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年经
【原文】
元年春,王正月。
齐师、宋师、曹师[1]次于聂北,救邢。
夏六月,邢迁于夷仪。齐师、宋师、曹师城邢。
秋七月戊辰,夫人姜氏薨于夷,齐人以归。
楚人伐郑。
八月,公会齐侯、宋公、郑伯、曹伯、邾人于柽[2]。
九月,公败邾师于偃[3]。
冬十月壬午,公子友帅师败莒于郦,获莒拏。
十有二月丁巳,夫人氏之丧至自齐。
【注释】
[1]曹师:各本作“曹伯”,今从唐石经及庄三年、襄二十三年正义所引正义订正。
[2]柽:杜注谓宋地,彙纂认为是陈地,当在今河南省淮阳县西北。
[3]偃:邾地,当在今山东省费县南。
【译文】
元年春季,周历正月。
齐国的军队、宋国的军队、曹国的军队驻扎在聂北,救援邢国。
夏季六月,邢国迁到夷仪。齐国的军队、宋国的军队、曹国的军队为邢国筑城。
秋季七月戊辰日,夫人姜氏死在夷地,齐国人带着姜氏的遗体回到齐国。
楚国人攻打郑国。
八月,僖公在柽地会盟齐侯、宋公、郑伯、曹伯、邾国人。
九月,僖公在偃打败邾国的军队。
冬季十月壬午日,公子友率领军队在郦打败莒国的军队,俘虏了莒孥。
十二月丁巳日,夫人姜氏的灵柩从齐国运来。
元年传
【原文】
元年春季,不称即位,公出故也。公出复入,不书,讳之也。讳国恶,礼也。
诸侯救邢。邢人溃,出奔师[1]。师遂逐狄人,具邢器用而迁之,师无私[2]焉。
【注释】
[1]师:指驻扎在聂北的诸军队。
[2]无私:不私取邢人的东西。
【译文】
元年春季,《春秋》没有记载僖公即位,是因为僖公不在国都的原因。僖公出奔而又回来,《春秋》也没有记载,这是为了避讳。避讳国家的坏事,这是合乎礼的。
诸侯联军救援邢国。当时邢军已经溃不成军,纷纷逃到各诸侯的军队中。诸侯的军队于是赶走了狄人,整理好邢国的器物、财宝而帮助他们迁都,军队没有私下里拿取任何东西。
【原文】
夏,邢迁于夷仪,诸侯城之,救患也。凡侯伯[1],救患、分灾[2]、讨罪,礼也。
秋,楚人伐郑,郑即[3]齐故也。盟于荦[4],谋救郑也。
九月,公败邾师于偃,虚丘之戍将归者也。
冬,莒人来求赂,公子友败诸郦,获莒子之弟拏。非卿也,嘉获之也。公赐季友汶阳之田及费。
夫人氏之丧[5]至自齐。君子以齐人杀哀姜也,为已甚矣,女子,从人者也。
【注释】
[1]侯伯:诸侯霸主。这里指齐桓公。
[2]分灾:诸侯有灾,分谷帛等赈救。
[3]即:指与齐国亲近。
[4]荦:即柽地。
[5]丧:尸体,灵柩。
【译文】
夏季,邢国被迫把都城迁到夷仪,诸侯帮助它筑城,这是为了救援患难。凡是诸侯领袖,救援患难,赈救自然灾害,讨伐罪人,这是合于礼的。
秋季,楚国攻伐郑国,是由于郑国亲近齐国的缘故。诸侯在荦地结盟,一起策划救援郑国。
九月,僖公在偃地打败邾国的军队,这支军队是戍守在虚丘将要回去的军队。
冬季,莒国人来求取财货,公子友在郦地战胜了他们,俘虏了莒子的弟弟公子拏。公子拏不是卿,本来不必记载,《春秋》记载,是为了称赞公子友俘获的功劳。僖公把汶水之北的土地和费邑赏赐给季友。
夫人姜氏的灵柩从齐国运回来。君子认为齐国杀掉哀姜未免做得太过分了,因为女子出嫁之后是要听从夫家的。
二年经
【原文】
二年春,王正月,城楚丘。
夏五月辛巳,葬我小君[1]哀姜。
虞师、晋师灭下阳[2]。
秋九月,齐侯、宋公、江[3]人、黄人盟于贯。
冬十月,不雨。楚人侵郑。
【注释】
[1]小君:即君夫人。诸侯之母礼葬后的尊称。
[2]下阳:即夏阳,杜预认为是虢邑,在山西省平陆县。
[3]江:国名,赢姓,故地在今河南省息县西南。文公四年为楚所灭。
【译文】
二年春季,周历正月,在楚丘筑城。
夏季五月辛巳日,安葬我国的小君哀姜。
虞国的军队、晋国的军队灭掉下阳。
秋季九月,齐侯、宋公、江国人、黄国人在贯结盟。
冬季十月,不下雨。楚国人侵袭郑国。
二年传
【原文】
二年春,诸侯城楚丘而封卫焉。不书所会,后也。
【译文】
二年春季,诸侯在楚丘筑城重建卫国。《春秋》没有记载与会的诸侯,是因为僖公迟到的缘故。
【原文】
晋荀息[1]请以屈产之乘[2]与垂棘之璧[3]假道于虞,以伐虢。公曰:“是吾宝也。”对曰:“若得道于虞,犹外府[4]也。”公曰:“宫之奇存焉。”对曰:“宫之奇之为人也,懦而不能强谏,且少长于君,君暱之。虽谏,将不听。”乃使荀息假道于虞,曰:“冀[5]为不道,入自颠軨[6],伐鄍[7]三门。冀之既病,则亦唯君故。今虢为不道,保[8]于逆旅[9],以侵敝邑之南鄙。敢请假道,以请罪于虢。”虞公许之,且请先伐虢。宫之奇谏,不听,遂起师。夏,晋里克、荀息帅师会虞师,伐虢,灭下阳。先书虞,贿故也。
【注释】
[1]荀息:晋大夫,名黯,字息。
[2]屈产之乘:屈地所产的马。屈,晋地,即北屈。
[3]垂棘之璧:垂棘所出的玉璧。垂棘,晋地,在今山西省潞城市。
[4]外府:外库。
[5]冀:国名,为晋所灭,故地在今山西省河津市。
[6]颠軨:虞地,即虞坂,在今山西省平陆县。
[7]鄍:虞地,在山西省平陆县东北。
[8]保:堡垒。
[9]逆旅:客栈。
【译文】
晋国的荀息请求用屈地所产的名马和垂棘出产的美玉向虞国借路,去攻打虢国。晋献公说:“这些是晋国的宝物。”荀息回答说:“假如从虞国借到路,宝物放在虞国,就如同放在晋国的外库一样。”献公说:“有宫之奇在那里。”荀息回答说:“宫之奇的为人,懦弱而不能坚决进谏,而且从小就和虞君一起在宫中长大,虞君对他很亲昵。即使进谏,虞君也不会听从。”于是晋献公派荀息到虞国去借路,说:“从前冀国不讲道义,由颠軨入侵你们虞国,攻打鄍邑的三面城门。晋国伐冀使冀国受到损伤,也只是为国君复仇的缘故。如今虢国也不讲道义,在客舍修筑堡垒,以侵占敝国的南部边境。谨请求贵国借我们一条进兵之路,以便前往虢国兴师问罪。”虞公应允了,并且请求自己先行攻打虢国。宫之奇劝谏,虞公不答应,便出兵伐虢。夏季,晋国的里克、荀息率兵会合虞军,共同攻打虢国,灭掉虢邑下阳。《春秋》把虞师写在晋师的前面,是由于虞公接受了贿赂的缘故。
【原文】
秋,盟于贯,服江、黄也。
齐寺人貂始漏师[1]于多鱼[2]。
虢公败戎于桑田[3]。晋卜偃曰:“虢必亡矣。亡下阳不惧,而又有功,是天夺之鉴,而益其疾也。必易晋而不抚其民矣。不可以五稔[4]。”
冬,楚人伐郑,斗章囚郑聃伯。
【注释】
[1]漏师:泄漏军队的机密。
[2]多鱼:地名,在今河南省虞城县内。
[3]桑田:在今河南省灵宝市。
[4]稔:谷一年一熟称为一稔。这里指一年。
【译文】
秋季,齐侯、宋公、江人、黄人在宋地贯会盟,这是江、黄开始归服齐国的缘故。
齐国的寺人貂开始在多鱼泄漏军事机密。
虢公在桑田打败了戎人。晋国的卜偃说:“虢国必然会灭亡了。丧失了下阳也不知戒惧,反而又建立新的武功,这是上天夺去它的镜子,来加重它的罪恶。从此它必定轻视晋国而不安抚它的百姓了。五年之内,虢国必然灭亡。”
冬季,楚国攻伐郑国,斗章囚禁了郑国的聃伯。
三年经
【原文】
三年春,王正月,不雨。
夏四月不雨。徐人取舒[1]。
六月雨。
秋,齐侯、宋公、江人、黄人会于阳穀[2]。
冬,公子友如齐涖盟。楚人伐郑。
【注释】
[1]舒:国名,偃姓。故地在今安徽省舒城县。
[2]阳穀:齐地。故地在今山东省阳穀县。
【译文】
三年春季,周历正月,不下雨。
夏季四月不下雨。徐国人占取了舒国。
六月下雨。
秋季,齐侯、宋公、江国人、黄国人在阳穀会见。
冬季,公子友到齐国参加盟会。楚国人攻打郑国。
三年传
【原文】
三年春,不雨。夏六月,雨。自十月不雨,至于五月。不曰“旱”,不为灾也。
秋,会于阳穀,谋伐楚也。
齐侯为阳穀之会,来寻盟[1]。冬,公子友如齐莅盟。
【注释】
[1]来寻盟:派人来而求重温旧好。
【译文】
三年春季,不下雨。夏季六月,开始下雨。从去年十月不下雨,持续到第二年五月。《春秋》没有记载“旱”,是由于没有造成灾害。
秋季,诸侯在阳穀会见,目的是为了谋划攻打楚国的事。
齐桓公为阳穀之会派人前来重修旧好。冬季,公子友到齐国参加盟会。
【原文】
楚人伐郑,郑伯欲成。孔叔不可,曰:“齐方勤我[1]。弃德不祥。”
齐侯与蔡姬[2]乘舟于囿,荡公。公惧,变色;禁之,不可。公怒,归之,未之绝也。蔡人嫁之。
【注释】
[1]勤我:为我勤劳。勤,劳。
[2]蔡姬:据《史记》为蔡穆侯之妹,齐桓公的夫人。
【译文】
楚国出兵攻打郑国,郑文公想向楚人求和。郑大夫孔叔不赞成,说:“齐国正在为鲁国出力。辜负齐国的恩德不会有好结果。”
齐桓公和蔡姬在宫苑的池子里坐船游览,蔡姬故意摆动船身,让齐桓公摇摇晃晃。齐桓公非常恐惧,脸色都变了;命令她停止摇动,蔡姬仍旧不听。齐桓公非常生气,便把她送回国,但没有断绝婚姻关系。蔡国人把她改嫁了。
四年经
【原文】
四年春,王正月,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侵蔡。蔡溃,遂伐楚,次于陉[1]。
夏,许男新臣卒。
楚屈完来盟于师,盟于召陵。
齐人执陈辕涛涂。
秋,及江人、黄人伐陈。
八月,公至自伐楚。
葬许穆公。
冬十有二月,公孙兹帅师会齐人、宋人、卫人、郑人、许人、曹人侵陈。
【注释】
[1]陉:楚地。依据杜预注,在今河南省漯河市郾城区。
【译文】
四年春季,周历正月,僖公会同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侵犯蔡国。蔡国溃败,接着攻打楚国,驻扎在陉。
夏季,许男新臣死。
楚国的屈完前来同各国的军队结盟,在召陵结盟。
齐国人捉拿了陈国的辕涛涂。
秋季,僖公同江国人、黄国人一起攻打陈国。
八月,僖公攻打楚国回来。
安葬许穆公。
冬季十二月,公孙兹率领军队会同齐国人、卫国人、郑国人、许国人、曹国人侵犯陈国。
四年传
【原文】
四年春,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蔡溃,遂伐楚。楚子使与师言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1]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对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大公[2],曰:‘五侯九伯[3],女实征之,以夹辅[4]周室!’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尔贡包茅[5]不入,王祭不共[6],无以缩酒[7],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对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之不复[8],君其问诸水滨!”
【注释】
[1]风马牛不相及:比喻齐、楚相距太远,本不相干。
[2]大公:即太公望,齐始封君。
[3]九伯:九州之长。
[4]夹辅:左右辅佐。
[5]包茅:包扎捆束好的菁茅。菁茅是一种带刺的草,用来过滤酒。
[6]共:通“供”。
[7]缩酒:过滤酒。
[8]昭王之不复:周昭王南征楚国,渡汉水时,当地人用胶粘的船给他乘,船到河中后胶溶解,昭王和臣属都被淹死了。复,回。
【译文】
四年春季,齐桓公率领各诸侯的联军侵入蔡国。蔡军大败,于是接着去攻伐楚国。楚成王派使者来到军中说:“君王住在北方,我们住在南方,相隔遥远,即使发情的牛马狂奔相诱也不能彼此到达。可是没有料到君主竟然领兵进入我国,这是什么原因?”管仲回答说:“从前召康公命令我们的先君太公说:‘五侯和九伯,你都可以发兵征讨,以便共同辅佐王室!’赐给我们先君征讨的地域范围,东到大海,西到黄河,南到穆陵,北到无棣。你应该进贡王室的包茅还没有送去,使天子的祭祀缺乏物品,不能缩酒祭神,我为此前来追究。昭王南征到楚国没有回去,我为此前来责问。”使者回答说:“贡品没有进上,这是我国国君的罪过,岂敢不供给?至于昭王没有回去的事,君王还是去问汉水边的人吧!”
【原文】
师进,次于陉。夏,楚子使屈完如师。师退,次于召陵。
齐侯陈诸侯之师,与屈完乘而观之。齐侯曰:“岂不谷[1]是为?先君之好是继,与不谷同好如何?”对曰:“君惠[2]徼福于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寡君之愿也。”齐侯曰:“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对曰:“君若以德绥[3]诸侯,谁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
【注释】
[1]不谷:不善。谦词。
[2]惠:表敬副词,无义。
[3]绥:安抚。
【译文】
诸侯的军队继续前进,屯兵在楚国的陉地。夏季,楚成王派遣屈完带兵到诸侯军驻地。诸侯军队向后撤退,驻扎在召陵。
齐侯将所率领的军队排列成阵势,然后和屈完同乘一辆兵车观看。齐侯说:“诸侯发兵难道是为了我一个人吗?先君的友好关系应该继续保持,我们两国重修旧好怎么样?”屈完回答说:“君王惠临敝国谋求福祉,安抚我君,这正是我君所希望的。”齐侯说:“用这样的军队作战,谁能抵抗他们?用这样的军队攻城,什么城攻打不下?”屈完回答说:“君王如果用德义安抚诸侯,谁敢不服从?君王如果用武力,楚国有方城山作为城墙,有汉水作为护城河,君王的军队虽然众多,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够用得上!”
【原文】
屈完及诸侯盟。
陈辕涛涂谓郑申侯曰:“师出于陈、郑之间,国必甚病[1]。若出于东方,观兵[2]于东夷[3],循海而归,其可也。”申侯曰:“善。”涛涂以告齐侯,许之。申侯见曰:“师老矣,若出于东方而遇敌,惧不可用也。若出于陈、郑之间,共其资粮屝屦[4],其可也。”齐侯说,与之虎牢,执辕涛涂。
【注释】
[1]病:烦劳,疲敝。
[2]观兵:阅兵,耀武扬威。
[3]东夷:指郯、莒、徐等东方小国。
[4]屝屦:草鞋。
【译文】
屈完和各诸侯订立了盟约。
陈国的辕涛涂对郑国的申侯说:“军队途经陈、郑两国之间,要供给这么多军队粮草物资,两国必定不能忍受负担而十分忧虑。如果向东走,向东夷显示兵威,顺着海边回国,这就很好了。”申侯说:“好。”涛涂便把这个主意告诉了齐侯,齐侯答应了。申候进见齐候说:“军队已经很疲惫了,如果往东走遇到敌人,恐怕不能再作战了。若途经陈国和郑国之间,由两国供给军队粮食、草鞋,一定是可行的。”齐侯听了十分高兴,把郑国的虎牢之地赏赐给他,同时逮捕了辕涛涂。
【原文】
秋,伐陈,讨不忠也。
许穆公卒于师,葬之以侯,礼也。凡诸侯薨于朝、会,加一等;死王事[1],加二等。于是有以衮[2]敛。
冬,叔孙戴伯帅师,会诸侯之师侵陈。陈成,归辕涛涂。
【注释】
[1]王事:奉周天子命征伐。
[2]衮:衮衣,天子祭祀时所穿的礼服。
【译文】
秋季,齐国和江人、黄人攻打陈国,这是为了讨伐辕涛涂对齐国的三心二意。
许穆公死在军中,用对待侯的规格安葬他,这是合于礼的。凡是诸侯在朝会时死去,葬礼加一等;为周天子作战而死,加二等。对加二等的葬礼可用天子礼服入殓。
冬季,鲁国的叔孙戴伯联合诸侯侵入陈国。陈国主动求和,于是将辕涛涂送还给了陈国。
【原文】
初,晋献公欲以骊姬为夫人,卜之,不吉;筮之,吉。公曰:“从筮。”卜人曰:“筮短龟长,不如从长。且其繇曰:‘专之渝,攘公之羭[1]。一薰[2]一莸[3],十年尚犹有臭。’必不可!”弗听,立之。生奚齐,其娣生卓子。
【注释】
[1]攘公之羭:这里指专宠则生变,而夺去公之牡羊。羭,牡羊,代指申生。
[2]薰:香草。指申生等。
[3]莸:臭草。指骊姬等。
【译文】
早年,晋献公想立骊姬为夫人,占卜,不吉利;占筮,吉利。献公说:“按占筮的结果做吧!”卜人说:“根据通常惯例,占筮常不灵验,占卜常常灵验,不如依照灵验的。况且它的爻辞说:‘专宠会发生变乱,将要偷走您的公羊。香草和臭草放在一起,过了十年还会有臭气。’一定不能按照占筮的结果去做!”献公不听,立了骊姬。骊姬生下奚齐,她的妹妹生了卓子。
【原文】
及将立奚齐,既与中大夫成谋。姬谓大子曰:“君梦齐姜,必速祭之!”大子祭于曲沃,归胙于公[1]。公田,姬寘[2]诸宫六日。公至,毒而献之。公祭之地,地坟;与犬,犬毙;与小臣,小臣亦毙。姬泣曰:“贼[3]由大子。”大子奔新城[4]。公杀其傅杜原款。或谓大子:“子辞,君必辩焉。”大子曰:“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饱。我辞[5],姬必有罪。君老矣,吾又不乐。”曰:“子其行乎?”大子曰:“君实不察其罪,被此名也以出,人谁纳我?”
十二月戊申,缢于新城。姬遂谮二公子曰:“皆知之。”重耳奔蒲,夷吾奔屈。
【注释】
[1]归胙于公:臣有祭祀,向国君进献祭肉。 胙,祭肉。
[2]寘:同“置”。
[3]贼:阴谋。
[4]新城:即曲沃。
[5]辞:陈状自辩。
【译文】
等到准备立奚齐为太子时,骊姬已经和中大夫定下了计谋。骊姬对太子申生说:“国君梦见你母后齐姜,你一定要赶快去祭祀她。”太子到曲沃去祭祀,把祭肉带回给献公。当时献公正在外面打猎,骊姬把祭肉放在宫里六天。献公回来以后,骊姬在肉中放上毒药献了上去。献公将肉祭地,地立即突起;把肉给狗吃,狗当场死掉;给侍臣吃,侍臣也死了。骊姬哭着说:“阴谋是太子策划的!”太子申生逃往新城。献公杀了他的老师杜原款。有人对太子说:“您如果声辩,国君是一定会弄明白真实情况的。”太子说:“国君没有骊姬,就吃不好,睡不好。我如果辩解,骊姬必定有罪。国君年事已高,骊姬有罪他会陷于痛苦,我也不可能高兴的。”那人说:“那么你将逃走吗?”太子说:“国君既然没能明察我无罪,带着这个名声出去,别人谁会接受我?”
十二月戊申日,太子申生在新城自尽。骊姬又诬陷另外两位公子说:“太子的阴谋,他们也都参与了。”于是重耳逃到蒲城,夷吾逃到屈邑。
五年经
【原文】
五年春,晋侯杀其世子申生。
杞伯姬来朝其子[1]。
夏,公孙兹如牟。
公及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会王世子于首止。
秋八月,诸侯盟于首止,郑伯逃归不盟。
楚人灭弦[2],弦子奔黄。
九月戊申朔,日有食之。
冬,晋人执虞公。
【注释】
[1]来朝其子:使其子来朝。
[2]弦:国名,姬姓,故地在今河南省潢川县。
【译文】
五年春季,晋侯杀了他的太子申生。
杞伯姬使其子前来朝见。
夏季,公孙兹到牟国去。
僖公与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在首止会见周王世子。
秋季八月,诸侯在首止结盟,郑伯逃回去没有参加结盟。
楚国人灭亡弦国,弦子逃亡到黄国。
九月戊申朔日,发生日食。
冬季,晋国人抓住了虞公。
五年传
【原文】
五年春,王正月辛亥朔,日南至[1]。公既视朔[2],遂登观台[3]以望。而书,礼也。凡分、至、启、闭[4],必书云物[5],为备故也。
晋侯使以杀大子申生之故来告。
【注释】
[1]日南至:周历正月,是现在的农历十二月,南至即冬至。
[2]视朔:周室衰微,周天子不能班朔,诸侯每月初一以牲羊告庙,称告朔。告朔之后,仍在太庙听治一月政事,谓之视朔。
[3]观台:宫门前高台上的门屋。一说为太庙中的台。
[4]分、至、启、闭:分别指春分、秋分,下至、冬至,立春、立夏,立秋、立冬。
[5]云物:云气的颜色。古代以云气的颜色来占卜吉凶。
【译文】
五年春季,周历正月辛亥日,冬至。僖公亲自到太庙报告朔日以后,就登上观台观望云气。《春秋》记载这件事,是合乎礼制的。凡是春分、秋分,夏至、冬至,立春、立夏,立秋、立冬等节气史官都要记载云气颜色方面的天候变化,这是由于要为灾害做准备的原因。
晋侯派使者到我国来通报杀死太子申生的原因。
【原文】
初,晋侯使士蔿为二公子筑蒲与屈,不慎[1],寘薪焉。夷吾诉之。公使让之。士蔿稽首[2]而对曰:“臣闻之:无丧而戚,忧必雠焉;无戎而城,雠必保焉。寇雠之保,又何慎焉!守官废命,不敬;固雠之保,不忠。失忠与敬,何以事君?《诗》云:‘怀德惟宁,宗子惟城。’君其修德而固宗子[3],何城如之?三年将寻[4]师焉,焉用慎?”退而赋曰:“狐裘[5]尨茸[6],一国三公,吾谁适[7]从?”
【注释】
[1]不慎:不慎重。古代筑城,以木板为框,里面加入泥土,今将筑城木材中杂以薪柴,所以说“不慎”。
[2]稽首:俯首下拜至地,是最敬重的礼节。
[3]宗子:群公子。
[4]寻:用。
[5]狐裘:大夫之服。
[6]尨茸:皮毛杂乱的样子。
[7]适:主也,专也。
【译文】
当初,晋侯派士蔿替二位公子在蒲和屈两邑筑城,不小心,墙里放进了木柴。夷吾向晋献公报告了这件事。献公派人责备士蔿。士蔿叩头回答说:“臣听说过:没有丧事而悲伤,忧愁就会随之而来;没有战事而筑城,敌人必然会借以守卫。敌人将要占据的地方,又有什么值得谨慎的呢?做官,而不接受君命,这是对君的不敬;如果为仇敌修筑坚固的城池,这是对国家的不忠。失去忠和敬,以何来侍奉君主呢?《诗》说:‘心怀德行就是安宁,同宗子弟就是城池。’君王如果修养德行而使公子们的地位得以巩固,哪个城池能比得上?三年以后就要用兵,哪里用得着谨慎呢?”士蔿退出去作诗说:“狐皮袍子杂乱蓬松,一个国家有三位主人,我该一心跟从谁才好呢?”
【原文】
及难,公使寺人披伐蒲。重耳曰:“君父之命不校。”乃徇[1]曰:“校者,吾雠也。”逾垣而走,披斩其袪。遂出奔翟[2]。
夏,公孙兹如牟,娶焉。
会于首止,会王大子郑,谋宁周[3]也。
【注释】
[1]徇:宣示。
[2]翟:即狄,指邻近晋国的狄地。
[3]宁周:安宁周室。当时周太子郑因为惠后宠爱少子带,地位不稳,所以齐桓公发起首丘之会,来巩固太子的地位。
【译文】
等到太子申生被杀害的祸难发生之后,晋献公派遣寺人披攻打蒲城。重耳说:“国君和父亲的命令不能反对。”便下令说:“谁抵抗君父军队,谁就是我的敌人。”重耳跳墙正想逃跑,寺人披砍断了他的衣袖。重耳于是逃亡到翟国。
夏季,公孙兹前往牟国,在那里娶亲。
诸侯在首止相会,会见周太子郑,为的是安定太子郑在成周的地位。
【原文】
陈辕宣仲[1]怨郑申侯之反己于召陵,故劝之城其赐邑,曰:“美城之,大名也,子孙不忘。吾助子请。”乃为之请于诸侯而城之,美。遂谮诸郑伯曰:“美城其赐邑,将以叛也。”申侯由是得罪。
【注释】
[1]辕宣仲:即辕涛涂。
【译文】
陈国的辕宣仲怨恨郑国的申侯在召陵出卖了自己,因而故意劝他在齐桓公所赐封邑虎牢筑城,说:“把城建得美观,可以扩大名声,子孙将永远记住你。我愿意帮助你去请求。”于是辕宣仲就替他向诸侯去请求,结果把虎牢城修筑得很壮观。辕宣仲就在郑伯跟前诬陷说:“把所赐封邑的城墙修筑得那样坚固,目的是企图搞叛乱。”申侯因此而得罪于郑伯。
【原文】
秋,诸侯盟。王使周公[1]召郑伯,曰:“吾抚女以从楚,辅之以晋,可以少安。”郑伯喜于王命,而惧其不朝于齐也,故逃归不盟。孔叔止之,曰:“国君不可以轻[2],轻则失亲[3];失亲,患必至。病而乞盟,所丧多矣。君必悔之。”弗听,逃其师[4]而归。
楚斗穀於菟灭弦,弦子奔黄。
于是江、黄、道[5]、柏方睦于齐,皆弦姻也。弦子恃之而不事楚,又不设备,故亡。
【注释】
[1]周公:即宰孔。
[2]轻:轻举妄动。
[3]亲:党援。
[4]逃其师:郑伯赴盟,有军队随行,郑伯舍弃军队,只身逃走。
[5]道:国名,故地在今河南省确山县北,或在息县西南。
【译文】
秋季,诸侯会盟。周天子派周公召见郑伯,说:“我安抚你去跟随楚国而不要亲近齐国,并让晋国辅助你,这样就可以稍稍安定了。”郑伯对周王的命令感到高兴,但对于不朝见齐国又感到害怕,因此要逃回去而不参加盟会。郑大夫孔叔劝阻他,说:“国君不能轻率行事,轻率行事会失去亲近的人;失掉了亲近的人,祸患必然会来到。等到国家发生了困难再去请求结盟,所失掉的就多了,您一定会后悔的!”郑伯不听,离开军队,独自一人悄悄回国了。
楚国的斗穀於菟灭掉弦国,弦国国君逃到黄国。
这时江、黄、道、柏四国正和齐国友好,它们都和弦国有婚姻关系。弦国国君依凭这种关系而不去侍奉楚国,又根本不准备设防,终于亡了国。
【原文】
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宫之奇谏曰:“虢,虞之表[1]也;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2],寇不可玩[3]。一之谓甚,其可再乎?谚所谓‘辅[4]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公曰:“晋,吾宗也,岂害我哉?”对曰:“大伯[5]、虞仲[6],大王之昭也,大伯不从,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为文王卿士,勋在王室,藏于盟府[7]。将虢是灭,何爱于虞?且虞能亲于桓[8]、庄[9]乎,其爱之也?桓、庄之族何罪,而以为戮,不唯逼乎?亲以宠偪,犹尚害之,况以国乎?”公曰:“吾享祀丰絜[10],神必据我。”对曰:“臣闻之,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故《周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又曰:‘黍稷[11]非馨,明德惟馨。’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12]物。’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冯依,将在德矣。若晋取虞,而明德以荐馨香,神其吐之乎?”弗听,许晋使。宫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腊[13]矣!在此行也,晋不更举矣。”
【注释】
[1]表:外围,屏障。
[2]启:开端。谓使晋扩张其野心。
[3]玩:玩忽。
[4]辅:车两旁之板。
[5]大伯:泰伯,周太王长子,相传为吴国始祖。
[6]虞仲:泰伯的弟弟,与泰伯一起逃到江南。
[7]盟府:主管策勋、封赏、盟约的官府。
[8]桓:曲沃桓叔,晋献公曾祖父。
[9]庄:曲沃庄伯,晋献公祖父。
[10]絜:同“洁”。
[11]黍稷:指祭祀用的谷物。
[12]繄:是。
[13]腊:祭祀名。
【译文】
晋献公再次向虞国借路去攻打虢国。宫之奇劝谏说:“虢国是虞国的外围;假如虢国灭亡,虞国也必然跟着灭亡。晋国的野心不能不防,外国军队不可疏忽。借路一次已经有些过分,难道还可以借第二次吗?俗话讲的‘辅和车互相依存;嘴唇没有了,牙床就会受到寒冷’,说的就是虞国和虢国的关系。”虞公说:“晋国是我的同宗,难道还会害我吗?”宫之奇回答说:“太伯、虞仲,是周太王的儿子,太伯不跟随在侧,因此没有嗣位。虢仲、虢叔,是王季的儿子;他们都做过文王的卿士,对王室有功绩,受勋的记录藏在盟府。如今晋国将要灭掉虢国,对虞国又怎么会爱惜呢?况且,虞国跟晋国的关系能比桓叔、庄伯更为亲近吗?如果晋国爱惜亲族国家的话,那么桓叔、庄伯的族人有什么罪过?但却被杀戮,不就是因为他们使晋国感到威胁的原因吗?亲近的宗族由于受宠而有威胁,尚且杀害了他们,何况我们国家呢?”虞公说:“我祭祀用的祭品丰盛洁净,神灵必定依从我。”宫之奇回答说:“下臣听说,鬼神不亲近任何人,而只依从德行。因此《周书》说:‘上天没有私亲,它只帮助有德行的人。’又说:‘祭祀的黍稷不芳香,只有美德才芳香。’又说:‘百姓不能改变祭物,只有德行能当做祭物。’这样说来,不是德行,百姓就不和顺,神灵也就不愿享用了。神灵所凭的,就在于德行。假如晋国取得了虞国,而发扬美德作为芳香的祭物去供奉神灵,神灵难道还会吐出来吗?”虞公不听,答应了晋侯使者的要求。宫之奇带领着他的家族出走,说:“虞国今年举行不了岁终大祭了!成功就在这一次,晋国不用另外出兵了。”
【原文】
八月甲午,晋侯围上阳[1]。问于卜偃曰:“吾其济乎?”对曰:“克之。”公曰:“何时?”对曰:“童谣云:‘丙[2]之晨,龙尾[3]伏辰[4];均服[5]振振[6],取虢之旂[7]。鹑[8]之贲贲[9],天策[10]焞焞[11],火中[12]成军[13],虢公其奔。’其九月、十月之交乎。丙子旦,日在尾,月在策,鹑火中,必是时也。”
【注释】
[1]上阳:虢国都城,在今河南省陕县南。
[2]丙:指丙子日。
[3]龙尾:指尾宿,为苍龙七宿之六。
[4]伏辰:指日行至尾,其光为日所夺,伏而不见。
[5]均服:当作“袀服”,戎服,黑色。
[6]振振:盛大的样子。
[7]取虢之旂:战胜以获旂为荣。取旂即获胜。旂,有铃的旗。
[8]鹑:鹑火,柳宿,为朱鸟七宿之三。
[9]贲贲:状柳宿的形状。
[10]天策:傅说星。傅说为商高宗武丁的贤臣,死后被奉为神灵。
[11]焞焞:昏暗的样子。
[12]火中:中,即某星宿出现在南方。火中即指鹑火出现在南方。
[13]成军:勒军整旅。
【译文】
八月甲午日,晋侯包围虢国的上阳。晋侯问卜偃说:“我能够成功吗?”卜偃回答说:“能攻克。”晋侯说:“什么时候?”卜偃回答说:“童谣说:‘丙子日的清晨,龙尾星看不清;军服威武美好,夺取虢国的旗号。鹑火星形如大鸟,天策星光辉闪耀,鹑火星出现在南方就整顿好军队,虢公将要逃奔。’日子将在九月底十月初吧!丙子日的清晨,太阳在龙尾星之上,月亮在天策星之下,鹑火星出现在南方,就是这个时候。”
【原文】
冬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虢公丑奔京师。师还,馆于虞,遂袭虞,灭之。执虞公及其大夫井伯,以媵秦穆姬,而修虞祀,且归其职贡[1]于王。
故书曰:“晋人执虞公。”罪虞,且言易也。
【注释】
[1]职贡:向朝廷进贡赋税。
【译文】
冬季十二丙子朔日,晋国灭掉虢国,虢公丑急忙赶到京城。晋军回国,住在虞国,乘机袭击虞国,灭掉了它。俘虏了虞公和大夫井伯,将其作为秦穆姬的陪嫁随从,从此晋国代替虞国进行祭祀,并且把虞国的赋税奉献给周王室。
因此《春秋》记载说:“晋人执虞公。”这是归罪于虞公,并且是说灭掉虞国这件事进行得太容易。
六年经
【原文】
六年春,王正月。
夏,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侯、曹伯伐郑,围新城[1]。
秋,楚人围许,诸侯遂救许。
冬,公至自伐郑。
【注释】
[1]新城:在今河南省密县东南。
【译文】
六年春季,周历正月。
夏季,僖公会同齐侯、宋公、陈侯、卫侯、曹伯攻打郑国,包围了新城。
秋季,楚国人包围了许国,诸侯于是救援许国。
冬季,僖公伐郑回来。
六年传
【原文】
六年春,晋侯使贾华[1]伐屈。夷吾不能守,盟而行,将奔狄[2]。郤芮曰:“后出同走,罪也。不如之梁,梁近秦而幸焉。”乃之梁。
夏,诸侯伐郑,以其逃首止之盟故也。围新密,郑所以不时城也。
秋,楚子围许以救郑。诸侯救许。乃还。
冬,蔡穆侯将许僖公以见楚子于武城[3]。许男面缚[4],衔璧[5],大夫衰绖,士舆榇。楚子问诸逢伯,对曰:“昔武王克殷,微子启[6]如是。武王亲释其缚,受其璧而祓[7]之,焚其榇,礼而命之,使复其所。”楚子从之。
【注释】
[1]贾华:晋右行大夫。
[2]狄:春秋战国时分布于北方的民族,分赤狄、白狄等部,又称翟。
[3]武城:今河南省南阳市北。
[4]面缚:双手反绑。
[5]衔璧:古人死后多含珠玉。这里表达赴死。
[6]微子启:殷纣王的庶兄,宋国始祖。
[7]祓:除去凶恶之礼。
【译文】
六年春季,晋侯派大夫贾华领兵攻打屈邑。夷吾守不住,和屈城百姓订立盟约而后出走。准备逃到狄,晋大夫郤芮说:“您在重耳之后出走,又是去同一个狄,这就说明您有跟重耳有同谋的罪过。不如前往梁国,梁国接近秦国而且得到它的信任。”于是夷吾到了梁国。
夏季,诸侯攻打郑国,这是由于它逃避上次首止结盟的缘故。诸侯军围攻新密,这是郑国要在不适当的时候筑城的缘故。
秋季,楚成王出兵围攻许国以救援郑国。诸侯军援救许国。楚军因此回国。
冬季,蔡穆侯带领许僖公在武城见楚子。许男双手在背后反绑,嘴里含着玉璧,大夫们身穿丧服,士抬着棺材。楚成王问大夫逢伯是什么意思,逢伯回答说:“从前武王战胜殷朝时,微子启就是这样见武王的。武王亲自解开他的捆绑,接受了他所含玉璧而举行除凶之礼,烧掉了他的棺材,很有礼节地让他回到以前的封地。”楚子听从了逢伯的话。
七年经
【原文】
七年春,齐人伐郑。
夏,小邾子[1]来朝。
郑杀其大夫申侯。
秋七月,公会齐侯、宋公、陈世子款、郑世子华盟于宁母[2]。
曹伯班卒。
公子友如齐。
冬,葬曹昭公。
【注释】
[1]小邾子:即郳犁来。此时已得王命,故来朝称爵位。
[2]宁母:当是鲁地,在今山东省鱼台县。
【译文】
七年春,齐国人攻打郑国。
夏,小邾子前来朝见。
郑国杀了它的大夫申侯。
秋季七月,僖公在宁母与齐侯、宋公、陈国的世子款、郑国的世子华会面。
曹伯班去世。
公子友到齐国去。
冬季,安葬曹昭公。
七年传
【原文】
七年春,齐人伐郑。孔叔言于郑伯曰:“谚有之曰:‘心则不竞,何惮于病[1]?’既不能强,又不能弱,所以毙也。国危矣,请下[2]齐以救国。”公曰:“吾知其所由来矣,姑少待我。”对曰:“朝不及夕[3],何以待君?”
