子,使工歌《巧言》以刺之;季武子惡齊慶封,使樂工奏《茅鴟》。此皆不正之詩,而皆歌之奏之。此際正須考正,定正變得失,而謂不使入樂,則但以《詩》之正、不正爲進退,于正《樂》何有?

又且謂《詩》義與《樂》義不合,便是不正。則馬端臨明云《關睢》、《鵲巢》閨門之詩也,而鄉飲酒、燕禮歌之;《采蘋》、《采蘩》,夫人、大夫妻主祭詩也,而射禮歌之;《肆夏》《樊遏》、《渠》,宗廟配天之詩也,而天子享元侯歌之;《文王》、《大明》、《緜》,文王興周之詩也,而兩君相見歌之。是奏樂之義與作詩之義全不相合。

且不惟《樂》義、《詩》義不合,即奏《樂》之義與《春秋》賦詩相贈答之義亦復不合。古朝聘燕享有正奏外,凡諸侯、卿大夫多口誦詩篇爲勸酬,謂之賦詩。然兩兩乖錯。如甯武子來聘,公享之,使樂工歌《彤弓》。不拜。謂諸侯敵王愾而獻其 功,始奏《彤弓》,不當享列國大夫。此則夫子正樂所必及者。然而韓宣子來聘,公亦享之,季武子歌《彤弓》,而宣子不辭,何也?以賦詩非樂也,樂有所,詩無所也。叔孫穆子如晉,晉享之,而歌《文王》、《大明》、《緜》。不拜。謂兩君相見之禮,下臣何敢干此?亦正樂所必及者。然而楚令尹享趙孟,亦歌《文王》;魯享韓起,季武子亦歌《緜》。而兩皆受之。以詩歌非樂歌也,詩則何在不可歌,樂有所也。則是《詩》、《樂》大别,必不使《詩》之稍混于《樂》有如此。

乃時文諸家自相齮齕,又謂正樂當正聲律,并正器正地。夫曲直抗隊,宫角鐘吕以及箾籥椌楬,堂庭上下,皆師工、蒙瞍、樂人之職,總非學士大夫所有事。況此有成法,儳守不易,縱有得失,亦必臨用始覺,無預爲刊正之理。況中所舉,似又多不合。如正器,謂金奏《肆夏》,必不簫管;笙奏《新宫》,斷無鏄鐘。考《周禮》「鐘師掌金奏」,謂鐘及鏄也。鐘以興樂,而鏄以倚歌。當奏《肆夏》時,《周禮·大司樂》「尸出入,奏《肆夏》」,大饗諸侯,則諸侯出入奏《肆夏》,《郊特牲》「賓入大門而奏《肆夏》」,皆興樂之始,如所云金聲者,故以鐘始,以鏄終。若《燕禮·記》「賓及庭,奏《肆夏》」,則有鏄而無鐘矣。然且堂上倚歌,維絲與石;堂下 倚曲,則匏、竹與鏄、鐘共相比合,而謂鏄必不竹,笙必不鏄,已大刺謬。又況此所正樂,明云《雅》、《頌》,則明指樂章。舍樂章而正《詩》,固不可;乃又舍《樂》章與《詩》而正他物 [10] ,可乎?

故此正樂,正《樂》章也,正《雅》、《頌》之入樂部者也。部者,所也。如《鹿鳴》一雅詩,奏于鄉飲酒禮,則鄉飲酒禮其所也;乃又用之鄉射禮、燕禮,則鄉射、燕禮亦其所也。所謂各得其所也。然而此三所者,不止《鹿鳴》,又有《四牡》、《皇皇者華》兩詩,則以一雅分數所與聯數雅合一所 [11] ,總謂之「各得其所」。乃從而正之,則先正諸雅之在諸所者,并正此雅之錯入他所與他雅之錯入此所者,皆謂之正。惟《頌》亦然。《淸廟》祀文王,則祀文其所也。然而《祭統》謂大嘗禘歌《淸廟》,則嘗禘又其所。又且《文王世子》謂「天子養老,登歌《淸廟》」,而《仲尼燕居》且謂「《淸廟》者,兩君相見之樂歌」,則養老與君相見禮無非其所。此必夫子當時專定一書,合統諸部目,正其出入,如漢後樂録名色,而今不傳矣。兹但就 《雅》、《頌》二詩之首,約略大槪如此。若其他雜見,如《肆夏》爲《時邁》一詩,饗禮「天子所以享元侯」。而祭禮謂「大祭迎尸,《采蘋》、《采蘩》」,燕禮用之以合樂,而《射義》謂「大夫以《采蘋》爲射節,士以《采蘩》爲射節」。祭禮祀文以《雍》徹,而《仲尼燕居》謂「大饗賓出,亦以《雍》徹」。《大武》舞《勺》,又舞《象》,「勺」即《酌》詩,「象」即《維淸》詩,而《内則》入學,亦復「十三舞《勺》,成童舞《象》」。是樂各有所,真有不如是而必不可者,所謂正也。學者亦于此而類推可已。

