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年经
【原文】
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
二月辛酉,葬我君宣公。无冰。
三月,作丘甲[1]。
夏,臧孙许及晋侯[2]盟于赤棘[3]。
秋,王师败绩于茅戎[4]。
冬十月。
【注释】
[1]作丘甲:周制,九夫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丘是地方基层组织。杜注“作丘甲”意为:每丘十六井,出戎马一匹,牛三头;每甸六十四井,出军车一辆,戎马四匹,牛十二头,歩卒七十二人。今鲁国令一丘出一甸之赋,《春秋》记载,讥讽重敛。
[2]晋侯:晋景公。
[3]赤棘:晋地。今在何地不详。
[4]茅戎:杜注为戎别种。居于今山西省平陆县,一说居于今河南省修武县。
【译文】
元年春季,周历正月,成公即位。
二月辛酉日,安葬我国君宣公。没有结冰。
三月,制定丘甲制度。
夏季,臧孙许与晋侯在赤棘结盟。
秋季,周王的军队被茅戎打败。
冬季十月。
元年传
【原文】
元年春,晋侯使瑕嘉[1]平戎于王,单襄公[2]如晋拜成。刘康公徼戎[3],将遂伐之。叔服[4]曰:“背盟而欺大国,此必败。背盟,不祥;欺大国,不义;神人弗助,将何以胜?”不听,遂伐茅戎。三月癸未,败绩于徐吾氏[5]。
为齐难故,作丘甲。
闻齐将出楚师,夏,盟于赤棘。
秋,王人来告败。
冬,臧宣叔令修赋[6]、缮完[7]、具守备,曰:“齐、楚结好,我新与晋盟。晋、楚争盟,齐师必至。虽晋人伐齐,楚必救之,是齐、楚同我[8]也。知难而有备,乃可以逞。”
【注释】
[1]瑕嘉:晋大夫,即詹嘉。
[2]单襄公:周卿士,即单朝。
[3]徼戎:趁戎人因讲和之际不设防备而想要侥幸打败他们。
[4]叔服:周内史。
[5]徐吾氏:茅戎内聚落之名,即交战之处。
[6]修赋:治理军赋,即实施“丘甲”制度。
[7]缮完:修治城郭。
[8]齐、楚同我:齐、楚都与我国为敌。
【译文】
元年春季,晋景公派遣瑕嘉调和周天子与戎人的冲突,单襄公去晋国拜谢调和成功。刘康公想要趁讲和之际戎人不设防备,侥幸打败他们。叔服劝阻说:“背叛盟约而欺骗大国,一定会失败。背叛盟约是为不祥,欺骗大国是为不义,神明与百姓都不会帮助我们,将要凭借什么去取得胜利?”刘康公不听,于是就去攻打茅戎。三月癸未日,在徐吾氏部落被打得大败。
鲁国为了防备齐国进攻,制定了“丘甲”的制度。
鲁国听说齐国准备率同楚军前来攻打,夏季,臧孙许与晋景公在赤棘结盟。
秋季,周定王的使者前来报告战败的情况。
冬季,鲁国大夫臧宣叔命令整治军赋、修治城郭,完成防御设备,说:“齐国与楚国结交友好,我国新近同晋国订立了盟约。晋国与楚国争夺盟主,齐国的军队必定会来攻打我国。虽然晋国会攻打齐国,楚国一定会去救援齐国,这就形成了齐国、楚国一起与我为敌的局面。知道祸难将要到来而事先做好防备,才能战胜祸难。”
二年经
【原文】
二年春,齐侯伐我北鄙。
夏四月丙戌,卫孙良夫[1]帅师及齐师战于新筑[2],卫师败绩。
六月癸酉,季孙行父、臧孙许、叔孙侨如、公孙婴齐[3]帅师会晋邵克、卫孙良夫、曹公子首及齐侯战于鞌,齐师败绩。
秋七月,齐侯使国佐如师。己酉,及国佐盟于袁娄[4]。
八月壬午,宋公鲍卒。
庚寅,卫侯速卒。
取汶阳田。
冬,楚师、郑师侵卫。
十有一月,公会楚公子婴齐[5]于蜀。
丙申,公及楚人、秦人、宋人、陈人、卫人、郑人、齐人、曹人、邾人、薛人、鄫人盟于蜀。
【注释】
[1]孙良夫:卫大夫,孙林父之父。
[2]新筑:卫地。在今河北省魏县南。
[3]公孙婴齐:叔肸之子,又称仲齐,谥号声伯。
[4]袁娄:即爰娄,在今山东省淄博市临淄区。
[5]公子婴齐:即子重,楚国令尹。
【译文】
二年春季,齐侯攻打鲁国北部边陲。
夏季四月丙戌日,卫孙良夫率领卫国军队与齐国军队在新筑交战,卫国军队被打得大败。
六月癸酉日,季孙行父、臧孙许、叔孙侨如、公孙婴齐率领军队与晋邵克、卫孙良夫、曹公子首会合,与齐侯在鞌地交战,齐国军队被打得大败。
秋季七月,齐侯派国佐到诸侯军中。己酉日,与国佐在袁娄订立盟约。
八月壬午日,宋公鲍去世。
庚寅日,卫侯速去世。
取得汶水以北的田地。
冬季,楚国军队与郑国军队入侵卫国。
十一月,成公与楚公子婴齐在蜀地会盟。
丙申日,成公与楚人、秦人、宋人、陈人、卫人、郑人、齐人、曹人、邾人、薛人、鄫人在蜀地结盟。
二年传
【原文】
二年春,齐侯伐我北鄙,围龙[1]。顷公之嬖人卢蒲就魁门焉,龙人囚之。齐侯曰:“勿杀!吾与而盟,无入而封[2]。”弗听,杀而膊[3]诸城上。齐侯亲鼓,士陵城。三日,取龙。遂南侵,及巢丘[4]。
卫侯使孙良夫、石稷[5]、宁相[6]、向禽将侵齐,与齐师遇。石子欲还,孙子曰:“不可。以师伐人,遇其师而还,将谓君何?若知不能,则如无出。今既遇矣,不如战也。”
夏,有……
【注释】
[1]龙:地名,在今山东省泰安市南。
[2]封:境。
[3]膊:暴露。
[4]巢丘:地名。距离龙地不远。
[5]石稷:即石成子,石蜡四世孙。
[6]宁相:宁俞子。
【译文】
二年春季,齐顷公攻打鲁国北部边境,包围龙地。齐顷公的宠臣卢蒲就魁攻打城门,龙地的人把他擒获囚禁。齐顷公说:“不要杀他!我和你们盟誓,不进入你们的境内。”龙地的人不听,把他杀了,暴尸城上。齐顷公亲自击鼓,兵士爬登城墙。三天,占领龙地。接着就向南攻打,到达巢丘。
卫穆公派遣孙良夫、石稷、宁相、向禽率兵入侵齐国,和齐军相遇。石稷想要回去,孙良夫说:“不行。用军队攻打别人,碰到敌人就回去,怎样向国君交代呢?如果知道不能作战,就应当不出兵。现在既然和敌军相遇,不如一战。”
夏季,有……
【原文】
石成子曰:“师败矣。子不少须[1],众惧尽。子丧师徒,何以复命?”皆不对。又曰:“子,国卿也。陨[2]子,辱矣。子以众退,我此乃止。”且告车来甚众。齐师乃止,次于鞫居。新筑人[3]仲叔于奚救孙桓子[4],桓子是以免。
既,卫人赏之以邑,辞,请曲县[5]、繁缨[6]以朝,许之。仲尼闻之,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若以假人,与人政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弗可止也已。”
【注释】
[1]须:等待。
[2]陨:损失。
[3]新筑人:指新筑大夫。
[4]孙桓子:孙良夫。
[5]曲县:县,同“悬”,指悬挂的乐器,如钟、磬一类。天子四面悬挂,名为宫悬;诸侯三面悬挂,名为轩悬、曲悬;大夫左右悬挂,名为判悬;士挂东面或阶间,名特悬。
[6]繁缨:诸侯所用辂马的装饰。
【译文】
石稷说:“军队败了。您如果不停止撤退,抵挡一阵,就会全军覆灭。您丧失了军队,如何回报君命?”孙良夫都不回答。石稷又说:“您是国家的卿。损失了您,对国家是一种耻辱。您带着大家撤退,我停下来抵抗。”同时通告军中,说援军的战车已经大批来到。齐国的军队也因此停止前进,驻扎在鞫居。新筑大夫仲叔于奚援救孙良夫,孙良夫因此幸免于难。
不久,卫国人把城邑赏给仲叔于奚,仲叔于奚辞谢,请求得到诸侯所用曲悬,并用繁缨装饰马匹朝见,卫穆公允许了。孔子闻知这件事,说:“可惜啊!还不如多给他城邑。唯有器物和名号,不能假借给别人,这是国君掌管的。名号用来赋予威信,威信用来保守器物,器物用来体现礼法,礼法用来推行道义,道义用来产生利益,利益用来治理百姓,这是政权中的大纲。如果把名位、礼器假借给别人,就是把政权给了别人。政权丢了,国家也就跟着会丢,这是无法阻止的。”
【原文】
孙桓子还于新筑,不入[1],遂如晋乞师。臧宣叔亦如晋乞师。皆主郤献子。晋侯许之七百乘。郤子曰:“此城濮之赋[2]也。有先君之明与先大夫之肃[3],故捷。克于先大夫,无能为役。请八百乘。”许之。郤克将中军,士燮佐上军,栾书将下军,韩厥为司马,以救鲁、卫。臧宣叔逆晋师,且道[4]之。季文子帅师会之。及卫地,韩献子将斩人,郤献子驰,将救之。至,则既斩之矣。
郤子使速以徇,告其仆曰:“吾以分谤也。”
【注释】
[1]不入:指不进入国都。
[2]赋:兵车的数目。
[3]肃:敏捷。
[4]道:同“导”,向导。
【译文】
孙良夫回到新筑,不进国都,就到晋国请求晋国出兵。臧宣叔也到晋国请求出兵。两人都通过郤克向晋景公请求。晋景公答应派出七百辆战车。郤克说:“这是城濮之战我军的兵车数。当时有先君的明察和先大夫的敏捷,所以得胜。克和先大夫相比,还不足以做他们的仆人。请发八百辆兵车。”晋景公允许了。郤克率领中军,士燮辅佐上军,栾书率领下军,韩厥做司马,去救援鲁国和卫国。臧宣叔迎接晋军,同时作向导开路。季文子率领军队和他们会合。到达卫国境内,韩厥要杀人,郤克驾车疾驰赶去,打算救下那个人。等赶到,已经杀了。
郤克派人把尸体在全军中示众,还对他的仆人说:“我这样做是为韩厥分担人们对他的指责。”
【原文】
师从[1]齐师于莘。六月壬申,师至于靡笄[2]之下。齐侯使请战,曰:“子以君师,辱于敝邑,不腆[3]敝赋,诘朝[4]请见。”对曰:“晋与鲁、卫,兄弟也,来告曰:‘大国朝夕释憾于敝邑之地。’寡君不忍,使群臣请于大国,无令舆师淹[5]于君地。能进不能退,君无所辱命。”齐侯曰:“大夫之许,寡人之愿也;若其不许,亦将见也。”齐高固入晋师,桀[6]石以投人,禽之而乘其车,系桑本[7]焉,以徇齐垒,曰:“欲勇者,贾余余勇!”
【注释】
[1]从:追上。
[2]靡笄:山名,今山东省济南市千佛山。
[3]不腆:不丰厚,不富足。用作谦词。
[4]诘朝:次日早上。
[5]淹:久留。
[6]桀:举。
[7]桑本:桑树根。
【译文】
晋、鲁、卫联军在莘地赶上齐军。六月壬申日,军队到靡笄山下。齐顷公派人请战,说:“您带领国君的军队光临敝邑,敝国的士兵人数很少,请在明天早晨相见。”郤克回答说:“晋和鲁、卫是兄弟国家,他们前来告诉我们说:‘大国不分日夜地到敝邑的土地发泄气愤。’我们的国君不忍,派下臣们前来向大国请求,不要使我国的军队长久地逗留在贵国。我们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无须劳动贵国国君下令。”齐顷公说:“大夫允许决战,正是我的愿望;若不允许,也要兵戎相见的。”齐国的高固攻入晋军,举起石头扔向晋军,抓住晋军战俘,然后坐上他的战车,把桑树根子系在车上,巡行到齐营,说:“想要勇气的人可以来买我剩下的勇气!”
【原文】
癸酉,师陈于鞌。邴夏御齐侯,逢丑父为右。晋解张御郤克,郑丘缓为右。齐侯曰:“余姑翦灭此而朝食。”不介[1]马而驰之。郤克伤于矢,流血及屦,未绝鼓音,曰:“余病[2]矣!”张侯[3]曰:“自始合,而矢贯余手及肘,余折以御,左轮朱殷,岂敢言病?吾子忍之!”缓曰:“自始合,苟有险,余必下推车,子岂识之?然子病矣!”张侯曰:“师之耳目,在吾旗鼓,进退从之。此车一人殿之,可以集[4]事,若之何其以病,败君之大事也?擐[5]甲执兵,固即死也。病未及死,吾子勉之!”左并辔[6],右援枹[7]而鼓,马逸不能止,师从之。齐师败绩。逐之,三周华不注[8]。
【注释】
[1]介:甲。这里作动词用,披甲。
[2]病:受伤。
[3]张侯:即解张。“张”是他的字,“侯”是他的名。
[4]集:完成。
[5]擐:穿着。
[6]并辔:并执马缰绳。辔,缰绳。
[7]枹:鼓槌。
[8]华不注:山名。在今山东省济南市东北。
【译文】
癸酉日,齐、晋两军在鞌地摆开阵势。邴夏为齐顷公驾车,逢丑父作为车右。晋国的解张为郤克驾车,郑丘缓作为车右。齐顷公说:“我姑且消灭了这些人再吃早饭。”马不披甲,驰向晋军。郤克受了箭伤,血流到鞋子上,但是鼓声不断,说:“我受伤了!”解张说:“从一开始交战,箭就射穿了我的手和肘,左边的车轮都染成深红色,哪里敢说受伤?您忍着点吧!”郑丘缓说:“从一开始交战,若遇到危险,我必定下车推车,您难道知道吗?不过您真是受伤了!”解张说:“军队的耳目,在于我的旗子和鼓声,前进与后退都要听从旗、鼓的指挥。这辆车子由一个人坐镇,战事就可以成功,为什么因为一点痛苦就败坏国君的大事呢?身披盔甲,手执武器,本来就抱定必死的决心。受伤还没有到死的程度,你还是尽力而为吧!”于是就左手一把握马缰,右手拿着鼓槌敲鼓,马失去控制,一直往前奔跑,不能停止,全军就跟着上去。齐军大败。晋军追赶齐军,绕着华不注山跑了三圈。
【原文】
韩厥梦子舆[1]谓己曰:“旦[2]辟[3]左右[4]。”故中御而从齐侯。邴夏曰:“射其御者,君子也。”公曰:“谓之君子而射之,非礼也。”射其左,越[5]于车下。射其右,毙于车中。綦毋张丧车,从韩厥,曰:“请寓乘。”从左右,皆肘之,使立于后。韩厥俯,定其右。逢丑父与公易位。将及华泉[6],骖[7]絓[8]于木而止。丑父寝于轏[9]中,蛇出于其下,以肱击之,伤而匿之,故不能推车而及。韩厥执絷马前,再拜稽首,奉觞加璧以进,曰:“寡君使群臣为鲁、卫请,曰:‘无令舆师陷入君地。’下臣不幸,属当戎行,无所逃隐。且惧奔辟,而忝两君。臣辱戎士,敢告不敏,摄官承乏。”丑父使公下,如华泉取饮。郑周父御佐车,宛茷为右,载齐侯以免。韩厥献丑父,郤献子将戮之。呼曰:“自今无有代其君任患者,有一于此,将为戮乎?”郤子曰:“人不难以死免其君,我戮之不祥。赦之,以劝事君者。”乃免之。
【注释】
[1]子舆:韩厥的父亲。
[2]旦:或作“且”。
[3]辟:同“避”。
[4]左右:指车左或车右。
[5]越:坠落。
[6]华泉:华不注山下的泉水。
[7]骖:车左右两旁的马。
[8]絓:同“挂”,绊住。
[9]轏:用竹木条做成的车,栈车。
【译文】
韩厥梦见他父亲子舆对他说:“明天不要站在战车两侧。”因此韩厥就站在中间驾战车追赶齐顷公。邴夏说:“射那位驾车人,他是君子。”齐顷公说:“认为他是君子而射他,这不合于礼。”射车左,车左死在车下。射车右,车右死在车里。綦毋张丢失了战车,跟上韩厥说:“请允许我搭乘您的战车。”上车后,准备站在左边或右边,韩厥用肘推他,让他站在身后。韩厥弯下身子,放稳车右的尸体。逢丑父和齐顷公乘机互换位置。将要到达华泉,骖马被树木绊住而不能行走。头几天,逢丑父睡在战车里,有一条蛇爬到他身边,他用小臂去打蛇,小臂受伤,但隐瞒了这件事,因为这样,他不能用臂推车前进,这样才被韩厥追上。韩厥拿着马缰走向马前,跪下叩头,捧着酒杯加上玉璧献上,说:“寡君派臣下们替鲁、卫两国请求,说‘不要让军队进入齐国的土地。’下臣不幸,正好在军队服役,不能逃避军役。而且也害怕奔走逃避成为两国国君的耻辱。下臣勉强充当一名战士,谨向君王报告我的无能,但由于人手缺乏,只好承当这个官职。”逢丑父要齐顷公下车,到华泉去取水。郑周父驾驭副车,宛茷作为车右,装上齐顷公逃走而免于被俘。韩厥献上逢丑父,郤克要杀死他。逢丑父喊叫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代替他国君受难的人,有一个在这里,还要被杀死吗?”郤克说:“一个人不怕用死来使国君免于祸患,我杀了他,不吉利。赦免了他,用来勉励侍奉国君的人。”于是便赦免了逢丑父。
【原文】
齐侯免,求丑父,三入三出[1]。每出,齐师以帅退。入于狄卒,狄卒皆抽戈楯[2]冒[3]之。以入于卫师,卫师免之。遂自徐关入。齐侯见保者[4],曰:“勉之!齐师败矣。”辟[5]女子,女子曰:“君免乎?”曰:“免矣。”曰:“锐司徒免乎?”曰:“免矣。”曰:“苟君与吾父免矣,可若何?”乃奔。齐侯以为有礼,既而问之,辟司徒[6]之妻也,予之石窌。
【注释】
[1]三入三出:三进三出。第一次入,出晋师;第二次入,出狄卒;第三次入,出卫师。
[2]楯:同“盾”。
[3]冒:掩盖,护卫。
[4]保者:保卫城邑的人。
[5]辟:开辟道路,赶走行人。
[6]辟司徒:主管军中营垒的官。辟,同“壁”。
【译文】
齐顷公免于被俘以后,寻找逢丑父,在敌军中三进三出。每次出来的时候,齐军都簇拥着保护他。进入狄人军队中,狄人的士兵都抽出戈和盾以保护齐顷公。进入卫国军队中,卫军也对他们不加伤害。于是,齐顷公就从徐关进入齐国国都。齐顷公看到守军,说:“你们好好努力吧!齐军战败了!”齐顷公的座车前进时叫一个女子躲开,这个女子说:“国君免于祸难了吗?”说:“免了。”她说:“锐司徒免于祸难了吗?”说:“免了。”她说:“如果国君和我父亲免于祸难了,还要怎么样?”就跑开了。齐顷公认为她有礼,经查询,才知道她是辟司徒的妻子,就把石窌赐给她作为封地。
【原文】
晋师从齐师,入自丘舆[1],击马陉[2]。齐侯使宾媚人[3]赂以纪甗[4]、玉磬与地:“不可,则听客之所为”。宾媚人致赂,晋人不可,曰:“必以萧同叔子[5]为质,而使齐之封内尽东其亩。”对曰:“萧同叔子非他,寡君之母也。若以匹敌,则亦晋君之母也。吾子布大命于诸侯,而曰必质其母以为信,其若王命何?且是以不孝令也。《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若以不孝令于诸侯,其无乃非德类也乎?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而布其利,故《诗》曰:‘我疆我理,南东其亩。’今吾子疆理诸侯,而曰‘尽东其亩’而已,唯吾子戎车是利,无顾土宜,其无乃非先王之命也乎?反先王则不义,何以为盟主?其晋实有阙。四王之王也,树德而济同欲焉;五伯之霸也,勤而抚之,以役王命。今吾子求合诸侯,以逞无疆之欲。《诗》曰‘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子实不优,而弃百禄,诸侯何害焉?不然,寡君之命使臣则有辞矣,曰:‘子以君师辱于敝邑,不腆敝赋,以犒从者。畏君之震,师徒[6]桡败[7]。吾子惠徼齐国之福,不泯其社稷,使继旧好,唯是先君之敝器、土地不敢爱。子又不许,请收合余烬[8],背城借一。敝邑之幸,亦云从也;况其不幸,敢不唯命是听。’”
【注释】
[1]丘舆:齐邑,在今山东省益都县。
[2]马陉:在益都西南。
[3]宾媚人:国佐,齐大夫。
[4]纪甗:古代的一种炊器。
[5]萧同叔子:齐顷公的母亲。
[6]师徒:士兵。
[7]桡败:战败。
[8]余烬:指残余的军队。
【译文】
晋军追击齐军,从丘舆进入齐国,进攻马陉。齐顷公派遣宾媚人把纪甗、玉磬和土地送给战胜诸国,说:“如果他们不同意讲和,就随他们怎么办吧。”宾媚人送去财礼,晋人不同意,说:“一定要让萧同叔子作为人质,同时使齐国境内的田垄全部东向。”宾媚人回答说:“萧同叔子不是别人,是寡君的母亲。若从对等地位来说,那也就是晋军的母亲。您在诸侯中发布重大的命令,却说一定要把人家的母亲作为人质以取信,您又打算怎么对待周天子的命令呢?而且这样做,是用不孝来命令诸侯。《诗》说:‘孝子的孝心没有竭尽,永远可以感染你的同类。’如果用不孝号令诸侯,这恐怕不是道德的准则吧?先王对天下的土地定疆界、分地理,因地制宜,作有利的布置。所以《诗》说:‘我划定疆界、分别地理,南向东向开辟田亩。’现在您让诸侯定疆界、分地理,反而只说什么‘垄全部东向’,不顾地势是否适宜,只管自己兵车进出的方便,恐怕不是先王的政令吧?违反先王的遗命就是不合道义,如何能做盟主?晋国确实是有过失的。四王统一天下,树立德行而满足诸侯的共同要求;五伯领导诸侯,自己勤劳而安抚诸侯,使大家为天子的命令而服役。现在您要求会合诸侯,来满足没有止境的欲望。《诗》说:‘政事的推行宽大和缓,各种福禄都将积聚。’您确实不能宽大,丢弃了各种福禄,这对诸侯有什么损害呢?如果您不肯答应,寡君命令我这个使臣可就有话说了:‘您带领国君的军队光临蔽邑,敝邑用很少的财富,来犒劳您的随从。害怕贵国国君的愤怒,我军战败。您惠临而求齐国的福祉,不灭亡我们的国家,让我们两国继续过去的友好,那么先君的破旧器物和土地我们是不敢爱惜的。您若不肯允许,我们就请求收集残兵败将,背靠自己的城下再决一死战。敝邑有幸而战胜,也会依从贵国的;何况不幸而战败,哪敢不唯命是听?’”
【原文】
鲁、卫谏曰:“齐疾[1]我矣!其死亡者,皆亲昵也。子若不许,仇我必甚。唯子则又何求?子得其国宝,我亦得地,而纾于难,其荣多矣。齐、晋亦唯天所授,岂必晋?”晋人许之,对曰:“群臣帅赋舆[2]以为鲁、卫请。若苟有以借口而复于寡君,君之惠也。敢不唯命是听?”
禽郑自师逆公。
秋七月,晋师及齐国佐盟于爰娄,使齐人归我汶阳之田。公会晋师于上鄍,赐三帅[3]先路三命之服,司马、司空、舆帅、侯正、亚旅,皆受一命之服。
【注释】
[1]疾:痛恨。
[2]赋舆:兵车。
[3]三帅:指郤克、士燮、栾书。
【译文】
鲁、卫两国劝谏郤克说:“齐国痛恨我们了!齐国死去和溃散的,都是齐国宗族的亲戚。您如果不肯答应,一定会更加仇恨我们。即使是您,还有什么可追求的?如果您得到齐国的国宝,我们也得到土地,而且缓和了祸难,这荣耀也就足够了。齐国和晋国都是由上天授与的,难道一定只有晋国永久胜利吗?”晋国人答应了,回答说:“下臣们率领兵车,来为鲁、卫两国请求。如果有话可以向寡君复命,这就是君王的恩惠了。岂敢不遵命?”