【注释】
[1]病:屈辱。
[2]下:屈服。
[3]朝不及夕:形容情况危急,犹如朝露不及夕。
【译文】
七年春季,齐国人进攻郑国。孔叔对郑伯说:“俗语有这样的说法:‘心志若不坚强,为什么又害怕屈辱?’既不能坚强,又不能软弱,这是可能导致垮台的原因。国家危急了,请君王向齐国屈服以挽救郑国。”郑伯说:“我了解他们来犯的原因,姑且稍稍等一下。”孔叔回答说:“如今情况危急,国家命运已经到了早晨挨不到晚上的紧要地步,怎么能等待君主呢?”
【原文】
夏,郑杀申侯以说于齐,且用陈辕涛涂之谮也。初,申侯,申出也,有宠于楚文王。文王将死,与之璧,使行,曰:“唯我知女。女专利[1]而不厌,予取予求,不女疵瑕[2]也。后之人将求多于女,女必不免。我死,女必速行!无适小国,将不女容焉!”既葬,出奔郑,又有宠于厉公。子文[3]闻其死也,曰:“古人有言曰:‘知臣莫若君。’弗可改也已。”
【注释】
[1]专利:一心牟利。
[2]疵瑕:这里作动词,指怪罪。
[3]子文:即斗穀於菟。
【译文】
夏季,郑国杀掉申侯以讨好齐国,同时也是由于陈国辕涛涂的诬陷。开始,申侯,申国君主的外甥,受到楚文王的宠信。文王临死之前,送给他玉璧,让他出走,说:“只有我了解你。你一心贪爱财货却永不满足,向我索取,向我要求,我不加罪于你。以后我的继承人将会对你有很多索求,你一定不免于罪。等我死后,你必须赶快走!不要到小国去,他们不敢收留你的!”安葬楚文王以后,申侯逃往郑国,又受到厉公的宠信。子文听到申侯被杀的消息,说:“古人有一句话说道:‘了解臣子没有比国君更清楚的了。’这是不能改变的啊!”
【原文】
秋,盟于宁母,谋郑故也。
管仲言于齐侯曰:“臣闻之:招携[1]以礼,怀远以德。德、礼不易,无人不怀。”齐侯修礼于诸侯,诸侯官受方物[2]。
【注释】
[1]携:离。指有二心。
[2]方物:土特产。
【译文】
秋季,诸侯在宁母会盟,是为了策划攻打郑国的原因。
管仲对齐桓公说:“臣听说:招抚有离心的国家,用礼;怀柔疏远的国家,用德。凡事不违背德和礼,没有人不归附的。”于是齐侯以礼对待诸侯,诸侯各国的官员也愿意接受齐国赏赐的物品。
【原文】
郑伯使大子华听命于会,言于齐侯曰:“洩氏、孔氏、子人氏[1]三族,实违君命。若君去之以为成,我以郑为内臣,君亦无所不利焉。”齐侯将许之。管仲曰:“君以礼与信属[2]诸侯,而以奸[3]终之,无乃不可乎?子父不奸之谓礼,守命共时[4]之谓信。违此二者,奸莫大焉!”公曰:“诸侯有讨于郑,未捷;今苟有衅,从之,不亦可乎?”对曰:“君若绥之以德,加之以训辞,而帅诸侯以讨郑,郑将覆亡[5]之不暇,岂敢不惧?若总其罪人[6]以临之,郑有辞矣,何惧?且夫合诸侯,以崇德也。会而列奸,何以示后嗣?夫诸侯之会,其德刑礼义,无国不记。记奸之位,君盟替[7]矣。作而不记,非盛德也。君其勿许!郑必受盟。夫子华既为大子,而求介于大国,以弱其国,亦必不免。郑有叔詹、堵叔、师叔三良为政,未可间也。”齐侯辞焉。子华由是得罪于郑。
【注释】
[1]洩氏、孔氏、子人氏:均为郑国的大族,且与太子华不睦。
[2]属:会合。
[3]奸:冒犯,违背。
[4]共时:见机行事。共,同“恭”。
[5]覆亡:救亡。
[6]罪人:指太子华。
[7]替:废。指失去威信,盟约无效。
【译文】
郑伯派太子华接受会议的命令,他对齐侯说:“洩氏、孔氏、子人氏三族,违背君王的命令。君王如果铲除他们而同我国讲和,我国做您的封内之臣,这样,对君王也没有什么损害。”齐侯准备答应他。管仲说:“君王用礼和信会合诸侯,却用邪恶来结束盟会,也许不行吧!儿子和父亲互不违背叫做礼,坚守命令恭敬相处叫做信。违背这两点,没有比这更大的邪恶了!”齐桓公说:“诸侯曾经讨伐郑国,没有得胜;如今郑国发生了矛盾,借这个机会,不是很好吗?”管仲回答说:“君主若用德安抚诸侯,加上教训,它不接受,而后率领诸侯讨伐郑国,郑国挽救危亡还来不及,哪敢不害怕?如果领着郑国的罪人去攻打,郑国就有理了,还害怕什么?况且会合诸侯,是为了尊崇德行。联合诸侯而使奸人列于君位,又将用什么昭示后世子孙呢?诸侯的会见,他们的德行、刑罚、礼仪、道义,没有一个国家不记载的。如果记载了让奸人在君位的事,君主的盟约就完了。事情做了而不能记载,这就说明事情不是美德。君主不要答应!郑国一定会接受盟约的。子华已经做了太子,却要求借大国来削弱他的国家,也必定避免不了祸患。郑国有叔詹、堵叔、师叔三个贤明的人执政,还没有空子可以钻。”齐侯向子华辞谢。子华因此得罪了郑国。
【原文】
冬,郑伯使请盟于齐。
闰月,惠王崩。襄王恶[1]大叔带之难,惧不立,不发丧,而告难于齐。
【注释】
[1]恶:患,畏惧。
【译文】
冬季,郑国派使者到齐国请求订立盟约。
闰十二月,周惠王驾崩。襄王担心太叔带乘机叛乱,害怕不能被立为国君,所以不发布丧事的消息,而把太叔带将发动变乱的事向齐国报告。
八年经
【原文】
八年春,王正月,公会王人[1]、齐侯、宋公、卫侯、许男、曹伯、陈世子款盟于洮[2]。郑伯乞盟。
夏,狄伐晋。
秋七月,禘[3]于大庙,用致夫人[4]。
冬十有二月丁未,天王崩。
【注释】
[1]王人:周朝使者。
[2]洮:地名,其北属鲁国,其南属曹国。在今山东省甄城县西南。
[3]禘:大祭。
[4]夫人:指哀姜。
【译文】
八年春,周历正月,僖公会同周使者、齐侯、宋公、卫侯、许男、曹伯、陈国的世子款在洮结盟。郑伯请求参加会盟。
夏,狄国攻打晋国。
秋七月,在太庙举行禘祭,是为了把哀姜的神主放在太庙里。
冬季十二月丁未日,周惠王去世。
八年传
【原文】
八年春,盟于洮,谋王室也。郑伯乞盟,请服也。襄王定位而后发丧。
晋里克帅师,梁由靡御,虢射为右,以败狄于采桑[1]。梁由靡曰:“狄无耻。从之,必大克!”里克曰:“惧之而已,无速众狄。”虢射曰:“期年[2]狄必至,示之弱矣。”
【注释】
[1]采桑:在今山西省乡宁县西。
[2]期年:一年。
【译文】
八年春季,周王室使者和诸侯在洮地会盟,是为了商讨安定王室的事。郑伯要求参加盟会,表示顺从。周襄王的王位确定之后才正式举行丧礼。
晋国的里克率领军队,梁由靡驾驭战车,虢射担任车右,在采桑打败了狄人。梁由靡说:“狄人不因为逃跑感到羞耻。如果追击,必能获胜!”里克说:“让他们有所畏惧就行了,不要因为追击招来更多的狄人。”虢射说:“一年以后,狄人必然再来,这次不去追击,就是向他们示弱了。”
【原文】
夏,狄伐晋,报采桑之役也。复期月。
秋,禘而致哀姜焉,非礼也。凡夫人不薨于寝[1],不殡于庙,不赴于同[2],不祔于姑,则弗致也。
冬,王人来告丧。难故也,是以缓。
【注释】
[1]寝:夫人有正寝,也有小寝,此寝当为夫人之正寝;就诸侯言之,则是诸侯的小寝。
[2]同:同盟之国。凡君与夫人去世,必赴告同盟之国。
【译文】
夏季,狄人攻打晋国,这是为了报复采桑之役的失败。此事正好应验了虢射所说的不出一年的预言。
秋季,鲁国在宗庙举行禘祭,把哀姜的神主放入太庙,这是不合乎礼制的。因为,凡是夫人,不是在正房死的,不在祖庙中停柩,不向同盟国发讣告,不陪祀祖姑,就不能把她的神主安放在太庙里。
冬季,周天子的使者前来报告周惠王的丧事。因为发生祸难,因此讣告迟了。
【原文】
宋公疾,大子兹父[1]固请曰:“目夷[2]长且仁,君其立之。”公命子鱼。子鱼辞曰:“能以国让,仁孰大焉?臣不及也,且又不顺[3]。”遂走而退。
【注释】
[1]兹父:即后来的襄公。
[2]目夷:字子鱼,是兹父的庶兄。
[3]不顺:舍嫡而立庶,不符合礼制。
【译文】
宋桓公患了重病,太子兹父一再向桓公请求:“目夷年长而且仁爱,君王应该立他为国君。”宋桓公就立目夷为君。子鱼推辞说:“能够把国家推让给别人,世上还有比这更大的仁爱吗?我才能不及他,而且又不符合立君的礼制。”于是就退了出来。
九年经
【原文】
九年春,王三月丁丑,宋公御说卒。
夏,公会宰周公[1]、齐侯、宋子[2]、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于葵丘。
秋七月乙酉,伯姬卒。
九月戊辰,诸侯盟于葵丘。
甲子,晋侯佹诸卒。
冬,晋里奚克杀其君之子奚齐。
【注释】
[1]宰周公:即宰孔,周是食邑,为周王室太宰,所以称宰周公。
[2]宋子:宋襄公。因为在丧期,所以称“子”,不称“公”。
【译文】
九年春季,周亡历三月丁丑日,宋公御说去世。
夏季,僖公在葵丘会见宰周公、齐侯、宋子、卫侯、郑伯、许男、曹伯。
秋季七月乙酉日,伯姬去世。
九月戊辰日,诸侯在葵丘结盟。
甲子日,晋侯佹诸死。
冬季,晋国的里克杀了他的国君的儿子奚齐。
九年传
【原文】
九年春,宋桓公卒。未葬而襄公会诸侯,故曰子。凡在丧,王曰小童,公侯曰子。
夏,会于葵丘。寻盟,且修好,礼也。
【译文】
九年春季,宋桓公去世。还没有安葬,宋襄公就会见诸侯,所以《春秋》称他为“子”。凡是在葬事期间,周王称为“小童”,宋诸侯称为“子”。
夏季,诸侯在葵丘会见。重立以往的盟约,同时也是为了重建新的友好关系,这是合于礼制的。
【原文】
王使宰孔赐齐侯胙,曰:“天子有事[1]于文、武[2],使孔赐伯舅[3]胙。”齐侯将下拜。孔曰:“且有后命。天子使孔曰:‘以伯舅耋[4]老,加劳,赐一级,无下拜。’”对曰:“天威不违颜咫尺[5],小白余敢贪[6]天子之命无下拜!恐陨越[7]于下,以遗天子羞。敢不下拜!”下拜,登受。
秋,齐侯盟诸侯于葵丘,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
【注释】
[1]有事:有祭祀之事。
[2]文、武:文王、武王。
[3]伯舅:天子对异性诸侯的尊称。
[4]耋:七十岁。
[5]咫尺:形容距离很近。咫,八寸。
[6]贪:受,妄自,有不该受而受之意。
[7]陨越:颠倒,坠落。这里指有违礼法。
【译文】
周襄王派宰孔赐给齐桓公祭肉,说:“天子祭祀文王、武王,派遣我赐给伯舅祭肉。”齐桓公准备下阶拜谢,宰孔说:“还有一道命令。天子派我说:‘因为伯舅年事已高,加上功劳,另赐一级,无需下阶拜谢。’”齐桓公回答说:“天子的威严就在面前,小白我岂敢接受天子的命令而不下阶拜谢!不下拜我恐怕栽跟头,给天子带来羞辱。岂敢不下阶拜谢!”于是齐桓公走下台阶拜谢,登上台阶接受祭肉。
秋季,齐桓公在葵丘和诸侯会盟,说:“凡是我们一起缔结盟约的人,既然已经盟誓,就需要彼此友好相处。”
【原文】
宰孔先归,遇晋侯,曰:“可无会也。齐侯不务德而勤远略[1],故北伐山戎,南伐楚,西为此会也。东略之不知,西则否矣。其在乱乎[2]!君务靖乱,无勤于行!”晋侯乃还。
九月,晋献公卒。里克、郑欲纳文公,故以三公子[3]之徒作乱。
【注释】
[1]勤远略:勤于向远方征伐。即下文之北伐、南伐。略,征伐。
[2]其在乱乎:此句有省略,意为晋国应该担心发生内乱。
[3]三公子:指申生、重耳、夷吾。
【译文】
周王的宰孔先回国,途中遇见晋献公,说:“可以不参加会盟了。齐侯不重德义而忙于对外远征,所以在北边攻打山戎,在南边攻打楚国,在西边就举行了这次盟会。往东边要做些什么还不知道,攻打西边是不可能的。晋国也许会有祸难吧!做君王应当安定内乱,不必忙着前去!”晋献公听了这话就回国了。
九月,晋献公死了。里克、郑想立文公为国君,所以就发动申生、重耳、夷吾三位公子的党羽作乱。
【原文】
初,献公使荀息傅奚齐。公疾,召之,曰:“以是藐诸孤[1],辱在[2]大夫,其若之何?”稽首而对曰:“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其济,君之灵也;不济,则以死继之。”公曰:“何谓忠贞?”对曰:“公家之利,知无不为,忠也;送往事居,耦俱无猜,贞也。”及里克将杀奚齐,先告荀息曰:“三怨[3]将作,秦、晋辅之,子将何如?”荀息曰:“将死之。”里克曰:“无益也。”荀叔[4]曰:“吾与先君言矣,不可以贰[5]。能欲复言[6]而爱身乎?虽无益也,将焉辟之?且人之欲善,谁不如我?我欲无贰,而能谓人已乎?”
【注释】
[1]藐诸孤:弱小的孤儿。
[2]辱在:托付。
[3]三怨:指三公子之徒。
[4]荀叔:即荀息。
[5]贰:苟且。
[6]复言:实践诺言。
【译文】
当初,晋献公派荀息辅助奚齐。献公病中召见荀息,说:“把这个弱小的孤儿托付给您,您打算怎么办?”荀息叩头说:“下臣愿意尽心尽力,忠贞不贰进行辅助。若事情成功,那是君王在天之灵的保佑;如果不成功,臣将以一死效命。”献公说:“什么叫忠贞?”荀息回答说:“有利于国家的事,知道了没有不做的,这就是忠;送葬去世的,侍奉活着的,互不猜疑,就是贞。”等到里克准备杀掉奚齐,事先告诉荀息说:“三位公子的党羽将要作乱,秦国和晋国都支持他们,您打算怎么办?”荀息说:“打算死。”里克说:“死也没有用。”荀息说:“我对先君说过了,不能苟且。难道既想要兑现诺言而又爱惜身躯吗?虽然说死也没有用,又能躲避到哪里去呢?况且人们要想做好事,谁不像我一样?我不想苟且违背诺言,难道能阻止别人不去做好事吗?”
【原文】
冬,十月,里克杀奚齐于次[1]。书曰“杀其君之子”,未葬也。荀息将死之,人曰:“不如立卓子而辅之。”荀息立公子卓以葬。十一月,里克杀公子卓于朝。荀息死之。君子曰:“《诗》所谓‘白圭之玷[2],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荀息有焉。”
齐侯以诸侯之师伐晋,及高梁[3]而还,讨晋乱也。令不及鲁,故不书。
【注释】
[1]次:丧次,即守丧的草庐。
[2]玷:玉的瑕疵。
[3]高梁:晋地。在今山西省临汾市东北。
【译文】
冬季十月,里克在居丧的房子里杀死了奚齐。《春秋》记载说“里克杀死他君主的儿子”,称奚齐为“君之子”,这是因为献公还没有安葬。荀息准备自杀,有人说:“不如立公子卓为国君而辅佐他。”荀息于是拥立公子卓,安葬了献公。十一月,里克又在朝廷上杀死公子卓。荀息就自杀了。君子说:“《诗经》中说的‘白玉圭上的斑点,还可以磨掉呀;这语言上的污点,就不可以磨掉呀’,荀息就是这样的情况。”
齐侯带领诸侯的军队进攻晋国,到达高梁就回国了,这是为了讨伐晋国发生的内乱。出兵的命令没有到达鲁国,所以《春秋》没有记载。
【原文】
晋郤芮使夷吾重赂秦以求入,曰:“人实有国,我何爱焉?入而能民[1],土于何有[2]?”从之。齐隰朋帅师会秦师,纳晋惠公。秦伯谓郤芮曰:“公子谁恃?”对曰:“臣闻亡人无党,有党必有仇。夷吾弱[3]不好弄,能斗不过,长亦不改,不识其他。”
公谓公孙枝[4]曰:“夷吾其定乎?”对曰:“臣闻之,唯则[5]定国。《诗》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文王之谓也。又曰:‘不僭不贼,鲜不为则。’无好无恶,不忌不克之谓也。今其言多忌克,难哉!”公曰:“忌则多怨,又焉能克?是吾利也。”
【注释】
[1]能民:得民。
[2]土于何有:“何有于土”的倒装,意思是对于国君来说,土地不足为惜,得民心更重要。
[3]弱:小,幼。
[4]公孙枝:秦大夫,字子桑。
[5]唯则:行为符合法则。
【译文】
晋大夫郤芮劝公子夷吾给秦国馈送厚礼,以此请求秦国帮助他平安返回晋国,他说:“别人占有了国家,我们还有什么值得怜惜的?如果能回国得到百姓,土地还怕没有吗?”夷吾听从了他的话。齐国的隰朋率领军队会合秦军,送夷吾回国即位。秦穆公对郤芮说:“公子依靠谁?”郤芮回答说:“臣听说逃亡在外的人没有党羽,有党羽必定就有仇敌。夷吾小时候不喜欢玩耍,能够与人争斗但不过分,他的这种个性长大了也没有改变,其他情况我就一无所知了。”
秦穆公对公孙枝说:“夷吾能够安定晋国吗?”公孙枝回答说:“臣听说,只有行为合乎法则,才能安定国家。《诗》说:‘无知无识,顺应上天的规律。’这说的就是文王啊。又说:‘不弄假,不伤害,很少有不为人所学习的。’没有偏好,也没有怨恨,既不猜忌,也不好胜。如今夷吾的话里边既猜忌而又好胜,如果要他安定晋国,或许很难吧!”穆公说:“猜忌就多怨恨,又怎么能够取胜?这对我们秦国是有利的。”
【原文】
宋襄公即位,以公子目夷为仁,使为左师以听政,于是宋治。故鱼氏[1]世为左师。
【注释】
[1]鱼氏:目夷字子鱼,其后人以鱼为氏。
【译文】
宋襄公做了君主,认为公子目夷仁爱,让他做左师掌管政事,从而使宋国大治。所以目夷的后人鱼氏世世代代继承左师的官职。
十年经
【原文】
十年春,王正月,公如齐。
狄灭温,温子奔卫。
晋里克弑其君卓及其大夫荀息。
夏,齐侯、许男伐北戎[1]。
晋杀其大夫里克。
秋七月。
冬,大雨雪。
【注释】
[1]北戎:山戎。
【译文】
十年春季,周历正月,僖公到齐国去。
狄人灭亡了温国,温子逃亡到卫国。
晋国的里克杀了他的君主卓以及大夫荀息。
夏季,齐侯、许男攻打北戎。
晋国杀了大夫里克。
秋季七月。
冬季,下很大的雪。
十年传
【原文】
十年春,狄灭温,苏子[1]无信也。苏子叛王即狄,又不能于狄;狄人伐之,王不救,故灭。苏子奔卫。
夏四月,周公忌父[2]、王子党[3]会齐隰朋立晋侯。晋侯杀里克以说[4]。将杀里克,公使谓之曰:“微[5]子,则不及此。虽然,子弑二君与一大夫,为子君者,不亦难乎?”对曰:“不有废也,君何以兴?欲加之罪,其无辞乎?臣闻命矣。”伏剑[6]而死。于是郑聘于秦,且谢缓赂,故不及。
【注释】
[1]苏子:温国国君,以苏为氏。
[2]周公忌父:即孔宰,周王室的卿士。
[3]王子党:周大夫。
[4]以说:以不篡自解,示讨伐罪恶之意。
[5]微:无。
[6]伏剑:用剑自杀。
【译文】
十年春季,狄人灭亡了温国,这是由于温国国君苏子不讲信义。苏子背叛周天子而靠拢狄人,又不能跟狄人和平相处;狄人攻伐它,周天子不去救援,所以灭亡。苏子逃往卫国。
夏季四月,周公忌父、王子党会合齐大夫隰朋拥立晋惠公为国君。惠公要杀掉里克表示讨好。将要杀里克之前,惠公派人对里克说:“若没有您,我就不能做国君。虽然是这样,可您杀掉了两个国君和一个大夫,做您的国君,岂不是太难了吗?”里克说:“没有奚齐、卓子的被废,君王怎么能得志?想给别人加上罪名,还怕没有话说吗?下臣明白了。”于是拔剑自杀。当时郑正在秦国聘问,这是为了推迟所赠重礼而前往致歉,所以没有遇上这次杀身之祸。
【原文】
晋侯改葬共大子[1]。
秋,狐突适下国[2],遇大子。大子使登,仆[3],而告之曰:“夷吾无礼[4],余得请于帝矣,将以晋畀[5]秦;秦将祀余。”对曰:“臣闻之:‘神不歆[6]非类,民不祀非族。’君祀无乃殄乎?且民何罪?失刑、乏祀,君其图之!”君曰:“诺!吾将复请。七日,新城西偏,将有巫者而见我焉。”许之,遂不见。及期而往,告之曰:“帝许我罚有罪矣,敝[7]于韩。”
【注释】
[1]共大子:即太子申生。
[2]下国:指曲沃新城。
[3]仆:登上太子的车,并为他驾车。
[4]无礼:指夷吾烝于献公次妃贾君。
[5]畀:付。
[6]歆:享神之食物,鬼神实不能食,所以只吸其气,称为歆。
[7]敝:败。
【译文】
晋惠公改葬太子申生。
秋季,狐突到曲沃去,在那里遇见了太子申生。太子让他登车,并且告诉他说:“夷吾无礼,我已经特意请求了上帝,正想把晋国给予秦国;秦国准备祭祀我。”狐突回答说:“臣听说:‘神灵不享用别族人的祭祀,百姓也不祭祀别族的神鬼。’您的祭祀恐怕会断绝吧?而且百姓又有什么罪呢?滥用刑罚,断绝祭祀,希望您考虑一下。”太子申生说:“好!我准备重新要求。七天以后,新城的西边将有一个巫人说出我的意见。”狐突答应了下来,突然间申生就不见了。到了约定的那天前去,巫人告诉他说:“上帝允许我惩罚有罪的人,他将在韩地大败。”
【原文】
郑之如秦也,言于秦伯曰:“吕甥[1]、郤称[2]、冀芮[3]实为不从。若重问[4]以召之,臣出晋君,君纳重耳,蔑[5]不济矣。”
冬,秦伯使泠至[6]报、问,且召三子。郤芮曰:“币重而言甘,诱我也。”遂杀郑、祁举及七舆大夫[7]:左行共华、右行贾华、叔坚、骓颛、累虎、特宫、山祁,皆里、之党也。豹[8]奔秦,言于秦伯曰:“晋侯背大主[9]而忌小怨[10],民弗与也。伐之,必出。”公曰:“失众,焉能杀?违祸,谁能出君?”
【注释】
[1]吕甥:亦称瑕甥、瑕吕饴甥,或称阴饴甥,瑕、吕、阴都是他的采邑;名为饴;甥,或因其是晋侯的外甥。
[2]郤称:郤芮同族,晋大夫。
[3]冀芮:即郤芮,冀是其食邑。
[4]重问:下重聘。问,聘问的礼物。
[5]蔑:无。
[6]泠至:秦大夫。
[7]七舆大夫:沈钦韩补注认为是下军之舆师七人,即左行共华等七人;惠栋补注则认为当作五舆大夫,为官名,于共华等七人无关。沈说可商。
[8]豹:郑之子。
[9]大主:指秦。
[10]小怨:指里克、郑等人。
【译文】
郑到了秦国的时候,对秦穆公说:“吕甥、郤称、冀芮是不同意给秦国土地的。若以厚礼相赠而后召请他们前来,下臣赶走晋君,君王让重耳回国即位,肯定会成功的。”
桐叶封虞
相传周成王年少时做游戏,把桐叶剪成玉圭形递给其弟叔虞,说要封他为诸侯,周公认为君无戏言,就把唐国封给叔虞,即后来的晋国。晋献公末年发生骊姬之乱,太子申生惨死,诸公子离散,直到晋文公即位,晋国才重新步入强国之列。
冬季,秦穆公派泠至去晋国回聘,给吕甥等人赠送财礼,并且召请他们三人。郤芮说:“财礼重而说话动听,其目的是引诱我们。”于是就杀掉了郑、祁举和七个舆大夫:左行共华、右行贾华、叔坚、骓歂、累虎、特宫、山祁,都是里克、郑的党羽。郑的儿子豹逃到秦国,对秦穆公说:“晋侯背叛大主而记恨小怨,百姓不拥戴他。如果讨伐,一定会赶走他。”穆公说:“如果夷吾丧失了百姓,又怎能杀掉里克等大臣?晋国的百姓都要逃难,由谁来放逐国君?”
十一年经
【原文】
十有一年春,晋杀其大夫郑父[1]。
夏,公及夫人姜氏[2]会齐侯于阳穀。
秋,八月,大雩。
冬,楚人伐黄。
【注释】
[1]郑父:即郑,父为对男子的尊称。
[2]姜氏:声姜。
【译文】
十一年春季,晋国杀大夫郑父。
夏季,僖公与夫人姜氏在阳穀会见齐侯。
秋季八月,举行盛大的雩祭。
冬季,楚国人攻打黄国。
十一年传
【原文】
十一年春,晋侯使以郑之乱来告。
天王[1]使召武公、内史过赐晋侯命[2]。受玉惰。过归告王曰:“晋侯其无后乎?王赐之命,而惰于受瑞,先自弃也已,其何继之有?礼,国之干也;敬,礼之舆也。不敬则礼不行,礼不行则上下昏,何以长世?”
