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11月6日，艾思奇参加了由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召开的同日本哲学家船山信一的座谈会。艾思奇根据船山信一在北京讲学过程中提出的一些问题，做了回答。这个谈话是根据哲学所金顺福等同志的记录稿整理的。】
(一九六五年十一月)
船山先生到中国来讲学，我们很欢迎。中日两国哲学家互相交流，对促进哲学的发展是很有意义的。船山先生在讲学中提出了一些问题，我讲一点个人的意见。
1.关于矛盾、差异、对立的关系问题
矛盾是最根本的范畴。我们都是毛主席的学生，毛主席讲矛盾是普遍的，没有矛盾就没有世界。矛盾是一切事物最本质的东西。毛主席同列宁是一致的。列宁在《谈谈辩证法》一文中的第一句话就讲：一分为二以及对其矛盾的各个方面的认识是辩证法的本质。列宁不止一次地讲辩证法就是研究矛盾的学说，他把对立统一学说称作辩证法的核心，认为矛盾、对立统一是辩证法中最本质的东西。所以矛盾规律是贯彻于一切事物之中的，任何事物自始至终都是贯穿着矛盾。
马克思主义辩证法最根本的观点就是承认矛盾是普遍的。从此出发，来解释矛盾之外，还有差异、对立等范畴问题。简单地讲，同一、对立、差异等都是以矛盾为基础的，乃是矛盾的不同表现形式。因为，事物的矛盾不是任何时候都采取一种形式的。矛盾暴露的情况不同，程度不同，就有不同的形式。矛盾在开始时不是那么明显地暴露出来的，开始时甚至看不出有什么矛盾，好像是同一，没有什么矛盾似的。
资本主义开始时，它在反对封建制度时，其内部矛盾还没有暴露出来，好像看不出矛盾。以后可以看出其阶级有差异，实际上是有矛盾的，它们的差异表现在反封建的目标上有差异。资产阶级胜利以来，资产阶级同无产阶级的矛盾发展了，没有反封建的共同目标了，矛盾成为对立。欧洲在19世纪就是这样。两个阶级的对立暴露以后，矛盾就充分表现出来了，这时便产生了马克思主义。
同一、差异、对立、矛盾，是矛盾发展的不同阶段。黑格尔的公式给予这样的解释，就有实际意义。矛盾充分暴露了，人们认识到了以后，就可以找到反对、否定资本主义的根据。同一、差异、对立、矛盾的排列，与矛盾发展及人们认识是密切地联系着的，表现出矛盾的发展过程。
差异与矛盾是两个形式，但矛盾是根本，差异是矛盾的表现。可以说，差异就是矛盾。差异是否是矛盾是有争论的。苏联就有人认为差异不是矛盾。这是错误的。他们想要掩盖社会主义社会的矛盾，他们甚至讲城乡、工农、脑力劳动同体力劳动之间只有差异，没有矛盾。我们认为这是错误的，我们16年的经验可以肯定，三个差异就是矛盾。当然不是对抗，但是是矛盾，有时还是尖锐的矛盾。要实现共产主义，就要消灭这几对差异，是要经过斗争的，不是很容易的，我们正在采取许多办法，包括发展经济、发展教育等等，来克服这些矛盾，消灭这些差异。苏联不承认差异是矛盾，不去消灭，差异就越来越大，已表现为对立了。苏共二十大宣传建设共产主义，实际上还远得很，这样下去，永远到不了共产主义。只要看看他们脑力劳动者和体力劳动者的工资差别就可以看出。体力劳动者每月工资挣20—30卢布，和高工资相比相差几百倍。脑力劳动者加上额外的收入，差别就更大。这两种差别同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的差别没有什么两样。实际上这是已经形成了对立，已不是差别了。消灭三大差别，就是消灭三大矛盾，只有经过矛盾斗争才能加以消灭。