禽郑从军中去迎接成公。
秋季七月,晋军和齐国宾媚人在爰娄结盟,让齐国把汶阳的土田归还我国。成公在上鄍会见晋军,把先路和三命的车服赐给郤克、士燮、栾书,司马、司空、舆帅、侯正、亚旅都接受了一命的车服。
【原文】
八月,宋文公卒。始厚葬:用蜃炭[1],益车马,始用殉,重器备。椁有四阿[2],棺有翰[3]桧[4]。君子谓:“华元、乐举,于是乎不臣。臣,治烦去惑者也,是以伏死而争。今二子者,君生则纵其惑,死又益其侈,是弃君于恶也。何臣之为?”
九月,卫穆公卒,晋三子[5]自役吊焉,哭于大门之外。卫人逆之,妇人哭于门内。送亦如之。遂常以葬。
【注释】
[1]蜃炭:即蜃灰。这里是把蜃灰放入棺材,来吸收潮气。
[2]四阿:棺椁四边的檐霤,可使水从四面流下。
[3]翰:棺旁的装饰。
[4]桧:棺木上的装饰。
[5]晋三子:指晋的三位将领:郤克、士燮、栾书。
【译文】
八月,宋文公死。给予厚葬:用蚌蛤和木炭,增加车马,用活人殉葬,用很多器物陪葬。椁有四面呈坡形,棺有翰、桧等装饰。君子认为:“华元、乐举,在这里有失为臣之道。臣子,是为国君治理烦乱解除迷惑的,因此要冒死去谏诤。现在这两个人,国君活着的时候就由他去放纵作恶,死了以后又增加他的奢侈,这是把国君推入邪恶里去。这是什么臣子?”
九月,卫穆公死,晋国的三位将领从战地率兵返国途中顺便去吊唁,在大门之外哭吊。卫国人迎接他们,女人在门内哭。送他们的时候也是如此。以后别国官员来吊唁就以此为常,直到下葬。
【原文】
楚之讨陈夏氏也,庄王欲纳夏姬。申公巫臣曰:“不可!君召诸侯,以讨罪也;今纳夏姬,贪其色也。贪色为淫,淫为大罚。《周书》曰:‘明德慎罚[1]。’文王所以造周也。明德,务崇之之谓也;慎罚,务去之之谓也。若兴诸侯,以取大罚,非慎之也。君其图之!”王乃止。子反欲取之,巫臣曰:“是不祥人也!是夭子蛮[2],杀御叔[3],弑灵侯,戮夏南,出孔、仪,丧陈国,何不祥如是?人生实难,其有不获死乎!天下多美妇人,何必是?”子反乃止。王以予连尹襄老。襄老死于邲,不获其尸。其子黑要烝焉。巫臣使道[4]焉,曰:“归,吾聘女。”又使自郑召之,曰:“尸可得也,必来逆之。”姬以告王,王问诸屈巫。对曰:“其信。知之父,成公之嬖也,而中行伯之季弟也,新佐中军,而善郑皇戌,甚爱此子。其必因郑而归王子与襄老之尸以求之。郑人惧于邲之役而欲求媚于晋,其必许之。”王遣夏姬归。将行,谓送者曰:“不得尸,吾不反矣。”巫臣聘诸郑,郑伯许之。
及共王即位,将为阳桥之役[5],使屈巫聘于齐,且告师期。巫臣尽室以行。申侯跪从其父,将适郢,遇之,曰:“异哉!夫子有三军之惧[6],而又有《桑中》之喜[7],宜将窃妻以逃者也!”及郑,使介反币,而以夏姬行。将奔齐,齐师新败,曰:“吾不处不胜之国。”遂奔晋,而因郤至,以臣于晋。晋人使为邢大夫。子反请以重币锢[8]之。王曰:“止!其自为谋也,则过矣;其为吾先君谋也,则忠。忠,社稷之固也,所盖多矣。且彼若能利国家,虽重币,晋将可乎?若无益于晋,晋将弃之,何劳锢焉。”
【注释】
[1]明德慎罚:明德行而慎罚约。语出《尚书·康诰》。
[2]子蛮:郑灵公的字。他是夏姬的兄长。
[3]御叔:夏姬的丈夫。
[4]道:示意。
[5]阳桥之役:指攻打鲁国。
[6]三军之惧:指担负军事使命,必须戒惧行事。
[7]《桑中》之喜:指男女幽会。《桑中》是《诗经·鄘风》中的篇名。
[8]锢:禁锢。这里指让晋国不要录用他。
【译文】
楚国在攻打陈国夏氏的时候,楚庄王打算收纳夏姬。申公巫臣说:“不行!君王召集诸侯,是为了讨伐有罪;现在收纳夏姬,就表示是贪恋她的美色了。贪恋美色叫做淫,淫就会受到重大处罚。《周书》说:‘宣扬道德,小心惩罚。’文王因此而创立周朝。宣扬道德就是致力于提倡;小心惩罚就是致力于不做。如果出动诸侯的军队反而得到重大处罚,就是不谨慎了。君王还是考虑一下吧!”楚庄王就不要夏姬了。子反想要娶夏姬,巫臣说:“这是个不吉利的人!她使子蛮早死,御叔被杀,灵侯被弑,夏南受诛,使孔宁、仪行父逃亡在外,陈国因此被灭亡,为何不吉利到这个样子!人生在世实在很不容易,如果娶了夏姬,恐怕不得好死吧!天下多的是漂亮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她?”子反也就不要她了。楚庄王把夏姬给了连尹襄老。襄老在邲地战役中死去,没有找到尸首。他的儿子黑要和夏姬私通。巫臣派人向夏姬示意,说:“回娘家去,我娶你。”又派人从郑国召唤她说:“襄老尸首可以得到,必定要亲自来接。”夏姬把这话报告给楚庄王,楚庄王就问巫臣。巫臣回答说:“恐怕是靠得住的。知的父亲,是成公的宠臣,又是中行伯的小兄弟,新近做了中军佐,和郑国的皇戌交情很好,非常喜爱这个儿子。他一定是想通过郑国而归还王子和襄老尸首而来要求交换知。郑国人对邲地战役感到害怕,同时要讨好于晋国,他们一定会答应。”楚庄王就打发夏姬回去。将要动身的时候,夏姬对送行的人说:“如果不能得到尸首,我就不回来了。”巫臣在郑国聘她为妻,郑襄公允许了。
等到楚共王即位,将要发动阳桥战役,派巫臣到齐国聘问,同时把出兵的日期告诉齐国。巫臣把一切家财全部带走。申侯跪跟着他的父亲将要到郢都去,碰上巫臣,说:“奇怪啊!这个人有肩负军事重任的戒惧之心,却又有‘桑中’幽会这类事情的喜悦之色,可能将要带着别人的妻子私奔吧!”到了郑国,巫臣派副使带回财礼,就带着夏姬走了。准备逃亡到齐国,齐国又新近战败,巫臣说:“我不住在不打胜仗的国家。”就逃亡到晋国,并且由于郤至的关系在晋国做臣下。晋国人让他做邢地的大夫。子反请求把很重的财礼送给晋国,而要求晋国对巫臣永不录用。楚共王说:“别那样做!他为自己打算是错误的,他为我的先君打算则是忠诚的。忠诚,国家靠着它来巩固,所能保护的东西就多了。而且他如果能有利于晋国,虽然送去重礼,晋国会同意永不录用吗?若对晋国没有好处,晋国将会不要他,哪里用得着用厚礼去求其永不录用呢?”
【原文】
晋师归,范文子[1]后入。武子[2]曰:“无为[3]吾望尔也乎?”对曰:“师有功,国人喜以逆之。先入,必属耳目[4]焉,是代帅受名也,故不敢。”武子曰:“吾知免矣!”
郤伯见,公曰:“子之力也夫!”对曰:“君之训也,二三子之力也,臣何力之有焉?”范叔见,劳之如郤伯。对曰:“庚[5]所命也,克之制也,燮何力之有焉?”栾伯见,公亦如之。对曰:“燮之诏也,士用命也,书何力之有焉?”
【注释】
[1]范文子:即士燮。
[2]武子:即士会,士燮的父亲。
[3]为:通“谓”,认为。
[4]属耳目:引起别人的注意。
[5]庚:荀庚,荀林父之子,当时率领上军,是士燮的长官。
【译文】
晋国军队回国,范文子最后回来。其父范武子说:“不认为我在盼望你吗?”范文子回答说:“出兵有功劳,国内的人们高兴地迎接他们。先回来,一定受到人们的注意,这是代替统帅接受荣誉,因此我不敢。”武子说:“你这样谦让,我认为可以免于祸害了。”
郤伯进见,晋景公说:“这是您的功劳啊!”郤伯回答说:“这都是君王的教诲,诸位将帅的功劳,下臣有什么功劳呢?”范文子进见,晋景公慰劳他像对郤伯一样。范文子回答说:“这是庚的命令,克的节制,燮有什么功劳呢?”栾伯进见,晋景公也如同慰劳郤伯他们一样慰劳他。栾伯回答说:“这是燮的指示,士兵服从命令,我有什么功劳呢?”
【原文】
宣公使求好于楚。庄王卒,宣公薨,不克作好。公即位,受盟于晋,会晋伐齐。卫人不行使于楚,而亦受盟于晋,从于伐齐。故楚令尹子重为阳桥之役以救齐。将起师,子重曰:“君弱[1],群臣不如先大夫,师众而后可。《诗》曰:‘济济[2]多士,文王以宁。’夫文王犹用众,况吾侪乎?且先君庄王属之曰:‘无德以及远方,莫如惠恤其民而善用之。’”乃大户[3],已责[4],逮鳏[5],救乏,赦罪。悉师,王卒尽行。彭名御戎,蔡景公为左,许灵公为右。二君弱,皆强冠[6]之。
【注释】
[1]弱:年幼。
[2]济济:人才众多的样子。
[3]大户:清理户口。
[4]已责:免除百姓的债务。
[5]逮鳏:施舍至于年老鳏夫。逮,及。
[6]强冠:不到成年,却勉强行冠礼。
【译文】
鲁宣公派遣使者到楚国要求建立友好关系。由于楚庄王死了,鲁宣公也死了,没有能够建立友好关系。鲁成公即位,在晋国接受盟约,跟从着进攻齐国。卫国不派使者去楚国聘问,也在晋会盟,跟着攻打齐国。因此楚国的令尹子重发动阳桥战役来救齐国。将要发兵,子重说:“国君年幼,臣下们又比不上先大夫,军队人数众多然后才可以取胜。《诗》说:‘众多的人士,文王借以安宁。’文王尚且使用大众,何况我们这些人呢?而且先君庄王把国君嘱托给我们说:‘如果没有德行到达边远的地方,最好是加恩体恤百姓而很好地使用他们。’”于是楚国大力清理户口,免除税收的积欠,施舍鳏夫,救济困乏,赦免罪人。动员全部军队,楚王的禁卫军也全部出动。彭名驾驭战车,蔡景公作为车左,许灵公作为车右。两位国君还未到成年,都勉强行了冠礼。
【原文】
冬,楚师侵卫,遂侵我,师于蜀。使臧孙[1]往,辞曰:“楚远而久,固将退矣。无功而受名,臣不敢。”楚侵及阳桥,孟孙[2]请往赂之,以执斫[3]、执针[4]、织纴[5],皆百人,公衡[6]为质,以请盟。楚人许平。
十一月,公及楚公子婴齐、蔡侯、许男、秦右大夫说、宋华元、陈公孙宁、卫孙良夫、郑公子去疾及齐国之大夫盟于蜀。卿不书,匮盟也。于是乎畏晋而窃与楚盟,故曰“匮盟[7]”。蔡侯、许男不书,乘楚车也,谓之失位。君子曰:“位其不可不慎也乎!蔡、许之君,一失其位,不得列于诸侯,况其下乎?《诗》曰:‘不解[8]于位,民之攸塈。’其是之谓矣。”
【注释】
[1]臧孙:即臧宣叔臧孙许。
[2]孟孙:即孟献子仲孙蔑。
[3]执斫:木工。
[4]执针:女缝工。
[5]织纴:织布帛工。
[6]公衡:杜注为成公子。或为宣公之子,成公之弟。
[7]匮盟:缺乏诚意的盟誓。
[8]解:同“懈”。
【译文】
冬季,楚军进攻卫国,乘机在蜀地进攻我国。派臧孙去到楚军中求和,臧孙辞谢说:“楚军远离本国为时已久,本来就要退兵了。没有功劳而接受荣誉,下臣不敢。”楚军进攻到达阳桥,孟孙请求前去送给楚军木工、缝工、织工各一百人,公衡作为人质,请求结盟。楚国人答应媾和。
十一月,鲁成公和楚国公子婴齐、蔡景侯、许灵公、秦国右大夫说、宋国华元、陈国公孙宁、卫国孙良夫、郑国公子去疾和齐国大夫共同在蜀地结盟。《春秋》没有记载卿的名字,这是因为结盟缺乏诚意。在这种情况下害怕晋国而偷偷和楚国结盟,所以说“结盟缺乏诚意”。《春秋》没有记载蔡景侯、许灵公,这是由于他们乘坐了楚国的战车,叫做失去了身份。君子说:“身份是不可以不谨慎对待的啊!蔡、许两国国君,一旦失去身份,就不能列在诸侯之中,何况在他们之下的人呢?《诗》说:‘在高位的人不懈怠,百姓就能得到休息。’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了。”
【原文】
楚师及宋,公衡逃归。臧宣叔曰:“衡父不忍数年之不宴[1],以弃鲁国,国将若之何?谁居?后之人必有任是夫!国弃矣。”
是行也,晋辟楚,畏其众也。君子曰:“众之不可已也。大夫为政,犹以众克,况明君而善用其众乎?《大誓》所谓‘商兆民离,周十人同’者,众也。”
【注释】
[1]不宴:不快乐。
【译文】
楚军到宋国,公衡逃了回来。臧孙说:“衡父不能忍耐几年的不安宁,抛弃鲁国,国家将怎么办?谁来承受灾祸?他的后代必定会受到祸患的!国家被抛弃了。”
在这次军事行动中,晋军避开楚军,因为害怕他们人多。君子说:“大众是不可以不用的。大夫当政,尚且可以利用大众来战胜敌人,何况是贤明的国君而且又善于使用大众呢?《大誓》所说的‘商朝亿万人离心离德,周朝十个人同心同德’,就是说的大众所起的作用啊。”
【原文】
晋侯使巩朔献齐捷于周,王[1]弗见,使单襄公辞焉,曰:“蛮夷戎狄,不式王命,淫湎[2]毁常[3],王命伐之,则有献捷。王亲受而劳之,所以惩不敬,劝有功也。兄弟[4]甥舅[5],侵败王略,王命伐之,告事而已,不献其功,所以敬亲昵,禁淫慝也。今叔父克遂,有功于齐,而不使命卿镇抚王室,所使来抚余一人,而巩伯实来,未有职司于王室,又奸先王之礼。余虽欲[6]于巩伯,其敢废旧典以忝叔父?夫齐,甥舅之国也,而大师[7]之后也,宁不亦淫从其欲以怒叔父,抑岂不可谏诲?”士庄伯[8]不能对,王使委于三吏[9],礼之如侯伯克敌使大夫告庆之礼,降于卿礼一等。王以巩伯宴,而私贿之,使相[10]告之曰:“非礼也,勿籍。”
【注释】
[1]王:指周定王。
[2]淫湎:淫于女色,沉湎于酒。
[3]毁常:败坏常规法度。
[4]兄弟:指同姓诸侯。
[5]甥舅:指异姓诸侯。
[6]欲:同“好”,喜欢。
[7]大师:指齐始祖吕尚。
[8]士庄伯:即巩朔。
[9]三吏:杜注为“三公”。
[10]相:赞礼者。
【译文】
晋景公派遣巩朔到成周进献战胜齐国的战利品,周天子不接见,派遣单襄公辞谢,说:“蛮夷戎狄,不遵奉天子的命令,贪杯恋色,败坏了天子的制度,天子命令讨伐他,就有了进献战利品的礼仪。天子亲自接受而加以慰劳,用这来惩罚不敬,勉励有功。如果是兄弟甥舅的国家侵犯败坏天子的法度,天子命令讨伐他,不过报告战争的胜利情况罢了,不用进献俘虏,用这来尊敬亲近,禁止邪恶。现在叔父能够成功,在齐国建立了功勋,而不派遣曾受天子任命的卿来安抚王室,所派遣来安抚我的使者,仅仅是巩伯,他在王室中没有担任职务,又不遵守先王的礼制。我虽然喜爱巩伯,岂敢废弃旧的典章制度以羞辱叔父?齐国和周室是甥舅之国,而且是姜太公的后代,叔父攻打齐国,难道是齐国放纵了私欲以激怒叔父,还是已经不可劝谏教诲了呢?”巩朔不能回答。周天子把接待的事情委任给三公,让他们用侯、伯战胜敌人派大夫告捷的礼节接待巩朔,比接待卿的礼节低一等。周天子和巩伯饮宴,私下送给他财礼,让相礼者告诉他说:“这是不合乎礼制的,不要记载在史册上。”
三年经
【原文】
三年春,王正月,公会晋侯、宋公、卫侯、曹伯伐郑。
辛亥,葬卫穆公。
二月,公至自伐郑。
甲子,新宫[1]灾。三日哭。
乙亥,葬宋文公。
夏,公如晋。
郑公子去疾帅师伐许。
公至自晋。
秋,叔孙侨如帅师围棘[2]。
大雩。
晋郤克、卫孙良夫伐廧咎如。
冬十有一月,晋侯使荀庚来聘。
卫侯使孙良夫来聘。丙午,及荀庚盟。丁未,及孙良夫盟。
郑伐许。
【注释】
[1]新宫:宣公庙。
[2]棘:在今山东省肥城县南。
【译文】
三年春季,周历正月,成公与晋侯、宋公、卫侯、曹伯攻打郑国。
辛亥日,安葬卫穆公。
二月,成公攻打郑国后回国。
甲子日,新宫发生火灾。哭泣三日。
乙亥日,安葬宋文公。
夏季,成公到晋国去。
郑公子去疾率领军队攻打许国。
成公从晋国返回。
秋季,叔孙侨如率领军队包围棘邑。
举行求雨的祭祀。
晋国的郤克、卫孙良夫攻打廧咎如。
冬季十一月,晋侯派遣荀庚到鲁国聘问。
卫侯排孙良夫到鲁国聘问。丙午日,与荀庚结盟。丁未日,与孙良夫结盟。
郑国攻打许国。
三年传
【原文】
三年春,诸侯伐郑,次于伯牛[1],讨邲之役也,遂东侵郑。郑公子偃[2]帅师御之,使东鄙覆[3]诸鄤[4],败诸丘舆。皇戌如楚献捷。
夏,公如晋,拜汶阳之田。
许恃楚而不事郑,郑子良伐许。
【注释】
[1]伯牛:郑国西部的地名。在今河南省陈留县西南。
[2]郑公子偃:郑穆公的儿子,即子游。
[3]覆:埋伏。
[4]鄤:郑国东部地名。在今河南省荥阳市。
【译文】
三年春季,诸侯联合攻打郑国,驻扎在伯牛,这是因为在邲地战役中郑国欺骗晋国的缘故,于是就从东边攻打郑国。郑公子偃率领军队抵御,命令东部边境的军队在鄤地设下埋伏,在丘舆击败诸侯联军。郑大夫皇戌到楚国进献战利品。
夏季,成公到晋国,拜谢晋国让鲁国得到汶水以北的土田。
许国依仗与楚国友好而不事奉郑国,郑国的子良攻打许国。
【原文】
晋人归公子穀臣与连尹襄老之尸于楚,以求知。于是荀首佐中军矣,故楚人许之。王送知,曰:“子其怨我乎?”对曰:“二国治戎[1],臣不才,不胜其任,以为俘馘[2]。执事不以衅鼓,使归即戮,君之惠也。臣实不才,又谁敢怨?”王曰:“然则德我乎?”对曰:“二国图其社稷,而求纾其民,各惩其忿以相宥也,两释累囚[3]以成其好。二国有好,臣不与及,其谁敢德?”王曰:“子归,何以报我?”对曰:“臣不任受怨,君亦不任受德,无怨无德,不知所报。”王曰:“虽然,必告不谷。”对曰:“以君之灵,累臣[4]得归骨于晋,寡君之以为戮,死且不朽。若从君之惠而免之,以赐君之外臣[5]首,首其请于寡君而以戮于宗,亦死且不朽。若不获命,而使嗣宗职,次及于事,而帅偏师以修封疆,虽遇执事,其弗敢违。其竭力致死,无有二心,以尽臣礼,所以报也。”王曰:“晋未可与争。”重为之礼而归之。
【注释】
[1]治戎:交战。
[2]俘馘:这里只有被“俘虏”,而没有被“馘”。
[3]累囚:被囚禁的犯人。
[4]累臣:被囚禁的臣子。
[5]外臣:卿大夫对外国国君自称为外臣。
【译文】
晋国人把楚国公子穀臣与连尹襄老尸体归还给楚国,要求换回知。当时荀首已经辅佐中军了,所以楚国人同意了。楚共王送别知,说:“您恐怕会怨恨我吧?”知回答说:“两国交战,下臣不才,不能胜任所当职务,所以被俘虏了。君王的左右之人没有用我的血来涂抹鼓面,而让我回国接受杀戮,这是君王的恩惠啊。下臣实在没有才能,又能怨恨谁呢?”楚共王说:“那么您感激我吗?”知回答说:“两国为自己国家的利益打算,希望让百姓得到安宁,各自惩戒自己当初的愤怒,而互相原谅,双方都释放被囚禁的囚犯,建立友好关系。两国友好,下臣不曾参与,又能感激谁呢?”楚共王说:“您回去,拿什么报答我?”知回答说:“下臣没有什么可怨恨的,君王也对我没有什么恩德,既没有怨恨,也没有恩德,就不知道应该报答什么。”楚共王说:“尽管这样,您一定要告诉我您的想法。”知回答说:“承君王的威信,我这个被囚的下臣能够带着这身骨头回到晋国,我的国君如果加以诛戮,死了也不朽。如果由于君王的恩惠而受到赦免,把我赐给您的外臣荀首,荀首向我的国君请求,而把我杀戮在自己的宗庙中,死了也不朽。如果得不到我的国君的同意,而让我继承宗子的地位,按次序承担晋国的政事,率领一部分军队保卫晋国的边疆,虽然遇到君王的将帅,也不敢违背礼义避开。要竭尽全力以至于死,也不会有其他信念,以尽到做臣子的职责,这就是我所用来报答君王的。”楚共王说:“晋国是不可以同它相争的。”于是就对知重加礼遇后放他返回晋国。
【原文】
秋,叔孙侨如围棘,取汶阳之田。棘不服,故围之。
晋郤克、卫孙良夫伐廧咎如,讨赤狄之余焉。廧咎如溃,上失民也。
冬十一月,晋侯使荀庚来聘,且寻盟[1]。卫侯使孙良夫来聘,且寻盟[2]。公问诸臧宣叔曰:“中行伯[3]之于晋也,其位在三[4]。孙子之于卫也,位为上卿,将谁先?”对曰:“次国之上卿当大国之中,中当其下,下当其上大夫。小国之上卿当大国之下卿,中当其上大夫,下当其下大夫。上下如是,古之制也。卫在晋,不得为次国。晋为盟主,其将先之。”丙午,盟晋,丁未,盟卫,礼也。
【注释】
[1]寻盟:重温成公元年的赤棘之盟。
[2]寻盟:重温宣公七年的盟约。
[3]中行伯:即荀庚。
[4]其位在三:指荀庚在晋国为上军帅,位列第三。郤克为中军帅,位列第一;荀首为中军佐,位列第二。
【译文】
秋季,叔孙侨如包围棘邑,占取了汶水之北的田地。因为棘地人不服从,所以包围了棘邑。
晋国的郤克、卫国的孙良夫攻打廧咎如,是为了讨伐赤狄的残余。廧咎如被打得大败,这是因为它的部落主失去了民心。
冬季十一月,晋景公派遣荀庚到鲁国来聘问,同时重温成公元年的赤棘之盟。卫定公派遣孙良夫前来聘问,并且重温宣公七年的盟约。成公向臧宣叔询问道:“中行伯在晋国,位列第三。孙良夫在卫国,位列上卿,应该让谁在前面呢?”臧宣叔回答说:“次等国家的上卿相当于大国的中卿,中卿相当于大国的下卿,下卿相当于大国的上大夫。小国的上卿相当于大国的下卿,中卿相当于大国的上大夫,下卿相当于大国的下大夫。位次的上下就是这样的,这是古代的制度。卫国与晋国相比,不能算是次等国家。晋国是盟主,应该让它排在前面。”丙午日,与晋国结盟,丁未日,和卫国结盟,这是合于礼制的。
【原文】
十二月甲戌,晋作六军。韩厥、赵括、巩朔、韩穿、荀骓、赵旃皆为卿,赏鞌之功也。
齐侯朝于晋,将授玉[1]。郤克趋进曰:“此行也,君为妇人之笑辱也,寡君未之敢任。”晋侯享齐侯。齐侯视韩厥,韩厥曰:“君知厥也乎?”齐侯曰:“服改矣。”韩厥登,举爵曰:“臣之不敢爱死,为两君之在此堂也。”
荀[2]之在楚也,郑贾人有将置诸褚[3]中以出。既谋之,未行,而楚人归之。贾人如晋,荀善视之,如实出己。贾人曰:“吾无其功,敢有其实乎?吾小人,不可以厚诬君子。”遂适齐。
【注释】
[1]授玉:古代诸侯相朝见,有“授玉”之礼。
[2]荀:即知。
[3]褚:用来装衣物的囊。
【译文】
十二月甲戌日,晋国编成六个军。韩厥、赵括、巩朔、韩穿、荀骓、赵旃都做了卿,这是出于赏赐他们在鞌邑战役中的功劳的缘故。
齐顷公到晋国去朝见,将要举行授玉之礼。郤克迅速走上前,说:“这一次,君王是因为妇人的取笑而受到了羞辱,寡君不敢受礼。”晋景公设享礼招待齐顷公。齐顷公盯着韩厥看,韩厥说:“君王认识厥吗?”齐顷公说:“换了服装。”韩厥登上台阶,举起酒杯说:“下臣之所以不惜一死,为的就是两位国君现在和睦共处在这个堂上。”
荀被拘禁在楚国时,有一个郑国的商人打算把他藏在大口袋里逃出楚国。已经准备好了,还没有施行,楚共王就把他释放了。这个商人来到晋国,荀非常善待他,如同他真的救出自己一样。商人说:“我没有立下这样的功劳,怎敢像立下了功劳一样接受款待呢?我是地位低下的人,不能如此欺骗君子。”商人于是前往齐国。
四年经
【原文】
四年春,宋公使华元来聘。
三月壬申,郑伯坚[1]卒。
杞伯来朝。
夏四月甲寅,臧孙许卒。
公如晋。
葬郑襄公。
秋,公至自晋。
冬,城郓[2]。
郑伯[3]伐许。
【注释】
[1]郑伯坚:即郑襄公。
[2]郓:鲁国有二郓,此处指西郓。在今山东省郓城县东。
[3]郑伯:指郑悼公。
【译文】
四年春季,宋公派遣华元来鲁国聘问。
三月壬申日,郑伯坚去世。
杞伯来鲁国聘问。
夏季四月甲寅日,臧孙许去世。
成公去晋国。
安葬郑襄公。
秋季,成公从晋国返回。
冬季,修筑郓城。
郑伯攻打许国。
四年传
【原文】
四年春,宋华元来聘,通嗣君[1]也。
杞伯来朝,归叔姬[2]故也。
夏,公如晋,晋侯见公,不敬。季文子曰:“晋侯必不免[3]。《诗》曰:‘敬之敬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夫晋侯之命在诸侯矣,可不敬乎!”