夏,扬、拒、泉、皋、伊、雒之戎[3],同伐京师,入王城,焚东门,王子带召之也。秦、晋、伐戎以救周。秋,晋侯平戎于王。
黄人不归楚贡。冬,楚人伐黄。
【注释】
[1]天王:指周襄王。
[2]赐晋侯命:诸侯即位,天子赐爵命,是一种荣耀。
[3]扬、拒、泉、皋、伊、雒之戎:都是距离周都城洛阳不远的戎人。
【译文】
十一年春季,晋惠公的使者来我国通知郑之乱。
周天子派召武公、内史过赏赐给晋侯命圭。晋侯接受瑞玉时,行礼却很怠慢。内史过回去后,向周天子报告说:“晋侯可能会断绝后嗣吧?天子赐给他命圭,他在接受瑞玉时却轻慢不敬,这就是先自暴自弃了,他将不会有什么继承人?礼,是国家的躯体;敬,是载礼的车子。不恭敬,礼就不能实行,礼不能实行,上下伦理秩序就会乱,如此又怎能使子孙绵延不绝呢?”
夏季,扬、拒、泉、皋、伊、雒等地的戎人共同攻打周王的京城,焚烧了东门,这是王子带招引来的。秦、晋两国出兵攻打戎人,救援周朝。秋季,晋侯出面调停,让戎人跟周天子议和。
黄国人不向楚国进献贡品。冬季,楚人攻打黄国。
十二年经
【原文】
十有二年春,王三月庚午,日有食之。
夏,楚人灭黄。
秋七月。
冬十有二月丁丑,陈侯杵臼卒。
【译文】
十二年春季,周历三月庚午日,发生日食。
夏,楚国人灭亡黄国。
秋七月。
冬季十二月丁丑日,陈侯杵臼去世。
十二年传
【原文】
十二年,春,诸侯城卫楚丘之郛[1],惧狄难也。
黄人恃诸侯之睦于齐也,不共楚职,曰:“自郢[2]及我九百里,焉能害我?”夏,楚灭黄。
王以戎难故,讨王子带。秋,王子带奔齐。
冬,齐侯使管夷吾平戎于王,使隰朋平戎于晋。
【注释】
[1]郛:即郭,外城。
[2]郢:楚都,今湖北省江陵县。
【译文】
十二年春季,诸侯修筑卫国楚丘城的外城,这是因为防备狄人的侵犯。
黄国依靠诸侯和齐国的亲善关系,不向楚国进贡,说:“从楚国郢都到我国有九百里之远,楚国又怎么能危害我国?”夏季,楚国灭掉黄国。
周襄王由于戎人侵犯王城的原因,发兵讨伐招引戎人的王子带。秋季,王子带逃到齐国。
冬季,齐侯派管仲让戎人同周天子讲和,派隰朋让戎人同晋国讲和。
【原文】
王以上卿之礼飨管仲。管仲辞曰:“臣,贱有司[1]也。有天子之二守国、高[2]在,若节春秋[3],来承王命,何以礼焉?陪臣[4]敢辞。”王曰:“舅氏[5],余嘉乃勋,应乃懿德,谓督[6]不忘。往践乃职,无逆朕命。”管仲受下卿之礼而还。
君子曰:“管氏之世祀也宜哉!让不忘其上[7]。《诗》曰:‘恺悌[8]君子,神所劳[9]矣。’”
【注释】
[1]贱有司:谦词,自称官职低下。
[2]国、高:指国子、高子,齐国卿士。大国立三卿,其中二卿由天子任命。
[3]节春秋:指春秋两季朝聘之节。
[4]陪臣:凡诸侯之臣对天子自称陪臣。
[5]舅氏:指齐桓公。天子称异姓诸侯为伯舅。
[6]督:借为笃,深厚。
[7]其上:其上卿,指国子、高子。
[8]恺悌:乐易,平易近人。
[9]劳:劳来,佑助。
【译文】
周襄王按上卿的礼节宴请管仲。管仲推辞说:“臣是低贱的官员。齐国还有天子所任命的国氏、高氏在那里,如果他们在春秋两季朝聘之节来接受天子的命令,又用什么礼来款待他们呢?陪臣谨请辞谢。”天子说:“舅父,我赞佩你的功勋,嘉美你的美德,可以说是深厚真诚不能忘怀的。去执行你的职务吧,请勿违背我的命令。”管仲最终还是只接受了下卿的礼节而返回齐国。
君子说:“管氏历代受到祭祀是多么合适啊!他谦让而没有忘记爵位比他高的上卿。《诗》说:‘和悦平易的君子,是天神所要福佑的。’”
十三年经
【原文】
十有三年春,狄侵卫。
夏四月,葬陈宣公。
公会齐侯、宋公、陈侯、郑伯、许男、曹伯于咸[1]。
秋九月,大雩。
冬,公子友如齐。
【注释】
[1]咸:卫地,在今河南省濮阳市。
【译文】
十三年春季,狄人侵袭卫国。
夏季四月,安葬陈宣公。
僖公在咸会见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
秋季九月,举行盛大的雩祭。
冬季,公子友到齐国去。
十三年传
【原文】
十三年春,齐侯使仲孙湫聘于周,且言王子带。事[1]毕,不与王言。归复命曰:“未可。王怒未怠[2],其十年乎!不十年,王弗召也。”
【注释】
[1]事:指聘问之事。
[2]怠:缓。
【译文】
十三年春季,齐桓公派仲孙湫到成周聘问,同时商量要周天子召回王子带的事情。聘问结束后,仲孙湫没有向周天子说起王子带。回国后,向齐侯报告说:“现在还不行。天子的怒气失去,或许要等十年吧!不到十年,天子是不会召他回去的。”
【原文】
夏,会于咸,淮夷[1]病杞故,且谋王室也。
秋,为戎难故,诸侯戍周。齐仲孙湫致[2]之。
【注释】
[1]淮夷:或为族名,或为国名。顾栋高认为当在今江苏省淮安市与涟水县之间。王应麟认为淮夷之地不一,徐州有之,则在淮北,扬州有之,则在淮南,不止一种。
[2]致:带领戍卫士兵前往。
【译文】
夏季,诸侯在咸地会见,这是因为淮夷使杞国受到威胁的缘故,同时也是为了商量如何捍卫王室。
秋季,由于戎人导致的祸难,诸侯派兵戍守王城。齐国的仲孙湫奉命带去了援军。
【原文】
冬,晋荐饥[1],使乞籴于秦。秦伯谓子桑[2]:“与诸乎?”对曰:“重施而报,君将何求?重施而不报,其民必携。携而讨焉,无众,必败。”谓百里:“与诸乎?”对曰:“天灾流行,国家代有。救灾恤邻,道也。行道有福。”
郑之子豹在秦,请伐晋。秦伯曰:“其君是恶,其民何罪?”秦于是乎输粟于晋,自雍[3]及绛[4]相继,命之曰“泛舟之役”。
【注释】
[1]荐饥:连年失收。荐,谷不熟为饥,仍饥为荐。
[2]子桑:即公孙枝。
[3]雍:秦国都城,在今陕西省凤翔县。
[4]绛:晋国都城,在今山西省翼城县东南。
【译文】
冬季,晋国发生严重饥荒,派人到秦国请求购买粮食。秦穆公对大夫子桑说:“给他们提供吗?”子桑回答说:“再一次施给恩惠而得到晋国的报答,那君王还有什么要求呢?再一次施给恩惠而得不到晋国的厚报,他们的百姓必然人心离散。人心离散了再去征伐他们,没有民众的支持,就必然失败。”秦穆公对大夫百里说:“给他们吗?”百里回答说:“自然灾害的发生,各国总会交替出现的。救援灾荒,体恤邻国,这是合乎道义的。按道义办事必有会得到福禄。”
郑的儿子豹正在秦国,他请求乘机攻打晋国。秦穆公说:“憎恶晋国的君主是很自然的,但晋国的百姓又有什么罪呢?”秦国于是把粮食运送到晋国,从秦都雍到晋都绛,一路上运粮的船队络绎不绝,人们把这次运粮称为“泛舟之役”。
十四年经
【原文】
十有四年春,诸侯城缘陵[1]。
夏六月,季姬[2]及鄫子遇于防[3]。使鄫子来朝。
秋八月辛卯,沙鹿[4]崩。
狄侵郑。
冬,蔡侯肸卒。
【注释】
[1]缘陵:杞邑,在今山东省昌乐县东南。
[2]季姬:僖公之女。
[3]防:鲁地,在今山东省曲阜市东。
[4]沙鹿:杜预认为“沙鹿”是山名,在今河北省大名县东。
【译文】
十四年春,诸侯在缘陵修筑城墙。
夏季六月,季姬和鄙子在防相遇。季姬使鄯子前来朝见。
秋季辛卯日,沙鹿山崩塌。
狄人侵袭郑国。
冬季,蔡侯肸死。
十四年传
【原文】
十四年春,诸侯城缘陵,而迁杞焉。不书其人,有阙[1]也。
鄫季姬来宁,公怒,止之,以鄫子之不朝也。夏,遇于防,而使来朝。
秋八月辛卯,沙鹿崩。晋卜偃曰:“期年将有大咎,几亡国。”
【注释】
[1]阙:杜预认为“阙”是器用不足,毛奇龄认为“阙”指阙文。这里采用后一种说法。
【译文】
十四年春季,诸侯在齐地缘陵筑城并把杞都迁往那里。《春秋》未记载筑城的人,是由于文字有缺漏。
鄫季姬回鲁国娘家,僖公很生气,留住她不让回去,是因为鄫子不来朝见的缘故。夏季,季姬和鄫子在鲁国的防地见面,她要求鄫子来鲁国朝见。
秋季八月辛卯日那天,沙鹿山崩塌。晋国的卜人偃说:“一年内将会有大灾难,几乎要使国家灭亡。”
【原文】
冬,秦饥,使乞籴于晋,晋人弗与。庆郑[1]曰:“背施无亲,幸灾不仁,贪爱不祥,怒邻不义。四德皆失,何以守国?”虢射曰:“皮之不存,毛将安傅?”庆郑曰:“弃信背邻,患孰恤之?无信患作,失援必毙,是则然矣。”虢射曰:“无损于怨,而厚于寇,不如勿与。”庆郑曰:“背施幸灾,民所弃也。近犹仇之,况怨敌乎?”弗听。退曰:“君其悔是哉!”
【注释】
[1]庆郑:晋大夫。
【译文】
冬季,秦国发生饥荒,派人到晋国请求购买粮食,晋国不答应其请求。庆郑说:“背弃恩惠就不是亲善的行为,幸灾乐祸就是不仁,舍不得财物救济别人就是不祥,使邻邦愤怒就是不义。这四种道德都丧失了,凭借什么东西来维护国家的生存呢?”虢射说:“皮如果已经不存在了,毛又依附在哪里?”庆邦说:“丢掉信用,背弃邻国,一旦发生了患难,谁来救助我们?没有信用,患难就会发生;丧失救援,国家必然灭亡。这就是事理的必然结果。”虢射说:“即使给他们粮食,秦国对我们的怨恨也不会有所减少,却反而加强了敌人的实力,不如不给他们粮食。”庆郑说:“背弃人家施舍的恩惠,幸灾乐祸,是百姓所唾弃的。就是亲近的人尚且会为此成仇,更何况是有仇的敌人呢?”惠公不听。庆郑退出去,说:“君王早晚有一天会懊悔这件事!”
十五年经
【原文】
十有五年春,王正月,公如齐。
楚人伐徐。
三月,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候、郑伯、许男、曹伯盟于牡丘[1],遂次于匡[2]。公孙敖[3]帅师及诸侯之大夫救徐。
夏五月,日有食之。
秋七月,齐师、曹师伐厉[4]。八月,螽 [5]。
九月,公至自会。
季姬归于鄫。
己卯晦,震[6]夷伯[7]之庙。
冬,宋人伐曹。楚人败徐于娄林。
十有一月壬戌,晋侯及秦伯战于韩[8],获晋侯。
【注释】
[1]牡丘:在今山东省聊城市东北。
[2]匡:杜预认为匡是卫地,在今河南省长垣县西南;江永考证认为长垣之匡距徐国很远,今河南省睢县西南有匡城,属宋国,距泗水稍近,次师或当在此。
[3]公孙敖:庆父之子孟穆伯。
[4]厉:国名。王夫之认为在今河南省鹿邑县。
[5]螽:蝗虫。
[6]震:雷电震击。
[7]夷伯:据传,当是展氏之祖。
[8]韩:方舆纪要认为今山西省芮城县有韩亭,即秦、晋交战之处。
【译文】
十五年春季,周历正月,僖公到齐国去。
楚国人攻打徐国。
三月,僖公会同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在牡丘结盟,接着驻扎在匡。公孙敖率领军队以及诸侯的大夫救援徐国。
夏季五月,发生日食。
秋季七月,齐国、曹国军队讨伐厉国。八月,发生虫灾。
九月,僖公会盟回来。
季姬回到鄯国。
己卯晦日,雷击夷伯的庙宇。
冬季,宋国人攻打曹国。楚国人在娄林大败徐国。
十一月壬戌日,晋侯同秦伯在韩作战,秦伯俘虏了晋侯。
十五年传
【原文】
十五年春,楚人伐徐,徐即诸夏[1]故也。三月,盟于牡丘,寻蔡丘之盟,且救徐也。孟穆伯帅师及诸侯之师救徐,诸侯次于匡以待之。
夏,五月,日有食之。不书朔与日,官失之也。
【注释】
[1]诸夏:中原地区诸侯。
【译文】
十五年春季,楚国出兵攻打徐国,是由于徐国亲近中原各国的缘故。三月,诸侯在牡丘结盟,重立葵丘的盟约,同时也是为了援救徐国。大夫孟穆伯率军和诸侯的军队救援徐国,诸侯住在匡地等候他。
夏季五月,出现日食。《春秋》未记载朔日和日期,这是史官的疏漏。
【原文】
秋,伐厉,以救徐也。
晋侯之入也,秦穆姬属贾君[1]焉,且曰:“尽纳群公子。”晋侯烝于贾君,又不纳群公子,是以穆姬怨之。晋侯许赂中大夫[2],既而皆背之。赂秦伯以河外列城五,东尽虢略[3],南及华山[4],内[5]及解梁城,既而不与。晋饥,秦输之粟;秦饥,晋闭之籴,故秦伯伐晋。
【注释】
[1]贾君:太子申生的夫人。
[2]中大夫:指晋国里克、郑等帮助他回国的人。
[3]虢略:在今河南省灵宝县。
[4]华山:在陕西省华阴市,当时为秦、晋交界处。
[5]内:指河内地区。
【译文】
秋季,齐国和曹国的军队攻打厉国,目的是以此救援徐国。
晋惠公回国继承君位的时候,秦穆公夫人把太子申生之妃贾君嘱托给他,并且说:“把公子们都接回晋国。”结果晋侯和贾君通奸,而且不接各位公子回国,因此穆姬怨恨晋侯。晋侯曾经答应给中大夫馈送财礼,后来自食其言。答应送给秦穆公黄河西南和南面的五座城,东边到原来虢国的边境,南边到华山,还有黄河之内的解梁城,事情过后都没给。晋国发生饥荒,秦国送粮食给它;秦国发生饥荒,晋国却拒绝让它购买粮食,因此秦伯出兵攻打晋国。
【原文】
卜徒父[1]筮之,吉。涉河,侯车败。诘之。对曰:“乃大吉也,三败必获晋君。其卦遇蛊ぼ,曰:‘千乘[2]三去[3],三去之余,获其雄狐。’夫狐蛊,必其君也。蛊之贞,风也;其悔,山也。岁云[4]秋矣,我落其实而取其材,所以克也。实落材亡,不败何待?”
【注释】
[1]卜徒父:秦之卜人。
[2]千乘:诸侯。
[3]去:遮挡。
[4]云:句中助词,无义。
【译文】
秦伯的卜人徒父用筮草占卜:“非常吉利!渡过黄河,晋侯的战车败北。”秦伯进一步诘问为什么吉利,卜徒父回答说:“这是大吉大利的卦,连败他们三次之后,肯定俘获晋君。这一卦遇到蛊ぼ,兆辞说:‘三次驱逐一千辆兵车,三次驱逐之后,活捉了那只雄狐。’雄狐一定是指他们的国君。蛊的内卦是风,外卦是山。如今已经是秋季,我们的风吹过他们的山上,吹落他们的果实,取得他们的木材,所以我们一定能够战胜。果实吹落,木材丢失,不失败还等待什么?”
【原文】
三败,及韩。晋侯谓庆郑曰:“寇深矣,若之何?”对曰:“君实深之,可若何?”公曰:“不孙[1]。”卜右[2],庆郑吉。弗使。步扬[3]御戎,家仆徒[4]为右。乘小驷[5],郑入也。庆郑曰:“古者大事[6],必乘其产。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安其教训而服习[7]其道,唯所纳之,无不如志。今乘异产以从戎事,及惧而变,将与人易。乱气[8]狡愤,阴血[9]周作,张脉偾兴,外强中干。进退不可,周旋不能,君必悔之。”弗听。
【注释】
[1]不孙:无礼。孙,通“逊”,恭顺。
[2]右:车右。
[3]步扬:晋大夫。歩是食邑。
[4]家仆徒:晋大夫。
[5]小驷:马名。
[6]大事:指战争。
[7]服习:反复训练,形成习惯。
[8]乱气:呼吸没有节奏。
[9]阴血:体内的血。
【译文】
晋国连败三次之后,撤退到韩原。晋惠公对庆郑说:“敌人已经深入了,应该怎么办?”庆郑回答说:“君王让他们深入进来,能够怎么办?”晋侯说:“你说话太放肆!”晋侯叫卜师占卜车右的人选,结果庆郑得吉卦。但是晋侯不用他。改让步扬驾御战车,家仆徒担任车步。驾车的小驷马,是先前郑国献纳的。庆郑说:“古代战争,一定用本国出产的马。出生在本乡本土,知道主人的心意,听从主人的调教,谙习这里的地形,随你怎样鞭策驱使,没有不如意的。现在君王用他国出产的马来打仗,一旦马由于恐惧而失去常态,就会不听指挥了。脾气烦躁不安,血液在全身奔流,血管张大突起,外表强壮而内部虚弱。进不能攻,退不能守,周旋奔驰也不行,那时君王肯定要后悔的。”晋侯不听。
【原文】
九月,晋侯逆[1]秦师,使韩简[2]视师[3]。复曰:“师少于我,斗士倍我。”公曰:“何故?”对曰:“出因其资,入用其宠。饥食其粟,三施而无报,是以来也。今又击之,我怠秦奋,倍犹未也。”公曰:“一夫不可狃[4],况国乎!”遂使请战,曰:“寡人不佞[5],能合其众而不能离也。君若不还,无所逃命。”秦伯使公孙枝对曰:“君之未入,寡人惧之;入而未定列[6],犹吾忧也。苟列定矣,敢不承命。”韩简退,曰:“吾幸而得囚。”
壬戌,战于韩原。晋戎马还泞[7]而止。公号庆郑,庆郑曰:“愎[8]谏,违卜,固败是求,又何逃焉?”遂去之。梁由靡御韩简,虢射为右,辂[9]秦伯,将止[10]之。郑以救公误之,遂失秦伯。秦获晋侯以归。晋大夫反首[11]拔舍[12]从之。秦伯使辞焉,曰:“二三子何其戚也?寡人之从君而西也,亦晋之妖梦[13]是践,岂敢以至[14]?”晋大夫三拜稽首,曰:“君履后土而戴皇天,皇天后土实闻君之言,群臣敢在下风[15]。”
【注释】
[1]逆:迎战。
[2]韩简:晋大夫。
[3]视师:侦察秦军军情。
[4]狃:轻慢,侮辱。
[5]不佞:不才,不聪明。
[6]定列:定位。君位安定。
[7]还泞:陷于泥泞中,盘旋不得出。还,盘旋。
[8]愎:不听从劝谏。
[9]辂:迎,迎战。
[10]止:获,俘虏。
[11]反首:披散头发。
[12]拔舍:拔起帐篷,即拔营。
[13]妖梦:指狐突遇申生事。
[14]以至:太过分。
[15]下风:在下风头,比喻卑下。
【译文】
九月,晋侯亲自出马迎战秦军,派韩简刺探军情。韩简回来说:“秦军兵力比我们少,能作战的人员却超过我们的一倍。”晋侯说:“什么原因?”韩简回答说:“君王亡命在外的时候,依靠秦国的帮助,回国是因为他的宠信。发生了饥荒吃他的粮食,三次施恩惠给我们,君王都未报答,因为这样秦国才来的。如今又出兵迎击秦军,所以我军自知理亏而懈怠,秦军出于愤慨而奋勇,斗志相差很大啊!”晋侯说:“即使匹夫还不能侮辱,更何况是一个国君呢?”于是派韩简向秦军约战,说:“寡人不才,能集合我的部下却不能随便让他们离开。君王若不回去,寡人就没有办法逃避君王的命令!”秦伯派公孙枝回答说:“晋君没有回到晋国的时候,我一直为此担心;回国而没有定位以前,还是我所忧虑的。如今君位已定,我怎敢不接受君主的作战命令!”韩简退下去,说:“我若能被秦军俘虏就算是幸运了。”
壬戌日,秦、晋两军在韩原交战。晋惠公的马陷入烂泥中挣扎不得出。晋侯向庆郑大声求救,庆郑说:“不听劝谏,违抗卜占,本来是自求失败,现在又为什么要逃跑呢?”于是便离开了。梁由靡驾御韩简的战车,虢射担任车右,迎击秦伯的战车,将要俘虏他。由于庆郑叫喊他们快去救援晋侯而耽误了良机,以致未能捉住秦伯。最后秦军俘虏了晋侯回国。晋国的大夫披头散发,拔掉军用帐篷,跟随晋侯。秦伯派人告诉说:“诸位为何这般忧愁啊!我陪伴晋君往西边去,也只是为了实现晋国的妖梦罢了,岂敢做过分吗?”晋国的大夫听了三拜叩头说:“君王脚踩后土,头顶皇天,皇天后土都听到了君主的话,下臣们就在下边听候吩咐。”
【原文】
穆姬闻晋侯将至,以大子、弘与女简、璧登台而履薪焉。使以免服[1]衰绖[2]逆,且告,曰:“上天降灾,使我两君匪以玉帛相见,而以兴戎。若晋君朝以入,则婢子夕以死;夕以入,则朝以死。唯君裁之。”乃舍诸灵台[3]。
【注释】
[1]免服:即絻服,丧服。
[2]衰绖:丧服。绖,麻布做的带子。
[3]灵台:秦宫名,在都城郊外。
【译文】
秦穆公夫人听说晋侯就要来到秦国,领着太子、次子弘和女儿简、壁登上高台,踩着铺好的柴草将要自焚。同时派遣使者穿着丧服去迎接秦伯,说:“上天降下灾祸,使得我国国君不是用礼物相见,而是大动干戈。如果晋国国君早晨进入,那么我就晚上自焚;如果晚上进入,那么我就早晨自焚。请君主仔细决定!”于是秦伯把晋侯安排居住在灵台。
【原文】
大夫请以入。公曰:“获晋侯,以厚[1]归也。既而丧归,焉用之?大夫其何有焉?且晋人戚忧[2]以重[3]我,天地以要我。不图晋忧,重其怒也;我食吾言[4],背天地也。重怒难任[5],背天不祥,必归晋君。”公子絷[6]曰:“不如杀之,无聚慝[7]焉。”子桑曰:“归之而质其大子,必得大成[8]。晋未可灭而杀其君,只以成恶。且史佚[9]有言曰:‘无始祸,无怙乱[10],无重怒。’重怒难任,陵人不祥。”乃许晋平。
【注释】
[1]厚:指丰厚的收获。
[2]戚忧:悲伤忧愁。这里指“反首拔舍”一事。
[3]重:使重视,打动。
[4]食吾言:古以不履行诺言为食言。
[5]任:承受,担当。
[6]公子絷:字子显,秦大夫。
[7]聚慝:聚集邪恶。慝,邪恶。
[8]大成:大有利的讲和。
[9]史佚:周史官。
[10]怙乱:乘乱牟利。
【译文】
秦国的大夫们请求把晋惠公押进国都。秦伯说:“俘获晋侯,原本是大获全胜回来的。既然一回来就要发生丧事,大夫又能得到什么呢?况且晋国人用忧愁来感动我,用天地威灵来约束我。若不考虑晋国的忧愁,这就会加重他们的愤怒;我如果自食其言,这就是违背天地。加重晋人的愤怒,难以承当;违背天地,必不吉祥,必须释放晋侯回国才行!”公子絷说:“不如杀了国君,免得留下后患。”子桑说:“放晋侯回去,把他的太子作为人质,必然会得到有利的言和条件。如今既然不能灭掉晋国,杀掉他们的国君,只会造成恶果。况且过去史佚曾说:‘不要制造祸端,不要趁乱打劫,不要激怒对方。’加重愤怒难以承当,欺凌别人会不吉利。”于是答应了晋国的求和。
【原文】
晋侯使郤乞[1]告瑕吕饴甥[2],且召之。子金教之言曰:“朝国人而以君命赏,且告之曰:‘孤虽归,辱社稷矣!其卜贰圉[3]也。’”众皆哭。晋于是乎作爰田。吕甥曰:“君亡之不恤,而群臣是忧,惠之至也。将若君何?”众曰:“何为而可?”对曰:“征缮[4]以辅孺子。诸侯闻之,丧君有君,群臣辑睦,甲兵益多,好我者劝,恶我者惧,庶有益乎!”众说。晋于是乎作州兵。
【注释】
[1]郤乞:晋大夫,当时跟随晋惠公在秦国。
[2]瑕吕饴甥:即吕饴甥。
[3]卜贰圉:卜日立子圉为君。贰,指太子。
[4]征缮:征收财赋、军赋谓征,修治谓缮。
【译文】
晋侯派郤乞告诉瑕吕饴甥,同时召他前来。瑕吕饴甥替郤乞出谋献策说:“把国都城内的人都召集到宫门前,用国君的名义赏赐他们,并且告诉他们说:‘虽然侥幸回来了,已经给国家带来了耻辱!还是择日立子圉为新君吧。”’郤乞照子金的主意去办了,大家都放声哭了起来。晋国就在这时改变田制。瑕吕饴甥说:“国君对自己在外并不感到担忧,反而为群臣担忧,这是最大的恩惠了。我们准备怎样报答国君?”大家说:“怎么做才好呢?”瑕吕饴甥回答说:“征收赋税,加强军备,辅佐新君。诸侯知道晋国失去了国君,又有新君继位,群臣和睦相处,装备武器更加多了,对我们亲善的就会帮助我们,厌恶我们的就会害怕我们,这或许会有好处吧!”大家感到欣慰,晋国就在这时创立了“州兵”制度。
【原文】
初,晋献公筮嫁伯姬于秦,遇归妹だ之睽へ。史苏[1]占之曰:“不吉。其繇曰:‘士刲[2]羊,亦无衁[3]也;女承筐,亦无贶[4]也。西邻责言,不可偿也。归妹之睽,犹无相[5]也。’震之离,亦离之震。为雷为火,为嬴败姬。车说[6]其輹,火焚其旗,不利行师,败于宗丘[7]。归妹睽孤,寇张之弧[8],侄其从姑[9],六年其逋,逃归其国,而弃其家[10],明年其死于高梁之虚。”
【注释】
[1]史苏:晋主卜筮之臣。
[2]刲:刺,杀。
[3]衁:血。
[4]贶:赐,与。
[5]无相:无助。
[6]说:同“脱”。
[7]宗丘:即韩原。
[8]寇张之弧:指敌人将要拉弓射我。
[9]侄其从姑:指后来子圉入秦为质。
[10]弃其家:指弃其妻,即娶怀赢。
【译文】
早年,晋献公为嫁大女儿给秦国而占筮,所筮结果为归妹卦だ变成睽卦へ。史苏推测说:“不吉利。卦辞说:‘男人宰羊没有血;女人拿筐无所得。西邻责备,不可补救。归妹变睽,无人相助。’震卦变成离卦,也就是离卦变成震卦。震是雷,离是火,胜者是赢,败者是姬。车子脱落车轴,大火烧掉军旗,不利于出兵作战,将在宗丘被打败。归妹嫁女,睽兆乖违主凶,敌人的木弓将要拉开,侄子随从姑母,六年之后,逃回自己的故国,舍弃他的家,明年死在高梁的废墟。”
【原文】
及惠公在秦,曰:“先君若从史苏之占,吾不及此夫!”韩简侍,曰:“龟,象也;筮,数也。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1],滋而后有数。先君之败德,及可数乎[2]?史苏是占,勿[3]从何益?《诗》曰:‘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僔沓[4]背憎[5],职[6]竞由人。’”
震夷伯之庙,罪之也。于是展氏有隐慝[7]焉。
冬,宋人伐曹,讨旧怨[8]也。
楚败徐于娄林,徐恃救也。
【注释】
[1]滋:滋生繁衍。
[2]及可数乎:“数可及乎”的倒装句,数,筮数。
[3]勿:句首助词,无义。
[4]僔沓:议论纷纷。
[5]背憎:背后互相憎恨。
[6]职:主,主要。
[7]隐慝:人所不知的罪恶。
[8]旧怨:指庄公十四年曹国与齐国、陈国攻打宋国。
【译文】
等到晋惠公被执留在秦国,说:“先君如果听从了史苏的占卜,我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境遇!”当时韩简随侍在侧,说:“龟甲表示的是形象,筮草表示的是数字。事物出现以后才有形象,有了形象才有生长繁衍,生长繁衍之后才有数字。先君的败德之行,难道可以数得完吗?史苏的占卜,就是听从了,又有什么好处?《诗》说:‘百姓的灾祸,不是从天上降下的。当面附和,背后互相仇恨,主要是由于人造成的。’”
雷击夷伯的庙宇,这是上天惩罚他的罪过。从这里可以看出展氏有别人不知道的罪恶。
冬季,宋人攻打曹国,这是为了报复以前结下的怨仇。
楚国在娄林打败徐国,这里因为徐国过分依赖别国救援的缘故。
【原文】
十月,晋阴饴甥会秦伯,盟于王城[1]。
秦伯曰:“晋国和乎?”对曰:“不和。小人耻失其君[2]而悼丧其亲[3],不惮征缮以立圉也,曰:‘必报仇,宁事戎狄。’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曰:‘必报德,有死无二。’以此不和。”秦伯曰:“国[4]谓君何?”对曰:“小人戚,谓之不免。君子恕,以为必归。小人曰:‘我毒秦,秦岂归君?’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归君。贰而执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刑莫威焉!服者怀德,贰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德为怨,秦不其然。’”秦伯曰:“是吾心也。”改馆晋侯,馈七牢[5]焉。
【注释】
[1]王城:在今陕西省大荔县。
[2]失其君:指惠公被俘。
[3]丧其亲:指将士战死。
[4]国:指国中的人。
[5]七牢:为诸侯之礼。一牛一羊一猪为一牢。
【译文】
十月,晋国的阴饴甥会见秦伯,在王城订立盟约。
秦伯说:“晋国君臣和睦吗?”阴饴甥回答说:“不和睦。小人因失去国君而感到可耻,因亲人战死而感到悲哀,不怕征收赋税,修整军备以立圉为新君,他们说:‘一定要报仇,即使侍奉戎狄也在所不惜。’君子爱护国君而知道他的罪,不怕征收赋税,修整军备以等候秦国的命令,他们说:‘一定要报答恩惠,有必死之志而无背离之心。’因为这样意见不和。”秦伯说:“晋国上下认为国君的前途如何呢?”阴饴甥回答说:“小人忧愁,认为他不会被赦免。君子坦然,认为他一定会回来。小人说:‘我们得罪了秦国,秦国难道肯放回我们的国君吗?’君子说:‘我们已经认罪了,秦国一定会放回国君。有了贰心就把他抓起来,服了罪就释放他,德行没有比这再宽厚的,刑罚没有比这再严厉的了!服罪的人怀念恩德,有贰心的人畏惧刑罚。因为这次战争,秦国可以称霸诸侯了。若放国君回来却不使他的君位得到安定,废掉他而不立他为国君,使恩德变为怨仇,秦国不会这样做吧!’”秦伯说:“这正是我的心意啊!”于是改变对晋侯的待遇,让晋侯住在宾馆里,馈送七副牛、羊、猪等物品。
【原文】
蛾析[1]谓庆郑曰:“盍行乎?”对曰:“陷君于败,败而不死,又使失刑[2],非人臣也。臣而不臣,行将焉入?”十一月,晋侯归。丁丑,杀庆郑而后入。
是岁,晋又饥。秦伯又饩[3]之粟,曰:“吾怨其君而矜[4]其民。且吾闻唐叔[5]之封也,箕子[6]曰:‘其后必大。’晋其庸[7]可冀乎!姑树德焉,以待能者。”于是秦始征晋河东,置官司焉。
【注释】
[1]蛾析:晋大夫。
[2]失刑:刑罚不得实施。
[3]饩:赠送。
[4]矜:哀怜。
[5]唐叔:武王之子,成王之弟,名虞,晋国始祖。
[6]箕子:殷纣王叔父。
[7]其庸:其、庸二字的用法都与“岂”相同,这里是同义虚词连用。
【译文】
晋大夫蛾析对庆郑说:“你怎么不逃走呢?”庆郑回答说:“使国君陷于失败,失败了不死反而逃走,又使国君无法用刑,这就不是人臣所应做的了。做臣下的而不守为臣之道,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十一月,晋侯回国。丁丑日,杀了庆郑然后进入国都。
这一年,晋国又发生饥荒。秦伯再次送给他们粮食,说:“我怨恨他们的国君而哀怜百姓。而且我听说当初唐叔受封的时候,箕子曾说:‘他的后代必定昌盛。’晋国还是很有希望的!我们姑且树立恩德,来等待有才能之人。”这时,秦国开始在晋国河东之地征税,设置官员掌管政事。
十六年经
【原文】
十有六年春,王正月戊申朔,陨石于宋五。是月,六鹢[1]退飞,过宋都。
三月壬申,公子季友卒。
夏四月丙申,鄫季姬卒。
秋七月甲子,公孙兹卒。