对立和矛盾本来就分不开。矛盾是对立的统一，没有对立，也就没有矛盾。对立表现在矛盾发展阶段的差异上，在本质上还是对立。农民中有中农，看起来是一个阶层，似乎只有同一，没有对立，没有矛盾。仔细分析一下，当一个中农有较富或较贫的差别，就可以叫做上中农或下中农。毛主席在关于农业合作化问题的报告上就是这么分析的。这种差异也不仅仅是差异，形式上是富裕程度的差异，实际上就包含着矛盾，这表现在下中农较积极地走社会主义道路，上中农倾向于走资本主义道路，下中农积极地跟党走，上中农就须经过大量的工作。同是一个中农，因有富裕之差别，就包含产生了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矛盾，因为他们基本的倾向是对立的，这种斗争不是敌对斗争，但还是斗争。苏联科学家不承认这一点，他们企图掩盖矛盾。
矛盾、对立、差异是密切相联系的，是矛盾发展的不同阶段的表现形式，这是根据我们实际生活概括出来的。
2.关于客观辩证法和主观辩证法的关系问题
首先，主观辩证法是客观辩证法的反映；客观辩证法是自然社会的辩证过程，是具体事物的辩证过程。主观辩证法是以逻辑形式反映自然、社会的辩证法。如说：资本主义发展是客观辩证法，那么马克思的《资本论》即是主观辩证法。没有客观辩证法就没有主观辩证法。主观辩证法需在客观辩证法发展到成熟程度时才能产生。资本主义客观辩证法存在于19世纪前，而《资本论》在19世纪50年代后才逐渐完成。二者是一致的，但也有区别。恩格斯在《费尔巴哈论》的第四章中就讲到这两个系列的辩证法在本质上是一致的，不管哪一个都是表示矛盾发生、发展和克服的过程。但是，形式上却有区别。可从各方面看，主要是客观辩证法复杂，它有许多偶然的因素，主观辩证法反映了客观辩证法的根本的东西，比较纯粹地反映了客观辩证法的规律，抽掉了其偶然因素，概括了必然过程。
3.关于存在主义和实用主义的问题
我想讲讲中国的情况。在中国的知识分子中，实用主义的影响大，存在主义的影响几乎没有，所以对前者批判多，对后者批判较少。40年前，实用主义来到中国，它在新文化运动中起过作用，但那时马克思主义也产生了。实用主义一面反对封建主义，另一面又反对马克思主义。从40年前起，中国的马列主义者就开始批判实用主义，这种批判一直不断。解放以后，还展开一次很大的批判，1954—1955年做了一次全面的批判。我们认为，实用主义使用了一些科学的唯物论的概念，但所谓唯物论科学是假的，实际是主观唯心主义，主要是它不承认认识反映客观规律。
存在主义，我们没有什么研究，据我们了解，人的问题，马克思已批判了费尔巴哈的观点，有自己的见解，我们认为马克思主义已经解决了人的问题，也许不够，还要研究。
4.关于认识的辩证法问题
关于认识辩证法再说几句话。认识的辩证法讲人的认识过程的辩证法，如《实践论》中讲的。毛主席发展了列宁讲的认识规律，作了系统的发挥。主要讲感性到理性再到实践这个规律，可以全面地概括人的认识过程。日本哲学家的文章，我们看过，他们认为讲感性到理性不够，应该按德国古典哲学那样的提法：感性理智或悟性到理性。我们认为理性认识包括了理性和悟性的东西，理性有不同发展程度，有片面和全面之分。悟性是片面的理性认识，辩证法要求全面性，在理性认识中克服了片面性，由感性到理性之初，往往有些片面性，正确的认识是经过反复实践，克服了片面性，掌握客观辩证法。毛主席经常强调克服片面性，克服悟性的缺点。
最后，我们说，通过这次座谈，对船山先生的意见比较了解了。船山不赞成实用主义、存在主义，问题是如何克服它们，更好地战胜唯心主义。作为专业研究人员来看，我们大家都拥护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本身正在发展，不是到了顶点。毛泽东思想也在不断发展。船山先生的意见是我们还要在经典著作方面进行研究。我们希望站在马列主义立场上共同研究，反对存在主义和实用主义。可能彼此有缺点，但经过研究之后可以改正，这是个很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