張文彬曰:「或又謂正樂,正《雅》、《頌》之體。則《詩》有體,《樂》並無體。即詩體,亦作詩者之事,舊詩有成體矣。此時誰作《詩》而夫子正之?」

朝服而立于阼階

阼階,東階也。或曰:恐其驚先祖五祀之神,欲其依己而安也。

既曰「先祖五祀之神,欲使依己」,則「阼階」二字當註曰:廟之東階。朱氏不識祭五祀在廟中,因有祭于竈所之説,此又不識矣。禮:凡營宫室,先營宗廟。孔 子大夫,自當有三廟在居室東者,故儺必及之。

張文檒曰:「孔安國云:『驅逐疫鬼,恐驚先祖,故朝服而立于廟之阼階。』此《論語》本註也。《郊特牲》亦云:『鄉人楊,孔子朝服立于阼,存室神也。』疏云:『恐廟室驚恐,故朝服立于廟阼以安之。必朝服者,以朝服即祭服,故用祭服以依神也。』此『阼』字皆着『廟』字可騐。」

浴乎沂

浴,盥濯也。今上巳祓除是也。沂,水名,在魯城南,《地志》以爲有温泉焉。理或然也。浴不是濯身,祗是盥手足。

浴是洒身,而註作「盥濯」,已失浴義。且又言「盥手足」,不是洒身,則本文「浴」字作何着落?且既註「浴」字,又註曰即「上巳祓除」,則亦當思上巳祓除時應浴與否。往舉制科時,在康熙己未,益都相公招游萬柳堂,問:曾點浴沂,莫是 去衣入水否?時宣城施愚山答以漢包咸註「浴乎沂水之上」 [12] ,則非入水矣。而嘉興徐華隱隨曰:「古無入水浴者。惟《春秋傅》齊懿被弑時,有丙歜、閻職入申池浴。然是賤者事,非士大夫所宜有。」 [13] 衆皆稱善。苐二子之説,但言不入水浴耳,非謂不可浴也。既註修禊,則禊本以浴爲禮,故《周禮》註云:「三月三日,戒浴水上。」 [14] 此與《史記》漢武「祓禊灞上」、《後漢志》「上巳,官民皆潔于東流水上」正同。蓋祓禊以袪除爲名。古者暮春三月,桃花水下,當招魂續魄以祓不祥,因潔濯水濵,而播其惡瀋于水,如東流去耳。此在周初即有之,而後遂沿爲故事。如王導云:「我與諸君禊洛水濵」,雖其時不設 ,不皆用浴,袛以身衣代之,如曰漱襟、曰湔裙類。要其禮,則始于浴,故《論語》明出「浴」字。而《周禮·春官·女巫》「掌歲 時祓除釁浴」,夫「歲時」,非歲之四時,即暮春也。祓除者,脩禊也。釁浴者,以香薰藥草塗其體而浴之也。浴而加釁,則管氏三釁必不僅塗手足矣。唐、宋後讀書人少,韓愈、李翱俱不識浴禮,至欲改「浴乎沂」爲「沿乎沂」,此千古笑話!朱氏既改「浴」爲「盥濯」,乃又謂《地志》沂水有温泉,則既不識浴禮不肯洒身,乃其隱衷則反有入水之勢。不讀書之禍乃至如此!況更有錯者。從來禮日,每以天干分上、中、下三旬,如上中丁、上下辛類,無用枝者。假用枝,則午未朔,無上巳矣。《宋書》謂自魏以後,但用三日,不復用巳。想亦有礙耳。若暮春三月自是建辰之月,以夏正言,而宋人謂周正三月即是辰月,則三正亡矣。説見《春秋毛氏傳》。

* * *

[1]  「民」,原作「氏」,據《周禮》卷八改。

[2]  《别録》,西漢劉向撰,凡二十卷。是古代第一部有書名、有解題的綜合性的目録學著作,唐代已佚。

[3]  《王史氏記》,《漢書·藝文志》著録爲二十一篇。王史氏是孔子七十弟子的傳人。

[4]  「而」,原作「西」,據文意改。

[5]  「于」,原作「乎」,據文意改。

[6]  「與」,原作「矣」,據文意改。

[7]  「間」,原作「同」,據文意改。

[8]  《律吕新書》,南宋蔡元定撰。元定字季通,福建建陽人,蔡發之子。著名律吕學家。另著有《西山公集》、《皇極經世旨要》、《八陳圖説》等。

[9]  韓邦奇,字汝節,號苑洛,陝西大荔人。正德三年進士。官至南京兵部尚書。精通音律,著有《苑洛集》、《律吕新書直解》等。

[10]  「舍」,原作「合」,據文意改。

[11]  「合」,原缺,據匯解本補。

[12]  「宣城施愚山」,即施閏章。閏章字尚白,一字屺雲,號愚山,晚又號矩齋,安徽宣城人。順治己丑進士,歷刑部主事、刑部員外郎、山東提督學政、湖西道尜議。康熙己未,以博學鴻詞薦,改授翰林侍講,纂修《明史》,轉侍讀,以勞瘁卒。著《學餘堂集》等。

[13]  「徐華隱」,即徐嘉炎。嘉炎字勝力,一字華隱,浙江秀水人。康熙己未,由監生舉博學鴻詞,授檢討,累官内閣學士兼禮部侍郎。著《抱經齋集》。

[14]  「上」,原作「土」,據鄭玄《周禮注》卷二十六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