冬十有二月,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邢侯、曹伯于淮。
【注释】
[1]鹢:一种水鸟。
【译文】
十六年春季,周历正月戊申朔日,从天上坠落五块石头,掉在宋国境内。这一月,六只鹢鸟后退着飞,经过宋国国都。
三月壬申日,公子季友死。
夏季四月丙申日,鄫季姬死。
秋季七月甲子日,公孙兹死。
冬季十二月,僖公在淮会见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邢侯、曹伯。
十六年传
【原文】
十六年,春,陨石于宋五,陨星也。
六鹢退飞,过宋都,风也。周内史叔兴聘于宋,宋襄公问焉,曰:“是何祥[1]也?吉凶焉在?”对曰:“今兹[2]鲁多大丧,明年齐有乱,君将得诸侯而不终。”退而告人曰:“君失问。是阴阳之事,非吉凶所生也。吉凶由人。吾不敢逆[3]君故也。”
【注释】
[1]祥:吉凶的征兆。
[2]今兹:今年。
[3]逆:违背。
【译文】
十六年春季,在宋国上空落下五块石头,这是坠落的流星。
六只鹢鸟向后倒着飞,经过宋国国都,这是由于风太大的原因。周内史叔兴到宋国聘问时,宋襄公询问这两件事,说:“这有何预兆?是主吉还是主凶呢?”叔兴回答说:“今年鲁国大概有大的丧事,明年齐国有动乱,君王将得到诸侯的拥护,却不会保持到最后。”他退下来告诉别人说:“宋君问事不恰当。这是属于阴阳方面的事情,人事吉凶与此没有关系。吉凶由人的行为决定。我这样回答,是由于不敢违抗国君的缘故。”
【原文】
夏,齐伐厉,不克,救徐而还。
秋,狄侵晋,取狐厨[1]、受铎,涉汾,及昆都[2],因晋败也。
王[3]以戎难告于齐,齐征诸侯而戍周。
冬十一月乙卯,郑杀子华。
十二月,会于淮,谋鄫,且东略也。城鄫,役人病[4]。有夜登丘而呼曰:“齐有乱!”不果城而还。
【注释】
[1]狐厨:一说狐厨为一邑,一说为两邑,与受铎均在今山西省襄汾县汾水之西。
[2]昆都:在今山西省临汾市南,汾水之东。
[3]王:指周襄王。
[4]病:疲敝。
【译文】
夏季,齐国出兵攻打厉国,未取胜,救援了徐国后回国。
秋季,狄人侵犯晋国,攻战了狐厨、受铎,渡过汾水,到了昆都,这是由于晋国战败的缘故。
周天子把戎人造成的祸难通知齐国,齐国召集诸侯的军队到成周守卫。
冬季十一月乙卯日,郑国杀了子华。
十二月,诸侯在淮地会见,这是为了商讨援救鄫的事情,同时议论向东方出兵的问题。各诸侯军给鄫国修筑城墙,服劳役的人生了病,有人夜里登上小山头大声喊叫说:“齐国发生动乱了!”诸侯军没等筑完城就各自回去了。
十七年经
【原文】
十有七年春,齐人、徐人伐英氏[1]。
夏,灭项。
秋,夫人姜氏会齐侯于卞[2]。
九月,公至自会。
冬十有二月乙亥,齐侯小白卒。
【注释】
[1]英氏:国名,偃姓,故地或在今安徽省金寨县,或在六安市。
[2]卞:鲁邑。在今山东省泗水县东。
【译文】
十七年春季,齐国人、徐国人攻打英氏。
夏季,灭亡项国。
秋季,僖公夫人姜氏在卞会见齐侯。
九月,僖公会盟回来。
冬季十二月乙亥日,齐侯小白死。
十七年传
【原文】
十七年春,齐人为徐伐英氏,以报娄林之役也。
夏,晋大子圉为质于秦,秦归河东[1]而妻之。
惠公之在梁也,梁伯妻之。梁嬴孕,过期。卜招父[2]与其子卜之,其子曰:“将生一男一女。”招曰:“然。男为人臣[3],女为人妾。”故名男曰圉,女曰妾。及子圉西质,妾为宦女[4]焉。
【注释】
[1]河东:即晋割让给秦的河东五城。
[2]卜招父:梁大卜。
[3]臣:与下文“妾”,均为奴婢。
[4]宦女:侍女。
【译文】
十七年春季,齐国为了徐国出兵攻打英氏,来报娄林那次战役的失败之仇。
夏季,晋国的太子圉在秦国做人质,秦国把河东土地归还晋国并将女儿嫁给他。
晋惠公在梁国的时候,梁伯把女儿嫁给他。梁嬴怀孕,过了预产期尚未生产。梁国的卜招父和他的儿子占卜,他的儿子说:“将会有一男一女。”招父说:“对。男的做别人的奴仆,女的做别人的奴婢。”因此孩子出生后,男孩取名为“圉”,女孩取名为“妾”。等到后来子圉在西方做人质,妾就在秦国做了侍女。
【原文】
师灭项。淮之会,公有诸侯之事[1],未归,而取项。齐人以为讨,而止[2]公。
秋,声姜以公故,会齐侯于卞。九月,公至。书曰:“至自会。”犹有诸侯之事焉,且讳之也。
【注释】
[1]诸侯之事:指国家事务。
[2]止:拘捕。
【译文】
鲁国军队灭亡项国。各国诸侯在淮地会见后,僖公因有与诸侯相会的大事,没有回国,鲁军就攻占了项国。齐国人认为这是僖公下令进攻的,所以就把僖公扣留了起来。
秋季,僖公夫人声姜由于僖公的原因,在鲁邑卞地会见齐桓公。九月,僖公回国。《春秋》记载说“至自会”,是表示还有国家大事没有处理完毕,而且讳言“被扣留”这件事。
【原文】
齐侯之夫人三:王姬、徐嬴、蔡姬,皆无子。齐侯好内[1],多内宠,内嬖[2]如夫人[3]者六人:长卫姬[4]生武孟[5],少卫姬生惠公[6],郑姬生孝公[7],葛嬴生昭公[8],密姬生懿公[9],宋华子生公子雍。公与管仲属孝公于宋襄公,以为大子。雍巫[10]有宠于卫共姬,因寺人貂以荐羞[11]于公,亦有宠,公许之立武孟。
管仲卒,五公子[12]皆求立。冬十月乙亥,齐桓公卒。易牙入,与寺人貂因内宠以杀群吏,而立公子无亏。孝公奔宋。十二月乙亥,赴。辛巳,夜殡。
【注释】
[1]好内:好女色。
[2]内嬖:即内宠。
[3]如夫人:指宠爱、礼秩都与夫人相同。
[4]长卫姬:即卫共姬,卫姬有二,故以长、少区分。
[5]武孟:即公子无亏,齐桓公去世后即位,三个月后被国人杀害。
[6]惠公:即公子元,继懿公后为君,在位十年。
[7]孝公:即公子昭,继无亏后为君,在位十年。
[8]昭公:即公子潘,继孝公后为君,在位二十年。
[9]懿公:即公子商人。昭公去世后,子舍立,商人杀死舍自立,在位四年。
[10]雍巫:即易牙,名巫。雍指饔人,主管厨事。
[11]羞:通“馐”,美食。
[12]五公子:指公子无亏、公子元、公子潘、公子商人、公子雍。
【译文】
齐桓公的三位夫人:王姬、徐嬴、蔡姬,都没有儿子。齐桓公好色,爱妃很多,宫中受宠的女人中所享受待遇如同夫人的有六人:大卫姬生武孟,小卫姬生惠公,郑姬生孝公,葛嬴生昭公,密姬生懿公,宋华子生公子雍。桓公和管仲把孝公托付给宋襄公,让他做太子。雍巫受到卫共姬的宠信,又由于寺人貂的关系有机会把美味食品进献给齐桓公,因此也受到齐桓公的宠信,齐桓公答应他们立武孟为太子。
管仲死后,孝公之外的其他五位公子都谋求要成为继承人。冬季十月乙亥日,齐桓公死了。易牙进入宫内,跟寺人貂一道依靠那些桓公宠幸的如夫人的特殊权势,杀掉一批不同意立公子无亏为君的大夫,立公子无亏为国君。孝公逃亡到宋国。十二月己亥日,给诸侯国发出讣告。辛巳日,晚间大殓入棺。
十八年经
【原文】
十有八年春,王正月,宋公、曹伯、卫人、邾人伐齐。
夏,师救齐。
五月戊寅,宋师及齐师战于甗[1],齐师败绩。狄救齐。
秋八月丁亥,葬齐桓公。
冬,邢人、狄人伐卫。
【注释】
[1]甗:齐地,在今山东省历城县
【译文】
十八年春季,周历正月,宋公、曹伯、卫国人、邾国人攻打齐国。
夏季,我国的军队救援齐国。
五月戊寅日,宋国的军队同齐国的军队在甗作战,齐国的军队大败。狄国救援齐国。
秋季八月丁亥日,安葬齐桓公。
冬季,邢国人、狄国人攻打卫国。
十八年传
【原文】
十八年春,宋襄公以诸侯伐齐。
三月,齐人杀无亏。
郑伯始朝于楚。楚子赐之金[1],既而悔之,与之盟曰:“无以铸兵。”故以铸三钟。
齐人将立孝公,不胜,四公子之徒遂与宋人战。夏五月,宋败齐师于甗,立孝公而还。
【注释】
[1]金:这里指铜。
【译文】
十八年春季,宋襄公率领诸侯联军攻打齐国。
三月,为讨好宋国,齐国人杀了公子无亏。
郑文公第一次到楚国朝见。楚子赐给他金子,不久又深感后悔,就和郑伯盟誓说:“不要用来铸造兵器。”所以郑文公拿它铸造了三口钟。
齐国准备立孝公为新君,却又挡不住其他四公子一伙人的反对,孝公逃奔到宋国,四公子的党羽就和宋人作战。夏季五月,宋国在甗地打败齐军,立孝公为新君,接着回国。
【原文】
秋,八月,葬齐桓公。
冬,邢人、狄人伐卫,围菟圃[1]。卫侯以国让父兄子弟及朝众[2],曰:“苟能治之,燬请从焉。”众不可,而后师于訾娄[3]。狄师还。
梁伯益其国而不能实[4]也,命曰新里[5]。秦取之。
【注释】
[1]菟圃:卫地,在今河南省长垣县。
[2]朝众:使国人共议于朝。
[3]訾娄:在今河南省滑县西南。
[4]实:迁徙百姓居住。
[5]新里:秦占领后称为新城,在今陕西省澄城县东北。
【译文】
秋季八月,为齐桓公举行葬礼。
冬季,邢人、狄人攻打卫国,包围了菟圃。卫文公把他的君位推让给父兄子弟和朝中的其他人,说:“谁若能治理国家,我就跟从他。”大家不同意,卫侯就在卫地警娄摆开军阵。狄军便退回去了。
梁伯扩充疆土,却不能往那里迁移百姓,他把新开拓的地方叫做“新里”。后来都被秦国占领了。
十九年经
【原文】
十有九年春王三月,宋人执滕子婴齐。
夏六月,宋公、曹人、邾人盟于曹南。
鄫子会盟于邾。
己酉,邾人执鄫子,用[1]之。
秋,宋人围曹。
卫人伐邢。
冬,会陈人、蔡人、楚人、郑人盟于齐。
梁亡。
【注释】
[1]用:用作祭品。
【译文】
十九年春,周历三月,宋国人抓住了滕子婴齐。
夏六月,宋公、曹国人、邾国人在曹国南部结盟。
鄫子在邾国参加盟会。
己酉日,邾国人抓住了鄫子,用他来祭祀。
秋,宋国人包围了曹国。
卫国人攻打邢国。
冬,僖公会同陈国人、蔡国人、楚国人、郑国人在齐结盟。
梁国灭亡了。
十九年传
【原文】
十九年春,遂城而居之。
宋人执滕宣公。
夏,宋公使邾文公用鄫子于次睢[1]之社,欲以属东夷[2]。司马子鱼[3]曰:“古者六畜不相为用,小事不用大牲,而况敢用人乎?祭祀,以为人也。民,神之主也。用人,其谁飨之?齐桓公存三亡国[4]以属诸侯,义士犹曰薄德。今一会而虐二国之君,又用诸淫昏之鬼[5],将以求霸,不亦难乎?得死[6]为幸!”
【注释】
[1]次睢:一说在睢水旁,一说在今山东省临沂市。
[2]属东夷:使东夷来归属。
[3]司马子鱼:即公子目夷。
[4]存三亡国:指齐桓公平鲁乱立僖公、筑夷仪封邢、城楚丘封卫。
[5]淫昏之鬼:即次睢之神。
[6]得死:得善终。
【译文】
十九年春季,秦国人于是筑城并迁移居民住在新里。
宋国人捉拿了膝宣公。
夏季,宋襄公派邾文公杀鄫子来祭祀次睢的社神,企图以此让东夷来归附。司马子鱼说:“古代六畜不能相互用作祭品,小的祭祀都不宰杀大牲口,何况用人作牺牲呢?祭祀,是为了人。百姓,是神的主人。杀人祭祀,有哪个神会来享用?齐桓公延续了鲁、卫、邢三个被灭亡的国家,来使诸侯归附,义士们还说他德薄。如今君王一次会盟加害了两个国家的君主,又用人来祭祀不当祭祀的神鬼,想用这个来求取霸业,不是很难吗?若能得到善终,就算幸运了!”
【原文】
秋,卫人伐邢,以报菟圃之役。于是卫大旱,卜有事[1]于山川,不吉。宁庄子曰:“昔周饥,克殷而年丰。今邢方无道,诸侯无伯[2],天其或者欲使卫讨邢乎?”从之,师兴而雨。
【注释】
[1]有事:有祭祀之事。
[2]伯:霸主。
【译文】
秋季,卫国人攻打邢国,以报菟圃之役的仇。这时卫国出现大旱,为祭祀山川而占卜,所得结果不吉利。宁庄子说:“从前周室发生饥荒,打败了殷商后就丰收。现在邢国正在作恶,诸侯没有领袖,上天也许是要我们卫国讨伐邢国吧?”卫君听从了他的意见,发兵时就下起雨来了。
【原文】
宋人围曹,讨不服也。子鱼言于宋公曰:“文王闻崇[1]德乱而伐之,军三旬[2]而不降。退修教而复之,因垒[3]而降。《诗》曰:‘刑于寡妻[4],至于兄弟,以御[5]于家邦。’今君德无乃犹有所阙,而以伐人,若之何?盍姑内省德乎,无阙而后动?”
【译文】
[1]崇:崇国。故地在今陕西省户县东。
[2]旬:十天。
[3]因垒:依前所筑壁垒。
[4]寡妻:滴妻。
[5]御:治理。
【译文】
宋军包围曹国,是为了惩罚曹国不愿顺服。子鱼对宋公说:“从前文王听到崇侯虎德行昏乱,发兵去攻打,打了三十天,崇侯不投降。文王自动退兵,回国加强教化,不久再去攻打,就住在先前所筑营壁中,崇侯就投降了。《诗》说:‘在嫡妻面前做出榜样,然后在兄弟中成为他们的表率,以此来治理一家一国。’如今君主的德行恐怕还有所欠缺,以此去攻打别的国家,能把它怎么样?何不暂且退兵回去,自我检查一下德行方面的情况,等到德行没有欠缺时再行动。”
【原文】
陈穆公请修好于诸侯以无忘齐桓之德。冬,盟于齐,修桓公之好也。
梁亡,不书其主,自取之也。初,梁伯好土功,亟[1]城而弗处,民罢[2]而弗堪,则曰:某寇将至。乃沟公宫,曰:“秦将袭我。”民惧而溃,秦遂取梁。
【注释】
[1]亟:多次。
[2]罢:疲敝。
【译文】
陈穆公请求在各诸侯之间重新建立和平友善关系,用以表示不敢忘怀齐桓公的德行。冬季,僖公和陈人、蔡人、楚人、郑人在齐国会盟,这是为了重修齐桓公生前建立的友好关系。
梁国灭亡,《春秋》未记载灭亡它的人是谁,因为它是咎由自取。先前,梁伯喜好大兴土木,屡次修筑了城却无人去居住,百姓疲惫得难忍受,就说:有敌人要来了。于是就在国君的宫室外面挖沟设防,又放出流言说:“秦军将要偷袭我国。”梁国百姓惊慌而各自溃散,秦国就趁势夺取了梁国。
二十年经
【原文】
二十年春,新作南门[1]。
夏,郜子[2]来朝。
五月乙巳,西宫灾。
郑人入滑。
秋,齐人、狄人盟于邢。
冬,楚人伐随。
【注释】
[1]南门:原名稷门,僖公重建,比别门高大,改称高门。
[2]郜子:郜为姬姓国,但在隐公十年、桓公二年经、传分别记载亡于宋,所以诸家解释不一,或谓失地之君,或谓另一郜国。
【译文】
二十年春季,重新建造南门。
夏季,郜子前来朝见。
五月乙巳日,西宫发生火灾。
郑国人进入滑国。
秋季,齐国人、狄国人在邢国结盟。
冬季,楚国人攻打随国。
二十年传
【原文】
二十年春,新作南门。书,不时也。凡启塞[1]从时。
滑人叛郑而服于卫。夏,郑公子士[2]、洩堵寇[3]帅师入滑。
秋,齐、狄盟于邢,为邢谋卫难也。于是卫方病邢。
【注释】
[1]启塞:启指城门阖扇,塞指贯门扇的横木。
[2]公子士:郑大夫,郑文公子。
[3]洩堵寇:郑大夫。
【译文】
二十年春季,重新建造国都的南门。《春秋》记载这件事,是由于工程妨碍农时。凡是修筑城门、道路、桥梁应该不违农时。
滑人背叛郑国而归顺卫国。夏季,郑国的公子士、洩堵寇率领军队攻入滑国。
秋季,齐人和狄人在邢国相会并订立盟约,替邢国谋划对付卫国的侵袭。从此卫国才开始担心邢国。
【原文】
随以汉东诸侯叛楚。冬,楚斗穀於菟帅师伐随,取成而还。君子曰:“随之见伐,不量力也。量力而动,其过鲜矣。善败[1]由己,而由人乎哉?《诗》曰:‘岂不夙夜?谓行[2]多露!’”
宋襄公欲合诸侯。臧文仲闻之,曰:“以欲从人则可,以人从欲鲜济。”
【注释】
[1]善败:成败。
[2]行:道路。
【译文】
随国率领汉水东边的各诸侯国背叛楚国。冬季,楚国的令尹斗穀於菟率领军队攻打随国,订立和约后回国。君子说:“随国被攻打,是因为不知道度量自己的力量。度量好了自己的力量然后行动,祸害就少了。事情的能否成败在于自己,难道在于别人吗?《诗》说:‘难道不想在清晨和夜晚赶路?怎奈路上露水多啊!’”
宋襄公想会合诸侯。鲁国的臧文仲听到了这件事,说:“克制自己的欲望,服从众人的合理要求是可以的;强迫别人服从自己的欲望,就很少能够成功。”
二十一年经
【原文】
二十有一年春,狄侵卫。
宋人、齐人、楚人盟于鹿上[1]。
夏,大旱。
秋,宋公、楚子、陈侯、蔡侯、郑伯、许男、曹伯会于盂。
执宋公以伐宋。
冬,公伐邾。
楚人使宜申[2]来献捷。
十有二月癸丑,公会诸侯盟于薄[3]。释宋公。
【注释】
[1]鹿上:宋地,在今安徽省阜阳市南。
[2]宜申:斗宜申。
[3]薄:即亳,宋邑,在今河南省商丘市北。
【译文】
二十一年春,狄国侵袭卫国。
宋国人、齐国人、楚国人在鹿上结盟。
夏季,大旱。
秋季,宋公、楚子、陈侯、蔡侯、郑伯、许男、曹伯在盂会见。
楚子抓住了宋公来攻打宋国。
冬季,僖公攻打邾国。
楚国人派遣宜申前来报告攻宋的捷报。
十二月癸丑日,僖公在薄会盟诸侯。楚子释放宋公。
二十一年传
【原文】
二十一年春,宋人为鹿上之盟,以求诸侯于楚,楚人许之。公子目夷曰:“小国争盟,祸也。宋其亡乎!幸而后败。”
夏,大旱。公欲焚巫尪。臧文仲曰:“非旱备也。修城郭,贬食[1]省用,务穑[2]劝分,此其务也。巫尪何为?天欲杀之,则如勿生;若能为旱,焚之滋甚。”公从之。是岁也,饥而不害。
【注释】
[1]贬食:降低、减少饮食。
[2]务穑:致力稼穑。
【译文】
二十一年春季,宋人和齐人、楚人在宋地鹿上举行会盟,并向楚国要求让当时已归附楚国的中原诸侯推选自己为盟主,楚人答应了。公子目夷说:“小国争当盟主,这是灾祸。宋国将要灭亡了吧!若失败得晚一点就算是幸运的了。”
夏季,鲁国发生大旱。僖公准备烧死巫人和仰面朝天的畸形人。臧文仲说:“这不是解决旱灾的办法。修理城墙,降低、减少饮食,减损开支,致力农耕,劝导施舍,这才是必须做的。至于巫人和面孔朝天的畸形人能做些什么呢?上天想杀他们,就应当不生他们;若他们能够造成旱灾,烧死了他们,旱情将会更加严重。”僖公听从了。这一年,虽然发生饥荒,但没有伤害百姓。
【原文】
秋,诸侯会宋公于盂。子鱼曰:“祸其在此乎!君欲已甚[1],其何以堪之?”于是楚执宋公以伐宋。
冬,会于薄以释之。子鱼曰:“祸犹未也,未足以惩君。”
任[2]、宿[3]、须句[4]、颛臾[5],风姓也,实司大皞[6]与有济之祀,以服事诸夏。邾人灭须句,须句子来奔,因成风[7]也。成风为之言于公曰:“崇明祀[8],保小寡,周礼也;蛮夷猾[9]夏,周祸也。若封须句,是崇皞、济而修祀[10]纾祸也。”
【注释】
[1]已甚:太过分。
[2]任:国名,故地在今山东省济宁市。
[3]宿:国名,故地在今山东省东平县东。
[4]须句:国名,故地在今山东省东平县。
[5]颛臾:国名,故地在今山东省费县。
[6]大皞:太皞,即伏羲氏,为上述四国的祖先。
[7]成风:庄公之妾,僖公之母,是须句人。
[8]明祀:指太皞与济水的祭祀。
[9]猾:乱。
[10]修祀:俞樾认为当为“修礼”之误,若作“修祀”,与“崇皞、济”重复。
【译文】
秋季,宋公和楚子、陈侯、蔡侯、郑伯、许男、曹伯在宋国的盂地相见。子鱼说:“灾祸可能就要在这里出现吧!国君的欲望太过分,各诸侯怎么受得了?”在会上楚国捉拿了宋襄公并攻打宋国。
冬季,诸侯在薄地会盟,放回了宋襄公。子鱼说:“灾祸还没有结束,这一次还不足以惩罚国君。”
任、宿、须句、颛臾等国,都姓风,负责掌管太皞和济水神的祭祀,而服事中原各国。邾人灭亡了须句国,国君须句子逃亡来鲁国,这是由于须句是成风的娘家。成风对僖公说:“尊崇神明之祀,保护弱小国家,这是周的礼仪;蛮夷扰乱中原各国,这是周的灾祸。若封了须句国的爵位,这是尊崇太皞、济水神而遵循周礼、缓和祸患啊。”
二十二年经
【原文】
二十有二年春,公伐邾,取须句。
夏,宋公、卫侯、许男、滕子伐郑。
秋八月丁未,及邾人战于升陉[1]。
冬十有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泓[2],宋师败绩。
【注释】
[1]升陉:鲁地,今在何地不详。
[2]泓:水名,在今河南省柘城县。
【译文】
二十二年春季,僖公攻打邾国,夺取须句。
夏季,宋公、卫侯、许男、滕子攻打郑国。
秋季八月丁未日,僖公与邾国人在升陉作战。
冬季十一月己巳朔日,宋公同楚国人在泓水边作战,宋国的军队大败。
二十二年传
【原文】
二十二年春,伐邾,取须句,反其君焉,礼也。
三月,郑伯如楚。
夏,宋公伐郑。子鱼曰:“所谓祸在此矣。”
初,平王之东迁也,辛有[1]适伊川[2],见被发[3]而祭于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礼先亡矣。”
秋,秦、晋迁陆浑之戎[4]于伊川。
【注释】
[1]辛有:周大夫。
[2]伊川:伊水所经之地,在今河南省嵩县到伊川县一带。
[3]被发:披发,是当时夷狄的风俗。
[4]陆浑之戎:戎之本名,原居于瓜洲,晋惠公始诱,而迁于伊川。
【译文】
二十二年春季,鲁国攻打邾国,收复了须句国,送回须句国国君,这是合乎礼制的。
三月,郑伯到楚国访问。
夏季,宋襄公征讨郑国。子鱼说:“我所说的祸难就在这里了。”
先前,周平王东迁洛邑时,周大夫辛有到伊川岸上视察,见到披头散发的在野地上祭祀的人,说:“一百年之内,这里大概要变成西戎人的土地了吧!这里的礼仪已经先消亡了。”
秋季,秦、晋两国共同把陆浑之戎迁移到伊水流域。
【原文】
晋大子圉为质于秦,将逃归,谓嬴氏[1]曰:“与子归乎?”对曰:“子,晋大子,而辱于秦,子之欲归,不亦宜乎?寡君之使婢子[2]侍执巾栉[3],以固子也。从子而归,弃君命也。不敢从,亦不敢言。”遂逃归。
富辰[4]言于王[5]曰:“请召大叔。《诗》曰:‘协比[6]其邻,昏姻孔云。’吾兄弟之不协,焉能怨诸侯之不睦?”王说。王子带自齐复归于京师,王召之也。
【注释】
[1]嬴氏:即怀赢。
[2]婢子:《礼记·曲礼》:“自世妇以下自称婢子。”
[3]侍执巾栉:巾为拭巾,栉为梳篦子总称,侍执巾栉是当时谦语,即妻子。
[4]富辰:周大夫。
[5]王:周襄王。
[6]协比:今《诗》作“洽比”,均为协和亲密的意思。
【译文】
晋国的太子圉在秦国当人质,他准备逃回晋国时,对怀嬴说:“我和你一同回去如何?”怀嬴回答说:“您是晋国的太子,却在秦国受屈辱。您想回去,不也是应该的吗?国君派我来侍奉你,照料您的起居生活,其目的是让您安心留在秦国。如果跟你一起回晋国,就是背弃了国君的命令。我不敢同去,也不敢报告这件事。”于是太子圉便偷偷逃回了晋国。
周太史富辰对周天子说:“请您把太叔从齐国召回来。《诗》上说:‘只要能同邻居融洽相处,姻亲关系才能很和睦。’我们连兄弟都不融洽和睦,怎么能埋怨诸侯不顺从我们呢?”周天子听了很高兴。于是王子带从齐国回到了京师,这是周天子召他回来的。
【原文】
邾人以须句故出师。公卑[1]邾,不设备而御之。臧文仲曰:“国无小,不可易也。无备,虽众不可恃也。《诗》曰:‘战战兢兢[2],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又曰:‘敬之敬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先王之明德,犹无不难也,无不惧也,况我小国乎?君其无谓邾小;蜂虿[3]有毒,而况国乎!”弗听。
【注释】
[1]卑:轻视。
[2]战战兢兢:恐惧谨慎的样子。
[3]虿:一种毒虫,长尾为虿,短尾为蝎。
【译文】
邾国由于须句的原因,出兵攻打鲁国。僖公瞧不起它,先不设防就贸然抵抗。臧文仲说:“一个国家不论大小,不可以轻视它。如果没有充分的准备,国大人多,也是不可以仗恃的。《诗》上说:‘遇事小心谨慎恐惧啊,如同面临深渊,好像踏上薄冰。’又说:‘警惕啊,警惕啊!天道是光明无私的啊,得到天命不容易啊!’先王有那么美好的德行,还没有很容易的事,没有不戒惧的时候,何况我们仅仅是一个小国呢?君主不要认为邾国弱小;连黄蜂、蝎子都有毒,更何况是一个国家呢!”僖公不听。
【原文】
八月丁未,公及邾师战于升陉,我师败绩。邾人获公胄,县诸鱼门[1]。
楚人伐宋以救郑。宋公将战,大司马固谏曰:“天之弃商[2]久矣。君将兴之,弗可赦也已。”弗听。
【注释】
[1]鱼门:邾国城门。
[2]天之弃商:上天不肯赐福给商。商,即宋。
【译文】
八月丁未日,僖公和邾国的军队在鲁地升陉开战,结果鲁军大败。邾军取得僖公的头盔,把它悬挂在鱼门上。
楚人攻打宋国,目的是救援郑国。宋襄公准备迎战,大司马子鱼进谏说:“上天遗弃宋国已经很久了。君王企图复兴它,违背上天意愿的罪过是不可赦免的。”宋襄公不听。
【原文】
冬十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济[1]。司马曰:“彼众我寡,及其未既济也,请击之。”公曰:“不可。”既济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陈[2]而后击之。宋师败绩,公伤股,门官歼焉。
【注释】
[1]未既济:还没有完全渡河。
[2]陈:同“阵”,摆开阵势。
【译文】
冬季十一月己巳朔日,宋襄公在泓水边上跟楚人交战。宋国军队已经摆好阵势,楚国军队还没有全部渡过泓水。司马说:“楚军兵力强,我军人少,乘他们还没有全部渡河的时候,请君主下令进攻。”宋襄公说:“不可以。”楚军全部渡河还没有布成列阵的时候,大司马又建议立即发动攻击。宋襄公说:“还不行。”一直等到楚军已经摆好阵,才下令开战。结果宋军大败溃散,宋襄公腿部受伤,护卫国君的门官全部阵亡。
【原文】
国人皆咎公。公曰:“君子不重伤[1],不禽[2]二毛[3]。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不成列。”子鱼曰:“君未知战。勍敌[4]之人隘而不列,天赞我也;阻而鼓之,不亦可乎?犹有惧焉。且今之勍者,皆吾敌也。虽及胡耇[5],获则取之,何有于二毛?明耻教战,求杀敌也,伤未及死,如何勿重?若受重伤,则如勿伤;爱其二毛,则如服焉。三军以利用也,金鼓以声气[6]也。利而用之,阻隘可也;声盛致志,鼓儳[7]可也。”
【注释】
[1]重伤:已经受伤就不再伤害。
[2]禽:同“擒”。
[3]二毛:有白发间于黑发。指老人。
[4]勍敌:劲敌,强敌。
[5]胡耇:年纪很老的人。
[6]声气:以声音鼓舞士气。
[7]儳:没有排成阵列。
【译文】
国都中的人都责备宋襄公。宋襄公说:“君子不攻击已经受伤的人,不捉拿头发花白的老人。古代作战,不在地势险要的地方阻击敌方。我虽是商朝亡国的后代,但不进攻阵势没有布好的敌军。”子鱼说:“您不懂得作战。敌人在险要的地方无法布阵,这是上天在帮助我军;趁机堵截将他们加以攻击,不是很可以的吗?即使如此,尚且害怕不能取胜。更何况现在面临的强大对手,都是我们的敌人。即使是老人,俘获了就抓回来,何必考虑他头发是否花白呢?让军队懂得什么是耻辱,训练他们作战的方法,目的就是为了杀敌,敌人受了伤而没有死,为什么不可以再伤害他一次?若可怜敌人的受伤人员而不去再次伤害,那么一开始就应当不伤害他;可惜敌人中头发花白的老人,那就应当向他们屈服。三军将士,有利时就加以利用;鸣金击鼓,是用声音来鼓舞勇气。出现有利的机会而加以利用,在险路进行攻击是可以的;战鼓的声音高而士气高昂,趁着敌人没有摆开阵势而加以攻击也是可以的。”
【原文】
丙子晨,郑文夫人芈氏、姜氏劳楚子于柯泽[1]。楚子使师缙[2]示之俘馘[3]。君子曰:“非礼也。妇人送迎不出门,见兄弟不逾阈[4],戎事不迩女器。”
丁丑,楚子入飨于郑。九献,庭实旅[5]百,加[6]笾豆[7]六品。享毕,夜出,文芈送于军,取郑二姬以归。叔詹曰:“楚王其不没乎!为礼卒于无别,无别不可谓礼。将何以没?”诸侯是以知其不遂霸也。
【注释】
[1]柯泽:郑地。今在何地不详。
[2]师缙:楚国乐师。
[3]馘:古代战争中割下死者左耳来计功。
[4]阈:门限。
[5]旅:陈设。
[6]加:在正礼之外再有所增添谓加。
[7]笾豆:笾、豆均为容器,装食物用。
【译文】
丙子日早晨,郑文公夫人芈氏、姜氏在郑地柯泽犒劳楚成王。楚子派乐官师缙把俘虏和割下的敌人的左耳展示给她们看。君子说:“这种做法是不合乎礼制的。因为女人送迎不出寝门,与兄弟相见不出门槛,在战争中不动女人使用的器皿。”
丁丑日,楚子到郑国国都接受享札。郑伯为他献酒九次,陈列在庭中的礼品有上百件,另外加上笾豆礼品六件。宴会结束后,夜里出来,文芈陪他到军营里,楚子带了郑国的两个姬姓女子回去。叔詹说:“楚王要不得善终吧?执行礼节但最终弄得男女不分,男女混杂就不能认为合于礼制。他怎么能获得善终呢?”所以,诸侯从这些事情上知道楚王不能成就霸业。
二十三年经
【原文】
二十有三年春,齐侯伐宋,围缗[1]。
夏五月庚寅,宋公兹父卒。
秋,楚人伐陈。
冬十有一月,杞子[2]卒。
【注释】
[1]缗:国名,故地在今山东省金乡县东北。
[2]杞子:《春秋》于杞,初称侯,见桓公二年;后又称伯,见庄公二十七年,以后多称伯,偶称子。
【译文】
二十三年春季,齐侯攻打宋国,包围了缗。
夏季五月庚寅日,宋公兹父去世。
秋季,楚国人攻打陈国。
冬季十一月,杞子去世。
二十三年传
【原文】
二十三年春,齐侯伐宋,围缗,以讨其不与盟于齐也。
夏五月,宋襄公卒,伤于泓故也。
秋,楚成得臣[1]帅师伐陈,讨其贰于宋也。遂取焦、夷,城顿[2]而还。子文以为之功,使为令尹。叔伯[3]曰:“子若国何?”对曰:“吾以靖国也。夫有大功而无贵仕,其人能靖者与[4],有几?”