秋,公至自晋,欲求成于楚而叛晋,季文子曰:“不可。晋虽无道,未可叛也。国大臣睦,而迩于我,诸侯听焉,未可以贰。史佚之《志》有之,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楚虽大,非吾族也,其肯字[4]我乎?”公乃止。
【注释】
[1]嗣君:指宋共公。
[2]叔姬:嫁到杞国做夫人的鲁女。
[3]必不免:必定不能寿终。
[4]字:爱。
【译文】
四年春季,宋国的华元来鲁国聘问,这是为他新继位的国君宋共公通好。
杞桓公来鲁国朝见,这是由于要休弃叔姬的缘故。
夏季,成公去晋国,晋景公会见成公时不恭敬。季文子说:“晋景公一定不能寿终。《诗》说:‘处事谨慎又谨慎!天理昭彰,得到天命很不容易啊!’晋景公的命运掌握在诸侯手里,怎能不恭敬啊!”
秋季,成公从晋国回到鲁国,想要同楚国交好而背叛晋国,季文子说:“不可以。晋国虽然无道,却还不能背叛。国家很大而群臣和睦,并且距离我国疆界很近,诸侯全都服从他的命令,不能有二心。史佚的《志》记载有这样的话:‘不是我们相同的种族,他的心思必然不同。’楚国虽然很大,却不是我们的同族,他们岂会爱护我们?”成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原文】
冬十一月,郑公孙申帅师疆许田,许人败诸展陂[1]。郑伯伐许,取鉏任、泠敦之田。
晋栾书将中军,荀首佐之,士燮佐上军,以救许伐郑,取氾、祭。楚子反救郑,郑伯与许男[2]讼焉。皇戌摄郑伯之辞,子反不能决也,曰:“君若辱在寡君[3],寡君与其二三臣共听两君之所欲,成[4]其可知也。不然,侧[5]不足以知二国之成。”
晋赵婴[6]通于赵庄姬[7]。
【注释】
[1]展陂:许地。在今河南省许昌市西北。
[2]许男:指许灵公。
[3]辱在寡君:当时的外交辞令。即意欲朝见楚王。
[4]成:判断是非曲直,息其争讼之意。
[5]侧:指公子侧,即子反。
[6]赵婴:即赵婴齐。
[7]赵庄姬:赵朔之妻,成公之女。
【译文】
冬季十一月,郑国的公孙申率领军队去划定所得许国田地的疆界,许国人在展陂把他们打败。郑悼公攻打许国,占领了鉏任、泠敦的田地。
晋国将领栾书率领中军,荀首做他的副帅,士燮辅佐上军,去救援许国,攻打郑国,占领了汜地、祭地。楚国的子反救援郑国,郑襄公与许灵公在子反面前争论是非。皇戌代表郑悼公发言,子反不能判断谁是谁非,说:“二位国君如果屈驾去朝见寡君,寡君和他的几个臣子一起听取两位国君的意见,才能够判断出是非曲直。不这样的话,侧不足以确定两国之间的是非。”
晋国的赵婴齐与侄媳赵庄姬私通。
五年经
【原文】
五年春王正月,杞叔姬来归。
仲孙蔑如宋。
夏,叔孙侨如会晋荀首于穀。
梁山崩。
秋,大水。
冬十有一月己酉,天王[1]崩。
十有二月己丑,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邾子、杞伯同盟于虫牢[2]。
【注释】
[1]天王:指周定王。
[2]虫牢:郑地,在今河南省封丘县北。
【译文】
五年春季,周历正月,杞叔姬被休回鲁国。
仲孙蔑去宋国。
夏季,叔孙侨如与晋国的荀首在穀地会面。
梁山发生山崩。
秋季,发大水。
冬季十一月己酉日,周天子去世。
十二月己丑日,成公与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邾子、杞伯在虫牢结盟。
五年传
【原文】
五年春,原、屏放诸齐。婴曰:“我在,故栾氏[1]不作。我亡,吾二昆[2]其忧哉!且人各有能有不能,舍我何害?”弗听。
婴梦天使谓己:“祭余,余福女。”使问诸士贞伯。贞伯曰:“不识也。”既而告其人曰:“神福仁而祸淫,淫而无罚,福也。祭,其得亡乎?”祭之,之明日而亡。
孟献子如宋,报华元也。
夏,晋荀首如齐逆女,故宣伯餫[3]诸穀。
【注释】
[1]栾氏:指栾书等人。
[2]昆:兄长。赵同、赵括为赵婴的兄长。
[3]餫:为在野外行路之人馈送食物。
【译文】
五年春季,赵同、赵括因为赵婴通奸的事把他放逐到齐国。赵婴说:“有我在这里,所以栾氏不敢作乱。我逃亡,我的两位兄长恐怕就会有忧患了!况且每个人都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和不能做到的事情,把我赦免了又能有什么坏处呢?”赵同、赵括不听。
赵婴梦到天神对自己说:“祭祀我,我保佑你。”他就派人向士贞伯询问吉凶。士贞伯说:“我不知道。”不久士贞伯就对赵婴派来的人说:“神灵赐福气给仁爱的人,而降祸给淫邪的人,淫邪而没有受到惩罚,这就是福分了。祭祀了,难道就能免除祸患吗?”赵婴祭祀了神灵,到了第二天就逃亡了。
孟献子到了宋国,这是回报华元对鲁国的聘问。
夏季,晋国的荀首去齐国迎接国君的新娘,所以宣伯馈送他食物。
【原文】
梁山崩,晋侯以传[1]召伯宗。伯宗辟重[2],曰:“辟传!”重人曰:“待我,不如捷之速也。”问其所,曰:“绛人也。”问绛事焉,曰:“梁山崩,将召伯宗谋之。”问:“将若之何?”曰:“山有朽壤而崩,可若何?国主山川,故山崩川竭,君为之不举[3],降服[4],乘缦[5],彻乐,出次[6],祝币[7],史辞以礼焉。其如此而已,虽伯宗若之何?”伯宗请见之,不可。遂以告,而从之。
许灵公愬[8]郑伯于楚。六月,郑悼公如楚,讼,不胜。楚人执皇戌及子国。故郑伯归,使公子偃请成于晋。秋八月,郑伯及晋赵同盟于垂棘。
宋公子围龟[9]为质于楚而还,华元享之。请鼓噪以出,鼓噪以复入,曰:“习功华氏。”宋公杀之。
冬,同盟于虫牢,郑服也。
诸侯谋复会,宋公使向为人辞以子灵之难。
十一月己酉,定王崩。
【注释】
[1]传:传车,是古代驿站专用车辆。
[2]辟重:要装载货物的重车让道。辟,同“避”。重,重车。
[3]不举:食不杀牲,菜肴不丰盛,不用音乐助兴。
[4]降服:换掉平时华丽的衣服,改穿素服。
[5]缦:没有装饰的车子。
[6]出次:离开平时的居处。
[7]祝币:陈列献神的礼物。
[8]愬:控告。
[9]围龟:宋文公的儿子,字子灵。
【译文】
梁山发生崩塌,晋景公用传车召见伯宗。伯宗在路上叫装载重物的车子避开,说:“避让传车!”押送重车的人说:“与其等我让道,还不如走小路来得快一些。”伯宗询问他是哪里人,押车的人说:“绛城人。”伯宗询问绛城的事情,押车的人说:“梁山发生崩塌,打算召见伯宗去商量。”伯宗问他:“应该怎么办?”押车的人说:“山有了腐朽的土壤,所以崩塌,又能怎么办呢?山川是国家的根本,所以遇到山崩塌,水流干涸,国君就要为此减膳撤乐,穿素服,乘坐没有装饰的车子,不奏乐,离开平时的居处,陈列献神的礼物,太史作文,来祭祀山川之神。就是这样做而已,即使伯宗来了,又能怎样呢?”伯宗邀请这个押车的人一起去见晋景公,他没有同意。于是伯宗就把押车人的话告诉给晋景公,晋景公全按照押车的人话去做。
许灵公到楚国控告郑悼公。六月,郑悼公去楚国与许灵公争辩,没有取胜。楚国人拘禁了皇戌与子国。因此郑悼公回国之后就派遣公子偃去晋国请求讲和。秋季八月,郑悼公与晋国的赵同在垂棘结盟。
宋公子围龟在楚国做人质后返回宋国,华元设享礼款待他。围龟请求击鼓呼叫着从华元家门出来,又击鼓呼叫着进去,说:“这是在演习进攻华氏。”宋共公就把他杀了。
冬季,诸侯在虫牢结盟,这是由于郑国顺服晋国的缘故。
诸侯商量再次聚会,宋共公派向为人以发生了公子围龟的事为理由而辞谢了。
十一月己酉日,周定王逝世。
六年经
【原文】
六年春,王正月,公至自会。
二月辛巳,立武宫。
取鄟[1]。
卫孙良夫帅师侵宋。
夏六月,邾子来朝。
公孙婴齐如晋。
壬申,郑伯费卒。
秋,仲孙蔑、叔孙侨如帅师侵宋。
楚公子婴齐帅师伐郑。
冬,季孙行父如晋。
晋栾书帅师救郑。
【注释】
[1]鄟:鲁国的附庸国。
【译文】
六年春季,周历正月,成公从盟会之地回国。
二月辛巳日,建立武宫。
夺取鄟国。
卫孙良夫率领军队侵犯宋国。
夏季六月,邾子来鲁国朝见。
公孙婴齐前往晋国。
壬申日,郑伯费去世。
秋季,仲孙蔑、叔孙侨如率领军队侵犯宋国。
楚公子婴齐率领军队攻打郑国。
冬季,季孙行父前往晋国。
晋国栾书率领军队救援郑国。
六年传
【原文】
六年春,郑伯如晋拜成,子游[1]相[2],授玉于东楹[3]之东。士贞伯曰:“郑伯其死乎?自弃也已!视流[4]而行速,不安其位,宜[5]不能久。”
二月,季文子以鞌之功立武宫,非礼也。听于人[6]以救其难,不可以立武。立武由己,非由人也。
取鄟,言易也。
三月,晋伯宗、夏阳说,卫孙良夫、宁相、郑人、伊洛之戎、陆浑、蛮氏[7]侵宋,以其辞会也。师于针,卫人不保。说欲袭卫,曰:“虽不可入,多俘而归,有罪不及死。”伯宗曰:“不可。卫唯信晋,故师在其郊而不设备。若袭之,是弃信也。虽多卫俘,而晋无信,何以求诸侯?”乃止。师还,卫人登陴[8]。
【注释】
[1]子游:公子偃的字。
[2]相:辅助郑悼公行礼。
[3]楹:古代大堂有东西两根柱子,名为东楹、西楹,两楹之间名为中堂。如果宾、主的身份相当,就应该在两楹之间的中堂上授玉;如果宾的身份低于主人,应该在中堂与东楹之间授玉。
[4]流:如流水,既不端正,也不平衡,谓其东张西望。
[5]宜:殆,大概。
[6]听于人:当初鞌之战是鲁国向晋国请求出兵同齐国交战,鲁国军队从属于晋国军队。
[7]蛮氏:戎蛮,在今河南省临汝镇。
[8]陴:城上女墙。
【译文】
六年春季,郑悼公去晋国拜谢晋国允许讲和,子游做相礼,在东楹之东举行授玉仪式。士贞伯说:“郑悼公不能免于一死了吧?不懂得自我尊重!目光像流水一样东张西望,走路的速度又快,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惶惶不安,大概活不了多久了。”
二月,鲁大夫季文子因为鞌地战役的功绩建立了武宫,这是与礼不合的。听命于别人而解救自己的灾难,不能建筑表彰武功的建筑物。建立这一类建筑物应该靠自己取胜才行,而不能依靠别人的功劳。
鲁国占领鄟国,《春秋》记载说得来轻而易举。
三月,晋国伯宗、夏阳说,卫国孙良夫、宁相,郑国人,伊、洛戎人、陆浑的蛮氏入侵宋国,这是因为宋国拒绝参加盟会。军队驻扎在针地,卫国人没有设防。夏阳说想要袭击卫国,说:“虽然未必能进入都城,多抓一些俘虏回去,君王即使怪罪,也不至于死。”伯宗说:“不行。卫国因为相信晋国,所以军队驻扎在都城的郊外也不设防。如果袭击他们,这是背弃信用。虽然能多抓些卫国俘虏,但是晋国因此没有了信义,凭借什么去获得诸侯的拥护?”于是没有采取行动。晋国军队回国后,卫国人登上城墙守卫。
【原文】
晋人谋去故绛。诸大夫皆曰:“必居郇、瑕氏之地,沃饶而近盬[1],国利君乐,不可失也。”韩献子将新中军,且为仆大夫[2]。公揖而入,献子从。公立于寝庭,谓献子曰:“何如?”对曰:“不可。郇瑕氏土薄水浅,其恶易觏。易觏则民愁,民愁则垫隘[3],于是乎有沉溺[4]重膇[5]之疾。不如新田,土厚水深,居之不疾,有汾、浍以流其恶,且民从教,十世之利也。夫山、泽、林、盬,国之宝也。国饶,则民骄佚。近宝,公室乃贫,不可谓乐。”公说,从之。夏四月丁丑,晋迁于新田。
六月,郑悼公卒。
子叔声伯如晋。命伐宋。
秋,孟献子、叔孙宣伯侵宋,晋命也。
楚子重伐郑,郑从晋故也。
冬,季文子如晋,贺迁也。
【注释】
[1]盬:即盐池,今名解池。
[2]仆大夫:太仆之官,掌管宫中事务。
[3]垫隘:羸弱。
[4]沉溺:风湿病。
[5]重膇:足肿病。重,同“肿”。
【译文】
晋国人商议把都城从绛城迁走。大夫们都说:“一定要选郇瑕氏的地方,那里的土地肥沃富饶,而且靠近盐池,国家有利,国君快乐,不可以失去那个地方。”这时韩献子正率领中军,并兼任仆大夫。晋景公朝罢向群臣施礼而后退入路门,韩献子跟在后面。晋景公站在寝宫外的庭院里,对韩献子说:“怎么样?”韩献子回答说:“不可以。郇瑕氏那个地方的土壤浇薄,水流淤浅,污秽肮脏的东西容易积聚。污秽肮脏的东西容易积聚,百姓就愁苦,百姓愁苦,身体就羸弱,在这种情况下就会得风湿脚肿的疾病。不如迁到新田,那里的土壤厚实,水流渊深,住在那里不生疾病,有汾水、浍水带走产生的污秽物,而且百姓习惯服从教导,这是子孙十代的利益。高山、水泽、森林、盐池,是国家的宝藏。国家富足,百姓就骄傲放荡。靠近宝藏,公室就会贫困,不能说是欢乐。”晋景公听了很高兴,采纳了他的建议。夏季四月丁丑日,晋国把都城迁到了新田。
六月,郑悼公去世。
子叔声伯前往晋国。晋国命令鲁国攻打宋国。
秋季,孟献子、叔孙宣伯率领军队攻打宋国,是奉了晋国的命令。
楚国的子重进攻郑国,这是因为郑国顺服晋国的缘故。
冬季,季文子前往晋国,是为了祝贺晋国迁都。
【原文】
晋栾书救郑,与楚师遇于绕角[1]。楚师还,晋师遂侵蔡。楚公子申、公子成以申、息之师救蔡,御诸桑隧[2]。赵同、赵括欲战,请于武子,武子将许之。知庄子、范文子、韩献子谏曰:“不可。吾来救郑,楚师去我,吾遂至于此,是迁戮也。戮而不已,又怒楚师,战必不克。虽克,不令[3]。成师以出,而败楚之二县,何荣之有焉?若不能败,为辱已甚,不如还也。”乃遂还。
于是,军帅之欲战者众,或谓栾武子曰:“圣人与众同欲,是以济事。子盍从众?子为大政[4],将酌于民者也。子之佐十一人,其不欲战者,三人而已,欲战者可谓众矣。《商书》曰:‘三人占,从二人。’众故也。”武子曰:“善钧[5],从众。夫善,众之主也。三卿为主,可谓众矣。从之,不亦可乎?”
【注释】
[1]绕角:据杜注为郑地。一说是蔡地。在今河南省鲁山县东南。
[2]桑隧:在今河南省确山县东。
[3]令:善,好。
[4]大政:执政大臣。
[5]钧:同“均”。
【译文】
晋国的栾书救援郑国,与楚国的军队在绕角相遇。楚军撤退,晋军就侵袭蔡国。楚国的公子申、公子成率领申地、息地的军队前往救援蔡国,在桑隧抵御晋军。赵同、赵括想要出战,向栾书请求,栾书打算准许他们。荀首、士燮、韩献子劝谏说:“不可以。我们来救援郑国,楚军不同我们交战,我们就到了这里,这是将杀戮转移到别人头上。不停地杀戮,又将激怒楚军,作战一定不能取胜。即使取胜,也不是好事。整顿军队出国,仅仅打败楚国两个县的军队,有什么值得光荣的呢?倘若不能打败他们,受到的耻辱简直太大了,不如回去。”晋军就回国了。
当时,军中想要作战的人很多,有人对栾书说:“圣人听从大家的愿望,所以能够成功。您为什么不听从大家的意见呢?您是执政大臣,应当斟酌百姓的意见行事。辅佐您的十一个人中,不想作战的只有三个人,想要作战的人可以说是占了多数。《商书》说:‘三个人占卜,听从相同的两个人的。’因为占了多数的缘故。”栾书说:“同样是好事,才听从多数。好事,是大众服从的主导。现在有三位大臣这样认为,可以说是多数了。听从他们,不也是可以的吗?”
七年经
【原文】
七年春,王正月,鼷鼠[1]食郊牛角,改卜牛。鼷鼠又食其角,乃免牛。
吴伐郯。
夏五月,曹伯来朝。
不郊,犹三望。
秋,楚公子婴齐帅师伐郑。
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曹伯、莒子、邾子、杞伯救郑。
八月戊辰,同盟于马陵。
公至自会。
吴入州来[2]。
冬,大雩。
卫孙林父出奔晋。
【注释】
[1]鼷鼠:一种小老鼠。
[2]州来:国名。在今安徽省凤台县。
【译文】
七年春季,周历正月,鼷鼠把郊祭用的牛的角咬坏了,占卜另外选牛。鼷鼠又把那牛的角咬坏了,这才不用牛祭祀。
吴国攻打郯国。
夏季五月,曹伯来鲁国朝见。
不举行郊祭,仍然在三个地方举行望祭。
秋季,楚公子婴齐率领军队攻打郑国。
成公会合晋侯、齐侯、宋公、卫侯、曹伯、莒子、邾子、杞伯救援郑国。
八月戊辰日,诸侯在马陵结盟。
成公从盟会回国。
吴国人入侵州来国。
冬季,举行求雨的祭祀。
卫孙林父离开卫国,投奔晋国。
七年传
【原文】
七年春,吴伐郯,郯成。
季文子曰:“中国[1]不振旅,蛮夷入伐,而莫之或恤,无吊[2]者也夫!《诗》曰:‘不吊昊天,乱靡有定。’其此之谓乎!有上[3]不吊,其谁不受乱?吾亡无日矣!”君子曰:“如惧如是,斯不亡矣。”
郑子良相成公以如晋,见,且拜师。
夏,曹宣公来朝。
秋,楚子重伐郑,师于氾。诸侯救郑。郑共仲、侯羽军[4]楚师,囚郧公[5]钟仪,献诸晋。
八月,同盟于马陵,寻虫牢之盟,且莒服故也。
晋人以钟仪归,囚诸军府[6]。
【注释】
[1]中国:当时华夏各国的总称。
[2]吊:善。
[3]上:指霸主。
[4]军:包围。
[5]郧公:郧县长官。郧县即今湖北省仙桃市。
[6]军府:军用仓库,也用来囚禁俘虏。
【译文】
七年春季,吴国攻打郯国,郯国与吴国讲和。
季文子说:“华夏诸国不能整顿军队,蛮夷来攻打,却没有人对此感到忧虑,这是因为没有好国君的缘故啊!《诗》说:‘苍天不善,动乱从来没有停止的时候。’所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有在诸侯之上的霸者,却没有好的德行,还有谁不受到祸乱呢?我们离灭亡不远了!”君子说:“像这样懂得戒惧,就不会灭亡了。”
郑国的子良作为郑成公的相礼,随同他一起来到晋国,朝见晋景公,同时拜谢去年晋国出兵救援郑国。
夏季,曹宣公前来鲁国朝见。
秋季,楚国的子重攻打郑国,军队驻扎在氾地。诸侯救援郑国。郑国的共仲、侯羽把楚军包围了,抓住郧公钟仪,把他献给晋国。
八月,诸侯在马陵结盟,这是为了重温虫牢的盟约,同时也因为莒国顺服的缘故。
晋国人把钟仪带回晋国,将他囚禁在军队的仓库里。
【原文】
楚围宋之役[1],师还,子重请取于申、吕[2]以为赏田,王许之。申公巫臣曰:“不可。此申、吕所以邑也,是以为赋[3],以御北方。若取之,是无申、吕也。晋、郑必至于汉[4]。”王乃止。子重是以怨巫臣。子反欲取夏姬,巫臣止之,遂取以行,子反亦怨之。及共王即位,子重、子反杀巫臣之族子阎、子荡及清尹[5]弗忌及襄老之子黑要,而分其室。子重取子阎之室[6],使沈尹与王子罢分子荡之室,子反取黑要与清尹之室。巫臣自晋遗二子书,曰:“尔以谗慝贪婪事君,而多杀不辜。余必使尔罢[7]于奔命[8]以死。”
【注释】
[1]围宋之役:事见宣公十四年、十五年。
[2]吕:国名,姜姓,为楚灭。在今河南省南阳市西。
[3]赋:指兵赋。
[4]汉:指汉水。
[5]清尹:官名。
[6]室:指家财。
[7]罢:同“疲”,疲惫。
[8]奔命:奉命奔驰。
【译文】
鲁宣公十四、十五年,楚国包围宋国那次战役,楚军返回楚国后,子重请求获得申邑、吕邑的土地作为奖赏,楚庄王应许了。申公巫臣说:“不可以。申邑、吕邑之所以成为城邑,是因为有这些土地,从这里征发兵赋,来抵御北方。如果让私人占有这些土地,就不能成为申邑和吕邑了。晋国与郑国一定会逼进汉水。”楚庄王就没有那么做。子重因此怨恨巫臣。子反想要娶夏姬,巫臣劝阻他,结果他自己娶了夏姬,逃到晋国,子反因此也怨恨巫臣。等到楚共王即位,子重和子反把巫臣的族人子阎、子荡、清尹弗忌以及襄老的儿子黑要都杀了,并且瓜分他们的家财。子重夺取了子阎的家财,让沈尹和王子罢夺取子荡的家财,子反夺取黑要与清尹弗忌的家财。巫臣从晋国写信给子反、子重,说:“你们用谗言、奸邪和贪婪事奉国君,杀了许多无辜的人。我一定要让你们疲于奔命而死。”
【原文】
巫臣请使于吴,晋侯许之。吴子寿梦说之。乃通吴于晋,以两之一卒[1]适吴,舍[2]偏两之一[3]焉。与其射御,教吴乘车,教之战陈,教之叛楚。置其子狐庸焉,使为行人于吴。吴始伐楚,伐巢、伐徐,子重奔命。马陵之会,吴入州来,子重自郑奔命。子重、子反于是乎一岁七奔命。蛮夷属于楚者,吴尽取之,是以始大,通吴于上国[4]。
卫定公恶孙林父[5]。冬,孙林父出奔晋。卫侯如晋,晋反戚[6]焉。
【注释】
[1]两之一卒:合两偏以成一卒车,即三十辆兵车。
[2]舍:留下。
[3]偏两之一:一偏的卒车,即十五辆兵车。
[4]上国:中原诸国。
[5]孙林父:孙良夫的儿子,谥号文,又称孙文子。
[6]反戚:孙林父带着封邑戚地投奔晋国,晋国因此把戚地归还给卫国。
【译文】
巫臣请求出使吴国,晋景公允许了。吴子寿梦很喜欢他。于是巫臣就使吴国与晋国通好,带领晋国的三十辆兵车去吴国做教练,留下十五辆兵车给吴国。送给吴国射手和驾驭战车的人,教吴国人使用兵车作战,教他们排列阵势,教他们背叛楚国。巫臣又把儿子狐庸留在吴国,让他在吴国担任行人。吴国开始攻打楚国,攻打巢国和徐国,迫使子重奉命奔驰救援。在马陵会盟时,吴军攻入州来,子重从郑国奉命奔驰救援。就这样,子重、子反在一年之中七次奉命奔驰,来抵御吴军。那些从属于楚国的蛮夷,吴国全部加以攻取,吴国因此开始强大起来,得以和中原诸国往来。
卫定公厌恶孙林父。冬季,孙林父离开卫国,逃亡到晋国。卫定公去晋国,晋国把孙林父的封邑戚地还给卫国。
八年经
【原文】
八年春,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
晋栾书帅师侵蔡。
公孙婴齐如莒。
宋公使华元来聘。
夏,宋公使公孙寿[1]来纳币。
晋杀其大夫赵同、赵括。
秋七月,天子[2]使召伯[3]来赐公命。
冬十月癸卯,杞叔姬卒。
晋侯使士燮来聘。
叔孙侨如会晋士燮、齐人、邾人伐郯。
卫人来媵[4]。
【注释】
[1]公孙寿:宋大夫。
[2]天子:指周简王。
[3]召伯:召桓公,周卿士。
[4]媵:遣女陪嫁。国君之女出嫁,他国遣女做陪嫁。
【译文】
八年春季,晋侯派遣韩穿来鲁国商谈汶水之北田地的事,让鲁国把田地归还给齐国。
晋国的栾书率领军队侵犯蔡国。
公孙婴齐前往莒国。
宋公派遣华元来鲁国聘。
夏季,宋公派遣公孙寿来鲁国送聘礼。
晋国诛杀晋国大夫赵同、赵括。
秋季七月,周天子派遣召伯来鲁国赐给成公仪物命服。
冬季十月癸卯日,杞叔姬去世。
晋侯派遣士燮来鲁国聘问。
叔孙侨如会同晋国的士燮、齐国人、邾国人攻打郯国。
卫国人送卫女到鲁国做陪嫁。
八年传
【原文】
八年春,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季文子饯之,私焉,曰:“大国制义[1]以为盟主,是以诸侯怀德畏讨,无有贰心。谓汶阳之田,敝邑之旧也,而用师于齐,使归诸敝邑。今有二命曰:‘归诸齐。’信以行义,义以成命,小国所望而怀也。信不可知,义无所立,四方诸侯,其谁不解体?《诗》曰:‘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七年之中,一与一夺,二三孰甚焉?士之二三,犹丧妃[2]耦,而况霸主?霸主将德是以[3],而二三之,其何以长有诸侯乎?《诗》曰:‘犹[4]之未远,是用大简。’行父[5]惧晋之不远犹而失诸侯也,是以敢私言之。”
【注释】
[1]制义:处理事情符合道义。
[2]妃:同“配”。这里指士失信于女,将失去嘉偶。
[3]以:用。
[4]犹:同“猷”,谋略。
[5]行父:季文子的名。
【译文】
八年春季,晋景公派遣韩穿来鲁国商谈关于汶水以北的田地的事情,要鲁国把田地归还给齐国。季文子设宴给他饯行,与他私下谈论,说:“大国处理事务符合道义,凭借这一点成为诸侯的盟主,因此诸侯感怀德行而害怕受到讨伐,没有产生二心。大国说到汶水以北的田地,是敝邑所有,后来因为对齐国用兵,晋国命令齐国把田地还给敝邑。如今却有不同的命令说:‘把田地归还给齐国。’诸侯用诚信来推行道义,用道义来完成命令,这是小国所期望和感怀的。信用倘若不能得知,道义就无所建立,四方的诸侯,有谁不涣散离心呢?《诗》说:‘女子毫无过失,是男人行为有错。男人没有标准,他的行为前后不一。’七年当中,忽而给予忽而夺走,前后不一还有比这更甚的吗?一个男人不专一,尚且丧失配偶,何况是霸主?霸主应该用德,但却前后不一,他怎么能长久得到诸侯的拥护呢?《诗》说:‘谋略缺乏远见,因此要用大道劝谏。’行父担心晋国不能深谋远虑而失去诸侯的信任,所以敢于同您私下商谈这些事情。”
【原文】
晋栾书侵蔡,遂侵楚,获申骊[1]。楚师之还也,晋侵沈[2],获沈子揖初,从知、范、韩也。君子曰:“从善如流,宜哉!《诗》曰:‘恺悌君子,遐不作人[3]?’求善也夫!作人,斯有功绩矣。”是行也,郑伯[4]将会晋师,门于许东门,大获焉。
声伯如莒,逆也。
宋华元来聘,聘共姬[5]也。
夏,宋公使公孙寿来纳币,礼也。
晋赵庄姬为赵婴之亡故,谮之于晋侯,曰:“原、屏将为乱。”栾、郤为征[6]。六月,晋讨赵同、赵括。武[7]从姬氏畜于公宫。以其田与祁奚[8]。韩厥言于晋侯曰:“成季[9]之勋,宣孟[10]之忠,而无后,为善者其惧矣。三代之令王,皆数百年保天之禄。夫岂无辟[11]王?赖前哲以免也。《周书》曰:‘不敢侮鳏寡。’所以明德也。”乃立武,而反其田焉。
【注释】
[1]申骊:楚国大夫。
[2]沈:国名,姬姓,在今安徽省阜阳市西北。
[3]作人:起用人才。
[4]郑伯:指郑成公。
[5]共姬:穆姜所生,成公的姐妹,其夫是宋共公,以夫谥为谥,所以称共姬。
[6]征:证,作证。
[7]武:赵武,赵朔与庄姬的儿子。
[8]祁奚:晋大夫,高梁伯的儿子,字黄羊。
[9]成季:赵衰。
[10]宣孟:赵盾。
[11]辟:同“僻”,邪僻。
【译文】
晋国的栾书率领军队侵袭蔡国,接着又侵袭楚国,擒获了申骊。楚军回国的时候,晋国侵袭沈国,擒获了沈国的国君揖初,这是听从了知庄子、范文子、韩献子的意见结果。君子说:“听从好的意见,如同流水一样,这是多么适当啊!《诗》说:‘平易近人的君子,为什么不起用人才呢?’说的就是求取贤能啊!起用人人,就会建立功绩。”这次行动,郑成公准备会同晋国军队,经过许国,攻打许国国都的东门,俘虏了很多许国士兵。
声伯前往莒国,是为了迎接自己的妻子。
宋国的华元来鲁国聘问,为宋共公聘娶共姬为夫人。
夏季,宋共公派遣公孙寿来鲁国送聘礼,这是合于礼的。
晋国的赵庄姬因为赵婴被放逐的缘故,在晋景公诬陷赵同与赵括,说:“原、屏将要作乱。”栾氏、郤氏为她作证。六月,晋国讨伐赵同、赵括。赵武跟着庄姬寄住在晋景公的宫里,免于被杀。晋景公把赵氏的田地赐给祁奚。韩厥对晋景公说:“赵衰为晋国建立了功勋,赵盾对晋国忠贞不二,但是他们却没有后人来继承爵位,做好事的人就会感到畏惧了。夏商周三代的圣明君王,都能够数百年地保有上天赐予的禄位。他们中间难道就没有邪僻的君王?这是依赖祖先的贤明才得以免于亡国。《周书》说:‘不敢欺侮鳏夫、寡妇。’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来弘扬道德。”于是就把赵武立为赵氏的继承人,归还了赵氏的土田。
【原文】
秋,召桓公来赐公命。
晋侯使申公巫臣如吴,假道于莒。与渠丘公[1]立于池[2]上,曰:“城已[3]恶!”莒子曰:“辟陋在夷,其孰以我为虞[4]?”对曰:“夫狡焉思启封疆以利社稷者,何国蔑有?唯然,故多大国矣,唯或思或纵[5]也。勇夫重闭,况国乎?”
冬,杞叔姬卒。来归自杞,故书。
晋士燮来聘,言伐郯也,以其事吴故。公赂之,请缓师。文子[6]不可,曰:“君命无贰,失信[7]不立。礼无加货,事无二成[8]。君后诸侯,是寡君不得事君也。燮将复之。”季孙惧,使宣伯帅师会伐郯。
卫人来媵共姬,礼也。凡诸侯嫁女,同姓媵之,异姓则否。
【注释】
[1]渠丘公:即莒国国君,名朱。莒国是当时的夷国,国君无谥号,以地名为号。渠丘,莒地,在今山东省莒县北。
[2]池:护城河。
[3]已:太。
[4]虞:望,觊觎。
[5]或思或纵:有人因为防备而获得生存,有人因为放纵而灭亡。
[6]文子:即士燮。
[7]失信:指没有完成使命。
[8]二成:两种结果。
【译文】
秋季,周卿士召桓公来鲁国赐给成公仪物命服。
晋景公派遣申公巫臣去吴国,请求莒国借路。巫臣与渠丘公站在护城河边,说:“城墙坏得太严重了!”渠丘公说:“敝国偏远简陋,位于蛮夷之地,有谁会觊觎敝国呢?”巫臣说:“想要开拓疆土以利于国家的狡诈之人,哪个国家没有?正因为如此,所以大国就越来越多了,不过有的小国有所防备而得以存在,有的小国放纵不备,所以灭亡了。勇敢的人还要关闭层层门户,来进行防范,何况是一个国家呢?”
冬季,杞国的叔姬去世。因为她从杞国被休了回鲁国,所以《春秋》加以记载。
晋国的士燮来到鲁国进行聘问,商谈出兵攻打郯国,由于郯国侍奉吴国的缘故。成公馈赠他财物,请求迟一些出兵。士燮不同意,说:“国君的命令不能违背,没有完成使命就是失信,导致无法自立。除了按规定的礼物之外,不能再增加财物,一件事不能有两种圆满的结果。君王比诸侯晚出兵,这样寡君就不能事奉君王了。燮将打算就这样向寡君回报。”季文子听了很害怕,派宣伯率领军队会合晋军攻打郯国。
卫国人送女子来鲁国给共姬做陪嫁,这是合乎礼的。凡是诸侯的女儿嫁给他国国君,同姓的诸侯就要送女子作为陪嫁,异姓的诸侯不用送。
九年经
【原文】
九年春,王正月,杞伯来逆叔姬之丧[1]以归。
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杞伯,同盟于蒲[2]。
公至自会。
二月伯姬归于宋。
夏,季孙行父如宋致女[3]。
晋人来媵。
秋七月丙子,齐侯无野卒。
晋人执郑伯。
晋栾书帅师伐郑。
冬十有一月,葬齐顷公。
楚公子婴齐帅师伐莒。庚申,莒溃。楚人入郓。
秦人、白狄伐晋。
郑人围许。
城中城[4]。
【注释】
[1]丧:尸体。
[2]蒲:卫地,在今河南省长垣县。
[3]致女:女子出嫁三月,派大夫聘问,称“致女”。
[4]中城:据《穀梁传》为曲阜内城。杜注认为在厚丘,即今江苏省沐阳县。
【译文】
九年春季,周历正月,杞伯来迎接叔姬的尸体回国。
成公会合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杞伯在蒲地结盟。
成公从盟会回国。
二月,伯姬嫁到宋国。
夏季,季孙行父到宋国去慰问伯姬。
晋国人送晋女来给伯姬做陪嫁。
秋季七月丙子日,齐侯无野去世。
晋国人抓住郑伯。
晋国的栾书率领军队攻打郑国。
冬季十一月,安葬齐侯。
楚公子婴齐率领军队攻打莒国。庚申日,莒军溃散。楚国人攻入郓地。
秦国人、白狄攻打晋国。
郑国人包围许国。
修筑内城的城墙。
九年传
【原文】
九年春,杞桓公来逆叔姬之丧,请之也。杞叔姬卒,为杞故[1]也。逆叔姬,为我也。
为归汶阳之田故,诸侯贰于晋。晋人惧,会于蒲,以寻马陵之盟。季文子谓范文子曰:“德则不竞[2],寻盟何为?”范文子曰:“勤以抚之,宽以待之,坚强以御之,明神以要[3]之,柔服而伐贰,德之次也。”是行也,将始会吴,吴人不至。
二月,伯姬归于宋。
楚人以重赂求郑,郑伯会楚公子成于邓[4]。
夏,季文子如宋致女,复命,公享之。赋《韩奕》之五章,穆姜[5]出于房[6],再拜,曰:“大夫勤辱,不忘先君[7]以及嗣君,施及未亡人。先君犹有望也!敢拜大夫之重勤。”又赋《绿衣》之卒章而入。
晋人来媵,礼也。
【注释】
[1]为杞故:指遭受杞桓公休弃的缘故。
[2]竞:强。
[3]要:约束。
[4]邓:邓地有二,一在蔡国,一在楚国,即楚所灭之邓国。这里指后者。
[5]穆姜:伯姬的母亲。
[6]房:路寝之北,中间为室,两旁为房。
[7]先君:指伯姬之父鲁宣公。
【译文】
九年春季,杞桓公来鲁国迎接叔姬的尸体回国,这是由于鲁国请求的缘故。杞叔姬之所以去世,是因为被杞桓公休弃的缘故。杞桓公来迎接叔姬的尸体,是为了我国的颜面。
由于晋国让鲁国把汶阳水之北的田地归还给齐国的缘故,诸侯对晋国有了叛离之心。晋国人害怕,在蒲地会见诸侯,用以重温马陵的盟约。鲁大夫季文子对晋大夫范文子说:“晋国德行已经不强,重温旧盟约做什么?”范文子说:“殷勤地安抚诸侯,宽厚地对待诸侯,坚强地驾御诸侯,通过对神明发誓来约束诸侯,怀柔、笼络顺服的,讨伐叛逆的,这是次一等的德行。”晋国召集这一次会议,是第一次邀请吴国,吴国人没有来。
二月,伯姬出嫁到宋国。
楚国人送重礼要求郑国归服,郑成公与楚国公子成在邓地相会。
夏季,鲁大夫季文子到宋国慰问伯姬,回国复命,成公设享礼招待他。季文子赋《韩弈》的第五章,穆姜听见从房里出来,拜了两次,说:“大夫辛勤,没有忘记先君以及嗣君,延及我这个未亡人。先君也是这样来期望您的!谨拜谢大夫加倍辛勤。”穆姜又赋《绿衣》的最后一章,然后才入内。
晋国人来鲁国送女来做陪嫁,这是合于礼的。
【原文】
秋,郑伯如晋。晋人讨其贰于楚也,执诸铜鞮[1]。
栾书伐郑,郑人使伯蠲行成,晋人杀之,非礼也。兵交,使在其间可也。楚子重侵陈以救郑。
晋侯观于军府,见钟仪,问之曰:“南冠[2]而絷者,谁也?”有司对曰:“郑人所献楚囚也。”使税[3]之,召而吊[4]之。再拜稽首。问其族,对曰:“泠人[5]也。”公曰:“能乐乎?”对曰:“先父之职官也,敢有二事?”使与之琴,操南音。公曰:“君王何如?”对曰:“非小人之所得知也。”固问之,对曰:“其为大子也,师、保[6]奉之,以朝于婴齐而夕于侧也。不知其他。”公语范文子,文子曰:“楚囚,君子也。言称先职,不背本也。乐操土风[7],不忘旧也。称大子,抑无私也。名其二卿[8],尊君也。不背本,仁也。不忘旧,信也。无私,忠也。尊君,敏也。仁以接事,信以守之,忠以成之,敏以行之。事虽大,必济。君盍归之,使合晋、楚之成。”公从之,重为之礼,使归求成。
【注释】
[1]铜鞮:铜鞮有晋侯的别宫,在今山西省沁县南。
[2]南冠:杜注认为即楚人之冠。
[3]税:同“脱”,释放。
[4]吊:慰问。
[5]泠人:乐官。泠,同“伶”。
[6]师、保:都是教导太子的官员。
[7]土风:本乡本土乐调,即楚乐。
[8]名其二卿:这里指钟仪直呼子重(名婴齐)、子反(名侧)的名字,来表示尊重晋君。
【译文】
秋季,郑成公到晋国。晋国人因为他叛逆而顺服楚国而讨伐他,在铜鞮将他擒获。
晋国的栾书率领军队攻打郑国,郑国人派遣伯蠲请求讲和,晋国人把伯蠲杀死,这是不合于礼的。两国交兵,使者可以在两国之间往来。楚国的子重攻打陈国用来救援郑国。
晋景公视察军队的仓库,见到钟仪,问看管的人:“戴着南冠而被囚禁的人是谁?”官吏回答说:“是郑国人进献的楚国的俘虏。”晋景公让人释放他,并且召见他表示慰问。钟仪拜了两次,行了叩头礼。晋景公问他在楚国的世系职业,他回答说:“是乐官。”晋景公说:“能够奏乐吗?”钟仪回答说:“这是我的先人所掌管的职务,我怎敢从事其他职业呢?”晋景公命人把琴给钟仪,他弹奏的是南方的乐调。晋景公说:“楚国的君王怎么样?”钟仪回答说:“这不是小人所能知道的。”晋景公坚持问他,他回答说:“当他做太子的时候,太师、太保奉事他,每天早上向婴齐请教,晚上向侧请教。别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晋景公把这些告诉给范文子,文子说:“这个楚国囚犯,是君子啊。言辞之中举出先人的职官,这是不忘本。奏乐奏家乡的乐调,这是不忘旧。举出楚君做太子时期的事情,这是没有私心。直呼二卿的名字,这是尊崇国君。不忘本,这是仁。不忘旧,这是守信。没有私心,这是忠。尊崇国君,这是敏达。用仁来处理事情,用信来保持它,用忠诚来完成它,用敏达来执行它。事情即使再重大,必然会成功。国君为什么不放他回去,让他结成晋、楚之间的友好。”晋景公听从了,对钟仪重加礼遇,让他回楚国去替晋国求和。
【原文】
冬十一月,楚子重自陈伐莒,围渠丘。渠丘城恶,众溃,奔莒。戊申,楚入渠丘。莒人囚楚公子平,楚人曰:“勿杀!吾归而俘。”莒人杀之。楚师围莒。莒城亦恶,庚申,莒溃。楚遂入郓,莒无备故也。
君子曰:“恃陋[1]而不备,罪之大者也;备豫不虞,善之大者也。莒恃其陋,而不修城郭,浃辰[2]之间,而楚克其三都,无备也夫!《诗》曰:‘虽有丝、麻,无弃菅、蒯;虽有姬、姜[3],无弃蕉萃[4]。凡百君子,莫不代匮。’言备之不可以已也。”
秦人、白狄伐晋,诸侯贰故也。
郑人围许,示晋不急君也。是则公孙申谋之,曰:“我出师以围许,为将改立君者,而纾晋使,晋必归君。”
城中城,书,时也。
十二月,楚子[5]使公子辰[6]如晋,报钟仪之使,请修好结成。
【注释】
[1]恃陋:仗恃地处偏僻,即针对上一年渠丘公所说的“辟陋在夷,其孰以我为虞”而言。
[2]浃辰:十二天。
[3]姬、姜:姬、姜是黄帝与炎帝的姓,也是周时的大姓,常用来指美女。
[4]蕉萃:即憔悴。
[5]楚子:指楚共王。
[6]公子辰:字子商,任大宰。
【译文】
冬季十一月,楚国令尹子重从陈国出发进攻莒国,把渠丘包围了。渠丘城墙破败,大众溃散,逃亡到莒城。戊申日,楚国军队攻入渠丘。莒国人擒获了楚公子平,楚国人说:“不要杀他!我们释放你们的俘虏。”莒国人不听,把公子平杀死。楚国的军队把莒城包围了。莒城的城墙也败坏,庚申日,莒国溃败。楚国军队就进入郓城,这是因为莒国没有防备的缘故。
君子说:“依仗地处偏僻而不设防备,这是罪中的大罪;防备意外,这是善中的大善。莒国仗恃它的地处偏僻而不修治城郭,在十二天之内,楚军攻克它的三座城池,这是因为不设防备的缘故啊!《诗》说:‘虽然有了丝和麻,不要丢掉菅和蒯;虽然有了美人,不要丢掉不美的。凡是君子们,没有人不会遇到缺这缺那的时候。’说的就是防备不可以停止。”
秦国人、白狄进攻晋国,是因为诸侯对晋国有叛逆之心的缘故。
郑国人包围许国,这是为了向晋国表示他们并不急于让郑成公回国。这是公孙申出的计谋,他说:“我们出动军队包围许国,假装做出另立国君的样子,而暂时不派遣使者去晋国,晋国一定会把我们的国君送回来。”
鲁国修筑内城城墙,《春秋》记载这件事,因为合乎时令。
十二月,楚共王派遣公子辰去晋国,来回报钟仪的使命,请求恢复友好关系,缔结和约。
十年经
【原文】
十年春,卫侯之弟黑背帅师侵郑。
夏四月,五卜郊,不从,乃不郊。
五月,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曹伯伐郑。
齐人来媵。
丙午,晋侯獳卒。
秋七月,公如晋。
冬十月。
【译文】
十年春季,卫侯的弟弟黑背率领军队侵袭郑国。
夏季四月,五次占卜确定郊祀的日期,不吉利,于是不举行郊祀。
五月,成公会同晋侯、齐侯、宋公、卫侯、曹伯攻打郑国。
齐国人送齐女来作陪嫁。
丙午日,晋侯獳去世。
秋季七月,成公去晋国。
冬季十月。
十年传
【原文】
十年春,晋侯使籴茷[1]如楚,报大宰子商[2]之使也。
卫子叔黑背侵郑,晋命也。
郑公子班[3]闻叔申[4]之谋。三月,子如立公子繻。夏,四月,郑人杀繻[5],立髡顽[6]。子如奔许。栾武子曰:“郑人立君,我执一人焉,何益?不如伐郑而归其君,以求成焉。”晋侯有疾。五月,晋立大子州蒲以为君,而会诸侯伐郑。郑子罕赂以襄钟[7],子然盟于修泽,子驷为质。辛巳,郑伯归。
【注释】
[1]籴茷:晋大夫。
[2]子商:楚公子辰。
[3]公子班:即子如。
[4]叔申:即公孙申。
[5]繻:成公庶兄。
[6]髡顽:成公太子,即后来的僖公。
[7]襄钟:郑襄钟庙的钟。
【译文】
十年春季,晋景公派遣籴茷去楚国,这是回报太宰子商的出使。
卫国子叔黑背攻打郑国,这是执行晋国的命令。
郑国的公子班听到了叔申的主意。三月,公子班立公子繻为国君。夏季四月,郑国人杀了公子繻,立了髡顽。公子班逃亡到许国。栾武子说:“郑国人立了国君,我们抓的就是一个普通人,有何好处?不如攻打郑国而让他们的国君回国,以此议和。”晋景公有病。五月,晋国立太子州蒲为国君,会合诸侯攻打郑国。郑国的子罕把襄公宗庙中的钟赠送给晋国,子然和诸侯在修泽结盟,子驷作为人质。十一日,郑成公回国。
【原文】
晋侯梦大厉,被发及地,搏膺[1]而踊曰:“杀余孙,不义。余得请于帝矣!”坏大门及寝门而入。公惧,入于室。又坏户。公觉,召桑田巫。巫言如梦。公曰:“何如?”曰:“不食新[2]矣。”公疾病,求医于秦。秦伯使医缓[3]为之。未至,公梦疾为二竖子[4],曰:“彼良医也,惧伤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5]之上,膏之下,若我何?”医至,曰:“疾不可为也,在肓之上,膏[6]之下,攻[7]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不可为也。”公曰:“良医也。”厚为之礼而归之。六月丙午,晋侯欲麦,使甸人[8]献麦,馈人[9]为之。召桑田巫,示而杀之。将食,张[10],如厕,陷而卒。小臣[11]有晨梦负公以登天,及日中,负晋侯出诸厕,遂以为殉。
【注释】
[1]搏膺:捶胸。
[2]新:新麦。
[3]缓:秦国名医。
[4]竖子:儿童。
[5]肓:心与膈膜之间。
[6]膏:心尖的脂肪。
[7]攻:指灸。
[8]甸人:掌管诸侯籍田的官。
[9]馈人:主管饮食的官。
[10]张:同“涨”。
[11]小臣:宦官。
【译文】
晋景公梦见一个厉鬼,披散的长发拖到地上,捶胸跳跃,说:“你杀了我的子孙,这是不义。我请求为子孙复仇,已经得到天帝的允许了!”厉鬼毁掉宫门和寝门走了进来。晋景公害怕,躲进内室。厉鬼又毁掉内室的门。晋景公醒来,召见桑田的巫人。巫人所说的和晋景公梦见的情况一模一样。晋景公说:“怎么样?”巫人说:“君王吃不到新收的麦子!”晋景公病重,到秦国请医生。秦桓公派医缓给晋景公诊病。医缓还没有到达,晋景公又梦见疾病变成两个孩子,一个说:“他是个好医生,恐怕会伤害我们,往哪儿逃好?”另一个说:“我们待在肓的上边,膏的下边,他能拿我们怎么办?”医生来了,说:“病不能治了,病在肓的上边,膏的下边,灸不能用,针达不到,药物的力量也到不了,不能治了。”晋景公说:“真是好医生啊。”就馈送给他丰厚的礼物让他回去。六月丙午日,晋景公想吃新麦子,让管食物的人献麦,厨师烹煮。景公召见桑田巫人来,把煮好的新麦给他看,接着杀了他。景公将要进食,突然肚子发胀,上厕所,跌进厕所里死去。有一个宦官早晨梦见背着晋景公登天,等到中午,他背着晋景公从厕所出来,于是就以他为景公殉葬了。
【原文】
郑伯讨立君者,戊申,杀叔申、叔禽。君子曰:“忠为令德,非其人犹不可,况不令乎?”