【注释】
[1]成得臣:楚大夫,字子玉。
[2]顿:国名,姬姓,故地在今河南省项城市。
[3]叔伯:即蔿吕臣,楚大夫。
[4]与:同“欤”。
【译文】
二十三年春季,齐侯发兵攻打宋国,包围缗地,是为了讨伐它不参与诸侯在齐国举行的盟会。
夏季五月,宋襄公薨,是因为他在泓水之战受伤的原因。
秋季,楚大夫成得臣领兵攻打陈国,讨伐它背叛楚国亲近宋国。楚军占领了焦、夷两邑,修筑了顿国的城墙后回国。子文把这些作为成得臣的功劳,让他做令尹。叔伯说:“您这么做将如何向国家交代呢?”子文回答说:“我是以此来安定国家。一个人获得大功而不居高贵地位,这样的能够安定国家的人有几个呢?”
【原文】
九月,晋惠公卒。怀公命无从亡人[1],期,期而不至,无赦。狐突[2]之子毛[3]及偃[4]从重耳在秦,弗召。冬,怀公执狐突,曰:“子来则免。”对曰:“子之能仕,父教之忠,古之制也。策名[5],委质[6],贰乃辟[7]也。今臣之子名在重耳,有年数矣。若又召之,教之贰也。父教子贰,何以事君?刑之不滥,君之明也,臣之愿也。淫刑以逞,谁则无罪?臣闻命矣。”乃杀之。
【注释】
[1]亡人:指重耳。
[2]狐突:晋大夫。
[3]毛:即狐毛。
[4]偃:狐偃,字子犯。
[5]策名:名书在策上,指出仕。
[6]委质:臣给君送礼物,表示做人臣子。
[7]辟:罪。
【译文】
九月,晋惠公死了。怀公即位,下令不允许跟从逃亡在外的人,限定期限,到期不回来的,绝不赦免。狐突的儿子毛和偃随从公子重耳在秦国,狐突不召他们回来。冬季怀公下令捉拿了狐突,说:“如果你的儿子回来就赦免你。”狐突回答说:“如果儿子如果能够做官,父亲教诲他忠诚的道理,这是古代以来的制度。名字写在简策上,给主子送了晋见的礼物,若有二心,就是罪过。如今臣的儿子在重耳那里,已经有好些年了。假如又把他召回,就是教他们三心二意。父亲教儿子不忠,又怎么侍奉国君?刑罚不随意使用,那是君主的贤明,也是下臣的愿望。滥用刑罚以图一时之快,那么谁会没有罪?臣知道自己的命运了。”晋怀公于是就杀了狐突。
【原文】
卜偃称疾不出,曰:“《周书》有之:‘乃大明服。’己则不明而杀人以逞,不亦难乎?民不见德而唯戮是闻,其何后之有?”
十一月,杞成公卒。书曰“子”,杞,夷[1]也。不书名,未同盟也。凡诸侯同盟,死则赴以名,礼也。赴以名,则亦书之;不然则否,辟不敏[2]也。
【注释】
[1]夷:杞本非夷,因为用夷礼,所以视同夷人。
[2]不敏:不审。
【译文】
卜偃自称有病不出门,说:“《周书》上有这样的话:‘君主贤明而后臣民顺从。’君主若自己不贤明,反而杀人以满足私欲,要想臣民顺从不是很难吗?百姓看不到德行,反而只听到杀戮的消息,怎么还能把君位传给他的后人呢?”
十一月,杞成公死了。《春秋》记载称“子”,这是由于杞是夷人。不记载名字.是因为鲁国和杞国没有同盟关系。凡是同盟的诸侯,死后就在讣告上写上他的名字,这是合于礼的。讣告上写上名字,《春秋》就加以记载;除此以外就不记载,这是为了避免误记的原因。
【原文】
晋公子重耳之及于难[1]也,晋人伐诸蒲城。蒲城人欲战,重耳不可,曰:“保[2]君父之命而享其生禄[3],于是乎得人[4]。有人而校[5],罪莫大焉。吾其奔也。”遂奔狄。从者狐偃、赵衰[6]、颠颉、魏武子[7]、司空季子[8]。狄人伐廧咎如[9],获其二女叔隗、季隗,纳诸公子。公子取季隗,生伯鯈、叔刘;以叔隗妻赵衰,生盾。将适齐,谓季隗曰:“待我二十五年,不来而后嫁。”对曰:“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则就木[10]焉。请待子。”处狄十二年而行。
【注释】
[1]及于难:遇到祸难,指被骊姬陷害。
[2]保:依靠。
[3]生禄:从食邑中得到的赋税收入,供自己生活。
[4]得人:得人之拥护。
[5]校:同“较”,对抗,较量。
[6]赵衰:即赵成季,晋大夫。
[7]魏武子:名犨,晋大夫。
[8]司空季子:又名胥臣、臼臣,字季子,司空为官职名。
[9]廧咎如:狄的一种,隗姓,居今河南省安阳市附近。
[10]就木:进棺材。
【译文】
晋公子重耳遭受祸难的时候,晋国派兵在蒲城攻打他。蒲城人想要迎战,他不同意,说:“依赖国君父亲的命令而享有养生的俸禄,所以才得到百姓的拥护。有了百姓的拥护却去对抗,没有比这罪过更大的了。我还是逃奔吧。”于是就逃到狄国。跟随的有狐偃、赵衰、颠颉、魏武子、司空季子。狄人攻打廧咎如时,俘虏了他的两个女儿叔隗、季隗,把她们送给重耳。重耳娶了季隗,生下伯鯈、叔刘;把叔隗送给赵衰做妻子,生下赵盾。重耳准备到齐国去,对季隗说:“等我二十五年,如果不回来再改嫁。”季隗回答说:“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再过二十五年重新嫁人,那时就快进棺材了。我等您。”重耳在狄住了十二年之后离去。
【原文】
过卫,卫文公不礼焉。出于五鹿[1],乞食于野人,野人与之块[2]。公子怒,欲鞭之。子犯曰:“天赐也!”稽首,受而载之。
及齐,齐桓公妻之,有马二十乘[3]。公子安之,从者以为不可。将行,谋于桑下。蚕妾[4]在其上,以告姜氏。姜氏杀之,而谓公子曰:“子有四方之志,其闻之者吾杀之矣。”公子曰:“无之。”姜曰:“行也!怀与安,实败名。”公子不可。姜与子犯谋,醉而遣之。醒,以戈逐子犯。
【注释】
[1]五鹿:卫地,在今河南省濮阳县南。
[2]块:土块。
[3]乘:四匹马为一乘。
[4]蚕妾:养蚕的奴婢。
【译文】
重耳路过卫国,文公不以礼相待。从五鹿经过时,向乡下人讨饭吃,乡下人给他一块泥土。重耳很生气,想鞭打他。子犯说:“这是上天的赐与啊!”重耳叩头道谢,恭敬地接过土块放在车上带走。
重耳到达齐国,齐桓公为他娶妻,送他八十匹马。公子安于齐国的生活,跟随的人认为这样不行。准备出发前,他们聚集在桑树下面商议。恰好有个采桑女子在树上采桑,听到了,把这件事告诉了姜氏。姜氏怕走漏消息就杀了她,然后告诉公子说:“您志向远大,听到这种打算的人,我已经把她杀掉了。”公子说:“没有这回事。”姜氏说:“走吧!留恋妻室和贪图安逸,这会败坏您的名声。”公子不肯离开。姜氏同子犯商量,用酒灌醉后,然后把他送走。公子酒醒,气得拿着戈追逐子犯。
【原文】
及曹,曹共公闻其骈胁[1],欲观其裸。浴,薄[2]而观之。僖负羁[3]之妻曰:“吾观晋公子之从者,皆足以相国。若以相,夫子[4]必反其国。反其国,必得志于诸侯。得志于诸侯而诛无礼,曹其首也。子盍蚤[5]自贰焉。”乃馈盘飧,寘璧焉。公子受飧反璧。
及宋,宋襄公赠之以马二十乘。
【注释】
[1]骈胁:肋骨连成一片。
[2]薄:帷薄,即簾。据杜预注意为迫近,不确。
[3]僖负羁:曹大夫。
[4]夫子:那个男子。夫,指示词。子,男子的美称。
[5]蚤:同“早”。
【译文】
到达曹国,曹共公听说晋公子的肋骨连成一片,因此想要看到真相。趁公子洗澡的时候,隔着簾子从外面偷看。曹大夫僖负羁的妻子说:“我看晋公子的随从,都可以辅佐国家。如果有他们辅佐,晋公子必定能回晋国做国君。回到了晋国,肯定能在诸侯中称雄。那时惩罚以前对他无礼的国家,曹国就会排在前面。您何不趁早向他表示自己的敬意呢!”于是僖负羁就向晋公子馈赠一盘食品,里面藏着一块玉璧。公子收下食品,退回玉璧。
抵达宋国,宋襄公送给他八十匹马。
【原文】
及郑,郑文公亦不礼焉。叔詹谏曰:“臣闻天之所启[1],人弗及也。晋公子有三焉,天其或者将建诸,君其礼焉。男女[2]同姓,其生不蕃。晋公子,姬出也,而至于今,一也。离[3]外之患,而天不靖晋国,殆将启之,二也。有三士[4]足以上人[5],而从之,三也。晋、郑同侪[6],其过子弟[7],固将礼焉,况天之所启乎!”弗听。
【注释】
[1]启:开。这里指赞助。
[2]男女:这里指父母。
[3]离:同“罹”,遭遇。
[4]三士:指狐偃、赵衰、贾佗。
[5]上人:居人之上。
[6]同侪:同等。
[7]过子弟:“子弟过”的倒装。过,路过。
【译文】
到达郑国,郑文公也不以礼相待。大夫叔詹劝谏说:“臣听说上天所赞助的,别人是不能左右的。晋公子有三条吉兆,上天或许将要立他为国君,君主还是以礼相待。假如父母同姓,子孙必然不会昌盛。晋公子是姬姓女子所生,却能活到今天,这是一。晋公子遭受陷害而亡命在外,可是上天却一直不让晋国安定,也许是将要赞助他了,这是二。有三个人才干足以居于他人之上,却一直跟随着他,这是三。晋国和郑国地位平等,他们的子弟路过本来就应该以礼相待,何况是上天所赞助的人呢!”郑文公不听。
晋文齐姜
晋文公重耳的夫人齐姜是齐国女子。重耳流亡齐国时,齐桓公为他娶妻,他却贪图齐国的安逸生活,不想离开。齐姜认为贪图安逸会败坏名声,就设计送走重耳。重耳回到晋国即位后,不忘恩情,就接来齐姜立为夫人。
【原文】
及楚,楚子飨之,曰:“公子若反[1]晋国,则何以报不谷?”对曰:“子女[2]玉帛则君有之,羽、毛、齿、革[3]则君地生焉。其波及晋国者,君之余也,其何以报君?”曰:“虽然,何以报我?”对曰:“若以君之灵,得反晋国,晋、楚治兵,遇于中原,其辟[4]君三舍[5]。若不获命,其左执鞭弭[6],右属[7]櫜[8]鞬[9],以与君周旋[10]。”子玉请杀之。楚子曰:“晋公子广而俭,文而有礼。其从者肃而宽,忠而能力。晋侯[11]无亲[12],外内恶之。吾闻姬姓,唐叔之后,其后衰者也,其将由晋公子乎!天将兴之,谁能废[13]之?违天必有大咎。”乃送诸秦。
【注释】
[1]反:同“返”,返回。
[2]子女:男女奴隶。
[3]羽、毛、齿、革:分别指用于装饰的羽毛、兽毛、象牙、牛皮。
[4]辟:同“避”,退让。
[5]舍:古代行军三十里为一舍。
[6]弭:《尔雅·释器》云弓之无缘者谓之弭。这里泛指弓。
[7]属:佩戴。
[8]櫜:盛箭矢的器物。
[9]鞬:盛弓的器物。
[10]周旋:本意是应酬、打交道,这里有较量、对付之意。
[11]晋侯:指晋惠公。
[12]无亲:没有人亲近。
[13]废:衰败。
【译文】
重耳到达楚国,楚成王设享礼款待他,说:“公子若返回晋国,将用什么来报答我呀?”公子回答说:“男女奴隶、玉、帛,那是君王所拥有的;鸟羽、皮毛、象牙、牛皮,那是君王土地上所出产的。流传到晋国的,已经是君王的剩余之物了,我能用什么来报答您呢?”楚成王说:“尽管这样,究竟用什么来报答呢?”公子回答说:“若托君王的福,回到晋国,日后晋楚两国演兵习武,在中原相遇,那就后退九十里。这时如果还得不到君王的谅解,那就左手持鞭和弓,右手挎着箭袋和弓囊,同君王较量一番。”子玉请求楚王杀掉他。楚成王说:“晋公子志向远大而生活俭朴,言谈举止文雅而合乎礼仪。他的随从严肃而宽厚,忠贞而有能力。今天晋惠公没有人亲近,国外诸侯和国内臣民都讨厌他。我听说姬姓是唐叔的后代,将会最后衰亡,这很可能是从晋公子为君以后的原因吧!上天将帮助他兴起,谁能使他衰败呢?违反天意,必定会有大的灾难。”于是就把他送往秦国。
【原文】
秦伯纳女五人,怀嬴与焉。奉匜[1]沃盥[2],既而挥之。怒曰:“秦、晋匹也,何以卑我!”公子惧,降服而囚。
他日,公享之。子犯曰:“吾不如衰之文也,请使衰从。”公子赋《河水》,公赋《六月》。赵衰曰:“重耳拜赐。”公子降,拜稽首,公降一级而辞焉。衰曰:“君称所以佐天子者命重耳,重耳敢不拜?”
【注释】
[1]奉匜:捧着盛水器。
[2]沃盥:浇水洗手洗脸。这是新婚时的礼节。
【译文】
秦穆公送给重耳五个女子,怀嬴是其中的一个。有一次怀嬴捧着盛水器皿伺候公子盥洗,他洗完了不用手巾,却把手上的水甩掉。怀嬴很生气,说:“秦晋两国地位相等,为何轻视我?”公子害怕,脱去上衣把自己囚禁起来,以表谢罪。
有一天,秦穆公设宴款待他。子犯说:“我不像赵衰那样长于文辞,请您让赵衰随行赴宴吧。”席间,公子诵读《河水》这首诗,秦穆公诵读《六月》这首诗。赵衰说:“重耳,请拜谢恩赐!”公子走下台阶,跪拜,叩头,秦穆公走下一个台阶施礼辞谢。赵衰说:“君王把辅助天子的使命托付给你,重耳哪敢不拜?”
二十四年经
【原文】
二十有四年春,王正月。
夏,狄伐郑。
秋七月。
冬,天王[1]出居于郑。
晋侯夷吾[2]卒。
【注释】
[1]天王:指周襄王。
[2]晋侯夷吾:晋惠公。
【译文】
二十四年春季,周历正月。
夏季,狄人攻打郑国。
秋季七月。
冬季,周天子出奔到郑国。
晋侯夷吾去世。
二十四年传
【原文】
二十四年春,王正月,秦伯纳之。不书,不告入也。
及河[1],子犯以璧授公子曰:“臣负羁绁[2]从君巡于天下,臣之罪甚多矣。臣犹知之,而况君乎!请由此亡[3]。”公子曰:“所[4]不与舅氏[5]同心者,有如白水。”投其璧于河。
济河,围令狐[6],入桑泉[7],取臼衰[8]。二月,甲午,晋师军于庐柳[9]。秦伯使公子絷如晋师。师退,军于郇。辛丑,狐偃及秦、晋之大夫盟于郇。壬寅,公子入于晋师。丙午,入于曲沃。丁未,朝于武宫[10]。戊申,使杀怀公于高梁。不书,亦不告也。
【注释】
[1]河:黄河。
[2]负羁绁:背着马笼头、牵着马缰绳。这是当时从行者的客套话。绁,系人与动物的绳索。
[3]亡:离开。
[4]所:如果。
[5]舅氏:狐突为重耳的舅父。
[6]令狐:晋地,在今山西省临猗县。
[7]桑泉:在今临猗县临晋镇的东北。
[8]臼衰:在今山西省运城市境内。
[9]庐柳:在今临猗县境内。
[10]武宫:即曲沃武公的神庙。
【译文】
二十四年春季,周历的正月,秦穆公把公子重耳送回晋国。《春秋》未记载这件事,因为晋国没有向鲁国报告此事。
到达黄河岸边,子犯把玉璧还给公子,说:“下臣背着马笼头、牵着马缰绳跟您在天下巡行,下臣的罪过很多。下臣自己尚且知道,何况您呢?请您让我从这里走开吧。”公子说:“若不和舅父一条心,有河神作证。”把他的玉璧扔到黄河里。
重耳等一行渡过黄河,包围了令狐,进入桑泉,占取了臼衰。二月甲午日,晋国的军队驻扎在庐柳。秦穆公派公子紫到晋国军队里陈说事情利害。晋军退走,驻扎在郇地。辛丑日,狐偃和秦国、晋国的大夫在郇地结盟。王寅日,公子重耳到达晋国的军队里。丙午日,重耳进入曲沃。丁未日,重耳在晋武公的庙宇中朝见群臣。戊早日,重耳派人在高梁杀死了晋怀公。《春秋》没有记载这件事,也是因为晋国没有来鲁国报告的缘故。
【原文】
吕、郤[1]畏偪[2],将焚公宫而弑晋侯。寺人披请见。公使让[3]之,且辞焉,曰:“蒲城之役,君命一宿[4],女即至。其后余从狄君以田渭滨,女为惠公来求[5]杀余,命女三宿,女中宿[6]至。虽有君命,何其速也?夫袪犹在,女其行乎。”对曰:“臣谓君之入也,其知之矣。若犹未也,又将及难。君命无二,古之制也。除君之恶,唯力是视。蒲人、狄人,余何有焉。今君即位,其无蒲、狄乎?齐桓公置射钩而使管仲相。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众,岂唯刑臣。”公见之,以难告。三月,晋侯潜会秦伯于王城[7]。己丑晦,公宫火。瑕甥、郤芮不获公,乃如河上,秦伯诱而杀之。晋侯逆夫人嬴氏以归。秦伯送卫于晋三千人,实纪纲之仆[8]。
【注释】
[1]吕、郤:吕指吕饴甥,郤指郤芮。
[2]偪:同“逼”。
[3]让:责备。
[4]一宿:一夜,指第二天。
[5]求:搜索。
[6]中宿:第二宿后,即第三日。
[7]王城:秦地,在今陕西省大荔县东。
[8]纪纲之仆:得力之仆。
【译文】
吕、郤两家害怕祸难逼近,准备焚烧宫室而杀死晋文公。寺人披请求进见。晋文公派人责备他,并拒绝接见,说:“蒲城那一次,国君命令你过一个晚上到达,你立刻就到了。后来我跟随狄君在渭水边上打猎,你为惠公来搜索追杀我,惠公命令你过三个晚上到达,你过两个晚上就到了。虽然有国君的命令,为何那么快呢?那只被割断的袖子还在,你还是走开吧!”寺人披回答说:“小臣原来认为国君回国以后,已经了解情况了。如果还没有,就会又一次遇到祸难。执行国君的命令只有一心一意,这是古代的制度。除去国君所厌恶的人,只看自己有多大力量。蒲人、狄人,对我来说算什么呢?现在您做国君,也会同我心目中一样没有蒲、狄吧!齐桓公把射勾的事放在一边,而让管仲辅助他。君王如果改变这种做法,我会自己走的,哪里需要君王的命令呢?离开的人很多,难道单是我受过宫刑的小臣?”晋文公接见了寺人披,寺人披就把祸乱告诉了晋文公。三月,晋文公秘密地和秦穆公在王城会见。己丑晦日,文公的宫殿起火。瑕甥、郤芮找不到晋文公,于是就到黄河边上去找,秦穆公把他们诱去杀死了。晋文公迎接夫人嬴氏回国。秦穆公赠送给晋国卫士三千人,都是一些很好的臣仆。
【原文】
初,晋侯之竖[1]头须,守藏[2]者也。其出也,窃藏以逃,尽用以求纳[3]之。及入,求见。公辞焉[4]以沐。谓仆人曰:“沐则心覆[5],心覆则图反,宜吾不得见也。居者为社稷之守,行者为羁绁之仆,其亦可也,何必罪居者?国君而仇匹夫,惧者甚众矣。”仆人以告,公遽见之。
【注释】
[1]竖:未成年而给事者,年龄当在十五以上十九以下。
[2]守藏:保管财物。
[3]求纳:指设法让文公回国。
[4]焉:之。
[5]覆:倒,反。
【译文】
当初,晋文公有个侍臣名叫头须,是管理财物的。当晋文公在国外的时候,头须偷了财物潜逃,把这些财物都用来设法让晋文公回国。等到晋文公回来,头须请求进见。晋文公推辞说正在洗头。头须对仆人说:“洗头的时候心倒过来,心倒了意图就反过来,难怪我不能被接见了。留在国内的人是国家的守卫者,跟随在外的是背着马笼头马缰绳的仆人,这也都是可以的,何必要以留在国内的为有罪?身为国君而仇视普通人,害怕的人就多了。”仆人把这些话告诉晋文公,晋文公马上接见了他。
【原文】
狄人归季隗于晋而请其二子。文公妻赵衰,生原同、屏括、楼婴[1]。赵姬请逆盾与其母,子馀辞。姬曰:“得宠而忘旧,何以使人?必逆之。”固请,许之。来,以盾为才,固请于公,以为嫡子,而使其三子下之,以叔隗为内子[2]而己下之。
【注释】
[1]原同、屏括、楼婴:同、括、婴为名,原、屏、楼是三人的采邑。
[2]内子:正妻。
【译文】
狄人把季隗送回晋国,而请求留下她的两个儿子。晋文公把女儿嫁给赵衰,生了原同、屏括、楼婴。赵姬请求迎接盾和他的母亲,赵衰辞谢不肯。赵姬说:“得到新欢而忘记旧爱,以后还怎么任用别人?一定要把他们接回来。”坚决请求,赵衰同意了。回来以后,赵姬认为赵盾有才,坚决向赵衰请求,把赵盾作为嫡子,而让她自己生的三个儿子居于赵盾之下,让叔隗作为正妻,而自己居于她之下。
【原文】
晋侯赏从亡者。介之推不言禄,禄亦弗及。推曰:“献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怀无亲,外内弃之。天未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天实置之,而二三子[1]以为己力,不亦诬乎?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下义其罪,上赏其奸,上下相蒙,难与处矣。”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谁怼[2]?”对曰:“尤[3]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其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对曰:“言,身之文也。身将隐,焉用文之?是求显也。”其母曰:“能如是乎!与女偕隐。”遂隐而死。晋侯求之,不获,以绵上[4]为之田[5],曰:“以志吾过,且旌善人。”
【注释】
[1]二三子:指跟随重耳逃亡的人。
[2]怼:怨恨。
[3]尤:罪,过。
[4]绵上:在今山西省介休县。
[5]田:私田,供祭祀用。
【译文】
晋文公赏赐跟随他逃亡的人。介之推没有提及禄位,禄位也没有给他。介之推说:“献公的儿子有九个,只有国君在世了。惠公、怀公没有亲近的人,国内外都抛弃了他们。上天不使晋国绝后,定会有君主。主持晋国祭祀的人,不是国君又会是谁?这实在是上天立他为君,而他们这些人却认为是自己的力量,这不是欺骗吗?偷别人的财物,尚且叫做盗,何况贪天之功以为自己的力量呢?下面的人把罪恶当成正义,上面的人对欺骗加以赏赐,上下相互欺蒙,这就难和他们相处了。”介之推的母亲说:“为什么不也去求赏?这样而死又能怨谁?”介之推回答说:“明知错误而去效法,错误就更大了。况且我口出怨言,不能吃他的俸禄。”他母亲说:“也让他知道,如何?”介之推回答说:“言辞,是身体的文饰。身体将要隐藏,哪里用得着文饰?这只不过是去求显露罢了。”他母亲说:“你能够这样吗?我和你一起隐居起来。”于是就隐居而死。晋文公派人到处找寻他没有找到,就把绵上的田封给他,说:“用这来记载我的过失,并且赞扬好人。”
【原文】
郑之入滑也,滑人听命。师还,又即卫。郑公子士、洩堵俞弥[1]帅师伐滑。王使伯服、游孙伯如郑请滑。郑伯怨惠王之入而不与厉公爵也,又怨襄王之与卫、滑也,故不听王命而执二子。王怒,将以狄伐郑。富辰谏曰:“不可。臣闻之,大上[2]以德抚民,其次亲亲以相及也。昔周公吊二叔[3]之不咸[4],故封建亲戚以蕃屏周。管、蔡、郕、霍、鲁、卫、毛、聃、郜、雍、曹、滕、毕、原、酆、郇,文之昭也;邘、晋、应、韩,武之穆也;凡、蒋、刑、茅、胙、祭,周公之胤也。召穆公[5]思周德之不类[6],故纠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诗,曰:‘常棣[7]之华,鄂不[8]韡韡[9],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其四章曰:‘兄弟阋[10]于墙,外御其侮。’如是,则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11]。今天子不忍小忿以弃郑亲,其若之何?庸勋[12]、亲亲、暱近、尊贤,德之大者也。即聋、从昧、与顽、用嚚[13],奸也大者也。弃德崇奸,祸之大者也。郑有平、惠之勋[14],又有厉、宣之亲[15],弃嬖宠[16]而用三良[17],于诸姬为近。四德具矣。耳不听五声之和为聋,目不别五色之章为昧,心不则德义之经为顽,口不道忠信之言为嚚。狄皆则之,四奸具矣。周之有懿德也,犹曰‘莫如兄弟’,故封建之。其怀柔天下也,犹惧有外侮。捍御侮者莫如亲亲,故以亲屏周。召穆公亦云。今周德既衰,于是乎又渝[18]周、召以从诸奸,无乃不可乎!民未忘祸[19],王又兴之,其若文、武何?”王弗听,使颓叔、桃子出狄师。
【注释】
[1]洩堵俞弥:即洩堵寇,洪亮吉认为洩是氏,堵俞弥是名。
[2]大上:最上等的人。大,同“太”。
[3]二叔:管叔、蔡叔。
[4]咸:终。
[5]召穆公:召公虎,是召康公十六世孙。
[6]类:善。
[7]常棣:今名小叶杨,落叶乔木,春季开花。
[8]鄂不:今作“萼不”,即花萼。不,同“柎”。
[9]韡韡:光明的样子。
[10]阋:不和,争斗。
[11]懿亲:美好的亲戚。章炳麟认为为姻亲。
[12]庸勋:酬劳有功勋的人。
[13]嚚:愚且恶。
[14]平、惠之勋:指平王东迁、惠王出奔。
[15]厉、宣之亲:指郑始封祖桓公是周厉王之子、宣王同母弟。
[16]嬖宠:宠臣。指嬖臣申侯、宠子子华。
[17]三良:指叔詹、堵叔、师叔。
[18]渝:改变。
[19]祸:指子颓乱、叔带召狄之事。
【译文】
郑军进入滑国的时候,滑人听从命令。军队回去,滑国又亲附卫国。郑国的公子士、洩堵俞弥带兵进攻滑国。周天子派伯服、游孙伯到郑国请求不要进攻滑国。郑文公怨恨周惠王回到成周而不给厉公爵位,又怨恨周襄王偏袒卫、滑两国,因此不听周天子的命令而逮捕了伯服和游孙伯。周天子发怒,打算领着狄人进攻郑国。富辰劝谏说:“不行。下臣听说,品行最高的人用德行来安抚百姓,其次的亲近亲属,由近到远。从前周公感伤管叔、蔡叔不得善终,所以亲戚分封建制以作为周的屏障。管、蔡、郕、霍、鲁、卫、毛、聃、郜、雍、曹、膝、毕、原、酆、郇各国,是文王的儿子;邗、晋、应、韩各国,是武王的儿子;凡、蒋、邢、茅、胙、祭各国,是周公的后代。召穆公忧虑周德衰微,所以集合了宗族在成周而做诗,说:‘郁李的花儿,花朵是那么漂亮艳丽,如今的人们,总不能亲近得像兄弟。’诗的第四章说:‘兄弟们在墙里争吵,一到墙外就共同对敌。’像这样,那么兄弟之间虽然有小小怨忿,也不能废弃好亲属。现在您不忍受小怨而丢弃郑国这门亲属,又能把它怎么办?酬答勋劳,亲爱亲属,接近近臣,尊敬贤人,这是德行中的大德。靠拢耳背的人,跟从昏暗的人,赞成固陋的人,使用奸诈的人,这是邪恶中的大恶。抛弃德行,崇尚邪恶,是祸患中的大祸。郑国有过辅佐平王、惠王的勋劳,又有厉王、宣王的亲属关系,郑国国君舍弃宠臣而任用三个好人,在姬姓诸姓中属于近亲。四种德行都具备了。耳朵不能听到五声的唱和是耳聋,眼睛不能辨别五色的文饰是昏暗,心里不学德义的准则是固陋,嘴里不说忠信的话是奸诈。狄人效法这些,四种邪恶都具备了。周室拥有美德的时候,尚且说‘总不能亲近得像兄弟’,所以分封建制。当它笼络天下的时候,尚且担心有外界的侵犯。抵御外界侵犯的措施,没有比亲近亲属再好的了,所以用亲属作为周室的屏障。召穆公也是这样的说的。现在周室的德行已经衰败,而这时又改变周公、召公的措施以跟从各种邪恶,我想不可以吧!百姓没有忘记祸乱,君王又把它挑起来,怎么来对待文王、武王呢?”周天子不听,派遣颓叔、桃子出动狄军。
【原文】
夏,狄伐郑,取栎[1]。王德狄人,将以其女为后。富辰谏曰:“不可,臣闻之曰:‘报者倦矣,施者未厌。’狄固贪惏[2],王又启之。女德无极,妇怨无终,狄必为患。”王又弗听。
初,甘昭公[3]有宠于惠后,惠后将立之,未及而卒。昭公奔齐,王复之,又通于隗氏[4]。王替[5]隗氏,颓叔、桃子曰:“我实使狄,狄其怨我。”遂奉大叔以狄师攻王。王御士将御之,王曰:“先后[6]其谓我何?宁使诸侯图之。”王遂出,及坎欿[7],国人纳之。
秋,颓叔、桃子奉大叔,以狄师伐周,大败周师,获周公忌父、原伯、毛伯、富辰。王出适郑,处于氾[8]。大叔以隗氏居于温[9]。
【注释】
[1]栎:今河南省禹州市境内。
[2]贪惏:同“贪婪”。
[3]甘昭公:即王子带、太叔带,封于甘,谥号昭。
[4]隗氏:即王所立狄后。
[5]替:废。
[6]先后:指惠后。
[7]坎欿:在今河南省巩县东南。
[8]氾:在今河南省襄城县南。
[9]温:在今河南省温县西南。
【译文】
夏季,狄军进攻郑国,占取了栎地。周天子感谢狄人,准备把狄君的女儿做王后。富辰劝阻说:“不行,臣听说:‘报答的人已经厌倦了,施恩的人还未满足。’狄人本来贪婪,而您又引导他们。女子的德行没有尽头,妇人的怨恨没有终了,狄人必然成为祸患。”周天子又不听。
当初,甘昭公受到惠后的宠爱,惠后打算立他为嗣君,没有来得及惠后就死去了。昭公逃亡到齐国,周天子让他回来,他又和隗氏私通。周天子废了隗氏。颓叔、桃子说:“狄人这样,是我们指使的,狄人可能会怨恨我们。”就奉事太叔攻打周天子。周王的侍卫人员准备抵御,周王说:“若杀死太叔,先王后将会说我什么?宁可让诸侯来商量一下。”周王于是就离开成周,到达坎欿,都城里的人又把周王接回都城。
秋季,颓叔、桃子奉事太叔领了狄人的军队进攻成周,把周军打得大败,俘虏了周公忌父、原伯、毛伯、富辰。周天子离开成周去郑国,住在氾地。太叔和隗氏居住在温地。
【原文】
郑子华之弟子臧出奔宋,好聚鹬冠。郑伯闻而恶之,使盗诱之。八月,盗杀之于陈、宋之间。
君子曰:“服之不衷[1],身之灾也。《诗》曰:‘彼己之子,不称其服。’子臧之服,不称也夫。《诗》曰:‘自诒[2]伊戚。’其子臧之谓矣。《夏书》曰:‘地平天成。’称也。”
宋及楚平,宋成公如楚。还,入于郑。郑伯将享之,问礼于皇武子[3]。对曰:“宋,先代之后也,于周为客。天子有事[4]膰[5]焉,有丧[6]拜焉。丰厚可也。”郑伯从之,享宋公有加,礼也。
【注释】
[1]衷:合度。
[2]诒:遗。
[3]皇武子:郑卿。
[4]有事:有祭祀之事。
[5]膰:宗庙祭肉。这里作动词,送祭肉。
[6]有丧:指周王有丧事。
【译文】
郑国子华的兄弟子臧逃到宋国,喜欢收集鹬毛冠。郑文公听到了很讨厌他,指使杀手骗他出来。八月,杀手将子臧杀死在陈国和宋国两国交界的地方。
君子说:“衣服的不合适,这是身体的灾祸。《诗》说:‘那一个人啊,和他的服饰不能相称。’子臧的服饰,就是不相称。《诗》说:‘自己给自己找来忧戚。’这话正适用于子臧。《夏书》说:‘大地平静,上天成全。’这可以说是上下相称了。”
宋国和楚国讲和,宋成公到楚国。回国时,进入郑国。郑文公准备设宴招待他,向皇武子询问礼仪。皇武子回答说:“宋国是先朝的后代,在周朝来说是客人。天子祭祀宗庙,要送给他祭肉;有了丧事,宋国国君来吊唁,天子是要答拜的。丰盛地款待他是可以的。”郑文公听从皇武子的话,设享礼招待宋公,比常礼有所增加,这是合于礼制的。
【原文】
冬,王使来告难曰:“不谷不德,得罪于母弟[1]之宠子带,鄙[2]在郑地氾,敢告叔父。”臧文仲对曰:“天子蒙尘于外,敢不奔问官守[3]?”王使简师父[4]告于晋,使左鄢父[5]告于秦。天子无出,书曰“天王出居于郑”,辟母弟之难也。天子凶服、降名[6],礼也。
郑伯与孔将鉏、石甲父、侯宣多[7]省视官、具于氾,而后听其私政,礼也。卫人将伐邢,礼至曰:“不得其守,国不可得也。我请昆弟仕焉。”乃往,得仕。
【注释】
[1]母弟:当为“母氏”之讹。
[2]鄙:野居。天子离王都,故称鄙居。
[3]官守:王之群臣,是恭谦之词。
[4]简师父:周大夫。
[5]左鄢父:周大夫。
[6]降名:指称“不谷”。
[7]孔将鉏、石甲父、侯宣多:均为郑大夫。
【译文】
冬季,周天子的使者前来报告发生的祸难,说:“不谷缺乏德行,得罪了母亲所宠爱的儿子带,现在僻处在郑国的氾地,谨敢以此报告叔父。”臧文仲回答说:“天子在外边蒙受尘土,岂敢不赶紧去问候左右?”周天子派简师父向晋国报告,派左鄢到秦国报告。天子无所谓出国,《春秋》记载说“周天子出奔到郑国”,意思是因为躲避兄弟所导致的祸难。天子穿着素服,自称“不谷”,这是合于礼的。
郑文公和孔将鉏、石甲父、侯宣父到氾地问候天子的官员和检查供应天子的用品,然后听取属于郑国的政事,这是合乎礼制的。卫国人准备攻打邢国,卫大夫礼至说:“不做他们的官,国家是不能得到的。我请求让我们兄弟去邢国做官。”于是他们就前往邢国,做了官。
二十五年经
【原文】
二十有五年春,王正月丙午,卫侯燬灭邢。
夏四月癸酉,卫侯燬卒。
宋荡伯姬[1]来逆妇[2]。
宋杀其大夫。
秋,楚人围陈,纳顿子于顿。
葬卫文公。
冬十有二月癸亥,公会卫子、莒庆[3]盟于洮。
【注释】
[1]荡:宋桓公生公 子荡,荡生公孙寿,寿生荡意诸,荡氏为荡易诸的后人。严蔚、朱骏声则认为是公子荡之妻。
[2]逆妇:迎妻。
[3]莒庆:莒大夫。
【译文】
二十五年春,周历正月丙午日,卫侯燬灭亡邢国。
夏季四月癸酉日,卫侯燬去世。
宋国的荡伯姬前来为她的儿子迎妻。
宋国杀死该国大夫。
秋季,楚国人包围了陈国,使顿子回到顿国。
安葬卫文公。
冬十二月癸亥日,僖公会见卫子、莒庆,在洮结盟。
二十五年传
【原文】
二十五年春,卫人伐邢,二礼[1]从国子巡城,掖[2]以赴[3]外,杀之。正月丙午,卫侯燬灭邢。同姓也,故名。礼至为铭曰:“余掖杀国子,莫余敢止。”
【注释】
[1]二礼:礼至与他的弟弟。
[2]掖:持人臂,夹持。
[3]赴:同“仆”,跌倒。
【译文】
二十五年春季,卫军进攻邢国,礼氏两兄弟跟随邢国大官国子在城上巡察,两人左右挟持国子把他扔到城外,摔死了。正月二十日,卫候燬灭亡邢国。因为卫国和邢国同姓,因此记载卫侯的名字。礼至在铜器上作铭文说:“我挟持杀死国子,没有人敢来阻止我。”
【原文】
秦伯师于河上,将纳王。狐偃言于晋侯曰:“求诸侯,莫如勤王。诸侯信之,且大义也。继文之业[1]而信宣于诸侯,今为可矣。”使卜偃卜之,曰:“吉!遇黄帝战于阪泉[2]之兆。”公曰:“吾不堪也。”对曰:“周礼未改,今之王,古之帝也。”公曰:“筮之。”筮之,遇大有ぱ之睽へ,曰:“吉,遇‘公[3]用享于天子’之卦也。战克而王飨,吉孰大焉?且是卦也,天为泽以当日,天子降心以逆公,不亦可乎?大有去睽而复,亦其所也。”
【注释】
[1]文之业:指晋文侯仇曾率兵护送周平王东迁立国。
[2]阪泉:今河北省涿鹿县东。
[3]公:群臣。
【译文】
秦穆公把军队驻扎在黄河边上,准备送周天子回朝,狐偃对晋文公说:“求得诸侯的拥护,没有像为天子的事情尽力这样有效。可以受到诸侯信任,而且合于大义。继续文侯的事业,同时信用宣扬在诸侯之中,现在可以做了。”让卜偃占卜,说:“吉利。得到黄帝在阪泉作战的预兆。”晋文公说:“我当不起啊。”卜偃回答说:“周室的礼制没有改变,如今的王,就是古代的帝。”晋文公说:“占筮!”又占筮,得到大有ぱ变成睽へ,说:“吉利。得到‘天子设享礼招待群臣’这一卦,战胜以后天子设享礼招待,还有比这更大的吉利吗?而且这一卦,天变成水泽以承受太阳的照耀,象征天子自己降格而迎接您,不也是很得意吗?大有变成睽,而又回到大有,天子也就会回到他的处所。”
【原文】
晋侯辞秦师而下。三月甲辰,次于阳樊[1]。右师围温,左师逆王。夏四月丁巳,王入于王城,取大叔于温,杀之于隰城[2]。
戊午,晋侯朝王。王享醴,命之宥[3]。请隧,弗许,曰:“王章[4]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恶也。”与之阳樊、温、原、欑茅之田。晋于是始启南阳[5]。
阳樊不服,围之。苍葛[6]呼曰:“德以柔中国,邢[7]以威四夷,宜吾不敢服也。此谁非王之亲姻,其俘之也!”乃出[8]其民。
【注释】
[1]阳樊:在今河南省济源县东南。
[2]隰城:在今河南省武涉县。
[3]宥:敬酒。
[4]王章:天子所用的典章。
[5]南阳:地在黄河之北、太行山之南,故称南阳,在今河南省新乡市一带。
[6]苍葛:当为阳樊人的首领。
[7]邢:兵刑,即出兵讨伐。
[8]出:指放出百姓,只取土地。
【译文】
晋文公辞退秦军,顺流而下。三月甲辰日,军队驻扎在阳樊。军队右翼部队包围温地,左翼部队迎接周天子。夏四月丁巳日,天子进入王城,在温地抓了太叔,把他斩死在隰城。
戊午日,晋文公朝觐周天子。周天子设享礼,并用甜酒招待晋文公,又让晋文公向自己敬酒。晋文公请求死后能在隧道葬他,周襄王没有允许,说:“这是天子的典章。还没有取代周室的德行而有两个天子,这也是叔父不喜欢的。”赐给晋文公阳樊、温、原、欑茅的田地。晋国在这时候才开辟了南阳的疆土。
阳樊人不服,晋国军队包围了阳樊。仓葛大喊说:“德行用来安抚中原国家,兵刑用来威慑四方夷狄,你们这样干,无怪我们不敢降服了。这里谁不是天子的亲戚,难道能俘虏他们吗?”于是就放百姓出城了。
【原文】
秋,秦、晋伐鄀[1]。楚斗克[2]、屈御寇[3]以申、息之师戍商密。秦人过析[4]隈[5],入而系舆人[6]以围商密,昏而傅焉。宵,坎血加书[7],伪与子仪、子边盟者。商密人惧曰:“秦取析矣,戍人反矣。”乃降秦师。囚申公子仪、息公子边以归。楚令尹子玉追秦师,弗及,遂围陈,纳顿子于顿。
【注释】
[1]鄀:秦、楚界上小国,此时国都在商密,地在今河南省淅川县西南。后来迁都,地在今湖北省宜城市东南。
[2]斗克:字子仪,封申公。
[3]屈御寇:字子边,封息公。
[4]析:鄀地,今河南省内乡县、淅川县的西北边境皆属析地。
[5]隈:水弯曲的地方,这里指丹水之曲。
[6]舆人:众人,或为士兵,或为役卒。
[7]坎血加书:古代设盟,挖地为坎,在其上杀牲,取血告神,歃血,加盟书于其上。
【译文】
秋季,秦国和晋国进攻鄀国。楚国的斗克、屈御寇带领申、息两国的军队戍守商密。秦军经过析地,绕道丹江水湾,同时捆绑着自己的士兵假装俘虏,以包围商密,黄昏的时候逼近城下。夜里掘地歃血,把盟书放在上面,假装和斗克、御寇盟誓的样子。商密人害怕,说:“秦军已经占领析地了,戍守的人背叛了。”于是就向秦军投降。秦国军队囚禁了申公斗克、息公屈御寇而回国。楚国的令尹子玉追赶秦军,没有赶上,楚军就包围陈国,把顿子送回顿国。
【原文】
冬,晋侯围原,命三日之粮。原不降,命去之。谍出,曰:“原将降矣。”军吏曰:“请待之。”公曰:“信,国之宝也,民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退一舍而原降。迁原伯贯于冀[1]。赵衰为原大夫,狐溱[2]为温大夫。
卫人平莒于我。十二月,盟于洮,修卫文公之好,且及莒平也。
晋侯问原守于寺人勃鞮[3]。对曰:“昔赵衰以壶飧从,径[4],馁而弗食。”故使处原。
【注释】
[1]冀:在今山西省河津市东北。
[2]狐溱:狐毛之子。
[3]寺人勃鞮:即寺人披。
[4]径:独行小路。当时晋侯走大路,而赵衰走小路,两人失散。
【译文】
冬季,晋文公率军包围原国,命令携带三天的粮食。到了三天原国还不投降,就下令离开。间谍从城里出来,说:“原国准备投降了。”军官说:“请等待一下。”晋文公说:“信用,是国家的宝贝,百姓靠它庇护。得到原国而失去信用,用什么庇护百姓?所丢掉的东西更多。”退兵三十里,原国投降。晋文公把原伯贯迁到冀地。任命赵衰做原大夫,狐溱作为温大夫。
卫国人调解莒国和我国的关系。十二月,鲁僖公和卫成公、莒庆在洮地结盟,重温卫文公时代的旧好,同时和莒国讲和。
晋文公向寺人勃鞮询问镇守原地的人选。勃鞮回答说:“以前赵衰用壶携带了食物跟随您,一个人走在小道上,与你失散,饿了也不去吃。”所以晋文公让赵衰做了原地的地方官。
二十六年经
【原文】
二十有六年春,王正月己未,公会莒子、卫宁速[1],盟于向[2]。
齐人侵我西鄙,公追齐师,至酅[3],不及。
夏,齐人伐我北鄙。
卫人伐齐。
公子遂[4]如楚乞师。
秋,楚人灭夔,以夔[5]子归。
冬,楚人伐宋,围缗。公以楚师伐齐,取穀。
公至自伐齐。
【注释】
[1]宁速:宁庄子,卫大夫。
[2]向:莒地,在今山东省莒县南。
[3]酅:齐地,在今山东省东阿县南。
[4]公子遂:即东门襄仲、东门遂、仲遂,庄公子,鲁大夫。遂为名,襄为谥号,仲为字,东门为氏。
[5]夔:国名,芈姓,在今湖北省旧秭归县。
【译文】
二十六年春季,周历正月己未日,僖公会见莒子、卫国的宁速,在向结盟。
齐国人侵犯我国西部边境,僖公追击齐国的军队,追到酅地,没有追上。
夏季,齐国人攻打我国北部边境。
卫国人攻打齐国。
公子遂到楚国去请求救援的军队。
秋季,楚国人灭亡了夔,带着夔子回来。
冬季,楚国人攻打宋国,包围缗。僖公同楚国的军队一起攻打齐国,占取了穀地。
僖公攻打齐国回来。
二十六年传
【原文】
二十六年春,王正月,公会莒兹[1]公、宁庄子,盟于向,寻洮之盟也。齐师侵我西鄙,讨是二盟也。夏,齐孝公伐我北鄙。卫人伐齐,洮之盟故也。
【注释】
[1]兹:莒公的号。莒为东夷国家,不采用中原谥号。
【译文】
二十六年春季,周历正月,鲁僖公会见莒兹公、宁庄子,并在向地结盟,重温洮地盟会的友好。齐国军队进攻我国西部边境,表示对洮、向两次会盟的不满意。夏季,齐孝公进攻我国北部边境。卫军攻打齐国,这是卫国履行洮地盟约的原因。
【原文】
公使展喜[1]犒师,使受命于展禽[2]。齐侯未入竟[3],展喜从之,曰:“寡君闻君亲举玉趾,将辱于敝邑,使下臣犒执事。”齐侯曰:“鲁人恐乎?”对曰:“小人恐矣,君子则否。”齐侯曰:“室如县罄[4],野无青草,何恃而不恐?”对曰:“恃先王之命。昔周公、大公股肱周室,夹辅成王。成王劳之而赐之盟,曰:‘世世子孙,无相害也。’载在盟府,大师职之。桓公是以纠合诸侯而谋其不协,弥缝其阙而匡救其灾,昭旧职也。及君即位,诸侯之望曰:‘其率桓之功。’我敝邑用不敢保聚[5],曰:‘岂其嗣世九年而弃命废职,其若先君何?君必不然。’恃此以不恐。”齐侯乃还。
【注释】
[1]展喜:鲁大夫。
[2]展禽:名获,字禽,谥号惠,食邑是柳下,所以又称柳下惠。
[3]竟:同“境”。
[4]室如县罄:磐悬挂,中高而两旁地,中间空洞无物,用来说明百姓贫困,室中无物,虽房舍高起,两檐低垂,如同悬磐。罄,同“磐”。
[5]保聚:保城聚众。
【译文】
僖公派遣展喜犒劳军队,派他向展禽请教如何用辞。齐孝公没有进入我国国境,展喜出境随从,说:“我的君主听说君王亲自出动大驾,将要光临敝邑,所以派遣下臣来慰劳您的左右侍从。”齐孝公说:“鲁国人害怕吗?”展喜回答说:“小人害怕了,君子就不。”齐孝公说:“房屋中像挂起的磬一样空无一物,四野里连青草都没有,靠什么不害怕?”展喜回答说:“靠着先王的命令。从前周公、太公辅佐周室,在左右协助成王。成王慰劳他们,赐给他们盟约,说:‘世世代代的子孙不要互相侵犯。’这个盟约藏在盟府之中,由太史掌管。桓公因此纠合诸侯,而商讨解决他们之间的纠纷,弥补他们的缺失,而救援他们的灾难,这都是显扬过去的职责。等君王即位,各国盼望说:‘他会继续桓公的功业吧!’我敝邑因此不敢保城聚众,说:“难道他即位九年,就背王命、废弃职责,他怎么对得住先君?他一定不会这样做的。’靠着这个,所以不害怕。”齐孝公就收兵回国了。
【原文】
东门襄仲、臧文仲如楚乞师。臧孙见子玉[1]而道[2]之伐齐、宋,以其不臣也。
夔子不祀祝融与鬻熊。楚人让之,对曰:“我先王熊挚有疾,鬼神弗赦而自窜于夔。吾是以失楚,又何祀焉?”秋,楚成得臣、斗宜申[3]帅师灭夔,以夔子归。
宋以其善于晋侯也,叛楚即晋。冬,楚令尹子玉、司马子西帅师伐宋,围缗。
公以楚师伐齐,取穀。凡师能左右之曰“以”。寘桓公子雍于穀,易牙奉之以为鲁援。楚申公叔侯戍之。桓公之子七人,为七大夫于楚。
【注释】
[1]子玉:即楚令尹成得臣。
[2]道:引导。
[3]斗宜申:字子西,楚司马。
【译文】
东门襄仲、臧文仲到楚国请求出兵。臧孙进见楚国的大臣子玉而引导他攻打齐、宋两国,由于他们不肯侍奉楚国。
夔子不祭祀祝融和鬻熊。楚人责备他,夔子回答说:“我们的先王熊挚有病,鬼神不肯赦免他,所以自己流窜到夔。我国因此失去楚国的救助,又祭祀什么?”秋季,楚国的成得臣、斗宜申领兵灭亡夔国,抓了夔子回国。
宋国因为他们曾经对晋侯表示友好,所以背叛楚国而靠拢晋国。冬季,楚国的令尹子玉、司马子西领兵攻打宋国,包围缗地。
僖公以楚国军队攻打齐国,占领穀地。凡是出兵,能够随意指挥别国军队叫做“以”。把齐桓公的儿子雍安置在穀地,易牙侍奉他作为鲁国的后援。楚申公叔侯戍守在那里。齐桓公的儿子七个人,在楚国做了七个大夫。
二十七年经
【原文】
二十有七年春,杞子[1]来朝。
夏六月庚寅,齐侯昭卒。
秋八月乙未,葬齐孝公。
乙巳,公子遂帅师入杞。
冬,楚人[2]、陈侯、蔡侯、郑伯、许男围宋。
十有二月甲戌,公会诸侯,盟于宋。
【注释】
[1]杞子:杞桓公。
[2]楚人:指楚成王。
【译文】
二十七年春季,杞子前来朝见。
夏季六月庚寅日,齐侯昭去世。
秋季八月乙未日,安葬齐孝公。
乙巳日,公子遂率领军队进入杞国。
冬季,楚国人、陈侯、蔡侯、郑伯、许男包围宋国。
十二月甲戌日,僖公会见诸侯,在宋国结盟。
二十七年传
【原文】
二十七年春,杞桓公来朝。用夷礼,故曰子。公卑杞,杞不共[1]也。
夏,齐孝公卒。有齐怨,不废丧纪[2],礼也。
秋,入杞,责无礼也。
【注释】
[1]共:通“恭”,恭敬。
[2]丧纪:丧事总名。诸侯之间谓丧纪,指吊生送死之事。
【译文】
二十七春季,杞桓公来鲁国朝见。由于他用的是夷人的礼节,所以《春秋》称他为“子”。僖公看不起杞子,由于他认为杞子不敬。
夏季,齐孝公死了。鲁国虽然对齐国有怨恨,但是仍没有废弃对邻国君主的丧礼,这是合于礼制的。
秋季,公子遂领兵攻入杞国,这是为了责备杞桓公无礼。
【原文】
楚子将围宋,使子文治兵于睽[1],终朝而毕,不戮一人。子玉复治兵于蔿[2],终日而毕,鞭七人,贯三人耳。国老[3]皆贺子文,子文饮之酒。蔿贾[4]尚幼,后至不贺。子文问之,对曰:“不知所贺。子之传政于子玉,曰:‘以靖国也。’靖诸内而败诸外,所获几何?子玉之败,子之举也。举以败国,将何贺焉?子玉刚而无礼,不可以治民[5],过三百乘,其不能以入矣。苟入而贺,何后之有?”
【注释】
[1]睽:楚邑,今在何地不详。
[2]蔿:楚邑,今在何地不详。
[3]国老:指国之卿、大夫、士中的致仕者。
[4]蔿贾:字伯嬴,孙叔敖的父亲。
[5]治民:这里当指治兵。
【译文】
楚成王准备包围宋国,派遣子文在睽地演习作战,一早上就完事,未能杀一个人。子玉又在蔿地演习作战,一天才完事,鞭打七个人,用箭穿三个人的耳朵。元老们都祝贺子文,子文招待他们喝酒。蔿贾年纪小,迟到了,不祝贺。子文问他,回答说:“不知道祝贺什么。您把政权传给子玉,说:‘为了安定国家。’安定于内而失败于外,所得到的有多少?子玉的对外作战失败,是由于您的推举。推举而使国家失败,有什么可贺的呢?子玉刚愎无礼,不能让他治理百姓,率领的兵车超过三百辆,恐怕就不能回来了。若回来,再祝贺,难道会晚吗?”