秋,公如晋。晋人止公,使送葬。于是籴茷未反。
冬,葬晋景公。公送葬,诸侯莫在。鲁人辱之,故不书,讳之也。
【译文】
郑成公讨伐扶立国君的人,初八,杀了叔申、叔禽。君子说:“忠诚是美德,所忠的人不合适尚不可,何况本人又并不善良呢?”
秋季,鲁成公到晋国。晋国人留下成公,让他送葬。当时,籴茷还没有回来。
冬季,安葬晋景公。鲁成公送葬,诸侯都不在场。鲁国人认为这是莫大耻辱,所以《春秋》不加记载,这是隐讳国耻。
十一年经
【原文】
十有一年春,王三月,公至自晋。
晋侯使郤犨来聘,己丑,及郤犨盟。
夏,季孙行父如晋。
秋,叔孙侨如如齐。
冬十月。
【译文】
十一年春季,周历三月,成公从晋国返回。
晋侯派郤犨来我国聘问,己丑日,与郤犨订立盟约。
夏季,季孙行父去晋国。
秋季,叔孙侨如去齐国。
冬季十月。
十一年传
【原文】
十一年春,王三月,公至自晋。晋人以公为贰于楚,故止公。公请受盟,而后使归。
郤犨求聘,且莅盟。
声伯[1]之母不聘[2],穆姜[3]曰:“吾不以妾为姒[4]。”生声伯而出之,嫁于齐管于奚,生二子[4]而寡,以归声伯。声伯以其外弟[5]为大夫,而嫁其外妹于施孝叔。郤犨来聘,求妇于声伯,声伯夺施氏妇以与之。妇人曰:“鸟兽犹不失俪,子[6]将若何?”曰:“吾不能死亡。”妇人遂行。生二子于郤氏。郤氏亡,晋人归之施氏。施氏逆诸河,沉其二子。妇人怒曰:“己不能庇其伉俪而亡之,又不能字人之孤而杀之,将何以终?”遂誓施氏。
【注释】
[1]声伯:即公孙婴齐。
[2]不聘:未行媒聘之礼。聘则为妻,不聘为妾。
[3]穆姜:鲁宣公夫人。
[4]姒:妯娌,兄妻为“姒”,弟妻为“娣”。
[4]二子:据下文为一子一女。
[5]外弟:指声伯之母与管于奚所生之子。
[6]子:指其夫施孝叔。
【译文】
十一年春季,周历三月,鲁成公从晋国回来。晋国人认为成公同时依附楚国,因此扣留了他。成公请求接受盟约,然后让他回国。
郤犨来鲁国聘问,而且参加结盟。
声伯的母亲没有举行媒聘之礼,穆姜说:“我不能把妾当成嫂嫂。”声伯的母亲生了声伯,就被抛弃了,嫁给齐国的管于奚,生了两个孩子后又守寡,就把两个孩子给了声伯。声伯让他的异父兄弟做了大夫,又把异父妹妹嫁给施孝叔。郤犨前来聘问,向声伯求取妻子,声伯把施氏的妻子夺过来给了郤犨。这个女人对丈夫说:“鸟兽还不肯失掉配偶,您打算怎么办?”她的丈夫说:“我不能够因为这个原因死去或者逃亡。”这个女人就随郤犨走了。在郤氏那里生了两个孩子。郤氏被灭,晋国人又把她还给施氏。施氏在黄河边迎接她,把她的两个孩子丢进黄河里。这个女人发怒说:“自己不能保护自己的配偶而让她离开,又不能爱护别人的孤儿而杀死他们,这怎么能有好结果?”就发誓不再做施氏的妻子。
【原文】
夏,季文子如晋报聘,且莅盟也。
周公楚恶惠、襄之逼也,且与伯与争政,不胜,怒而出。及阳樊,王使刘子[1]复之,盟于鄄而入。三日,复出奔晋。
秋,宣伯聘于齐,以修前好。
晋郤至与周争鄇[2]田,王命刘康公、单襄公讼诸晋。郤至曰:“温,吾故也,故不敢失。”刘子、单子曰:“昔周克商,使诸侯抚封。苏忿生以温为司寇,与檀伯达[3]封于河。苏氏即狄,又不能于狄而奔卫。襄王劳文公而赐之温,狐氏、阳氏先处之,而后及子。若治其故,则王官之邑也,子安得之?”晋侯使郤至勿敢争。
【注释】
[1]刘子:即刘康公。
[2]鄇:温别邑,在今河南省武涉县。
[3]檀伯达:封在檀而成为氏。檀为周邑,在今河南省济源县。
【译文】
夏季,季文子去晋国,回报聘问,同时也参与结盟。
周公楚讨厌周惠王、周襄王族人的逼迫,同时又和伯舆争夺政权,没有得胜,发怒而离开。到达阳樊,周天子派刘子让周公楚回来,在鄄地结盟接着进入国内。三天后,周公楚再次离去,逃亡到晋国。
秋季,宣伯到齐国聘问,重建过去的友好关系。
晋国的郤至和周天子争夺温邑的别邑鄇地,周天子命令刘康公、单襄公到晋国争讼。郤至说:“温地,过去就是我的封邑,所以不敢丢失。”刘康公对郤至说:“以前周朝战胜商朝,让诸侯据有封地。苏忿生据有温地,做了司寇,和檀伯达封在黄河边上。苏氏投奔狄人,又和狄人和不来而逃到卫国。襄王为了慰劳文公,将温地赐给了他,狐氏、阳氏先住在这里,然后才轮到您。若要追查过去的情况,那么它是周天子属官的封邑,您怎么能得到它?”晋厉公下令要郤至不要争夺。
【原文】
宋华元善于令尹子重,又善于栾武子,闻楚人既许晋籴茷成,而使归复命矣。冬,华元如楚,遂如晋,合晋、楚之成。
秦、晋为成,将会于令狐。晋侯先至焉。秦伯不肯涉河,次于王城,使史颗[1]盟晋侯于河东。晋郤犨盟秦伯于河西。范文子曰:“是盟也何益?齐[2]盟,所以质信也。会所,信之始也。始之不从,其何质乎?”秦伯归而背晋成。
【注释】
[1]史颗:秦大夫。
[2]齐:同“斋”。
【译文】
宋国大夫华元和楚令尹子重关系友好,又和晋大夫栾武子友好,听到楚人已经允许晋国的籴茷求和,而让他回国复命了。冬季,华元到楚国,又到晋国,促成晋、楚和好。
秦、晋两国结好,打算在令狐会见。晋厉公先到达。秦桓公不肯渡过黄河,住在王城,派遣史颗和晋厉公在河东会盟。晋国的郤犨和秦桓公在河西结盟。范文子说:“这样的结盟有什么好处?斋戒盟誓,是用来保证信用的。约定地点会见,这是信用的开始。开始都不顺从,还有诚心吗?”秦桓公回去就背弃了和晋国的友好关系。
十二年经
【原文】
十有二年春,周公出奔晋。
夏,公会晋侯、卫侯于琐泽[1]。
秋,晋人败狄于交刚[2]。
冬十月。
【注释】
[1]琐泽:杜注谓“地阙”,一说在今河北省大名县,一说在今河北省涉县。
[2]交刚:今在何地不详。一说在今山西省隰县。
【译文】
十二年春季,周公楚逃奔到晋国。
夏季,成公与晋侯、卫侯在琐泽相会。
秋季,晋国人在交刚打败狄人。
冬季十月。
十二年传
【原文】
十二年春,王使以周公之难来告。书曰:“周公出奔晋。”凡自周无出,周公自出故也。
宋华元克合晋、楚之成。夏五月,晋士燮会楚公子罢、许偃。癸亥,盟于宋西门之外,曰:“凡晋、楚无相加戎,好恶同之,同恤菑[1]危,备救凶患。若有害楚,则晋伐之;在晋,楚亦如之。交贽往来[2],道路无壅;谋其不协,而讨不庭[3]。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队其师,无克胙国。”郑伯如晋听成,会于琐泽,成故也。
狄人间宋之盟以侵晋,而不设备。秋,晋人败狄于交刚。
【注释】
[1]菑:古同“灾”。
[2]交贽往来:借指使者往来。贽,礼物。
[3]不庭:不朝见。
【译文】
十二年春季,周天子的使者来鲁国通告周公楚的祸难事件。《春秋》记载说:“周公出奔晋。”凡是从周朝外逃的不能叫做“出”,周公楚自绝于周,因此才用“出”字。
宋国华元促使晋、楚两国的和好。夏季五月,晋国士燮会见楚国公子罢、许偃。癸亥日,在宋国西门之外结盟,说:“凡是晋、楚两国,不要互相以武力相加,要好恶相同,共同救济灾难危亡,救援饥荒祸患。如果有人危害楚国,晋国就攻打它;对晋国,楚国也是这样。两国使者往来,道路不要阻塞;协商对付不协作的国家,讨伐不朝见的国家。谁要违背盟约,神灵就要诛杀他,使他军队颠覆,不能保佑国家。”郑成公去到晋国接受和约,和诸侯在琐泽会见,这是因为晋、楚和好的缘故。
狄人乘宋国促成的盟会这一空隙以攻打晋国,但自己又不加防备。秋季,晋国人在交刚打败了狄人。
【原文】
晋郤至如楚聘,且莅盟。楚子享之,子反相,为地室[1]而县[2]焉。郤至将登,金奏[3]作于下,惊而走出。子反曰:“日云莫[4]矣,寡君须[5]矣,吾子其入也!”宾曰:“君不忘先君之好,施及下臣,贶[6]之以大礼,重之以备乐[7]。如天之福,两君相见,何以代[8]此?下臣不敢。”子反曰:“如天之福,两君相见,无亦[9]唯是一矢以相加遗,焉用乐?寡君须矣,吾子其入也!”宾曰:“若让[10]之以一矢,祸之大者,其何福之为?世之治也,诸侯间于天子之事,则相朝也,于是乎有享、宴之礼。享以训共俭,宴以示慈惠。共俭以行礼,而慈惠以布政。政以礼成,民是以息。百官承事,朝而不夕,此公侯之所以扞城其民也。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及其乱也,诸侯贪冒[11],侵欲不忌,争寻常以尽其民,略其武夫,以为己腹心、股肱、爪牙。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天下有道,则公侯能为民干城,而制其腹心。乱则反之。今吾子之言,乱之道也,不可以为法。然吾子,主也,至敢不从?”遂入,卒事。归以语范文子。文子曰:“无礼,必食言,吾死无日矣夫!”
冬,楚公子罢如晋聘,且莅盟。十二月,晋侯及楚公子罢盟于赤棘。
【注释】
[1]地室:地下室。
[2]县:钟、鼓一类的悬挂乐器。
[3]金奏:击金以为奏乐之节。金指锺及镈。这是诸侯相见时用的礼。
[4]莫:同“暮”,这里是迟的意思,并不指晚上。
[5]须:等待。
[6]贶:赐、赠。
[7]备乐:完整的音乐。即金奏。
[8]代:增加。
[9]无亦:即“亦”。
[10]让:赠。
[11]贪冒:贪图私利。
【译文】
晋国郤至到楚国聘问,同时参加盟约。楚共王设享礼招待他,子反作为相礼者,在地下修建一间屋室悬挂钟鼓。郤至将要登堂,钟从下面敲奏起来,郤至吃了一惊而退了出来。子反说:“时间不早了,寡君正等着呢,您还是进去吧!”客人说:“贵国君王不忘记先君的友好,加之于下臣,赐给下臣以重大的礼仪,又加上周备的乐舞。若上天降福,两国国君相见,还能用什么礼节来代替这个呢?下臣不敢当。”子反说:“如果上天降福,两国国君相见,也只能用一支箭彼此相赠,哪里还用奏乐?寡君等着呢。您还是进去吧!”客人说:“如果用一支箭来款待,这是祸中的大祸,还有什么福可说?当天下大治的时候,诸侯的完成天子使命的间隙,就互相朝见,在这时就有享、宴的礼仪。享礼用来教导恭敬节俭,宴礼用来表示慈爱恩惠。恭敬节俭用来推行礼仪,而慈爱恩惠则用来陈布政令。政令是用礼仪来完成,百姓才得到休息。百官承受政令,白天朝见晚上就不再朝见,这就是公侯所用来捍卫他们百姓的措施。所以《诗》说:‘雄赳赳的武士,是公侯的捍卫。’等到世上动乱的时候,诸侯贪婪,侵占欲望已无所顾忌,为争夺尺寸之地而驱使百姓作战致使其死亡,收罗他的武士,作为自己的心腹、股肱、爪牙。所以《诗》说:‘雄赳赳的武士,是公侯的心腹。’天下有道,那么公侯就能做百姓的捍卫,而控制他的心腹。动乱时,就反过来。现在您的话,是动乱之道,不能用来作为准则。但您是主人,至岂敢不听从?”于是就进去,完成了礼仪。回去把情况告诉范文子。文子说:“没有礼仪必然说话不算话,我们离死没有多远了。”
冬季,楚国公子罢到晋国聘问,同时参加结盟。十二月,晋厉公与楚公子罢在赤棘结盟。
十三年经
【原文】
十有三年春,晋侯使郤锜来乞师。
三月,公如京师。
夏五月,公自京师,遂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邾人、滕人伐秦。
曹伯卢卒于师。
秋七月,公至自伐秦。
冬,葬曹宣公。
【译文】
十三年春季,晋侯派郤锜来我国请求出兵。
三月,成公去京师。
夏季五月,成公从京师返回,于是会同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邾国人、滕国人攻打秦国。
曹伯卢在军中去世。
秋季七月,成公从攻打秦国的前线回国。
冬季,安葬曹宣公。
十三年传
【原文】
十三年,春,晋侯使郤锜来乞师,将事[1]不敬。孟献子曰:“郤氏其亡乎?礼,身之干也;敬,身之基也。郤子无基。且先君之嗣卿[2]也,受命以求师,将社稷是卫,而惰,弃君命也,不亡何为?”
三月,公如京师。宣伯欲赐,请先使[3]。王以行人之礼礼焉。孟献子从,王以为介,而重贿之。
【注释】
[1]将事:处理事务。这里指传达君命。
[2]嗣卿:郤锜为郤克子,郤克为景公上卿,郤锜为厉公卿,故云。
[3]先使:先去通报。
【译文】
十三年春季,晋厉公派遣郤锜来鲁国请求援兵,欲锜处理事情不恭敬。孟献子说:“郤氏恐怕要灭亡了吧?礼仪,是身的躯干;恭敬,是身的基础。郤子没有基础。并且作为先君所任命的卿,接受命令而来请求出兵,想保卫国家,但却很松懈,这是丢掉了国君的命令,不灭亡还能做什么?”
三月,鲁成公到京师。宣伯试图要得到赏赐,请求先行出使。周天子用对普通行人官的礼仪来接待他。孟献子跟从成公,周天子把他作为介,而赠给他丰厚的礼物。
【原文】
公及诸侯朝王,遂从刘康公、成肃公会晋侯伐秦。成子[1]受脤[2]于社,不敬。刘子曰:“吾闻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是以有动作礼义威仪之则,以定命也。能者养以之福,不能者败以取祸。是故君子勤礼,小人尽力。勤礼莫如致敬,尽力莫如敦笃。敬在养神,笃在守业。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有执膰[3],戎有受脤,神之大节也。今成子惰,弃其命矣,其不反[4]乎!”
【注释】
[1]成子:即成肃公。
[2]受脤:接受祭肉。
[3]执膰:祭祀后把祭肉分配给有关人员。
[4]反:同“返”。
【译文】
成公和诸侯朝觐周天子,然后就跟从刘康公、成肃公会合晋厉公进攻秦国。成肃公在土地神庙接受祭肉的时候不恭敬。刘康公说:“我听说:百姓得到天地的中和之气而降生,就是所谓天命。因此就有行为、礼义、威仪的典则,用来固定天命。有能力的人保持这些可以得福,没有能力的人败坏这些足以招祸。因此君子勤于礼法,小人竭尽力量。勤于礼法没有比恭敬再好的了,竭尽力量没有比敦厚笃实再好的了。恭敬在于供奉神灵,笃实在于各安本分。国家的大事情,在于祭祀和战争。祭祀有分祭肉之礼,战前有受祭肉之礼,这是和神灵交往的大节。如今成子表现出怠慢,丢弃了天命,恐怕回不来了吧!”