【原文】
冬,楚子及诸侯围宋,宋公孙固如晋告急。先轸[1]曰:“报施救患,取威定霸,于是乎在矣。”狐偃曰:“楚始得曹,而新昏于卫,若伐曹、卫,楚必救之,则齐、宋免矣。”于是乎蒐[2]于被庐,作三军,谋元帅。赵衰曰:“郤縠可。臣亟闻其言矣,说礼、乐而敦[3]《诗》《书》。《诗》《书》,义之府也;礼、乐,德之则也。德、义,利之本也。《夏书》曰:‘赋纳[4]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5]。’君其试之。”及使郤縠将中军,郤溱佐之;使狐偃将上军,让于狐毛而佐之;命赵衰为卿,让于栾枝[6]、先轸。使栾枝将下军,先轸佐之。荀林父御戎,魏犨[7]为右。
【注释】
[1]先轸:晋大夫,一名原轸。
[2]蒐:检阅,阅兵。
[3]敦:崇尚。
[4]赋纳:广泛听取。赋,通“敷”,遍。
[5]庸:酬劳。
[6]栾枝:晋大夫,字贞子。
[7]魏犨:即魏武子。
【译文】
冬季,楚成王和诸侯围困宋国,宋国的公孙固到晋国报告紧急情况。先轸说:“报答施舍,救援患难,取得威望,成就霸业,都在这里了。”狐偃说:“楚国刚刚得到曹国,又新近在卫国娶妻,如果攻打曹、卫两国,楚国必定救援,那么齐国和宋国就可以免于被攻了。”晋国因此而在被庐阅兵,建立三个军,商量元帅的人选。赵衰说:“郤縠行。我屡次听到他的话,喜爱礼乐而重视《诗》《书》。《诗》《书》,是道义的府库;礼乐,是德行的法则。道德礼义,是利益的根本。《夏书》说:‘广泛听取建议,考察效果加以试验,如果成功,用车马衣服作为酬劳。’您不妨试一下!”于是晋国派郤縠率领中军,郤溱辅助他。派狐偃率领下军,狐偃让给狐毛而自己辅助他;任命赵衰为卿,赵衰让给栾枝、先轸。命栾枝率领下军,先轸辅助他;荀林父驾御战车,魏犨作为车右。
【原文】
晋侯始入而教[1]其民,二年,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义,未安其居。”于是乎出定襄王,入务利民,民怀[2]生[3]矣。将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未宣其用。”于是乎伐原以示之信。民易资[4]者不求丰焉,明征其辞。公曰:“可矣乎?”子犯曰:“民未知礼,未生其共[5]。”于是乎大蒐以示之礼,作执秩[6]以正其官。民听[7]不惑,而后用之。出穀戍,释宋围,一战而霸,文之教也。
【注释】
[1]教:教化,训练。
[2]怀:安,眷恋。
[3]生:生计,产业。
[4]易资:交易,做买卖。
[5]共:通“恭”。
[6]执秩:一说官名,主管禄位、爵位;一说法名,即《周礼·太宰》所谓“以八法治官府”之法。
[7]听:指有辨别能力,能明白道理。
【译文】
晋文公一回国,就训练百姓,过了两年,就想使用他们。子犯说:“百姓还不知道道义,还没能各安其位。”晋文公就离开晋国去安定周襄王的君位,回国后致力于便利百姓,百姓就各自安于他们的生活了。又打算使用他们,子犯说:“百姓还不知道信用,还不能十分明白信用的作用。”就攻打原国来让百姓看到信用。百姓做买卖不求暴利,交易分明,各无贪鄙。晋文公说:“行了吗?”子犯说:“百姓还不知道礼仪,没能产生他们的恭敬。”由此举行盛大阅兵来让百姓看到礼仪,建立执秩来规定官员的职责。等到百姓看到事情就能明辨是非,然后才使用他们。赶走穀地的驻军,解除宋国的包围,一次战争而称霸诸侯,这都是因为文公的教化。
二十八年经
【原文】
二十有八年春,晋侯侵曹,晋侯伐卫。
公子买戍卫,不卒戍,刺之。
楚人救卫。
三月丙午,晋侯入曹,执曹伯。畀宋人。
夏四月己巳,晋侯、齐师、宋师、秦师及楚人战于城濮[1],楚师败绩。
楚杀其大夫得臣。
卫侯出奔楚。
五月癸丑,公会晋侯、齐侯、宋公、蔡侯、郑伯、卫子[2]、莒子,盟于践土[3]。
陈侯如会。
公朝于王所。
六月,卫侯郑自楚复归[4]于卫。卫元咺出奔晋。
陈侯款卒。
秋,杞伯姬来。
公子遂如齐。
冬,公会晋侯、齐侯、宋公、蔡侯、郑伯、陈子[5]、莒子、邾人、秦人[6]于温。
天王狩[7]于河阳。
壬申,公朝于王所。
晋人执卫侯,归之于京师。卫元咺自晋复归于卫。
诸侯遂围许[8]。
曹伯襄复归于曹,遂会诸侯围许。
【注释】
[1]城濮:卫地,在今山东省范县。
[2]卫子:当时卫成公出居在外,其弟叔武奉盟。
[3]践土:郑地,今河南省原阳县东南、武涉县西南。
[4]复归:凡去其国,后复归其位,称复归。
[5]陈子:陈共公。陈穆公去世,未除丧,所以称“子”。
[6]秦人:秦穆公。
[7]狩:对晋文公以臣子身份召见天子之事的委婉说法。
[8]围许:当时诸侯皆从晋,只有许从楚,所以讨伐该国。
【译文】
二十八年春季,晋侯侵袭曹国,晋侯攻打卫国。
公子买戍守卫国,没有戍守期满就回来了,僖公杀了他。
楚国人救援卫国。
三月丙午日,晋侯进入曹国,抓住了曹伯。分给宋国人土地。
夏季四月己巳日,晋侯、齐国的军队、宋国的军队、秦国的军队同楚国人在城濮作战,楚国的军队大败。
楚国杀死该国大夫得臣。
卫侯逃亡到楚国。
五月癸丑日,僖公会见晋侯、齐侯、宋公、蔡侯、郑伯、卫子、莒子,在践土结盟。
陈侯到会。
僖公在天子的住所朝见天子。
六月,卫侯郑从楚国回到卫国。卫元咺逃到晋国。
陈侯款去世。
秋季,杞伯姬前来。
公子遂到齐国去。
冬季,僖公在温会见晋侯、齐侯、宋公、蔡侯、郑伯、陈子、莒子、邾国人、秦国人。
天子在河阳狩猎。
壬申日,僖公在天子的住所朝见天子。
晋国人抓住了卫侯,把他送到京师。卫国的元晅从晋国回到卫国。
诸侯包围许国。
曹伯襄回到曹国,接着会同诸侯包围许国。
二十八年传
【原文】
二十八年春,晋侯将伐曹,假道于卫,卫人弗许。还,自南河[1]济,侵曹伐卫。正月戊申,取五鹿。二月,晋郤縠卒。原轸将中军,胥臣[2]佐下军,上[3]德也。晋侯、齐侯盟于敛盂[4]。卫侯请盟,晋人弗许。卫侯欲与楚,国人不欲,故出其君以说于晋。卫侯出居于襄牛[5]。
【注释】
[1]南河:阮刻本作“河南”,今从唐石经、金泽文库本订正。南河即南津,也称为棘津、济津、石济津,在今河南省淇县南、延津县北,河道已经湮没。
[2]胥臣:即司空季子。
[3]上:同“尚”。
[4]敛盂:卫地,在今河南省濮阳市南。
[5]襄牛:卫地,在今河南省睢县。
【译文】
二十八年春季,晋文公准备攻打曹国,向卫国借路,卫国不答应。回来,从南河渡过黄河,进攻曹国,攻打卫国。正月初九日,占取了五鹿。二月,郤縠死。原轸率领中军,胥臣辅助下军,把原轸提升,是为了重视才德。晋文公和齐昭公在敛孟结盟。卫成公请求参加盟约,晋国人不答应。卫成公想结好楚国,国内的人们不愿意,所以赶走了他们的国君,来讨好晋国。卫成公离开国都住在襄牛。
【原文】
公子买戍卫,楚人救卫,不克。公惧于晋,杀子丛[1]以说焉。谓楚人曰:“不卒戍也。”
晋侯围曹,门[2]焉,多死。曹人尸[3]诸城上,晋侯患之,听舆人之谋曰:“称舍于墓。”师迁焉。曹人凶惧[4],为其所得者棺而出之。因其凶也而攻之。三月丙午,入曹,数[5]之,以其不用僖负羁而乘轩者三百人也,且曰:“献状[6]。”令无入僖负羁之宫而免其族,报施也。魏犨、颠颉怒曰:“劳之不图,报于何有!”爇[7]僖负羁氏。魏犨伤于胸,公欲杀之而爱其材,使问[8],且视之。病[9],将杀之。魏犨束胸见使者曰:“以君之灵,不有宁也。”距跃[10]三百[11],曲踊三百。乃舍之。杀颠颉以徇[12]于师,立舟之侨以为戎右。
【注释】
[1]子丛:公子买的字。
[2]门:攻打城门。
[3]尸:陈尸。
[4]凶惧:惊惧害怕。凶,通“讻”,惊惧不安。
[5]数:列举罪状并责问。
[6]献状:供认情状。
[7]爇:烧。
[8]问:馈赠财物。
[9]病:伤得很重。
[10]距跃:与后文的曲踊均为跳跃名。顾炎武引邵宝说谓距跃为直跳,曲踊为横跳。刘文琪谓直跳为向上跳,今之跳高;横跳为向前跳,今之跳远。
[11]三百:形容多次。
[12]徇:宣告。
【译文】
公子买在卫国驻守,楚国人救援卫国,未能得胜。鲁僖公害怕晋国,杀了公子买来讨好晋国。骗楚国人说:“他驻守没有满期就想走,所以杀了他。”
晋文公发兵包围曹国,攻城,战死的人非常多。曹军把晋军的尸体陈列在城上,晋文公很担心,听了士兵们的主意,声称:“在曹国人的墓地宿营。”军队转移。曹国人恐惧,把他们得到的晋军尸体装进棺材运出来。晋军由于曹军恐惧而攻城。三月初八日,进入曹国,责备曹国不任用僖负羁,做官坐车的反倒有三百人,并且说当年观看自己洗澡,现在罪有应得。下令不许进入僖负羁的家里,同时赦免他的族人,这是为了报答恩惠。魏犨、颠颉发怒说:“不为有功劳苦劳的人着想,还报答个什么恩惠?”放火烧了僖负羁的家。魏犨胸部受伤,晋文公想杀死他,但又爱惜他的才能,派人去慰问,同时观察病情。如果伤势很重,就准备杀了他。魏犨捆紧胸膛出见使者,说:“由于国君的威灵,难道我敢图安逸吗!”说着就向上跳了很多次,又向前跳了很多次。晋文公于是便饶恕了他。杀死颠颉通报全军,立舟之侨作为车右。
【原文】
宋人使门尹般[1]如晋师告急。公曰:“宋人告急,舍之,则绝。告楚,不许。我欲战矣,齐、秦未可,若之何?”先轸曰:“使宋舍我而赂齐、秦,藉之告楚。我执曹君,而分曹、卫之田以赐宋人。楚爱曹、卫,必不许也。喜赂怒顽,能无战乎?”公说,执曹伯,分曹、卫之田以畀宋人。
【注释】
[1]门尹般:宋大夫,名般。
【译文】
宋国派门尹般到晋军中报告情况非常危急。晋文公说:“宋国来报告危急情况,不去救他就断绝了交往。请楚国解围,他们又不答应。我们想作战,齐国和秦国又不同意,怎么办?”先轸说:“让宋国丢开我国而去给齐国、秦国赠送财礼,假借他们两国去请求楚国。我们逮住曹国国君,把曹国、卫国的田地分给宋国。楚国喜欢曹国、卫国,必定不答应齐国和秦国的请求。齐国和秦国喜欢宋国财礼而对楚国固执生气,能够不打仗吗?”晋文公很高兴,拘捕了曹共公,把曹国和卫国的田地分给了宋国人。
【原文】
楚子入[1]居于申,使申叔去穀,使子玉去宋,曰:“无从[2]晋师。晋侯在外十九年矣,而果得晋国。险阻艰难,备尝之矣;民之情伪[3],尽知之矣。天假之[4]年,而除其害[5]。天之所置,其可废乎?《军志》曰:‘允当则归。’又曰:‘知难而退。’又曰:‘有德不可敌。’此三志者,晋之谓矣。”子玉使伯棼[6]请战,曰:“非敢必有功也,愿以间执[7]谗慝之口。”王怒,少与之师,唯西广[8]、东宫与若敖[9]之六卒实从之。
【注释】
[1]入:退回。
[2]从:追随。这里是周旋、交战的意思。
[3]情伪:真假。情,真实。
[4]之:作“其”用。
[5]害:指晋怀公、吕饴甥等人。
[6]伯棼:即斗椒,字子越,楚大夫。
[7]间执:堵塞。
[8]西广:楚军分左右广,西广即右广。
[9]若敖:子玉为若敖氏,这里指他本族的军队。
【译文】
楚成王退回申城并住下来,让申叔离开穀地,让子玉离开宋国,说:“不要去追逐晋国军队!晋文公在外边,十九年了,而结果得到了晋国。险阻艰难,都尝过了;民情真假,都了解了。上天给予他年寿,同时除去了他的祸害。上天所设置的,难道可以废除吗?《军志》说:‘适可而止。’又说‘知难而退’。又说:‘有德的人不能抵挡。’三条记载,适用于晋国。”子玉派遣伯棼向成王请战,说:“不敢说一定有功劳,愿意以此塞住奸邪小人的嘴巴。”楚成王发怒,少给他军队,只有西广、东宫和若敖的一百八十辆战车跟去。
【原文】
子玉使宛春[1]告于晋师曰:“请复卫侯而封曹,臣亦释宋之围。”子犯曰:“子玉无礼哉!君取一[2],臣取二[3],不可失[4]矣。”先轸曰:“子与之。定人之谓礼,楚一言而定三国,我一言而亡之,我则无礼,何以战乎?不许楚言,是弃宋也;救而弃之,谓诸侯何?楚有三施,我有三怨。怨仇已多,将何以战?不如私许复曹、卫以携[5]之,执宛春以怒楚,既战而后图之。”公说,乃拘宛春于卫,且私许复曹、卫。曹、卫告绝于楚。
【注释】
[1]宛春:楚大夫。
[2]君取一:晋文公为君,仅得释宋围一事。
[3]臣取二:子玉是臣,却得复卫、封曹两事。
[4]不可失:指不可失的战斗时机。
[5]携:离间。
【译文】
子玉派宛春到晋军中报告说:“请恢复卫侯的君位,同时把土地交还曹国,我也解除对宋国的包围。”子犯说:“子玉无礼啊!给君王的,只是解除对宋国的包围一项,而要求君王给出的,却是复卫封曹两项,这次打仗的机会不可失掉了。”先轸说:“君王答应他。安定别人叫做礼,楚国一句话而安定三国,我们一句话而使它们灭亡,我们就无礼,拿什么来作战呢?不答应楚国的请求,这是抛弃宋国;救援了又抛弃他,将对诸侯说什么?楚国有三项恩惠,我们有三项怨仇。怨仇已经多了,准备拿什么作战?不如私下里答应恢复曹国和卫国来离间他们,逮了宛春来激怒楚国,等打起仗再说。”晋文公很高兴。于是把宛春囚禁在卫国,同时私下里允诺恢复曹、卫。曹、卫与楚国断交。
【原文】
子玉怒,从晋师[1]。晋师退。军吏曰:“以君辟臣,辱也。且楚师老矣,何故退?”子犯曰:“师直为壮,曲为老[2],岂在久乎?微楚之惠不及此,退三舍辟之,所以报也。背惠食言,以亢[3]其仇,我曲楚直,其众素饱[4],不可谓老。我退而楚还,我将何求?若其不还,君退臣犯,曲在彼矣。”退三舍。楚众欲止,子玉不可。
【注释】
[1]从晋师:指撤宋国之围而与晋军对垒。
[2]老:衰竭。
[3]亢:庇护,捍卫。
[4]饱:指士气饱满。
【译文】
子玉发怒,追击晋军。晋军撤退。军史说:“以国君而躲避臣下,这是耻辱。而且楚军已经疲惫,为什么退走?”子犯说:“出兵作战,有理就气壮,无理就气衰,哪里在于在外边时间的长短呢?如果没有楚国的恩惠,我们到不了这里,退三舍躲避他们,就是作为报答。背弃恩惠而说话不算数,要用这个来掩护他们的敌人,我们无理而楚国理直,加上他们的士气一向饱满,不能认为是衰疲。我们退走而楚军回去,我们还要求什么?若他们不回去,国君退走,而臣下进犯,他们就缺理了。”晋军退避三舍。楚国骑士要停下来,子玉不同意。
【原文】
夏四月戊辰,晋侯、宋公、齐国归父、崔夭[1]、秦小子慭[2]次于城濮。楚师背酅[3]而舍,晋侯患之,听舆人之诵,曰:“原田[4]每每[5],舍其旧而新是谋。”公疑焉。子犯曰:“战也!战而捷,必得诸侯。若其不捷,表里山河[6],必无害也。”公曰:“若楚惠何?”栾贞子[7]曰:“汉阳[8]诸姬,楚实尽之。思小惠而忘大耻,不如战也。”晋侯梦与楚子搏,楚子伏己而盬[9]其脑,是以惧。子犯曰:“吉!我得天,楚伏其罪,吾且柔之矣。”
【注释】
[1]国归父、崔夭:均为齐大夫。
[2]小子慭:秦穆公之子。
[3]酅:山陵险阻的地方。
[4]原田:高而平的田。
[5]每每:茂盛的样子。
[6]表里山河:内有山,外有河。比喻可以坚守,没有危险。山,即太行山;河,即黄河。
[7]栾贞子:即栾枝。
[8]汉阳:汉水之北。
[9]盬:吸。
【译文】
夏季四月戊辰日,晋文公、宋成公、齐国的国归父、崔夭、秦国的小子慭驻在城濮。楚军背靠着险要的丘陵扎营,晋文公担心这件事,听到士兵念诵说:“休耕田里的绿草油油,丢开旧的而对新的加以犁锄。”晋文公很怀疑。子犯说:“出战吗!战而得胜,一定得到诸侯;若不胜,我国外有大河,内有高山,一定没有什么害处。”晋文公说:“对楚国的恩惠怎么办?”栾枝说:“汉水以北的姬姓诸国,楚国都把它们吞并完了。想着小的恩惠,而忘记大的耻辱,不如出战。”晋文公梦见和楚王搏斗,楚王伏在自己身上吸自己的脑浆,因而害怕。子犯说:“吉利。我得到上天,楚国伏罪,而且我们已经安抚他们了。”
【原文】
子玉使斗勃[1]请战,曰:“请与君之士戏,君冯轼[2]而观之,得臣与寓目焉。”晋侯使栾枝对曰:“寡君闻命矣。楚君之惠,未之敢忘,是以在此。为大夫退,其敢当君乎?既不获命[3]矣,敢烦大夫谓二三子,‘戒尔车乘,敬尔君事[4],诘朝[5]将见。’”
【注释】
[1]斗勃:楚大夫。
[2]冯轼:依靠着车前横木。冯,同“凭”。
[3]获命:获得停战之命。
[4]君事:指国事。
[5]诘朝:第二天早晨。
【译文】
子玉派遣斗勃向晋国请战,说:“请和君王的斗士作一次角力游戏,君王靠在车横板上观看,得臣可以陪同君王一同观看了。”晋文公派遣栾枝回答说:“我们国君知道您的意思了。楚君的恩惠,没有敢忘记,所以待在这里。以为大夫已经退兵了,臣下难道敢抵挡国君吗?既然大夫不肯退兵那就烦大夫对贵部将士们说:“驾好你们的战车,忠于你们的国事,明天早晨咱们将再见面。”’
【原文】
晋车七百乘,韅、靷、鞅、靽[1]。晋侯登有莘之虚[2]以观师,曰:“少长有礼,其可用也。”遂伐其木以益其兵[3]。
己巳,晋师陈于莘北,胥臣以下军之佐当陈、蔡。子玉以若敖之六卒将中军,曰:“今日必无晋矣。”子西[4]将左,子上将右。胥臣蒙马以虎皮,先犯陈、蔡。陈、蔡奔,楚右师溃。狐毛设二旆而退之。栾枝使舆曳柴而伪遁,楚师驰之,原轸、郤溱以中军公族横击之,狐毛、狐偃以上军夹攻子西,楚左师溃。楚师败绩。子玉收其卒而止,故不败。
【注释】
[1]韅、靷、鞅、靽:皮革马具。背上之革名韅,当胸之革名靷,颈上之革名鞅,絷马足之绳名靽。
[2]有莘之虚:古莘国的废墟,在今山东省曹县西北。虚,同“墟”。
[3]兵:兵器。
[4]子西:即司马斗宜申。
【译文】
晋国战车七百辆,装备齐全。晋文公登上有莘的废城观望军容,说:“年少的和年长的,排列有序,合于礼,可以使用了。”就命令砍伐山上的树木,以增加武器。
己巳日,晋军在莘北列开阵势,胥里让下军分别抵挡陈、蔡军队。子玉用若敖的一百八十乘率领中军,说:“今天就一定没有晋国了。”子西率领左军,子上率领右军。胥臣把马蒙上老虎皮,先攻陈、蔡两军。陈、蔡两军奔逃,楚军的右翼部队溃散。狐毛派出前军两队击退楚军的溃兵。栾枝让车子抱着木柴假装逃走,楚军追击,原轸、郤溱率领中军的禁卫军拦腰袭击。狐毛、狐偃率领上军夹攻子西,楚国的左翼部队溃散。楚军大败。子玉及早收兵,仅他的直属部队得以不败。
【原文】
晋师三日馆[1]谷[2],及癸酉而还。甲午,至于衡雍[3],作王宫于践土。
乡役[4]之三月,郑伯如楚致其师,为楚师既败而惧,使子人九[5]行成于晋。晋栾枝入盟郑伯。五月丙午,晋侯及郑伯盟于衡雍。
【注释】
[1]馆:舍,驻扎。
[2]谷:吃楚军所积之粮。
[3]衡雍:在今河南省原阳县西。
[4]乡役:指城濮战役前。乡,过去的。
[5]子人九:郑大夫。
【译文】
晋军休整三天,吃楚军留下的粮食,到癸酉日起程回国。在甲午日,到达衡雍,替天子在践土建造了一座王宫。
这一战役之前的三个月,郑文公派军队到楚国助战,由于楚军已经失败而害怕了,派遣子人九和晋国讲和。晋国的栾枝进入郑国和郑文公订立盟约。五月丙午日,晋文公和郑文公在衡雍结盟。
【原文】
丁未,献楚俘于王:驷介[1]百乘,徒兵千。郑伯傅[2]王,用平礼[3]也。己酉,王享醴,命晋侯宥。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内史叔兴父策命[4]晋侯为侯伯[5],赐之大辂[6]之服,戎辂[7]之服,彤弓一,彤矢百,玈[8]弓矢千,秬鬯[9]一卣[10],虎贲三百人,曰:“王谓叔父:‘敬服王命,以绥四国,纠逖[11]王慝。’”晋侯三辞,从命,曰:“重耳敢[12]再拜稽首,奉扬天子之丕[13]显休、命[14]。”受策以出。出入[15]三觐。
【注释】
[1]驷介:驷马而披甲者。
[2]傅:在典礼上宣导礼仪。
[3]平礼:用周平王对待晋文侯的礼节。
[4]策命:以策书命令。
[5]侯伯:诸侯之长。
[6]大辂:天子所乘的车。
[7]戎辂:戎车,战车。
[8]玈:黑色。
[9]秬鬯:用黑黍与郁金草酿造的酒。
[10]卣:中型酒樽。口小腹大,有盖和提梁。
[11]纠逖:纠察惩处。
[12]敢:表敬副词,无意。
[13]丕:大。
[14]休、命:赏赐与策命。
[15]出入:前后。
【译文】
丁未日,把楚国的战俘献给周天子:驷马披甲的战车一百辆,步兵一千人。郑文公为天子宣导礼仪,用的是周平王时的礼仪。己酉日,周天子设享礼用甜酒招待晋文公,又答应他向自己回敬酒。周天子命令尹氏和王子虎、内史叔兴父用策书任命晋文公为诸侯盟主,赐给他大辂车、戎辂车以及相应的服装仪仗,红色的弓一把、红色的箭一百枝,黑色的弓十把和箭一千枝,黑黍加香草酿造的酒一卣,勇士三百人,说:“天子对叔父说:‘恭敬地服从天子的命令,以安抚四方诸侯,惩治王朝的邪恶。’”晋文公辞谢三次,然后接受命令,说:“重耳谨再拜叩头,接受和宣扬天子的重大赐命。”接受了策书离开成周。自从进入成周到离开,朝觐三次。
【原文】
卫侯闻楚师败,惧,出奔楚,遂适陈,使元咺奉叔武以受盟。癸亥,王子虎盟诸侯于王庭,要[1]言曰:“皆奖[2]王室,无相害也。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队[3]其师,无克祚国,及而玄孙,无有老幼。”君子谓是盟也信,谓晋于是役也能以德攻。
【注释】
[1]要:约。
[2]奖:辅助。
[3]队:同“坠”,陨落。
【译文】
卫成公听说楚军战败,害怕,逃亡到楚国,又到陈国,派遣元咺侍奉叔武去接受盟约。癸亥日,王子虎和诸侯在天子的庭院里盟誓,约定说:“全部辅助王室,不要互相伤害!谁要违背盟约,就要受到神的诛杀!使他军队颠覆,不能享有国家,直到你的玄孙,不论老小。”君子认为这次结盟是守信用的,认为晋国在这次战役中能够用道德来进攻。
【原文】
初,楚子玉自为琼弁[1]、玉缨[2],未之服也。先战,梦河神谓己曰:“畀余,余赐女孟诸[3]之麋[4]。”弗致也。大心[5]与子西使荣黄[6]谏,弗听。荣季曰:“死而利国,犹或为之,况琼玉乎?是粪土也,而可以济师,将何爱焉?”弗听。出告二子曰:“非神败令尹,令尹其不勤民,实自败也。”既败,王使谓之曰:“大夫若入,其若申、息之老何?”子西、孙伯[7]曰:“得臣将死,二臣止之曰:‘君其将以为戮。’”及连穀而死。晋侯闻之而后喜可知也,曰:“莫余毒也已。蔿吕臣实为令尹,奉己而已,不在民矣。”
【注释】
[1]琼弁:马冠,戴在马鬣毛前,用琼玉装饰。
[2]玉缨:玉饰的马鞭。
[3]孟诸:宋国的薮泽,在今河南省商丘市北。
[4]麋:同“湄”,水草相交处。
[5]大心:子玉之子。
[6]荣黄:即荣季,楚大夫。
[7]孙伯:即大心。
【译文】
当初,楚国的子玉自己制作了镶玉的马冠马鞅,尚未使用。作战之前,梦见黄河河神对他说:“送给我,我赐给你孟诸的水草地。”子玉没有送去。他儿子大心和子西让荣黄劝谏,子玉不听。荣黄说:“死而有利于国家,尚且还要去做,何况是美玉呢?和国家比起来这不过是粪土而已,如果可以使军队成功,有什么可爱惜的?”子玉仍然不肯。荣黄出来告诉两个人说:“不是神明让令尹失败,令尹不以百姓的事情为重,实在是自取失败。”子玉失败之后,楚成王派使臣对子玉说:“申、息的子弟大多伤亡了,大夫如果回来,怎么向申、息两地的父老交代呢?”子西、孙伯说:“子玉打算自杀,我们两个阻拦他说:‘国君大概要杀你。’”到达连穀,子玉就自杀了。晋文公听说子玉自杀,喜形于色,说:“没有人来害我了。蔿吕臣做令尹,不过是奉养自己而已,而不是为了百姓。”
【原文】
或诉[1]元咺于卫侯曰:“立叔武矣。”其子角从公,公使杀之。咺不废命,奉夷叔[2]以入守。
六月,晋人复卫侯。宁武子与卫人盟于宛濮[3],曰:“天祸卫国,君臣不协,以及此忧也。今天诱其衷[4],使皆降心[5]以相从也。不有居者,谁守社稷?不有行者,谁扞[6]牧[7]圉[8]?不协之故,用昭乞盟于尔大神以诱天衷。自今日以往,既盟之后,行者无保其力,居者无惧其罪。有渝此盟,以相及也。明神先君,是纠是殛。”国人闻此盟也,而后不贰。
【注释】
[1]诉:造谣。
[2]夷叔:即叔武。夷为谥号。
[3]宛濮:在今河南省长垣县西南。
[4]天诱其衷:当时的俗语,即天心在我之意。
[5]降心:放弃成见。
[6]扞:同“捍”,保卫。
[7]牧:养牛谓牧。
[8]圉:养马谓圉。
【译文】
有人在卫成公面前诬告元咺说:“他已立了叔武做国君了。”元咺的儿子角跟随卫成公,卫成公派人杀了他。元咺并没有因此而废弃卫成公的命令,还是奉事叔武回国摄政。
六月,晋国人恢复卫侯的君位。宁武子和卫国官吏、大夫等在宛濮结盟,说:“上天降祸卫国,君臣不和,所以才遭到这样的忧患。现在天意保佑我国,让大家放弃成见而互相听从。没有留下的人,谁来守卫国家?没有跟随君王的人,谁去保卫那些牧牛养马的人?由于不和谐,因此乞求在大神面前明白宣誓,以求天意保佑。从今天订立盟约之后,在外的人不要仗恃自己的辛劳,留下的人不要害怕有罪。谁要违背盟约,祸害就降临到他头上。神明和先君在上,加以惩罚诛杀。”国内的人们听到了这盟约,才没有三心二意。
【原文】
卫侯先期入。宁子先,长牂[1]守门以为使也,与之乘而入。公子歂犬、华仲前驱。叔武将沐,闻君至,喜,捉[2]发走出,前驱射而杀之。公知其无罪也,枕之股而哭之。歂犬走出,公使杀之。元咺出奔晋。
城濮之战,晋中军风于泽,亡大旆之左旃[3]。祁瞒奸命,司马杀之,以徇于诸侯,使茅茷代之。师还,壬午,济河,舟之侨先归,士会[4]摄右。秋七月丙申,振旅,恺以入于晋,献俘授馘,饮至大赏,征会讨贰。杀舟之侨以徇于国,民于是大服。
君子谓:“文公其能刑矣,三罪而民服。《诗》云:‘惠此中国,以绥四方。’不失赏刑之谓也。”
【注释】
[1]长牂:卫大夫。
[2]捉:握。
[3]旃:帛制的旗旁长旒。
[4]士会:士蔿之孙,成伯之子。先食邑随,后徒封范。又称士季、随季、随武子、范武子。
【译文】
卫成公比约定的日期提前进入卫国。宁武子在卫成公之前,长牂把守城门,以为他是国君的使者,和他同乘一辆车进入。公子歂犬、华仲作为前驱。叔武正要洗头发,听说国君来到,很高兴,握着头发跑出来,前驱把他射死了。卫成公知道他没有罪,把头枕在尸体的大腿上而哭他。歂犬逃跑,卫成公派人把他杀死了。元咺逃亡到晋国。
在城濮的战役中,晋军的中军在沼泽地遇到天刮大风,丢掉了大旗左边的长旒。祁瞒犯了军令,司马把他杀了,并通报诸侯,派茅茷代替他。军队回来,壬午日,渡过黄河,舟之侨先行回国,士会代理车右。秋七月丙申日,整顿军队,高唱凯歌进入晋国,在太庙报告俘获和杀死敌人的数字,置酒犒赏,召集诸侯会盟和攻打有二心的国家。杀舟之侨并通报全国,百姓因此而大为顺服。
君子认为:“晋文公算是能够严明刑罚了,杀了三个罪人而百姓顺服。《诗》说:‘施惠中原,安定四方。’说的就是不失公正的赏赐和刑罚。”
【原文】
冬,会于温,讨不服也。
卫侯与元咺讼,宁武子为辅[1],鍼庄子为坐[2],士荣为大士[3]。卫侯不胜。杀士荣,刖鍼庄子,谓宁俞忠而免之。执卫侯,归之于京师,寘诸深室[4]。宁子职纳橐饘[5]焉。元咺归于卫,立公子瑕。
是会也,晋侯召王,以诸侯见,且使王狩。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训。”故书曰:“天王狩于河阳。”言非其地也,且明德也。
【注释】
[1]辅:辅相卫侯。
[2]坐:代替卫侯。因为臣无与君对质之理,所以令人代替。
[3]大士:治狱之官。
[4]深室:另外设立的囚室。
[5]橐饘:供衣食。
【译文】
冬季,诸侯在温地会见,商量出兵攻打不归顺的国家。
卫成公和元咺争论,宁武子作为卫成公的诉讼人,鍼庄子作为卫成公的代理人,士荣作为卫成公的答辩人。卫成公没有胜诉。作为诸侯领袖的晋国杀了士荣,砍了鍼庄子的脚,认为宁武子忠诚而赦免了他。捉拿卫成公,把他送到京师,关在牢房里。宁武子负责给卫成公送衣食。元咺回到卫国,立公子瑕为国君。
这次温地的会盟,晋文公请周天子前来,带领诸侯朝见,并让周天子打猎。孔子说:“以臣下而请君主,是不能作为榜样的。”因此《春秋》记载说:“天王狩于河阳。”就是说这里已经不是周天子的地方了,而且是为了表明晋国的功德而避讳的说法。
【原文】
壬申,公朝于王所。
丁丑,诸侯围许。
晋侯有疾,曹伯之竖侯獳货[1]筮史,使曰:“以曹为解。齐桓公为会而封异姓[2],今君为会而灭同姓。曹叔振铎[3],文之昭也。先君唐叔,武之穆也。且合诸侯而灭兄弟,非礼也。与卫偕命,而不与偕复,非信也。同罪异罚,非刑也。礼以行义,信以守礼,刑以正邪,舍此三者,君将若之何?”公说,复曹伯,遂会诸侯于许。
晋侯作三行[4]以御狄,荀林父将中行,屠击将右行,先蔑将左行。
【注释】
[1]货:贿赂。
[2]封异姓:指齐封刑、卫。
[3]叔振铎:曹国始封君,文王之子。
[4]三行:犹三军。晋已有三军,此时又设三军,为了与天子六军区别,故称“行”。
【译文】
壬申日,僖公到周天子的住处朝觐。
丁丑日,诸侯包围许国。
晋文公患重病,曹共公的奴仆侯獳贿赂晋文公的筮史,让他说:“得病的原因是由于灭了曹国。齐桓公主持会盟而封异姓的国家,现在君王主持会盟而灭同姓的国家。曹国的叔振铎,是文王的儿子。先君唐叔,是武王的儿子。而且会合诸侯而又灭掉兄弟之国,这是不合礼仪的。曹国和卫国一起得到君王的诺言,但是不能一起复国,这是不符合信用的。罪过相同而惩罚不同,这是不符合刑律的。礼仪用来推行道义,信用用来保护礼仪,刑律用来纠正邪恶,丢开了这三项,君王准备如何办?”晋文公很高兴,恢复了曹共公的君位,曹共公就在许国和诸侯会盟。
晋文公建立三军来抵抗狄人,荀林父率领中行,屠击率领右行,先蔑率领左行。
二十九年经
【原文】
二十有九年春,介葛卢[1]来。
公至自围许。
夏六月,会王人、晋人、宋人、齐人、陈人、蔡人、秦人盟于翟泉[2]。
秋,大雨雹。
冬,介葛卢来。
【注释】
[1]介葛卢:介,东夷小国,或在今山东省胶州市。葛卢,介国国君名。
[2]翟泉:也作“狄泉”,当时在洛阳城中。
【译文】
二十九年春,介国的葛卢前来朝见。
僖公包围许国回来。
夏季六月,僖公会见周王室的使者、晋国人、宋国人、齐国人、陈国人、蔡国人、秦国人,在翟泉结盟。
秋季,下很大的冰雹。
冬季,介国的葛卢前来朝见。
二十九年传
【原文】
二十九年春,介葛卢来朝,舍于昌衍[1]之上。公在会[2],馈之刍米,礼也。
夏,公会王子虎、晋狐偃、宋公孙固、齐国归父、陈辕涛涂、秦小子慭,盟于翟泉,寻践土之盟,且谋伐郑也。卿[3]不书,罪之也。在礼,卿不会公、侯,会伯、子、男可也。
秋,大雨雹,为灾也。
冬,介葛卢来,以未见公,故复来朝。礼之,加燕好[4]。
介葛卢闻牛鸣,曰:“是生三牺[5],皆用[6]之矣,其音云。”问之而信。
【注释】
[1]昌衍:即昌平山,在山东省曲阜市东南。
[2]在会:指会诸侯围许。
[3]卿:指狐偃等人。据例,卿参加盟会当记名。
[4]燕好:燕礼。好,上等财货。
[5]牺:宗庙所用作贡品的牲畜。
[6]用:指杀牲畜祭祀。
【译文】
二十九年春季,介葛卢前来朝见,让他住在昌衍山上。当时僖公正在参加许国翟泉的会见,赠送给他草料、粮食等物,这是合于礼制的。
夏季,僖公和王子虎、晋国狐偃、宋国公孙固、齐国国归父、陈国辕涛涂、秦国小子慭在翟泉结盟,重温践土的盟约,同时策划攻打郑国。参与结盟的卿没有记载,这是表示谴责他们。依照礼制。诸侯的卿不能参加公、侯的会见,参加伯、子、男的会见可以。
这年秋季,有大雨和雹子,成了灾,《春秋》才予以记载。
冬季,介葛卢前来,因为前次没有见到僖公,再次来朝。对他加以礼遇,再加上燕礼和赠送上等财礼。
介葛卢听到牛叫,说:“这头牛生了三头小牛,都用来祭祀了,所以它的声音是这样的。”一加询问,真这样。
三十年经
【原文】
三十年春,王正月。
夏,狄侵齐。
秋,卫杀其大夫元咺及公子瑕。
卫侯郑归于卫。
晋人、秦人围郑。
介人侵萧[1]。
冬,天王[2]使宰周公来聘。
公子遂如京师,遂如晋。
【注释】
[1]萧:宋邑。
[2]天王:指周襄王。
【译文】
三十年春季,周历正月。
夏季,狄人侵袭齐国。
秋季,卫国杀了它的大夫元咺和公子瑕。
卫侯郑回到卫国。
晋国人、秦国人包围郑国。
介国人侵犯萧邑。
冬季,周襄王派宰周公前来聘问。
公子遂到京师去,接着到晋国去。
三十年传
【原文】
三十年春,晋人侵郑,以观其可攻与否。狄间[1]晋之有郑虞也,夏,狄侵齐。
晋侯使医衍[2]酖[3]卫侯。宁俞货医,使薄其酖,不死。公为之请,纳玉于王与晋侯,皆十瑴[4]。王许之。秋,乃释卫侯。
卫侯使赂周歂、治廑,曰:“苟能纳我,吾使尔为卿。”周、冶杀元咺及子适[5]、子仪[6]。公入,祀先君。周、冶既服,将命,周歂先入,及门,遇疾而死。冶廑辞卿。
【注释】
[1]间:乘机,钻空子。
[2]衍:医生之名。
[3]酖:下毒谋杀。
[4]瑴:玉一对谓瑴。
[5]子适:即公子瑕。
[6]子仪:公子瑕的弟弟。
【译文】
三十年春季,晋国人攻打郑国,以此来试探郑国是否可以攻打。狄人钻了晋国侵犯郑国这个空子,夏季,狄人进攻齐国。
晋文公派了医生衍毒死卫成公。宁俞贿赂医生,让他减轻毒药的成分,因此卫成公没有死。僖公为卫成公请求,把玉献给周天子和晋文公,都是十对。周天子允许了。秋季,释放了卫成公。
卫成公派人贿赂周歂、冶廑说:“若能接纳我当国君,我让你们当卿。”周、冶两人杀了元咺和子适、子仪。卫成公回国,在太庙祭祀先君。周、冶两人已经穿好卿的礼服,准备接受任命,周歂先进太庙,到门口,发病而死。冶廑害怕了,便辞去卿位。
【原文】
九月甲午,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1]也。晋军函陵[2],秦军氾南[3]。佚之狐[4]言于郑伯曰:“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许之,夜,缒而出,见秦伯曰:“秦、晋围郑,郑既知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倍邻?邻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5]之往来,共[6]其乏困,君亦无所害。且君尝为晋君赐矣,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7]焉,君之所知也。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8]郑,又欲肆其西封。不阙[9]秦,将焉取之?阙秦以利晋,唯君图之。”秦伯说,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杨孙戍之,乃还。
【注释】
[1]贰于楚:对晋有二心而结好于楚。
[2]函陵:在今河南省新郑市北。
[3]氾南:氾水之南,在今河南省中牟县南,距离函陵很近。
[4]佚之狐:郑大夫。
[5]行李:使臣。
[6]共:同“供”。
[7]设版:设防。古代筑城,以版为夹,中实土。
[8]封:这里指占领土地,扩张领土。
[9]阙:同“缺”,损害。
【译文】
九月甲午日,晋文公、秦穆公包围郑国,由于郑国对晋国无礼,而且心向着楚国。晋军驻扎在函陵,秦军驻扎在氾水之南。佚之狐对郑文公说:“国家危急了!如果派遣烛之武去进见秦君,军队一定退走。”郑文公采纳了这个建议。烛之武推辞说:“臣壮年的时候,尚且不如别人;现在老了,更是无能为力了。”郑文公说:“我没有能及早任用您,现在形势危急而来求您,这是我的过错。然而郑国被灭亡,对您也不好。”烛之武答应了,夜里用绳子把自己从城上吊到城外,进见秦穆公,说:“秦、晋两国包围郑国,郑国已经知道自己要灭亡了。如果灭亡郑国而对您有好处,那是值得劳烦您左右随从的。越过别国而以远方的土地作为边邑,您知道是不容易的,哪里用得着灭亡郑国来为邻国增加土地?邻国实力加强,就是您的削弱。如果赦免郑国,让他做东路上的主人,使者的往来,供应他所缺少的一切,对您也没有害处。而且您曾经把好处赐给晋君了,他答应给您焦、瑕两地,早晨渡过河回国,晚上就设版筑城,这是您所知道的。晋国哪有满足?已经在东进向郑国扩大土地,又要肆意扩大它西边的土地。如果不损害秦国,还能到哪里去取得土地呢?损害秦国来有利于晋国的事,请您考虑。”秦穆公很高兴,和郑国人结盟,派遣杞子、逢孙、杨孙在郑国戍守,就撤退了。
【原文】
子犯请击之。公曰:“不可。微夫人[1]之力不及此。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与[2],不知[3];以乱[4]易整[5],不武。吾其还也。”亦去之。
初,郑公子兰出奔晋,从于晋侯伐郑,请无与围郑。许之,使待命于东[6]。郑石甲父[7]、侯宣多[8]逆以为太子,以求成于晋,晋人许之。
【注释】
[1]夫人:那个人,指秦穆公。
[2]所与:所交好,指秦国。
[3]知:同“智”。
[4]乱:关系破裂,互相攻伐。指晋攻秦。
[5]整:互相友好和睦。指秦、晋和。
[6]东:晋国东部边界。
[7]石甲父:即石癸,郑大夫。
[8]侯宣多:郑大夫。
【译文】
子犯请求袭击秦军。晋文公说:“不行。如果没有他们的力量,我们不会有今天这个地位。靠了别人的力量,反而损害他,这是不仁;失掉了同盟国家,这是不智;用动乱代替整齐,这是不武。我要回去了。”晋文公于是也就撤军回国。
当初,郑国的公子兰逃亡到晋国,跟随晋文公攻打郑国,请求不要参加对郑国的包围。晋文公答应了,让他在东部边境等候命令。郑国的石甲父、侯宣多把他接回来做太子,向晋国讲和,晋国答应了。
【原文】
冬,王使周公阅来聘,飨有昌歜[1]、白[2]、黑[3]、形盐[4]。辞曰:“国君,文足昭也,武可畏也,则有备物之飨,以象其德。荐五味,羞[5]嘉谷,盐虎形,以献其功。吾何以堪之?”