【原文】
夏四月戊午,晋侯使吕相[1]绝秦,曰:“昔逮[2]我献公及穆公相好,戮力同心,申之以盟誓,重之以昏姻。天祸晋国,文公如齐,惠公如秦。无禄,献公即世。穆公不忘旧德,俾我惠公用[3]能奉祀[4]于晋。又不能成大勋,而为韩之师。亦悔于厥心,用集[5]我文公,是穆之成也。文公躬擐[6]甲胄,跋履山川,逾越险阻,征东之诸侯,虞、夏、商、周之胤而朝诸秦,则亦既报旧德矣。
【注释】
[1]吕相:魏锜之子魏相。
[2]昔逮:自从。
[3]用:因而。
[4]奉祀:主持祭祀,即当国君。
[5]集:成就,成全。
[6]擐:穿。
【译文】
夏季四月戊午日,晋厉公派遣吕相去和秦国断绝外交关系,说:“从前我先君晋献公和贵国先君秦穆公互相友好,合力同心,用盟誓来表明,再用婚姻加深这种关系。上天降祸于晋国,文公到了齐国,惠公到了秦国。不幸,献公去世。穆公没有忘记过去的恩德,使我们惠公因此能在晋国主持祭祀,但又不能完成重大的勋劳,而有了韩地之战。后来你们心里又有些懊悔,因此成就了我们文公回国为君,这都是秦穆公的功劳。文公亲自身披甲胄,跋涉山川,经历艰难险阻,征服东方的诸侯,虞、夏、商、周的后裔都向秦国朝见,也就已经报答过去的恩德了。
【原文】
“郑人怒[1]君之疆埸[2],我文公帅诸侯及秦围郑。秦大夫不询于我寡君,擅及郑盟。诸侯疾之,将致命于秦。文公恐惧,绥静诸侯,秦师克还无害,则是我有大造[3]于西[4]也。无禄,文公即世,穆为不吊,蔑死我君[5],寡[6]我襄公,迭我殽地,奸绝[7]我好,伐我保城[8],殄灭我费滑[9],散离我兄弟,挠乱我同盟,倾覆我国家。
【注释】
[1]怒:侵犯。
[2]疆埸:边境。
[3]造:功劳。
[4]西:指秦国。秦国在晋国的西边。
[5]蔑死我君:或当从《释文》所引作“蔑我死君”,与下文“寡我襄公”相对。
[6]寡:弱。这里是欺辱的意思。
[7]奸绝:断绝。
[8]保城:指边境小城。
[9]费滑:即滑国。
【译文】
“郑国人侵犯君王的边界,我们文公率领诸侯和秦国共同包围郑国。秦国的大夫不和我们国君商量,擅自和郑国订立了盟约。诸侯憎恨这件事,准备和秦国拚命。文公恐惧,安抚诸侯,使秦军得以平安回国而没有受到损害,这就是我国有大功于西方秦国之处。不幸,文公去世,穆公不善,蔑视我们故去的国君,以为我们晋襄公软弱可欺,突然侵犯我们的殽地,断绝我们同友好国家的往来,攻打我们的城堡,灭绝我们的滑国,离散我们的兄弟之邦,扰乱我们的同盟之国,颠覆我们的国家。
【原文】
“我襄公未忘君之旧勋,而惧社稷之陨,是以有殽之师,犹愿赦罪于穆公。穆公弗听,而即楚谋我。天诱其衷,成王陨命,穆公是以不克逞志于我。穆、襄即世,康、灵即位。康公,我之自出[1],又欲阙翦[2]我公室,倾覆我社稷,帅我蝥贼[3],以来荡摇我边疆,我是以有令狐之役。康犹不悛,入我河曲,伐我涑川[4],俘我王官[5],翦我羁马[6],我是以有河曲之战。东道之不通[7],则是康公绝我好也。
【注释】
[1]我之自出:秦康公为晋献公女伯姬所生。
[2]阙翦:损害。
[3]蝥贼:蝥、贼都是食苗的害虫。这里比喻危害国家的人。
[4]涑川:水名,在今山西省西南部。一说是山西省永济县涑水城。
[5]王官:在今山西省闻喜县南。
[6]羁马:在今山西省永济县南。
[7]东道之不通:指两国不相往来。
【译文】
“我们襄公不忘记君王过去的勋劳,而又害怕国家的颠覆,这样才有殽地这一战役,但还是愿意在穆公那里解释罪过。穆公不听,反而勾结楚国来打我们的主意。天意保佑我国,楚成王丧命,穆公因此不能在我国得逞。穆公、襄公去世,康公、灵公即位。康公,是我国穆姬所生的,但又想损害我们的公室,颠覆我们的国家,率领我国的内奸,以动摇我们的边疆,所以我国才有了令狐这一战役。秦康公还是不肯改悔,又进入我国河曲,攻打我国涑川,掠取我国王官,割断我国的羁马,所以我国才有了河曲这一战役。东边的道路不通,那是由于康公同我们断绝友好的缘故。
【原文】
“及君[1]之嗣也,我君景公引领西望曰:‘庶抚我乎!’君亦不惠称盟[2],利吾有狄难[3],入我河县[4],焚我箕[5]、郜[6],芟夷我农功,虔刘[7]我边垂,我是以有辅氏之聚。君亦悔祸之延,而欲徼福于先君献、穆,使伯车[8]来命我景公曰:‘吾与女同好弃恶,复修旧德,以追念前勋。’言誓未就,景公即世,我寡君是以有令狐之会。君又不祥[9],背弃盟誓。白狄及君同州,君之仇雠,而我昏姻也。君来赐命曰:‘吾与女伐狄。’寡君不敢顾昏姻,畏君之威,而受[10]命于吏。君有[11]二心于狄,曰:‘晋将伐女。’狄应且憎,是用告我。楚人恶君之二三其德也,亦来告我曰:‘秦背令狐之盟,而来求盟于我,昭告昊天上帝、秦三公、楚三王,曰:“余虽与晋出入,余唯利是视。”不谷恶其无成德,是用宣之,以惩不壹。’诸侯备闻此言,斯是用痛心疾首,昵就寡人。寡人帅以听命,唯好是求。君若惠顾诸侯,矜哀寡人,而赐之盟,则寡人之愿也。其承宁诸侯以退,岂敢徼乱?君若不施大惠,寡人不佞[12],其不能以诸侯退矣。敢尽布之执事,俾执事实图利之。”
【注释】
[1]君:指秦桓公。
[2]称盟:举行盟会。
[3]狄难:指晋灭潞氏时。
[4]河县:临黄河的县。
[5]箕:在今山西省蒲县。
[6]郜:在今山西省祁县。
[7]虔刘:杀戮。
[8]伯车:秦桓公子,名鍼。
[9]不祥:不善。
[10]受:同“授”。
[11]有:同“又”。
[12]不佞:不才。
【译文】
“等到君王继位以后,我们的国君晋景公伸着脖子望着西边说:‘大概要安抚我们了吧!’但君王也不肯加惠结盟,却乘我国有狄人的祸难,侵入我国的河县,焚烧我国的箕地、郜地,抢割我国的庄稼,骚扰我国边境,我国因此而有辅氏的战役。君王也后悔战祸的蔓延,而想求福于先君晋献公和秦穆公,派遣伯车前来命令我们景公说:‘我跟你同心同德,丢弃怨恨,重温以往的恩惠,以追念以前的勋劳。’盟誓还没有完成,我晋景公就去世了,所以我们国君才和秦国有令狐的会见。君王又不善,背弃了盟誓。白狄和君王同在雍州境内,他们是君王的仇敌,却是我们的亲戚。君王前来命令说:‘我跟你攻打狄人。’寡君不敢顾及亲戚,畏惧君王的威严,就你们下令攻打狄人。但君王又对狄人有了别的念头,告诉他们说:‘晋国将要攻打你们。’对君王的做法,狄人听信你们而又厌恶你们,所以就告诉了我们。楚国人讨厌君王的反复无常,也来告诉我们说:‘秦国背弃了令狐的盟约,而来向我国请求结盟,对着皇天上帝、秦国的三位先公、楚国的三位先王祝告:“我虽然和晋国有往来,只是惟利是图。”楚国人讨厌秦君反复无常,因此把事情公布出来,以惩戒言行不一的人。’诸侯都听到了这些话,因此才痛心疾首,都来和我亲近。我率领诸侯以听候君王的命令。只是为了请求和好,君王如果加惠而顾念诸侯,怜悯寡人,而赐我们以结盟,那是我的愿望。那就可以安定诸侯而退走,岂敢自求祸乱?若君王不施大恩大惠,我很不才,恐怕就不能率领诸侯退走了。谨把内心的话向您的左右执事宣布,请执事权衡利害吧。”
【原文】
秦桓公既与晋厉公为令狐之盟,而又召狄与楚,欲道以伐晋,诸侯是以睦于晋。晋栾书将中军,荀庚佐之;士燮将上军,郤锜佐之;韩厥将下军,荀佐之;赵旃将新军,郤至佐之。郤毅[1]御戎,栾鍼[2]为右。孟献子曰:“晋帅乘[3]和,师必有大功。”五月丁亥,晋师以诸侯之师及秦师战于麻隧[4]。秦师败绩,获秦成差及不更[5]女父。曹宣公卒于师。师遂济泾,及侯丽[6]而还。迓晋侯于新楚[7]。
成肃公卒于瑕。
【注释】
[1]郤毅:郤至之弟,又称歩毅。
[2]栾鍼:栾书之子。
[3]乘:车上的甲士。
[4]麻隧:秦地,在今陕西西泾阳县。
[5]不更:官名,一说即为车右。
[6]侯丽:当在泾水南岸。
[7]新楚:当在今陕西省大荔县。
【译文】
秦桓公已经和晋厉公在令狐结盟,而又召来狄人和楚人,准备引导他们进攻晋国,诸侯因此和晋国和睦。晋国的栾书率领中军,荀庚作为辅佐;士燮率领上军,郤锜作为辅佐;韩厥率领下军,荀作为辅佐;赵旃率领新军,郤至作为辅佐。郤毅驾御战车,栾鍼作为车右。孟献子说:“晋国的将领和士兵上下齐心,军队必然建立大功。”五月丁亥日,晋军率领诸侯的军队和秦军在麻隧作战。秦军溃败,俘虏秦国的成差和不更女父。曹宣公死在军中。军队就渡过泾水,到达侯丽然后回去。军队在新楚迎接晋厉公。
成肃公死在瑕地。
【原文】
六月丁卯,夜,郑公子班自訾[1]求入于大宫[2],不能,杀子印、子羽[3],反军于市。己巳,子驷帅国人盟于大宫,遂从而尽焚之,杀子如[4]、子駹[5]、孙叔、孙知[6]。
曹人使公子负刍[7]守,使公子欣时逆曹伯之丧。秋,负刍杀其大子而自立也,诸侯乃请讨之。晋人以其役之劳,请俟他年。冬,葬曹宣公。既葬,子臧将亡,国人皆将从之。成公乃惧,告罪,且请焉。乃反,而致其邑。
【注释】
[1]訾:郑地,今在何地不详。
[2]大宫:郑祖庙。
[3]子印、子羽:均为穆公子。
[4]子如:即公子班。
[5]子駹:公子班之弟。
[6]孙叔、孙知:公子班之子。
[7]公子负刍:曹宣公庶子,后自立,即成公。
【译文】
六月丁卯日夜里,郑国公子班从訾地请求进入祖庙,未能实现,就杀了子印、子羽,回来驻扎在集市上。己巳日,子驷率领都城内的人们在祖庙结盟,跟着就全部烧了它,杀了公子班、子駹、孙叔、孙知。
曹国人派公子负刍留守,派公子欣时去迎接曹宣公的遗体。秋季,公子负刍杀了曹宣公的太子而自立为国君,诸侯就请求讨伐他。晋国人因为他在和秦作战中有功劳,请求等到以后再讨伐。冬季,安葬曹宣公。安葬以后,子臧准备逃亡,国内的人都要跟着他逃亡。曹成公负刍才感到害怕,承认罪过,并且请求子臧留下来不要出走。子臧这才返回来,把自己的采邑交给曹成公。
十四年经
【原文】
十有四年春,王正月,莒子朱[1]卒。
夏,卫孙林父自晋归于卫。
秋,叔孙侨如如齐逆女。
郑公子喜[2]帅师伐许。
九月,侨如以夫人妇姜氏[3]至自齐。
冬十月庚寅,卫侯臧卒。
秦伯卒。
【注释】
[1]莒子朱:即莒渠丘公。
[2]公子喜:穆公子,字子罕。
[3]妇姜氏:当时宣公夫人穆姜尚在,故称妇。
【译文】
十四年春季,周历正月,莒子朱去世。
夏季,卫孙林父从晋国回到卫国。
秋季,叔孙侨如去齐国迎亲。
郑公子喜率领军队攻打许国。
九月,侨如带着成公夫人姜氏从齐国返回。
冬季十月庚寅日,卫侯臧去世。
秦伯去世。
十四年传
【原文】
十四年春,卫侯如晋,晋侯强见孙林父焉,定公不可。夏,卫侯既归,晋侯使郤犨送孙林父而见之。卫侯欲辞,定姜[1]曰:“不可!是先君宗卿[2]之嗣也,大国又以为请。不许,将亡。虽恶之,不犹愈于亡乎?君其忍之!安民而宥宗卿,不亦可乎?”卫侯见而复之。
卫侯飨[3]苦成叔[4],宁惠子相,苦成叔傲。宁子曰:“苦成家其亡乎!古之为享食也,以观威仪、省祸福也,故《诗》曰:‘兕觥[5]其觩[6],旨酒思柔。彼[7]交[8]匪傲,万福来求[9]。’今夫子傲,取祸之道也。”
【注释】
[1]定姜:定公夫人。
[2]宗卿:同姓之卿。
[3]飨:同“享”,设享礼招待。
[4]苦成叔:即郤犨。
[5]兕觥:用犀牛角制成的酒器。
[6]觩:角弯曲的样子。
[7]彼:同“匪”,非。
[8]交:同“徼”。
[9]求:聚。
【译文】
十四年春季,卫定公去到晋国,晋厉公勉强卫定公接见孙林父,卫定公不同意。夏季,卫定公回国以后,晋厉公派郤犨送孙林父去见他。卫定公想要推辞,定姜说:“不行!他是先君宗卿的后嗣,大国又以此作为请求。如果不允许,我国将要灭亡。虽然讨厌他,总比亡国强些吧?君王还是忍耐一下吧!安定百姓而赦免宗卿,不也是可以的吗?”卫定公接见了孙林父,并且恢复了他的职位和采邑。
卫定公设宴礼招待苦成叔,宁惠子担任相礼,若成叔表现出傲慢的样子。宁惠子说:“苦成叔家恐怕要被灭亡了吧!古代举行享礼,是用来观察威仪,省察祸福的,因此《诗》说:‘角杯弯弯,甜酒柔和。不骄不傲,聚集的福德又多又厚。’现在那个人表现傲慢,是取祸之道啊!”
【原文】
秋,宣伯如齐逆女。称族,尊君命也。
八月,郑子罕伐许,败焉。戊戌,郑伯复伐许。庚子,入其郛[1]。许人平以叔申之封。
九月,侨如以夫人妇姜氏至自齐。舍族,尊夫人也。故君子曰:“《春秋》之称[2],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汙[3],惩恶而劝善,非圣人,谁能修之?”
卫侯有疾,使孔成子、宁惠子立敬姒之子衎以为大子。冬十月,卫定公卒。夫人姜氏既哭而息,见大子之不哀也,不内[4]酌饮[5],叹曰:“是夫也,将不唯卫国之败,其必始于未亡人。乌呼!天祸卫国也夫!吾不获鱄也使主社稷。”大夫闻之,无不耸惧[6]。孙文子自是不敢舍[7]其重器[8]于卫,尽寘诸戚,而甚善晋大夫。
【注释】
[1]郛:外城。
[2]称:言论,记载。
[3]汙:汙曲。
[4]内:同“纳”。
[5]酌饮:吃粗食饮水,是居丧之礼。酌,同“勺”。
[6]耸惧:悚惧。
[7]舍:放置。
[8]重器:宝器。
【译文】
秋季,鲁大夫宣伯到齐国迎接齐女。《春秋》称他的族名,这是因为尊重国君的命令。
八月,郑国的子罕进攻许国,战败。戊戌日,郑成公再次进攻许国。庚子日,进入许国的外城。许国人把叔申的封地交还郑国以此与郑国议和。
九月,侨如带着夫人姜氏从齐国到来。《春秋》不称族名,这是由于尊重夫人。所以君子说:“《春秋》的记载,用词细密而意义显明,记载史实而含蓄深远,婉转而顺理成章,穷尽而无所歪曲,警戒邪恶而奖励善良。若不是圣人,谁能够编写?”
卫定公患病,让孔成子、宁惠子立敬姒的儿子衎作为太子。冬季十月,卫定公去世。夫人姜氏哭丧以后休息,看到太子并不悲哀,就连水也不喝,叹气说:“这个人啊,不仅会使卫国遭致败亡,而且必然从我这个未亡人身上开始动手。唉呀!这是上天降祸给卫国吧!我不能让他的同母弟弟鱄来主持国家。”大夫们听到以后,无不感到害怕。孙文子从此不敢把他的贵重器具藏在卫国,而都放在采邑戚地,同时尽量和晋国的大夫交好。
十五年经
【原文】
十有五年春,王二月,葬卫定公。
三月乙巳,仲婴齐[1]卒。
癸丑,公会晋侯、卫侯、郑伯、曹伯、宋世子成、齐国佐、邾人,同盟于戚。
晋侯执曹伯,归于京师。
公至自会。
夏六月,宋公固卒。
楚子伐郑。
秋八月庚辰,葬宋共公。
宋华元出奔晋。
宋华元自晋归于宋。
宋杀其大夫山[2]。
宋鱼石[3]出奔楚。
冬十有一月,叔孙侨如会晋士燮、齐高无咎、宋华元、卫孙林父、郑公子、邾人会吴于钟离[4]。
许迁于叶[5]。
【注释】
[1]仲婴齐:仲遂之子,公孙归父之弟。
[2]山:即荡泽,宋司马,公孙寿之孙。
[3]鱼石:公子目夷的曾孙,官左师。
[4]钟离:国名,在今安徽省凤阳县东。
[5]叶:在今河南省叶县。
【译文】
十五年春季,周历二月,安葬卫定公。
三月乙巳日,仲婴齐去世。
癸丑日,成公与晋侯、卫侯、郑伯、曹伯、宋世子成、齐国佐、邾国人会见,在戚地结盟。
晋侯抓住曹伯,把他送到京师。
成公从盟会上返回。
夏季六月,宋公固去世。
楚子攻打郑国。
秋季八月庚辰日,安葬宋共公。
宋华元出逃到晋国。
宋华元从晋国回到宋国。
宋国杀死它的大夫山。
宋国的鱼石出逃到楚国。
冬季十一月,叔孙侨如与晋士燮、齐高无咎、宋华元、卫孙林父、郑公子、邾人在钟离与吴国人相会。
许国迁徙到叶邑。
十五年传
【原文】
十五年春,会于戚,讨曹成公也。执而归诸京师,书曰“晋侯执曹伯”,不及其民也。凡君不道于其民,诸侯讨而执之,则曰“某人执某侯”,不然则否。
诸侯将见子臧于王而立之。子臧辞曰:“前志有之曰:‘圣达节[1],次守节,下失节。’为君非吾节也。虽不能圣,敢失守乎?”
夏六月,宋共公卒。
【注释】
[1]达节:圣人应天命,不拘常礼。
【译文】
十五年春季,诸侯在戚地会盟,目的是为了讨伐曹成公。逮捕了曹成公送到京师,《春秋》记载说“晋侯执曹伯”,这是因为曹成公的罪过不及于百姓。凡是国君对百姓无道,诸侯讨伐而且逮捕了他,就说“某人执某侯”,否则就不这样记载。
诸侯要让子臧进见周天子而立他为曹国国君。子臧辞谢说:“古书上有这样的话:‘圣人通达约束,其次谨守约束,最下面的人失去约束。’做国君这件事不合于约束我的名位。虽然不能如同圣人那样,岂敢失去而不谨守我的本分呢?”于是逃亡到宋国。
夏季六月,宋共公死了。
【原文】
楚将北师[1],子囊曰:“新与晋盟而背之,无乃不可乎?”子反曰:“敌利则进,何盟之有?”申叔时老矣,在申,闻之,曰:“子反必不免!信以守礼,礼以庇身。信、礼之亡,欲免得乎?”
楚子侵郑,及暴隧。遂侵卫,及首止。郑子罕侵楚,取新石[2]。
栾武子欲报楚。韩献子曰:“无庸,使重其罪,民将叛之。无民,孰战?”
【注释】
[1]北师:向被侵犯郑、卫。
[2]新石:楚邑,在今河南省叶县。
【译文】
楚国准备向北方出兵,子囊说:“新近和晋国结盟而背弃它,我想不可以吧?”子反说:“敌情有利我就前进,结什么盟?”申叔时已经年迈,住在采邑申地,听到这话,说:“子反必然不能免于祸难!信用用来保持礼法,礼法用来保护生存。信用、礼法都丢失了,想要免于祸难,可以吗?”
楚子入侵郑国,到达暴隧,乘机入侵卫国,到达首止。郑国子罕入侵楚国,占领了新石。
晋将栾武子想要报复楚国。韩献子说:“不用,让他自己加重罪过,百姓将背叛他。如果没有百姓,谁去替他打仗。”
【原文】
秋八月,葬宋共公。于是华元为右师,鱼石为左师,荡泽为司马,华喜[1]为司徒,公孙师[2]为司城,向为人为大司寇,鳞朱[3]为少司寇,向带为大宰,鱼府为少宰。荡泽弱公室,杀公子肥。华元曰:“我为右师,君臣之训,师所司也。今公室卑,而不能正,吾罪大矣。不能治官[4],敢赖宠乎?”乃出奔晋。
二华,戴族也;司城,庄族也;六官者,皆桓族也。鱼石将止华元。鱼府曰:“右师反,必讨,是无桓氏也。”鱼石曰:“右师苟获反,虽许之讨,必不敢。且多大功,国人与之,不反,惧桓氏之无祀于宋也。右师讨,犹有戌[5]在。桓氏虽亡,必偏。”鱼石自止华元于河上。请讨,许之。乃反,使华喜、公孙师帅国人攻荡氏,杀子山。书曰“宋杀其大夫山”,言背其族也。
【注释】
[1]华喜:华父督的玄孙。
[2]公孙师:庄公孙。
[3]鳞朱:桓公后代。
[4]治官:尽职。
[5]戌:向戌,桓族,与华元友善。
【译文】
秋季八月,安葬宋共公。正当这时,华元做右师,鱼石做左师,荡泽做司马,华喜做司徒,公孙师做司城,向为人做大司寇,鳞朱做少师寇,向带做太宰,鱼府做少宰。荡泽要削弱公室,杀了公子肥。华元说:“我做右师,国君和臣下的教导,这是师所掌管的。现在公室的地位低下,却不能改变,我的罪过大了。不能尽到职责,岂敢以得到宠信为利呢?”于是出奔晋国。
二位华氏,是戴公的后代;司城,是庄公的后代;其他六大臣都是桓公的后代。鱼石打算阻止华元逃亡。鱼府说:“右师若回来,必然要讨伐荡泽,这就会没有桓氏这一族了。”鱼石说:“右师如果能够回来,虽然允许他讨伐,他必然不敢。而且他多建大功,国内的人们亲附他,如果他不回来,恐怕桓公在宋国没有人祭祀了。右师如果讨伐,还有向戌在那里。桓氏虽然灭亡,必然只是亡掉一部分而已。”鱼石自己在黄河边上阻止华元。华元请求讨伐荡泽,鱼石答应了。华元这才回来,派遣华喜、公孙师率领都城里的人们进攻荡氏,杀了荡泽。《春秋》记载说:“宋杀其大夫山”,就是说荡泽背叛了自己的宗族。
【原文】
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出舍于睢[1]上,华元使止之,不可。冬,十月,华元自止之,不可,乃反。鱼府曰:“今不从,不得入矣。右师视速而言疾,有异志焉。若不我纳,今将驰矣!”登丘而望之则驰。聘而从之,则决睢澨[2],闭门登陴矣。左师、二司寇、二宰遂出奔楚。华元使向戌为左师,老佐为司马,乐裔为司寇,以靖国人。
【注释】
[1]睢:指宋都城外的睢水。
[2]睢澨:睢水的堤岸。澨,堤岸。
【译文】
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离开都城住在睢水旁边,华元派人劝阻他们,他们没有同意。冬季十月,华元亲自去劝阻他们又不同意,华元就回来了。鱼府说:“现在不听从,以后就不能进入国都了。右师眼睛转动很快而说话很急,有别的想法呀。如果不接纳我们,现在就要疾驰而去了!”登上山头而远望,就看到华元疾驰而去。这五个人驱车跟随华元,华元已经掘开睢水堤防,关闭城门上城墙了。左师、两位司寇、两位宰官就逃亡到楚国。华元派向戌做左师、老佐做司马、乐裔做司寇,以安定国内。
【原文】
晋三郤[1]害伯宗,谮而杀之,及栾弗忌[2]。伯州犁[3]奔楚。韩献子曰:“郤氏其不免乎!善人,天地之纪也,而骤[4]绝之,不亡何待?”
初,伯宗每朝,其妻必戒之曰:“‘盗憎主人,民恶其上。’子好直言,必及于难。”
十一月,会吴于钟离,始通吴也。
许灵公畏逼于郑,请迁于楚。辛丑,楚公子申迁许于叶。
【注释】
[1]三郤:指郤惏、郤犨、郤至。
[2]栾弗忌:伯宗的党羽。
[3]伯州犁:伯宗之子。后来在楚国做太宰。
[4]骤:屡次。
【译文】
晋国三郤陷害伯宗,诬陷以后再杀了他,并且连累了栾弗忌。伯州犁逃亡到楚国。韩献子说:“郤氏恐怕不能免于祸难吧!善人,是天地的纲纪,而多次加以杀害,如果不灭亡还等什么?”
当初,伯宗每次朝见,他的妻子一定劝戒他说:“‘盗贼无缘故地憎恨主人,下民无缘故地讨厌上官。’您喜欢说直话,肯定遭到祸难。”
十一月,叔孙侨如会合晋国士燮、齐国高无咎、宋国华元、卫国孙林父、郑国公子和吴国在钟离会见,开始和吴国往来。
许灵公害怕郑国逼迫,请求迁到楚国。辛丑日,楚国公子申把许国迁到叶地。
十六年经
【原文】
十有六年春,王正月,雨,木冰。
夏四月辛未,滕子卒。
郑公子喜帅师侵宋。
六月丙寅朔,日有食之。
晋侯使栾黡[1]来乞师。
甲午晦,晋侯及楚子、郑伯战于鄢陵。楚子、郑师败绩。
楚杀其大夫公子侧。
秋,公会晋侯、齐侯、卫侯、宋华元、邾人于沙随,不见公。
公至自会。
公会尹子[2]、晋侯、齐国佐、邾人伐郑。
曹伯归自京师。
九月,晋人执季孙行父,舍之于苕丘。
冬十月乙亥,叔孙侨如出奔齐。
十有二月乙丑,季孙行父及晋郤犨盟于扈。
公至自会。
乙酉,刺[3]公子偃[4]。
【注释】
[1]栾黡:栾书之子。
[2]尹子:即尹武公,周卿士。
[3]刺:指国君杀大夫。
[4]公子偃:成公庶弟。
【译文】
十六年春季,周历正月,下雨,树上的雨水结成了冰。
夏季四月辛未日,滕子去世。
郑公子喜率领军队侵犯宋国。
六月丙寅朔日,发生日食。
晋厉公派栾黡来我国请求出兵。
甲午晦日,晋侯与楚子、郑伯在鄢陵交战。楚子、郑军大败。
楚国杀死他的大夫公子侧。
秋季,成公与晋侯、齐侯、卫侯、宋华元、邾国人在沙随相会,晋侯不肯接见成公。
成公从沙随之会返回。
成公会同尹子、晋侯、齐国佐、邾国人攻打郑国。
曹伯从京师返回。
九月,晋国人抓住季孙行父,把他安置在苕丘。
冬季十月乙亥日,叔孙侨如出逃到齐国。
十二月乙丑日,季孙行父于晋郤犨在扈地结盟。
成公从攻打郑国的战役回国。
乙酉日,成公派人杀死公子偃。
十六年传
【原文】
十六年春,楚子自武城[1]使公子成以汝阴之田求成于郑。郑叛晋,子驷[2]从楚子盟于武城。
夏四月,滕文公卒。
郑子罕伐宋,宋将鉏、乐惧败诸汋陂。退,舍于夫渠,不儆[3]。郑人覆之,败诸汋陵,获将鉏、乐惧。宋恃胜也。
卫侯伐郑,至于鸣雁,为晋故也。
晋侯将伐郑。范文子曰:“若逞吾愿,诸侯皆叛,晋可以逞[4]。若唯郑叛,晋国之忧,可立俟也。”栾武子曰:“不可以当吾世而失诸侯,必伐郑。”乃兴师。栾书将中军,士燮佐之;郤锜将上军,荀偃佐之;韩厥将下军,郤至佐新军。荀居守。郤犨如卫,遂如齐,皆乞师焉。栾黡来乞师,孟献子曰:“有胜矣。”戊寅,晋师起。
【注释】
[1]武城:在今河南省南阳市北。
[2]子驷:即公子騑。
[3]不儆:不加警戒。
[4]逞:假借为,缓。
【译文】
十六年春季,楚共王从武城派公子成用汝水以南的土地向郑国议和。郑国背叛晋国,子驷跟随楚子在武城结盟。
夏季四月,滕文公去世。
郑国的子罕进攻宋国,宋国将鉏、乐惧在汋陂打败了他。宋军退兵,驻扎在夫渠,没有警备。郑军加以袭击,在汋陵打败了他们,俘虏了将鉏、乐惧。这是由于宋国仗着打了胜仗而不加警备。
卫献公发兵攻打郑国,到达鸣雁,这是因为晋国的缘故。
晋厉公打算讨伐郑国。范文子说:“如果按照我的愿望,诸侯都背叛,晋国的危机可以得到缓解。如果只是一个郑国背叛,晋国的忧患,可能马上就来了。”栾武子说:“不能在我们这一辈执政的时候失去诸侯,一定要进攻郑国。”于是就发兵。栾书率领中军,士燮作为辅佐;郤锜率领上军,荀偃作为辅佐;韩厥率领下军,郤至作为新军辅佐。荀留守。郤犨去到卫国,乘机到齐国,请求两国出兵。栾黡前来请求出兵,孟献子说:“晋国或许得胜了。”戊寅日,晋军出兵。
【原文】
郑人闻有晋师,使告于楚,姚句耳与往。楚子救郑。司马[1]将中军,令尹[2]将左,右尹子辛[3]将右。过申,子反入见申叔时,曰:“师其何如?”对曰:“德、刑、详[4]、义、礼、信,战之器也。德以施惠,刑以正邪,详以事神,义以建利,礼以顺时,信以守物。民生厚而德正,用利[5]而事节[6],时顺而物成,上下和睦,周旋[7]不逆,求无不具,各知其极。故《诗》曰:‘立我烝[8]民,莫匪尔极。’是以神降之福,时无灾害,民生敦厖[9],和同以听,莫不尽力以从上命,致死以补其阙,此战之所由克也。今楚内弃其民,而外绝其好;渎齐盟,而食话言;奸时以动,而疲民以逞。民不知信,进退罪也。人恤所砥[10],其谁致死?子其勉之!吾不复见子矣。”姚句耳先归,子驷问焉。对曰:“其行速,过险而不整。速则失志,不整,丧列。志失列丧,将何以战?楚惧不可用也。”
【注释】
[1]司马:即公子侧,字子反。
[2]令尹:即公子婴齐,字子重。
[3]子辛:即公子壬父。
[4]详:同“祥”,和善。
[5]用利:有利而用民。
[6]事节:事情合于节度。
[7]周旋:举措。
[8]烝:众。
[9]敦厖:丰厚,富足。
[10]砥:至。
【译文】
郑国人听到晋国出兵,就派使者报告楚国,姚句耳同行。楚共王援救郑国。司马子反率领中军,令尹子重率领左军,右尹子辛率领右军。路过申地,子反进见申叔时,说:“这次作战会怎么样?”申叔时回答说:“德行、刑罚、和顺、道义、礼法、信用,是战争的手段。德行用来施予恩惠,刑罚用来纠正邪恶,和顺用来侍奉神灵,道义用来建立利益,礼法用来适合时宜,信用用来守护事物。人民生活丰厚,德行就端正;举动有利,事情就合乎法度;时宜合适,万物就有所成就;这样就能上下和睦,相处没有矛盾,有所需求无不具备,各人都知道行动的准则。因此《诗》说:‘安置百姓,无不合乎准则。’这样,神灵就降福于他,四时没有灾害,百姓性情宽厚,齐心一致地听从,没有不尽力以服从上面命令的,不顾性命来弥补死去的战士的空缺,这就是战争所以能够胜利的原因。现在楚国内部丢弃他的百姓,外部断绝他的友好!亵渎神圣的盟约而说话不算话;违反时令发动战争;使百姓疲劳以求快意。人们不知道什么是信用,进退都是罪过。人们为他们的结局感到担忧,还有谁肯牺牲性命?您还是尽力做吧!我不会再看到您了。”姚句耳先回来,子驷询问情况。他回答说:“楚军行军迅速,经过险要的地方队伍不整齐。动作太快就会考虑不周,不整齐就丧失了秩序。考虑不周,秩序丧失,怎么能打仗?楚国恐怕不能依靠了。”
【原文】
五月,晋师济河。闻楚师将至,范文子欲反,曰:“我伪[1]逃楚,可以纾忧[2]。夫合诸侯,非吾所能也,以遗能者。我若群臣辑睦以事君,多矣。”武子曰:“不可!”
六月,晋、楚遇于鄢陵。范文子不欲战。郤至曰:“韩之战,惠公不振旅[3];箕之役,先轸不反命[4];邲之师,荀伯不复从[5],皆晋之耻也。子亦见先君之事矣。今我辟[6]楚,又益耻也。”文子曰:“吾先君之亟[7]战也,有故。秦、狄、齐、楚皆强,不尽力,子孙将弱。今三强服矣,敌楚而已。唯圣人能外内无患。自[8]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盍释楚以为外惧乎?”
【注释】
[1]伪:同“为”,假如。
[2]纾忧:缓和局势。
[3]不振旅:溃败。
[4]不反命:指战死。
[5]不复从:没从原路回兵。指失败。
[6]辟:同“避”。
[7]亟:屡次。
[8]自:如果。
【译文】
五月,晋军渡过黄河。听说楚军将要到达,范文子准备要回去,说:“我们假装逃避楚国,这样就能够缓和忧患。会合诸侯,不是我所能做到的,还是把它留给能做到的国家吧。我们如果群臣和睦以侍奉国君,这就够了。”栾武子说:“不行。”
六月,晋、楚两军在鄢陵相遇。范文子不想作战。郤至说:“韩地这一战,惠公失败归来;箕地这一役,先轸不能回国复命;邲地这一仗,荀伯不能再跟楚军周旋,这都是晋国的耻辱。您也了解先君时代的情况了。如今我们逃避楚国,这又是增加耻辱。”范文子说:“我们先君的屡次作战,是有原因的。秦国、狄人、齐国、楚国都很强大,如果我们不尽自己的力量,子孙将会被削弱。现在三强已经顺服,敌人仅楚国而已。只有圣人才能够外部内部都没有祸患。若不是圣人,外部安定,内部必然还有忧患,何不放掉楚国把它作为外部的戒惧呢?”
【原文】
甲午晦,楚晨压晋军而陈。军吏患之。范匄[1]趋进,曰:“塞井夷灶,陈于军中,而疏行首[2]。晋、楚唯天所授,何患焉?”文子执戈逐之,曰:“国之存亡,天也,童子何知焉?”栾书曰:“楚师轻窕[3],固垒而待之,三日必退。退而击之,必获胜焉。”至曰:“楚有六间,不可失也。其二卿[4]相恶,王卒以旧,郑陈而不整,蛮军而不陈,陈不违晦,在陈而嚣,合而加嚣。各顾其后,莫有斗心;旧[5]不必良,以犯天忌。我必克之。”
【注释】
[1]范匄:士燮之子,又称士匄。
[2]疏行首:加宽行列间的道路。
[3]轻窕:同“轻佻”,浮躁。
[4]二卿:指子重、子反。
[5]旧:一说老兵,一说旧家子弟。
【译文】
甲午晦日,楚军在清早逼近晋军而拉开阵势。晋国的军史担心这种情况。范匄快步向前,说:“填井平灶,就在军营中摆开阵势,把行列间的道路隔宽。晋、楚两国都是上天的赐予,有什么可担心的?”范文子拿起戈来驱逐他,说:“国家的存亡,这是天意,小孩子知道什么?”栾书说:“楚军轻佻,加固营垒而等待他们,三天一定退军。乘他们退走而加以追击,一定可以得胜。”郤至说:“楚国有六个空子,不可失掉。楚国的两个卿互相排斥;楚共王的亲兵们从旧家中选拔,都已衰老;郑国虽然摆开阵势却不整齐;蛮人虽有军队却摆不成阵势;楚军摆阵不避晦日;士兵在阵中喧闹,和敌军相遇就更加喧闹。各军彼此观望,没有战斗意志;旧家出身的士兵不一定精良,所以这些都触犯了天意和兵家大忌。我们一定能战胜他们。”
【原文】
楚子登巢车[1],以望晋军。子重使大宰伯州犁侍于王后。王曰:“骋而左右,何也?”曰:“召军吏也。”“皆聚于军中矣。”曰:“合谋也。”“张幕矣。”曰:“虔卜于先君也。”“彻幕矣。”曰:“将发命也。”“甚嚣,且尘上矣。”曰:“将塞井夷灶而为行也。”“皆乘矣,左右执兵而下矣。”曰:“听誓[2]也。”“战乎?”曰:“未可知也。”“乘而左右皆下矣。”曰:“战祷也。”伯州犁以公卒告王。苗贲皇在晋侯之侧,亦以王卒告。皆曰:“国士[3]在,且厚,不可当也。”苗贲皇言于晋侯曰:“楚之良,在其中军王族而已。请分良以击其左右,而三军萃于王卒,必大败之。”公筮之。史曰:“吉。其卦遇复,曰:‘南国[4],射其元王[5],中厥目。’国,王伤,不败何待?”公从之。
【注释】
[1]巢车:即轈车,有瞭望台的战车。
[2]听誓:听取命令。
[3]国士:指伯州犁。
[4]:局迫。这里是削弱之意。
[5]元王:元首,指国君。
【译文】
楚共王登上楼车瞭望晋军。子重让大宰伯州犁站在楚王身后。楚王说:“车子向左右驰骋干什么?”伯州犁说:“这是召集军史。”“都聚集在中军了。”伯州犁说:“这是一起谋划。”“帐幕张开了。”伯州犁说:“这是在先君的神主前占卜。”“帐幕撤除了。”伯州犁说:“这是将要发布命令了。”“喧闹得厉害,而且尘土飞扬起来了。”伯州犁说:“这是准备填井平灶摆开阵势。”“都登上战车了,将帅和车右都拿着武器下车了。”伯州犁说:“这是宣布号令。”“他们要作战吗?”伯州犁说:“还不知道。”“晋军上了战车,将帅和车右又下来了。”伯州犁说:“这是战前的祈祷。”伯州犁把晋厉公亲兵的情况向楚共王报告。苗贲皇在晋厉公的旁边,也把楚共王亲兵的情况向晋厉公报告。晋厉公左右的将士们都说:“有国家中杰出的人物在那里,而且军阵厚实,不能抵挡。”苗贲皇对晋厉公说:“楚国的精兵在于他们中军的王族而已。请求把我们的精兵分开去攻击他们的左右军,再集中三军攻打楚王亲兵,一定可以把他们打得大败。”晋厉公让太史占筮。太史说:“吉利。得到复。卦辞说:‘南方的国家局促,射它的国王,箭头中目。’国家局促,国王受伤,不失败,还等什么?”晋厉公听从了。
【原文】
有淖于前,乃皆左右相违于淖。步毅御晋厉公,栾鍼为右。彭名御楚共王,潘党为右。石首御郑成公,唐苟为右。栾、范以其族夹公行。陷于淖。栾书将载晋侯,鍼曰:“书退!国有大任[1],焉得专之?且侵官,冒也;失官,慢也;离局[2],奸也。有三罪焉,不可犯也。”乃掀[3]公以出于淖。
癸巳,潘尪之党[4]与养由基蹲甲[5]而射之,彻[6]七札焉。以示王,曰:“君有二臣如此,何忧于战?”王怒曰:“大辱国!诘朝尔射,死艺!”吕锜梦射月,中之,退入于泥。占之,曰:“姬姓,日也;异姓,月也,必楚王也。射而中之,退入于泥,亦必死矣!”及战,射共王,中目。王召养由基,与之两矢,使射吕锜。中项,伏弢[7]。以一矢复命。
【注释】
[1]大任:大事。
[2]离局:远离部曲,指离开岗位。
[3]掀:抬。
[4]潘尪之党:潘尪的儿子潘党。
[5]蹲甲:叠起披甲。
[6]彻:贯穿。
[7]弢:弓袋。
【译文】
晋军营前有泥沼,于是晋国军队都或左或右地避开泥沼而行。步毅驾御晋厉公的战车,栾鍼作为车右。彭名驾御楚共王的战车,潘党作为车右。石首驾御郑成公的战车,唐苟作为车右。栾、范领着他们私族部队左右护卫着晋厉公前进。战车陷在泥沼里。栾书打算将晋厉公装载在自己车上,栾鍼说:“你退下去!国家有如此大事,你哪能一人包办了?而且侵犯别人的职权,这是冒犯;丢弃自己的职责,这是怠慢;离开自己的部下,这是扰乱。有三件罪名,这是不能碰的。”因而就掀起晋厉公的战车离开泥沼。
癸巳日,潘尪的儿子潘党和养由基把皮甲重叠而射它,穿透了七层。拿去给楚共王看,说:“君王有这样两个臣下在这里,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楚共王发怒说:“真丢人!明早作战,你们射箭,将会死在这武艺上。”吕锜梦见自己射月亮,射中了,自己却退进了泥里。占卜,说:“姬姓,是太阳;异姓,是月亮,这一定是楚共王了。射中了他,自己又退进泥里,就必定会战死!”等到作战时,吕锜射中了楚王的眼睛。楚王召唤养由基,给他两支箭,让他射吕锜。结果射中吕锜的脖子,伏在弓袋上死了。养由基拿了剩下的一支箭向楚共王复命。
【原文】
郤至三遇楚子之卒,见楚子,必下,免胄而趋风[1]。楚子使工尹襄[2]问之以弓,曰:“方事之殷也,有韎韦[3]之跗注[4],君子也!识[5]见不谷而趋,无乃伤乎?”郤至见客,免胄承命,曰:“君之外臣至,从寡君之戎事,以君之灵,间[6]蒙甲胄,不敢拜命。敢告不宁[7],君命之辱。为事之故,敢肃使者。”三肃使者而退。
晋韩厥从郑伯,其御杜溷罗曰:“速从之!其御屡顾,不在马,可及也。”韩厥曰:“不可以再辱国君。”乃止。郤至从郑伯,其右茀翰胡曰:“谍辂之[8],余从之乘,而俘以下。”郤至曰:“伤国君有刑。”亦止。石首曰:“卫懿公唯不去其旗,是以败于荧。”乃内旌于弢中。唐苟谓石首曰:“子在君侧,败者壹大[9]。我不如子,子以君免,我请止。”乃死。
【注释】
[1]趋风:向前快走。
[2]工尹襄:工尹为官职,襄为名。
[3]韎韦:赤色柔皮。古代用来制作军服。
[4]跗注:衣裤相连的军服。
[5]识:适。
[6]间:参与。
[7]宁:受伤。
[8]谍辂之:派轻车绕道迎击。
[9]败者壹大:战败了更加应该一心保护君主。
【译文】
郤至三次碰到楚共王的士兵,见到楚共王时,一定下车,脱下头盔,快步向前走。楚共王派工尹襄送上一张弓去问候,说:“正当战事激烈的时候,有一身穿浅红色牛皮军服的人,是君子啊!刚才见到我而快走,恐怕是受伤了吧?”郤至见到客人,取下头盔接受命令,说:“贵国君王的外臣郤至跟随寡君作战,托君王的福,参与了披甲的行列,不敢拜谢命令。谨向君王报告没有受伤,感谢君王惠赐给我的命令。因为战事的缘故,谨向使者肃拜。”三次向使者肃拜以后才退走。
晋国的韩厥追赶郑成公,他的车夫杜溷罗说:“快追上去!他们的御者屡屡回头看,注意力不在马上,可以赶上。”韩厥说:“不能再次羞辱国君。”于是就停止追赶。郤至追赶郑成公,他的车右茀翰胡说:“另外派轻车从小道迎击,我追上他的战车而把他俘虏下来。”郤至说:“伤害国君要受到刑罚。”也停止了追赶。石首说:“卫懿公由于不去掉他的旗子,因此才在荧地战败。”于是就把旗子放进弓袋里。唐苟对石首说:“您在国君旁边,战败者应该一心保护国君。我不如您,您带着国君逃走,我请求留下。”于是唐苟就战死了。
【原文】
楚师薄于险,叔山冉谓养由基曰:“虽君有命[1],为国故,子必射。”乃射,再发,尽殪。叔山冉搏人以投,中车,折轼。晋师乃止。囚楚公子茷。
栾鍼见子重之旌,请曰:“楚人谓夫旌,子重之麾也,彼其子重也。日臣之使于楚也,子重问晋国之勇,臣对曰:‘好以众整。’曰:‘又何如?’臣对曰:‘好以暇。’今两国治戎,行人不使,不可谓整;临事而食言,不可谓暇。请摄饮焉。”公许之。使行人执榼[2]承饮,造于子重,曰:“寡君乏使,使鍼御持矛,是以不得犒从者,使某摄饮。”子重曰:“夫子尝与吾言于楚,必是故也。不亦识乎?”受而饮之,免使者而复鼓。旦而战,见星未已。
【注释】
[1]虽君有命:指前面楚共王叱责养由基,同时禁止他射箭。
[2]榼:盛酒的器具。
【译文】
楚军被逼在险阻的地方,叔山冉对养由基说:“虽然国君有命令禁止你射箭,但为了国家,您一定要射箭。”养由基就射向晋军,再射,被射的人都被射死。叔山冉举起晋国士卒掷过去,掷中战车,折断了车前的横木。晋军于是停下来。晋军囚禁了楚国的公子茷。
栾鍼见到子重的旌旗,请求说:“楚国人说那面旌旗是子重的旗号,他恐怕就是子重吧。当初下臣出使到楚国,子重问起晋国的勇武表现在哪里,下臣回答说:‘喜好整齐,按部就班。’子重说:‘还有什么?’下臣回答说:‘喜好从容不迫。’现在两国兴兵,不派遣使者,不能说是按部就班;临到事情而说话不算,不能说是从容不迫。请君王派人替我给子重进酒。”晋厉公答应了。派遣使者拿着酒器奉酒,到了子重那里,说:“寡君缺乏使者,让栾鍼执矛侍立在他左右,因此不能犒赏您的从者,派我前来代他送酒。”子重说:“那个人曾经跟我在楚国说过一番话,送酒来一定是这个缘故。他的记忆力不也是很强吗?”受酒而饮,不留难使者而重新击鼓。早晨开始作战,直至见到星星还没有结束。
【原文】
子反命军吏察夷伤[1],补卒乘,缮甲兵,展车马,鸡鸣而食,唯命是听。晋人患之。苗贲皇徇[2]曰:“蒐乘,补卒,秣马、利兵,修陈、固列,蓐食[3],申[4]祷,明日复战!”乃逸楚囚。王闻之,召子反谋。穀阳竖献饮于子反,子反醉而不能见。王曰:“天败楚也夫!余不可以待。”乃宵遁。晋入楚军,三日谷。范文子立于戎马之前,曰:“君幼,诸臣不佞,何以及此?君其戒之!《周书》曰:‘唯命不于常。’有德之谓。”
【注释】
[1]夷伤:创伤。
[2]徇:宣令。
[3]蓐食:吃早饭。
[4]申:再次。
【译文】
子反叫军官视察伤情,补充徒兵骑兵,修理盔甲武器,摆列战车马匹,鸡叫的时候吃饭,只等听候主帅的命令。晋国因此担心。黄贲皇通告全军说:“检阅战车,补充士卒,喂好马匹,磨快武器,整顿军阵,巩固行列,饱餐一顿,再次祷告,明天再战!”就故意放走楚国的俘虏。楚共王听到这些情况,召子反一起商量。穀阳竖献酒给子反,子反喝醉了不能进见。楚共王说:“这是上天要让楚国失败啊!我不能等着。”因而在夜里逃走了。晋军进入楚国军营,吃了三天楚军留下的粮食。范文子站在兵马前面,说:“君王年纪幼小,下臣们不才,怎么能得到这个结果?君王还是要警惕啊!《周书》说:‘天命不能常在不变。’说的是有德的人就可以享有天命。”
【原文】
楚师还,及瑕[1],王使谓子反曰:“先大夫之覆师徒者,君不在。子无以为过,不谷之罪也。”子反再拜稽首曰:“君赐臣死,死且不朽。臣之卒实奔,臣之罪也。”子重使谓子反曰:“初陨师徒者,而[2]亦闻之矣。盍图之!”对曰:“虽微先大夫有之,大夫命侧,侧敢不义?侧亡君师,敢忘其死?”王使止之,弗及而卒。
战之日,齐国佐、高无咎至于师,卫侯出于卫,公出于坏隤[3]。宣伯[4]通于穆姜,欲去季、孟而取其室。将行,穆姜送公,而使逐二子。公以晋难告,曰:“请反而听命。”姜怒,公子偃、公子鉏趋过,指之曰:“女不可,是皆君也。”公待于坏隤,申宫[5]儆备,设守而后行,是以后。使孟献子守于公宫。
【注释】
[1]瑕:在今安徽省蒙城县北。
[2]而:同“尔”。
[3]坏隤:或在今山东省曲阜市附近。
[4]宣伯:叔孙侨如。
[5]申宫:防护宫室。
【译文】
楚军回去,到达瑕地,楚共王遣人对子反说:“先大夫让军队覆没,当时国君不在军中。您没有过错,这是我的罪过。”子反再拜叩头说:“君王赐下臣一死,死而不朽。下臣的士兵的确败逃了,这是下臣的罪过。”子重也派人对子反说:“先前让军队覆没的人,他的结果你也听到过了。何不自己打算一下!”子反回答说:“即使没有先大夫自杀谢罪的事,大夫命令侧死去,侧岂敢贪生而陷于不义?侧使国君的军队败亡,哪敢忘记一死?”楚共王派人阻止他,没来得及,子反就自杀了。
交战那天,齐国国佐、高无咎到达军中,卫献公从卫国出来,鲁成公从坏隤出来。宣伯和穆姜私通,想要去掉季、孟两人而占取他们的家财。成公将准备出行,穆姜送他,让他驱逐这两个人。成公把晋国的危难告诉她,说:“请等我回来再听取您的命令。”穆姜发怒,公子偃、公子快步走过,穆姜指着他们说:“你要不同意,他们都可以是国君。”鲁成公在坏隤等待,防护宫室、加强戒备,设置守卫,然后出行,因此去晚了。让孟献子在国君的宫殿中留守。
【原文】
秋,会于沙随,谋伐郑也。宣伯使告郤犨曰:“鲁侯待于坏隤,以待胜者。”郤犨将新军,且为公族大夫,以主东诸侯。取货于宣伯,而诉[1]公于晋侯。晋侯不见公。
曹人请于晋曰:“自我先君宣公即世,国人曰:‘若之何?忧犹未弭[2]。’而又讨我寡君,以亡曹国社稷之镇公子[3],是大泯曹也。先君无乃有罪乎?若有罪,则君列诸会矣。君唯不遗德、刑,以伯诸侯,岂独遗诸敝邑?取私布之。”
【注释】
[1]诉:诽谤。
[2]未弭:没有止息。
[3]镇公子:指子臧。镇,重要人物。
【译文】
秋季,诸侯在沙随会见,商量进攻郑国。宣伯派人告诉郤犨说:“鲁侯在坏隤等待胜利者。”都牵率领新军,同时做公族大夫,主持东方诸侯的事务。他从宣伯那里拿了财物,而在晋厉公那里毁谤鲁成公。晋厉公就不和鲁成公见面。
曹国向晋国请求说:“自从我先君宣公去世,国内的人们说:‘怎么办?忧患还没有解除。’而贵国又讨伐我国寡君,因而使镇抚曹国的公子臧逃亡,这是在大举灭曹。大概是由于先君有罪吧?可是如果有罪,君王又使他参加会盟。君王不丢失德行和刑罚,所以才能称霸诸侯,难道唯独要丢弃敝邑?谨在私下向贵国表达真情。”
【原文】
七月,公会尹武公及诸侯伐郑。将行,姜又命公如初,公又申守而行。诸侯之师次于郑西,我师次于督扬,不敢过郑。子叔声伯使叔孙豹[1]请逆于晋师,为食于郑郊。师逆以至。声伯四日不食以待之,食使者而后食。
诸侯迁于制田[2]。知武子佐下军,以诸侯之师侵陈,至于鸣鹿,遂侵蔡。未反,诸侯迁于颍上。戊午,郑子罕宵军之,宋、齐、卫皆失军。
曹人复请于晋。晋侯谓子臧:“反!吾归而君。”子臧反,曹伯归。子臧尽致其邑与卿而不出。
【注释】
[1]叔孙豹:叔孙侨如的弟弟。
[2]制田:在今河南省新郑市东北。
【译文】
七月,鲁成公会合尹武公和诸侯一同进攻郑国。成公将要出行,穆姜又像以前一样命令成公,成公又在宫中设了防备以后才出行。诸侯的军队驻扎在郑国西部,我国的军队驻扎在督扬,不敢经过郑国。子叔声伯派叔孙豹请求晋军前来迎接我军,又在郑国郊外为晋军准备饭食。晋军为迎接我军而来。子叔声伯四天没有吃饭等着他们,直到让晋国的使者吃了饭以后自己才吃。
诸侯各国的军队迁移到制地。知武子作为下军副帅,率领诸侯的军队进攻陈国,到达鸣鹿,就趁势进攻蔡国。还没有回来,诸侯各国的军队又迁移到颍上。戊午日,郑国的子罕突然夜袭他们,宋国、齐国、卫国都溃不成军。
曹国人再次向晋国请求。晋厉公对子臧说:“你回国!我送回你们国君。”子臧回国,曹成公也回来了。子臧把他的采邑全部交给卿而不再出仕。
【原文】
宣伯使告郤犨曰:“鲁之有季、孟,犹晋之有栾、范也,政令于是乎成。今其谋曰:‘晋政多门[1],不可从也。宁事齐、楚,有亡而已,蔑[2]从晋矣!’若欲得志于鲁,请止行父而杀之,我毙蔑[3]也,而事晋,蔑有贰矣。鲁不贰,小国必睦。不然,归必叛矣。”
【注释】
[1]晋政多门:指晋国国政出自各大卿族,不能统一。
[2]蔑:无。
[3]蔑:指仲孙蔑,即孟献子。
【译文】
宣伯派人告诉郤犨说:“鲁国有季氏、孟氏,就好像晋国有栾氏、范氏,政令因他们而达成。如今他们商量说:‘晋国的政令出于不同的家族,这是不能服从的。宁可侍奉齐国和楚国,哪怕亡国,也不跟从晋国了!’晋国如果要在鲁国行使自己的意志,请留下季孙行父而杀了他,我把仲孙蔑杀死,侍奉晋国,仲孙蔑有二心了。鲁国没有二心,其他小国必定服从晋国。不这样,季孙行父回国就必然背叛晋国。”
【原文】
九月,晋人执季文子于苕丘。公还,待于郓,使子叔声伯请季孙于晋。郤犨曰:“苟去仲孙蔑而止季孙行父,吾与子国[1],亲于公室。”对曰:“侨如之情[2],子必闻之矣。若去蔑与行父,是大弃鲁国,而罪寡君也。若犹不弃,而惠徼周公之福,使寡君得事晋君,则夫二人者,鲁国社稷之臣也。若朝亡之,鲁必夕亡。以鲁之密迩仇雠[3],亡而为雠,治[4]之何及?”郤犨曰:“吾为子请邑。”对曰:“婴齐,鲁之常隶也,敢介大国以求厚焉?承寡君之命以请,若得所请,吾子之赐多矣,又何求?”范文子谓栾武子曰:“季孙于鲁,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马不食粟,可不谓忠乎?信谗慝而弃忠良,若诸侯何?子叔婴齐奉君命无私,谋国家不贰,图其身不忘其君。若虚[5]其请,是弃善人也!子其图之!”乃许鲁平,赦季孙。
【注释】
[1]吾与子国:指让声伯担任执政大臣。
[2]侨如之情:指侨如与穆姜私通图谋季氏、孟氏事。
[3]仇雠:指楚国、齐国。
[4]治:补救。
[5]虚:拒绝。
【译文】
九月,晋国人在晋国的苕丘逮捕了季文子。成公回来,在郓地等待,派子叔声伯向晋国请求放回季文子。郤犨说:“若去掉仲孙蔑而留下季孙行父,我给您鲁国的政权,对待您比对公室还亲。”声伯回答说:“侨如的情况,您一定听到了。如果去掉蔑和行父,这是大大丢弃鲁国而惩罚寡君。如果还能不丢弃鲁国,而承您向周公祈求福禄,让寡君能够侍奉晋国国君,那么这两个人,就是鲁国的社稷之臣。如果早晨去掉他们,晚上鲁国必然灭亡。鲁国本来以附近的齐国、楚国为仇敌,如果晋国灭亡了鲁国,齐国和楚国就转而以晋国为仇敌,晋国想要补救又怎么来得及?”郤犨说:“我为您请求封邑。”声伯回答说:“婴齐,不过是鲁国小臣,岂敢仗恃大国以求取丰厚的官禄?我奉了寡君的命令前来请求,如果得到所请求的,您的恩赐就很多了,还有什么请求?”范文子对栾武子说:“季孙行父在鲁国,辅助过两个国君。他家中的妾不穿丝绸,他家中的马不喂粟米,能不认为他是忠诚吗?相信奸邪而丢弃忠良,怎么对付诸侯?子叔声伯接受国君的命令没有私心,为国家谋划也没有二心,为自己打算而不忘国君。如果拒绝他的请求,这是舍弃善良的人啊!您还是考虑一下吧!”于是允许鲁国讲和,赦免了季孙行父。
【原文】
冬十月,出[1]叔孙侨如而盟之,侨如奔齐。
十二月,季孙及郤犨盟于扈。归,刺公子偃,召叔孙豹于齐而立之。
齐声孟子[2]通侨如,使立于高、国之閒。侨如曰:“不可以再罪。”奔卫,亦閒于卿。
晋侯使郤至献楚捷于周,与单襄公语,骤[3]称其伐。单子语诸大夫曰:“温季[4]其亡乎!位于七人之下,而求掩其上。怨之所聚,乱之本也。多怨而阶乱,何以在位?《夏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将慎其细也。今而明之,其可乎?”