东门襄仲将聘于周,遂初聘于晋。
【注释】
[1]昌歜:菖蒲根制成的咸菜。
[2]白:熬稻。
[3]黑:熬黍。
[4]形盐:制成虎形的盐。
[5]羞:进献。
【译文】
冬季,周天子派遣周公阅来鲁国聘问,宴请他的食物有昌蒲菹、白米糕、黑黍和虎形块盐。周公阅推辞说:“国家的君主,文治足以显扬四方,武功可以使人畏惧,就备有特殊物品宴请,以象征他的德行。进五味的调和,献美好的粮食,有虎形的盐,以象征他的功业。我怎么当得起这个?”
东门襄仲将到成周聘问,就借机到晋国作初次聘问。
三十一年经
【原文】
三十有一年春,取济西[1]田。
公子遂如晋。
夏四月,四卜郊[2],不从[3],乃免牲[4],犹三望。
秋七月。
冬,杞伯姬来求妇。
狄围卫。十有二月,卫迁于帝丘[5]。
【注释】
[1]济西:济水之西。
[2]郊:到郊外祭祀天地。
[3]不从:不吉。
[4]免牲:免于杀牲。牲,指为祭祀准备的牺牲。
[5]帝丘:今河南省濮阳县西南。
【译文】
三十一年春季,取得济水以西的田地。
公子遂到晋国去。
夏季四月,四次占卜郊祭,不吉,于是不杀牲,但仍进行了三次望祭。
秋季七月。
冬季,杞伯姬前来为儿子求娶妻室。
狄人包围卫国。十二月,卫国迁到帝丘。
三十一年传
【原文】
三十一年春,取济西田,分曹地也。使臧文仲往,宿于重馆[1]。重馆人告曰:“晋新得诸侯,必亲其共,不速行,将无及也。”从之。分曹地,自洮以南,东傅于济,尽曹地也。
襄仲[2]如晋,拜曹田也。
夏四月,四卜郊,不从,乃免牲,非礼也。犹三望,亦非礼也。礼不卜常祀,而卜其牲、日[3]。牛卜日曰牲。牲成而卜郊,上怠、慢[4]也。望,郊之细[5]也。不郊,亦无望可也。
【注释】
[1]重馆:重地的侯馆。重,在今山东省鱼台县西。
[2]襄仲:即公子遂。
[3]卜其牲、日:卜问用此牛及牲献之日是否吉利。
[4]怠、慢:怠指怠于吉典;慢指慢渎龟策。
[5]细:细节。
【译文】
三十一年春季,获得济水以西的土田,这本是分割给曹国的土地。派臧文仲前去,住在重地的宾馆里。重地宾馆里的人告诉他说:“晋国新近得到许多诸侯国家为盟邦,必然亲近恭顺他的人,你不快点走,怕会赶不上。”臧文仲听从了。分割曹国的土地,从洮水以南,东边挨着济水,都是曹国的土地。
襄仲到晋国去,拜谢取得曹国的田地。
夏季四月,四次占卜郊祭的吉凶,都不吉利,决定不举行郊祭,不杀牛羊,这是不合于礼的。然而仍旧望祭三处,这也是不合于礼的。按礼制,不占卜常规的祭祀,而只是占卜使用的牺牲和日期。牛,在占卜到好日子以后就改称牲。已经成为牲而还要占卜郊祭的吉凶,这是在上者侮慢大典、亵渎龟甲。望祭,是郊祭的细节。不举行郊祭,也不必举行对山川的望祭。
【原文】
秋,晋蒐于清原[1],作五军[2]以御狄。赵衰为卿。
冬,狄围卫,卫迁于帝丘。卜曰三百年。
卫成公梦康叔[3]曰:“相[4]夺予享。”公命祀相。鄫武子不可,曰:“鬼神非其族类,不歆其祀。杞、鄫何事?相之不享于此久矣,非卫之罪也。不可以间[5]成王周公之命祀,请改祀命。”
郑洩驾[6]恶公子瑕,郑伯亦恶之,故公子瑕出奔楚。
【注释】
[1]清原:在今山西省稷山县东南。
[2]五军:晋原有三军、三行,此时废三行,新立上军、下军。
[3]康叔:周武王之弟,卫国的始封君。
[4]相:夏帝启之孙,仲康之子,居于帝丘。
[5]间:干犯,违反。
[6]洩驾:郑大夫。
【译文】
秋季,晋国在清原检阅军队,建立五个军来抵御狄人。赵衰被任命为卿。
冬季,狄人包围卫国,卫国迁移到帝丘。占卜的结果显示可以立国三百年。
卫成公梦见康叔说:“相夺走我的祭献。”成公命令祭祀相。宁武子不同意,说:“鬼神如果不是祭祀者的同族,就不享用那种祭品。杞国和鄫国为什么不祭祀?相在杞国和卫国没有受到祭献很长时间了,这不是卫国的罪过。不能违反成王、周公所规定的祭祀,请求您改变祭祀相的命令。”
郑国的洩驾讨厌公子瑕,郑文公也很讨厌他,因此公子瑕逃亡到楚国。
三十二年经
【原文】
三十有二年春,王正月。
夏四月己丑,郑伯捷卒。
卫人侵狄。
秋,卫人及狄盟。
冬十有二月己卯,晋侯重耳卒。
【译文】
三十二年春季,周历正月。
夏季四月己丑日,郑伯捷去世。
卫国人侵犯狄人。
秋季,卫国人与狄人结盟。
冬季十二月己卯日,晋侯重耳去世。
三十二年传
【原文】
三十二年春,楚斗章请平于晋,晋阳处父报[1]之。晋楚始通。
夏,狄有乱。卫人侵狄,狄请平焉。秋,卫人及狄盟。
冬,晋文公卒。庚辰,将殡于曲沃。出绛,柩[2]有声如牛。卜偃使大夫拜,曰:“君命大事:将有西师过[3]轶[4]我,击之,必大捷焉。”
【注释】
[1]报:回聘。
[2]柩:《礼记·曲礼》:“在床曰尸,在棺曰柩。”
[3]过:经过。
[4]轶:超越。
【译文】
三十二年春季,楚国的斗章来到晋国请求媾和,晋国的阳处父到楚国回聘。晋国和楚国从此开始正式交往。
夏季,狄人发生动乱。卫军侵袭狄人,狄人请求媾和。这年秋季,卫国和狄结盟。
冬季,晋文公去世。庚辰日,准备把棺材在曲沃停放。离开绛城,棺材里有声音像牛叫。卜偃请大夫跪拜,说:“国君发布军事命令:将要有西边的军队过境袭击我国,如果攻击他们,必定大胜。”
【原文】
杞子自郑使告于秦,曰:“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1],若潜师以来,国可得也。”穆公访[2]诸蹇叔[3],蹇叔曰:“劳师以袭远,非所闻也。师劳力竭,远主备之,无乃不可乎!师之所为,郑必知之。勤而无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谁不知?”公辞焉。召孟明[4]、西乞[5]、白乙[6],使出师于东门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公使谓之曰:“尔何知?中寿[7],尔墓之木拱矣!”蹇叔之子与师,哭而送之,曰:“晋人御师必于殽[8],殽有二陵[9]焉: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风雨也。必死是间,余收尔骨焉!”秦师遂东。
【注释】
[1]管:钥匙。
[2]访:这里是请教之意。
[3]蹇叔:秦国老臣,曾为上大夫。
[4]孟明:百里视,字孟明。
[5]西乞:名术。
[6]白乙:名丙。
[7]中寿:洪亮吉认为当在八十岁以下、六十岁以上。
[8]殽:或作“崤”,崤山在今河南省洛宁县西北六十里。西邻陕县,东接渑池。当时为晋国要塞,秦国到郑国必经此地。
[9]二陵:两座山陵,即东、西崤山。两山相距三十五里,山多险坡,路窄难行。
【译文】
杞子从郑国派人告诉秦国说:“郑国人让我掌管他们北门的钥匙,若偷偷发兵前来,可以占领他们的国都。”秦穆公去问蹇叔,蹇叔说:“使军队疲劳而去侵袭相距遥远的地方,我没有听说过。军队疲劳,力量衰竭,远地的国家有防备,恐怕不行吧!我们军队的行动,郑国一定知道。费了力气不讨好,士兵一定有抵触情绪。而且行军一千里,有谁会不知道?”秦穆公不接受他的意见。召见孟明、西乞、白乙,让他们在东门外出兵。蹇叔哭着送他们说:“孟子,我看到军队出去而看不到回来了!”秦穆公派人对他说:“你知道什么?如果你六、七十岁死了,你坟上的树木已经合抱了!”蹇叔的儿子在军队里,蹇叔哭着送他,说:“晋国人必定在崤山抵御我军,崤山有两座山陵,它的南陵,是夏后皋的坟墓;它的北陵,是文王在那里避过风雨的地方。你必定死在两座山陵之间,我去那里收你的尸骨吧!”秦国军队就出发向东进。
三十三年经
【原文】
三十有三年春,王二月,秦人入滑。
齐侯使国归父来聘。
夏四月辛巳,晋人及姜戎[1]败秦师于殽。
癸巳,葬晋文公。
狄侵齐。
公伐邾,取訾娄。
秋,公子遂帅师伐邾。
晋人败狄于箕[2]。
冬十月,公如齐。
十有二月,公至自齐。
乙巳,公薨于小寝[3]。
陨霜不杀草,李、梅实。
晋人、陈人、郑人伐许。
【注释】
[1]姜戎:姜姓之戎,居住在晋南部边界。
[2]箕:一说在今山西省太谷县,一说在蒲县。
[3]小寝:诸侯三寝之一,即燕寝。
【译文】
三十三年春季,周历二月,秦国人进入滑国。
齐侯派国归父前来聘问。
夏四月辛巳日,晋国人同姜戎在崤击败秦国的军队。
癸巳日,安葬晋文公。
狄人侵犯齐国。
僖公攻打邾国,夺取訾娄。
秋季,公子遂率领军队攻打邾国。
晋国人在箕邑击败狄人。
冬季十月,僖公到齐国去。
十二月,僖公从齐国回来。
乙巳日,僖公死在小寝。
降霜但没有冻死草,李树、梅树结出果实。
晋国人、陈国人、郑国人攻打许国。
三十三年传
【原文】
三十三年春,秦师过周北门[1],左右[2]免胄[3]而下,超乘[4]者三百乘。王孙满[5]尚幼,观之,言于王曰:“秦师轻而无礼,必败。轻则寡谋,无礼则脱[6]。入险而脱,又不能谋,能无败乎?”及滑,郑商人弦高将市[7]于周,遇之,以乘韦[8]先,牛十二,犒师,曰:“寡君闻吾子将步师[9]出于[10]敝邑,敢犒从者。不腆[11]敝邑,为从者之淹[12],居则具一日之积[13],行则备一夕之卫。”且使遽告[14]于郑。
郑穆公使视客馆,则束载[15]、厉兵、秣马矣。使皇武子辞焉,曰:“吾子淹久于敝邑,唯是脯资、饩牵[16]竭矣。为吾子之将行也,郑之有原圃[17],犹秦之有具囿也,吾子取其麋鹿,以间敝邑,若何?”杞子奔齐,逢孙、扬孙奔宋。孟明曰:“郑有备矣,不可冀也。攻之不克,围之不继,吾其还也。”灭滑而还。
【注释】
[1]周北门:周都洛邑的北门。
[2]左右:古兵车,除将帅,御者在中,射者在左,戈盾勇士在右。
[3]免胄:脱去头盔,表示向周天子致敬。
[4]超乘:跳跃着上车。这是轻浮无礼的举止。
[5]王孙满:周大夫。
[6]脱:脱略,疏略。
[7]市:买卖东西。
[8]乘韦:四张熟牛皮。
[9]步师:行军。
[10]出于:途径。
[11]不腆:不丰厚。为当时的客套话。
[12]淹:久,延滞。
[13]积:指以刍、米为主的日食所需之物,包括牛羊肉等。
[14]遽告:用驿车紧急报告。遽,驿车。
[15]束载:捆好行李。
[16]脯资、饩牵:泛指食物。饩,牲生曰饩;牵,指牛羊等可牵行的牲畜。
[17]原圃:秦蓄养禽兽供打猎的场所,在今陕西省凤翔县。
【译文】
三十三年春季,秦国军队经过成周王城的北门,战车上除御者以外,车左、车右都取下头盔下车致敬,随即跳上车去的有三百辆战车的将士。王孙满年纪还小,看到了,对周天子说:“秦国军队轻佻而无礼,一定失败。轻佻就缺少计谋,无礼就满不在乎。进入险地而满不在乎,又不能出主意,能够不打败仗吗?”秦军抵达滑国,郑国的商人弦高准备到成周做买卖,碰到秦军,先送秦军四张熟牛皮做引礼,再送十二头牛犒劳军队,说:“我国君听说您准备行军经过敝邑,谨来犒赏您的随从。敝国贫乏,为了您的随从在这里停留,住下就预备一天的供应,离开就准备一夜的保卫。”弦高同时又派邮车紧急地向郑国报告。
郑穆公派人去探看杞子等人的馆舍,发现他们已经装束完毕、磨利武器、喂饱马匹了。派皇武子辞谢他们,说:“大夫们久住在这里,敝邑的干肉、粮食、牲口都竭尽了。为了大夫们将要离开,郑国的有原囿,就如同秦国的有具囿,大夫们自己猎取麋鹿,使敝邑得有闲空,如何?”于是杞子逃到齐国,逢孙、杨孙逃到宋国。孟明说:“郑国有准备了,不能存有希望了。攻打郑国不能取胜,包围它又没有后援,我要回去了。”灭亡了滑国就回去。
【原文】
齐国庄子[1]来聘,自郊劳[2]至于赠贿[3],礼成而加之以敏。臧文仲言于公曰:“国子为政,齐犹有礼,君其朝焉。臣闻之,服于有礼,社稷之卫也。”
晋原轸曰:“秦违蹇叔,而以贪勤民,天奉[4]我也。奉不可失,敌不可纵。纵敌患生,违天不祥,必伐秦师。”栾枝曰:“未报秦施而伐其师,其为死君乎[5]!”先轸曰:“秦不哀吾丧而伐吾同姓[6],秦则无礼,何施之为?吾闻之,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也。谋及子孙,可谓死君乎!”遂发命,遽兴姜戎。子[7]墨[8]衰绖,梁弘御戎,莱驹为右。
夏四月辛巳,败秦师于殽,获百里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以归。遂墨以葬文公。晋于是始墨。
【注释】
[1]国庄子:即国归父。
[2]郊劳:使者到受聘国之郊,受聘国国君派卿朝服迎接,犒劳使者。
[3]赠贿:聘事结束,宾行,舍于郊外。国君派卿赠送礼品。
[4]奉:与。刘文淇解说为“助”。
[5]其为死君乎:其,岂。为,有。死君指文公,时在殡,故称死君。全句意为难道心目中还有死去的国君吗?
[6]同姓:指滑国,与晋同为姬姓。
[7]子:指晋襄公,时文公未葬,故称子。
[8]墨:染黑。时襄公居丧,宜穿丧服,而丧服为白色,不宜从戎,所以仍穿衰绖丧服,却染成黑色。
【译文】
齐国的国庄子来聘问,从郊外迎接一直到赠礼送行,行礼如仪而处事又审慎恰当。臧文仲对僖公说:“国子执政,齐国还是有礼的,君王去进见吧!下臣听说:对有礼之邦顺服,这是国家的保障。”
晋国的原轸说:“秦君违背蹇叔的话,因为贪婪而劳动百姓,这是上天给予我们的机会。给予的不能丢失,敌人不能放走。放走敌人,就会发生祸患;违背天意,就不吉利。一定要进攻秦国军队。”栾枝说:“没有报答秦国的恩惠而进攻它的军队,心目中还有死去的国君吗?”先轸说:“我们有丧事秦国不悲伤,反而攻打我们的同姓国家,他们就是无礼,还讲什么恩惠?我听说:‘一天放走敌人,就是几代的祸患。’为子孙后代打算,这可以有话对死去的国君说了吧!”于是就发布起兵的命令,立即动员姜戎的军队。晋襄公把丧服染成黑色,梁弘驾御战车,莱驹作为车右。
夏季四月辛巳日,在殽山打败秦国军队,并且俘虏了三个指挥官百里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回去。于是就穿着黑色的丧服来安葬晋文公。晋国从此使用黑色丧服。
【原文】
文嬴[1]请三帅,曰:“彼实构[2]吾二君。寡君[3]若得而食之,不厌,君何辱讨焉?使归就戮于秦,以逞寡君之志,若何?”公许之。先轸朝,问秦囚,公曰:“夫人请之,吾舍之矣。”先轸怒曰:“武夫力而拘诸原[4],妇人暂[5]而免诸国。堕军实而长寇仇,亡无日矣!”不顾[6]而唾。公使阳处父追之,及诸河,则在舟中矣。释左骖[7],以公命赠孟明。孟明稽首曰:“君之惠,不以累臣[8]衅鼓,使归就戮于秦。寡君之以为戮,死且不朽。若从君惠而免之,三年将拜君赐。”
【注释】
[1]文嬴:晋文公夫人。
[2]构:离间。指引起这场战争。
[3]寡君:指秦穆公。文赢是秦女,故称。
[4]原:指战场。
[5]暂:通“渐”,欺骗。
[6]不顾:不回头,即当面。
[7]左骖:古代驾车用四匹马,在两旁者曰骖,在左边的谓左骖。
[8]累臣:被囚系的臣子。指俘虏。
【译文】
文嬴请求把三位指挥官释放回国,说:“他们挑拨我们两国国君关系。我君如果抓到他们,吃他们的肉还不能满足,何必劳您去讨伐呢?让他们回到秦国受诛杀,以使我君快意,怎么样?”晋襄公答应了。先轸上朝,问起秦国的囚犯,晋襄公说:“夫人代他们提出请求,我就放走他们了。”先轸生气地说:“武夫花力气在战场上逮住他们,女人说几句谎话就把他们在国都放了。毁伤战果而长了敌人的志气,晋国快要灭亡了!”先轸不顾襄公在面前就在地上吐唾沫。晋襄公派阳处父追赶放走的三个人,追到黄河边上,他们已经上船了。阳处父解下车左边的骖马,用晋襄公的名义赠送他们。孟明叩头说:“蒙国君的恩惠,不用被囚之臣来祭鼓,让我们回到秦国去受诛戮。我君若杀了我们,死而不朽。如果因为国君的恩惠而赦免我们,三年以后将要拜谢恩赐。”
【原文】
秦伯素服[1]郊次[2],乡[3]师而哭,曰:“孤违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4]孟明,孤之过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5]掩大德。”
狄侵齐,因晋丧也。
公伐邾,取訾娄,以报升陉之役。邾人不设备。秋,襄仲复伐邾。
狄伐晋,及箕。八月戊子,晋侯败狄于箕。郤缺获白狄子[6]。先轸曰:“匹夫逞志于君[7],而无讨,敢不自讨乎?”免胄入狄师,死焉。狄人归其元[8],面如生。
【注释】
[1]素服:凶服的一种。
[2]郊次:驻扎在郊外。
[3]乡:同“向”,面向。
[4]替:废除。
[5]眚:过错。
[6]白狄子:白狄首领。夷狄之君均称子。
[7]逞志于君:对国君无礼,指唾襄公一事。
[8]元:头颅。
【译文】
秦穆公身着素服住在郊外,对着被释放回来的将士号哭,说:“我没有听蹇叔的话,使你们几位受到侮辱,是我的罪过。不撤回孟明的驻军,说:这也是我的过错。你们三位有什么罪?而且我不能用一次的过错来掩盖大德。”
狄人入侵齐国,由于晋国有丧事,不能派兵来支援齐国。
僖公进攻邾国,占取了訾娄,以报复升陉这一战役。邾国没有设防。这年秋季,襄仲再一次攻打邾国。
狄军攻打晋国,到达箕地。八月戊子日,晋襄公在箕地打败狄军。郤缺俘虏了白狄子。先轸说:“一个普通人在国君面前一时快意而没有受惩罚,哪里敢不自己惩罚自己?”先轸脱下头盔冲入狄军中,死在战阵上。狄人送回他的头颅,面色如同活着一样。
【原文】
初,臼季[1]使过冀[2],见冀缺[3]耨[4],其妻馌[5]之,敬,相待如宾。与之归,言诸文公曰:“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德以治民。君请用之!臣闻之,出门如宾,承事如祭,仁之则也。”公曰:“其父有罪,可乎?”对曰:“舜之罪也殛[6]鲧,其举也兴禹。管敬仲,桓之贼也,实相以济。《康诰》曰:‘父不慈,子不祗,兄不友,弟不共,不相及也。’《诗》曰:‘采葑[7]采菲[8],无以下体。’君取节焉可也。”文公以为下军大夫。反自箕,襄公以三命[9]命先且居将中军,以再命命先茅之县赏胥臣,曰:“举郤缺,子之功也。”以一命命郤缺为卿,复与之冀,亦未有军行。
【注释】
[1]臼季:即胥臣,臼是他的食邑,季是他的字。
[2]冀:原为国,僖公时为晋所灭。在今山西省河津市。
[3]冀缺:即郤缺。
[4]耨:除草。
[5]馌:给在田间耕作的人送饭。
[6]殛:流放。
[7]葑:蔓菁。
[8]菲:萝卜。
[9]三命:春秋诸侯之卿被赐予仪物、服饰,一命、再命、三命之别,以命数多为贵。
【译文】
当初,臼季出使,经过冀国,看到冀缺在锄田除草,他妻子给他送饭,很恭敬,彼此好像客人一样。臼季和冀缺一起回到国都,对文公说:“恭敬,是德行的集中表现。能够恭敬,就必定有德行。德行用来治理百姓,请您任用他。臣听说:‘出门好像会宾客,承担事情好像参加祭祀,这是仁爱的准则。’”晋文公说:“他的父亲冀芮有罪,可以吗?”臼季回答说:“舜惩办罪人,流放了鲧,他举拔人材却起用鲧的儿子禹。管敬仲是桓公的敌人,任命他为相而得到成功。《康诰》说:‘父亲不慈爱,儿子不孝敬,哥哥不友爱,弟弟不恭顺,这是与别人无关的。’《诗》说:‘采蔓菁,采萝卜,不要把它下部当糟粕。’您挑他的长处就可以了。”晋文公让冀缺担任下军大夫。从箕地回来,晋襄公用诸侯大臣中的最高级别命令先且居率领中军,用次等级命令把先茅的县赏给胥臣,说:“推举郤缺,是您的功劳。”用三等级别命令郤缺做卿,再给他冀地,但是不担任军职。
夫妇如宾
冀缺在田里除草,他的妻子给他送饭,很恭敬,就像宾客一样。后来人们用‘相敬如宾’来形容夫妻关系和睦。
【原文】
冬,公如齐,朝,且吊有狄师也。反,薨于小寝[1],即安[2]也。
晋、陈、郑伐许,讨其贰于楚也。
楚令尹子上[3]侵陈、蔡。陈、蔡成,遂伐郑,将纳公子瑕。门于桔柣之门[4],瑕覆于周氏之汪[5]。外仆髡屯禽[6]之以献。文夫人[7]敛而葬之郐[8]城之下。
【注释】
[1]小寝:诸侯之燕寝。
[2]即安:贪图安适。诸侯有疾病,应移居路寝,僖公未移,而住在燕寝,故云。
[3]令尹子上:即斗勃。
[4]桔柣之门:郑都远郊之门。
[5]汪:池之污浊者。
[6]禽:同“擒”。
[7]文夫人:郑文公夫人。
[8]郐:本为国,妘姓,后为郑桓公所灭。地在今河南省密县东南。
【译文】
这年冬季,僖公到齐国朝见,同时对狄人进攻这件事表示慰问。回国,死在休息室里,是因为贪图安逸的缘故。
晋国、陈国、郑国进攻许国,惩罚它向着楚国。
楚国令尹子上攻打陈国、蔡国。陈国、蔡国和楚国讲和,然后又进攻郑国,准备把公子瑕送回去做国君。在桔秩之门攻城,公子瑕的战车翻倒在周氏的池塘中。外边的仆人髡屯抓住了他献给郑文公。文公夫人为他收敛而安葬在郐城下。
【原文】
晋阳处父侵蔡,楚子上救之,与晋师夹泜[1]而军。阳子患之,使谓子上曰:“吾闻之:‘文不犯顺,武不违敌。’子若欲战,则吾退舍,子济而陈,迟速唯命。不然,纾我。老[2]师费财,亦无益也。”乃驾以待。子上欲涉,大孙伯[3]曰:“不可!晋人无信,半涉而薄[4]我,悔败何及?不如纾之。”乃退舍。阳子宣言曰:“楚师遁矣。”遂归。楚师亦归。大子商臣谮子上曰:“受晋赂而辟之,楚之耻也。罪莫大焉。”王杀子上。
【注释】
[1]泜:水名,在今河南省叶县东北,即今沙河。
[2]老:军队长时间在外谓老。
[3]大孙伯:即成大心。
[4]薄:同“迫”,逼近。
【译文】
晋国的阳处父入侵蔡国,楚国的子上前去救援,和晋军隔着氐水对峙。阳处父担心,派人对子上说:“我听说:‘来文的不能触犯有理之人,来武的不能躲避仇敌之辈。’您若想打,那么我后退三十里,您渡河再摆开阵势,何时打听从您的安排。不这样,让我渡过河去缓口气。耗日子,费钱财,也没有什么好处。”于是就驾上战车等着他。子上想要渡河,大孙伯说:“不行!晋国人不讲信用,如果乘他们渡过一半而追击我们,那时战败而后悔,哪里还来得及?不如让他们缓口气。”于是就后退三十里。阳子宣布说:“楚国军队逃走了。”就回国了。楚国军队也就回国。太子商臣诬告子上说:“子上接受了晋国的贿赂而躲避他们,这是楚国的耻辱。罪过没有比这再大的了。”楚成王杀死了子上。
【原文】
葬僖公,缓作主[1],非礼也。凡君薨,卒哭[2]而祔[3],祔而作主,特祀于主,烝、尝、禘于庙。
【注释】
[1]主:神主。
[2]卒哭:终哭,葬后十四日终哭。
[3]祔:将新死者神主入于主庙。
【译文】
安葬僖公,未及时制作神主牌位,这是不合于礼的。凡国君死去,安葬后十多天停止了不定时的号哭,就把死者的神主附祭于祖庙,附祭就要制作神主牌位,单独向新死者的神主祭祀,烝祭、尝祭、褯祭就在祖庙中连同其他祖先一起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