【注释】
[1]出:放逐。
[2]声孟子:齐灵公之母,宋女。
[3]骤:屡次。
[4]温季:即郤至。
【译文】
冬季十月,放逐叔孙侨如并和鲁国结盟,侨如逃亡到齐国。
十二月,季孙和郤犨在扈地结盟。回国,暗地里杀了公子偃,把叔孙豹从齐国召回,立他继承叔孙氏的禄位。
齐国齐灵公的母亲声孟子和侨如私通,让他的名位位于高氏、国氏之间。侨如说:“我不能再犯罪了。”便逃亡到卫国,名位还是位于各卿之间。
晋厉公派遣郤至进献楚国的俘虏给周朝,郤至和单襄公说话屡屡夸耀自己的功劳。单襄公对大夫们说:“郤至恐怕要被杀吧!他的地位在七个人之下,而想要盖过他的上级。聚集怨恨,这是祸乱的根本。多招怨恨,是自己制造祸乱的阶梯,怎么还能据有官位?《夏书》说:‘怨恨难道只是在明处?看不到的怨恨倒是应该考虑。’这是说在细微之处也要谨慎。现在郤至把看不到的怨恨都变得明显了,这难道行吗?”
十七年经
【原文】
十有七年春,卫北宫括[1]帅师侵郑。
夏,公会尹子、单子、晋侯、齐侯、宋公、卫侯、曹伯、邾人伐郑。
六月乙酋,同盟于柯陵。
秋,公至自会。
齐高无咎出奔莒。
九月辛丑,用郊。
晋侯使荀来乞师。
冬,公会单子、晋侯、宋公、卫侯、曹伯、齐人、邾人伐郑。
十有一月,公至自伐郑。
壬申,公孙婴卒于貍脤。
十有二月丁巳朔,日有食之。
邾子玃且卒。
晋杀其大夫郤锜、郤犨、郤至。
楚人灭舒庸。
【注释】
[1]北宫括:卫成公曾孙。
【译文】
十七年春季,卫北宫括率领军队侵袭郑国。
夏季,成公会同尹子、单子、晋侯、齐侯、宋公、卫侯、曹伯、邾国人攻打郑国。
六月乙酋日,在柯陵结盟。
秋季,成公从盟会回国。
齐高无咎出逃到莒国。
九月辛丑日,举行郊祭。
晋侯派荀来我国请求出兵。
冬季,成公会同单子、晋侯、宋公、卫侯、曹伯、齐国人、邾国人攻打郑国。
十一月,成公从攻打郑国的战役回国。
壬申日,公孙婴在貍脤去世。
十二月丁巳朔日,发生日食。
邾子玃且去世。
晋国杀死它的大夫郤锜、郤犨、郤至。
楚国人灭亡了舒庸。
十七年传
【原文】
十七年春,王正月,郑子驷侵晋虚、滑[1]。卫北宫括救晋,侵郑,至于高氏[2]。
夏五月,郑太子髡顽、侯獳为质于楚,楚公子成、公子寅戍郑。公会尹武公、单襄公及诸侯伐郑,自戏童[3]至于曲洧[4]。
晋范文子反自鄢陵,使其祝宗[5]祈死,曰:“君骄侈而克敌,是天益其疾也。难将作矣!爱我者惟祝[6]我,使我速死,无及于难,范氏之福也。”六月戊辰,士燮卒。
乙酉,同盟于柯陵,寻戚之盟也。
楚子重救郑,师于首止。诸侯还。
【注释】
[1]虚、滑:晋邑,虚邑在今河南省偃师市。滑为故滑国,为晋所灭,在今偃师市南。
[2]高氏:在今河南省旧禹县西南。
[3]戏童:在今河南省巩县东南。
[4]曲洧:在今河南省扶沟县。
[5]祝宗:当是祝史,主祭神记史之事。
[6]祝:此指诅咒。
【译文】
十七年春季,周历正月,郑国子驷进攻晋国的虚、滑两地。卫国的北宫括救援晋国,进攻郑国,到达高氏。
夏季五月,郑国太子髡顽和大夫侯獳到楚国作为人质,楚国公子成、公子寅在郑国戍守。鲁成公会合尹武公、单襄公以及诸侯共同攻打郑国,从戏童到达曲洧。
晋国的范文子从鄢陵回国,叫他家族中的祝宗官向祖先的神灵祈求早点死去,说:“国君骄横奢侈而又战胜敌人,这是上天加重他的疾病。祸难将要来了!爱护我的神灵就来诅咒我,让我快点死去,不要遭受祸难,这就是范氏的福气。”六月戊辰日,范文子死了。
乙酉日,诸侯在柯陵结盟,这是为了重温戚地的盟会。
楚国的子重救援郑国,军队驻扎在首止。诸侯退兵。
【原文】
齐庆克[1]通于声孟子,与妇人蒙衣[2]乘辇而入于闳[3]。鲍牵[4]见之,以告国武子。武子召庆克而谓之。庆克久不出,而告夫人曰:“国子谪[5]我。”夫人怒。国子相灵公以会[6],高、鲍处守。及还,将至,闭门而索客。孟子诉之曰:“高、鲍将不纳君,而立公子角,国子知之。”秋七月壬寅,刖鲍牵而逐高无咎。无咎奔莒,高弱以卢叛。齐人来召鲍国而立之。
初,鲍国去鲍氏而来为施孝叔臣。施氏卜宰[7],匡句须吉。施氏之宰,有百室之邑。与匡句须邑,使为宰,以让鲍国,而致邑焉。施孝叔曰:“子实吉。”对曰:“能与忠良,吉孰大焉?”鲍国相施氏忠,故齐人取以为鲍氏后。仲尼曰:“鲍庄子之知不如葵[8],葵犹能卫其足。”
【注释】
[1]庆克:齐大夫,庆封之父。
[2]蒙衣:穿妇人的衣服,以巾蒙头。
[3]闳:宫中巷门。
[4]鲍牵:齐大夫,鲍叔牙曾孙。
[5]谪:谴责。
[6]会:指会同诸侯攻打郑国。
[7]宰:家宰,家臣之长。
[8]葵:一种植物,古人采其嫩叶食用。
【译文】
齐国的庆克和声孟子私通,穿着妇女外出时穿的蒙衣男扮女装和一个女子一起坐辇进入宫中的巷门。鲍牵看到了,报告国武子。武子把庆克召来告诉他。庆克躲在家里很久不出门,报告声孟子说:“国武子责备我。”声孟子发怒。国武子作为齐灵公的相礼参加会见,高无咎、鲍牵留守。等到回国,将要到达的时候,二人关闭城门,检查旅客。声孟子诬陷说:“高、鲍两人打算不接纳国君而立公子角,国武子参与这件事。”秋季七月壬寅日,砍去了鲍牵的双脚而驱逐了高无咎。高无咎逃亡到莒国,他的儿子高弱据有卢地而发动叛乱。齐国人来鲁国召回鲍牵的弟弟鲍国而立他继承鲍氏的禄位。
先前,鲍国离开鲍氏来鲁国做施孝叔的家臣。施氏占卜总管的人选,匡句须吉利。施氏的总管拥有一百家人家的采邑。施氏给了匡句须采邑,让他做总管,他却让给鲍国而且把采邑也给了鲍国。施孝叔说:“你是占卜认为吉利的。”匡句须回答:“能够给忠良,还有比这再大的吉利吗?”鲍国辅助施氏很忠诚,因此齐国人把他召回去作为鲍氏的后嗣。孔子说:“鲍牵的聪明不如葵莱,葵菜还能保护自己的脚。”
【原文】
冬,诸侯伐郑。十月庚午,围郑。楚公子申救郑,师于汝上。十一月,诸侯还。
初,声伯梦涉洹[1],或与己琼瑰[2],食之,泣而为琼瑰,盈其怀,从而歌之曰:“济洹之水,赠我以琼瑰。归乎,归乎,琼瑰盈吾怀乎!”惧不敢占也。还自郑,壬申,至于狸脤而占之,曰:“余恐死,故不敢占也。今众繁而从余三年矣,无伤也。”言之,之莫[3]而卒。
齐侯使崔杼为大夫,使庆克佐之,帅师围卢。国佐从诸侯围郑,以难请而归。遂如卢师,杀庆克,以穀叛。齐侯与之盟于徐关而复之。十二月,卢降。使国胜[4]告难于晋,待命于清[5]。
【注释】
[1]洹:洹水,今安阳河。
[2]琼瑰:用次于玉的石头做成的珠子。
[3]莫:同“暮”。
[4]国胜:国佐之子。
[5]清:在今山东省聊城县西。
【译文】
冬季,诸侯讨伐郑国。十月庚午日,包围郑国。楚国公子申救援郑国,军队驻扎在汝水边上。十一月,诸侯退兵回国。
起初,声伯梦见徒步渡过洹水,有人把玉珠给他吃了,他哭出来的眼泪都成了玉珠装满怀抱,跟着唱歌说:“渡过洹水,赠给我玉珠。回去吧,回去吧,玉珠装满我的怀内!”醒来因为害怕而不敢占卜。从郑国回来,壬申日,到达狸脤而占卜这件事,说:“我害怕死,所以不敢占卜。现在大伙跟随我已经三年了,没有妨碍了。”说了这件事,到晚上就死了。
齐灵公派崔抒做大夫,派庆克辅佐他,率领军队包围卢地。国佐跟从诸侯包围郑国,以齐国发生祸难为由请求回国。于是就到了包围卢地的军队里,杀了庆克,据有穀地而发动叛乱背叛了齐国。齐灵公和他在徐关结盟以后,恢复了他的官位。十二月,卢地人投降。齐灵公派遣儿子国胜向晋国报告祸难,回来时让他在清地等候命令。
【原文】
晋厉公侈,多外嬖[1]。反自鄢陵,欲尽去群大夫而立其左右。胥童以胥克之废也,怨郤氏,而嬖于厉公。郤锜夺夷阳五[2]田,五亦嬖于厉公。郤犨与长鱼矫[3]争田,执而梏之,与其父母妻子同一辕。既,矫亦嬖于厉公。栾书怨郤至,以其不从己而败楚师也,欲废之。使楚公子茷告公曰:“此战也,郤至实召寡君,以东师[4]之未至也,与军帅之不具也,曰:‘此必败!吾因奉孙周[5]以事君。’”公告栾书,书曰:“其有焉!不然,岂其死之不恤而受敌使[6]乎?君盍尝使诸周而察之?”郤至聘于周,栾书使孙周见之。公使觇之,信。遂怨郤至。
厉公田,与妇人先杀[7]而饮酒,后使大夫杀。郤至奉豕,寺人孟张夺之,郤至射而杀之。公曰:“季子欺余!”
【注释】
[1]外嬖:指受宠爱的大夫。
[2]夷阳五:一作“夷羊五”。 夷羊为复姓。
[3]长鱼矫:出自秦修鱼氏,赢姓。
[4]东师:指齐、鲁、卫的军队。
[5]孙周:一称周子,因出于公孙,所以称孙周。后来嗣位为晋悼公。
[6]受敌使:指鄢陵之战郤至接受楚共王派人送弓一事。
[7]杀:射杀被围困的野兽。依礼,田猎时诸侯射杀野兽后,依次由卿、大夫射杀,妇人不得参与。
【译文】
晋厉公奢侈,拥有很多男宠。从鄢陵回来,想要全部去掉其他的大夫,而立左右男宠为大夫。胥童因为他的父亲胥克被废,怨恨郤氏而为厉公宠爱。郤锜夺走了夷阳五的土田,夷阳五也为厉公所宠爱。郤犨和长鱼矫争夺土田,把长鱼矫逮捕囚禁,和他的父母妻子同系在一个车辕上。不久,长鱼矫也受到厉公的宠爱。栾书怨恨郤至,因为他不听自己的主意而又打败了楚军,想要废掉他。让楚国的公子茷告诉晋厉公说:“这次战役,实在是郤至召我寡君去的,因为东方的军队没有到达和晋军统帅没有完全出动,他说:‘这一战晋国必然失败!我就乘机拥立孙周来侍奉君王。’”厉公告诉栾书,栾书说:“我想有这回事!否则,难道他会不顾虑死,而接受敌人的使者的问候呢?君王何不试着派他到周朝而观察他一下呢?”郤至到周朝聘问,栾书让孙周接见他。晋厉公派人刺探,得到证实。于是厉公就怨恨郤至。
晋厉公打猎,和女人一起首先射猎,并且喝酒,接着让大夫射猎。郤至奉献野猪,寺人孟张夺走野猪,郤至射死了孟张。厉公说:“郤至欺负我!”
【原文】
厉公将作难,胥童曰:“必先三郤。族大,多怨。去大族,不逼;敌多怨,有庸。”公曰:“然!”郤氏闻之,郤锜欲攻公,曰:“虽死,君必危。”郤至曰:“人所以立,信、知、勇也。信,不叛君;知,不害民;勇,不作乱。失兹三者,其谁与我?死而多怨,将安用之?君实有臣而杀之,其谓君何?我之有罪,吾死后矣。若杀不辜,将失其民,欲安,得乎?待命而已。受君之禄,是以聚党[1]。有党而争命,罪孰大焉?”
壬午,胥童、夷羊五帅甲八百,将攻郤氏。长鱼矫请无用众,公使清沸魋[2]助之。抽戈结衽[3],而伪讼者。三郤将谋于榭,矫以戈杀驹伯、苦成叔于其位。温季曰:“逃威也。”遂趋。矫及诸其车,以戈杀之,皆尸诸朝。
【注释】
[1]聚党:聚养宗党。
[2]清沸魋:晋厉公宠臣。
[3]结衽:互相揪住对方。衽,衣襟。
【译文】
厉公准备发动群臣讨伐郤至,胥童说:“一定要先去掉三郤。他们宗族大,而且怨恨他们的人多。去掉大族,公室就不受逼迫;讨伐怨恨多的人,容易成功。”厉公说:“对。”郤氏听到这件事,郤锜想要攻打厉公,说:“虽然我们一族就要死了,国君也必定会遇到危险了。”郤至说:“人能站得住,是因为有信用、明智、勇敢。信用不能背叛国君,明智不能残害百姓,勇敢不能发动祸难。丢掉这三样,还有谁亲近我?死了又增多怨恨,还有什么用?国君拥有臣下而杀了他们,能把国君怎么办?我若有罪,死得已经晚了。如果国君杀害的是无罪的人,他将要失掉百姓,想要安定,行吗?还是听候命令吧。受了国君的禄位,因此才能聚集党羽。有了党羽而和国君相争,还有比这更大的罪过吗?”
壬午日,胥童、夷羊五率领甲士八百人准备进攻郤氏。长鱼矫请求不要动用太多的人,晋厉公就派另一位男宠清沸魋去帮助他。长鱼矫和清沸魋抽出戈来,衣襟相结,装成一副打架争讼的样子。三郤打算在台榭里计议,长鱼矫乘机用戈在座位上刺死了驹伯和苦成叔。温季说:“冤枉死,不如逃走。”于是赶快逃走。长鱼矫追上郤至的车子,用戈刺死了他,把三个人的尸体都陈列在朝廷上。
【原文】
胥童以甲劫[1]栾书、中行偃于朝。矫曰:“不杀二子,忧必及君。”公曰:“一朝而尸三卿,余不忍益也。”对曰:“人将忍君。臣闻乱在外为奸,在内为轨[2]。御奸以德,御轨以刑。不施而杀,不可谓德;臣逼而不讨,不可谓刑。德、刑不立,奸、轨并至,臣请行!”遂出,奔狄。公使辞于二子,曰:“寡人有讨于郤氏,郤氏既伏其辜矣,大夫无辱,其复职位!”皆再拜稽首曰:“君讨有罪,而免臣于死,君之惠也。二臣虽死,敢忘君德?”乃皆归。公使胥童为卿。
【注释】
[1]劫:劫持。
[2]轨:同“宄”。奸邪,作乱。
【译文】
胥童带领甲士在朝廷上劫持了栾书和中行偃。长鱼矫说:“不杀这两个人,忧患必然会降临在国君身上。”晋厉公说:“一天之内而把三个卿的尸体摆在朝上,我不忍心增加了。”长鱼矫回答说:“别人对君王会忍心的。下臣听说祸乱发生在国外就叫奸,发生在国内就叫轨。用德行来对待奸,用刑罚来对待轨。不施教化就加以杀戮,不可以叫做德行;受臣下逼迫而不加讨伐,不能叫做刑罚。德行和刑罚不加树立,奸、轨就一起来了,下臣请求离去。”于是就逃亡到狄人那里。厉公派人向栾书和中行偃解释说:“寡人讨伐郤氏,郤氏已经伏罪,不敢屈辱了大夫们,还是各复其位吧!”他们都再拜叩头说:“君王讨伐有罪的人,而赦免下臣一死,这是君王的恩惠。我们两个人即使死了,哪里敢忘记君王的恩德?”于是都回去了。晋厉公派胥童做卿。
【原文】
公游于匠丽氏[1],栾书、中行偃遂执公焉。召士匄,士匄辞。召韩厥,韩厥辞,曰:“昔吾畜于赵氏,孟姬之谗,吾能违兵。古人有言曰:‘杀老牛,莫之敢尸[2]。’而况君乎?二三子不能事君,焉用厥也?”
舒庸人以楚师之败也,道吴人围巢,伐驾,围釐、虺,遂恃吴而不设备。楚公子橐师袭舒庸,灭之。
闰月乙卯晦,栾书、中行偃杀胥童。民不与氏,胥童道君为乱,故皆书曰:“晋杀其大夫。”
【注释】
[1]匠丽氏:据《晋语》等记载,晋厉公卒于翼,可知匠丽氏在翼邑。
[2]尸:主持。
【译文】
晋厉公在另一位男宠匠丽氏那里游玩,栾书、中行偃就趁机抓住了他。召唤士匄,士匄辞谢。召唤韩厥,韩厥辞谢说:“从前我在赵氏家里养大,孟姬诬陷赵氏,我能避免动用兵器。古人有一句话说:‘杀老牛,没有人敢主持。’更何况是国君呢?您们不能侍奉国君,又哪里用得到厥呢?”
舒庸人因为楚军的战败,引导吴国人包围巢地,进攻楚国的驾地,包围釐地和虺地,因此就依仗着吴国而不设防。楚国公子橐师袭击舒庸国,灭亡了它。
闰十二月月乙卯晦日,栾书、中行偃杀死了胥童。百姓不亲附郤氏,胥童引导国君作乱,因此《春秋》都记载说:“晋杀其大夫。”
十八年经
【原文】
十有八年春,王正月,晋杀其大夫胥童。
庚申,晋弑其君州蒲。
齐杀其大夫国佐。
公如晋。
夏,楚子、郑伯伐宋。
宋鱼石复入于彭城[1]。
公至自晋。
晋侯使士匄来聘。
秋,杞伯来朝。
八月,邾子来朝。
筑鹿囿。
己丑,公薨于路寝。
冬,楚人、郑人侵宋。
晋侯使士鲂[2]来乞师。
十有二月,仲孙蔑会晋侯、宋公、卫侯、邾子、齐崔杼同盟于虚朾[3]。
丁未,葬我君成公。
【注释】
[1]彭城:在今江苏省徐州市。
[2]士鲂:士会之子。封于彘,又称彘季。
[3]虚朾:一说在鲁,即今山东省泗水县;一说在宋,在今河南省延津县。
【译文】
十八年春季,周历正月,晋国杀死它的大夫胥童。
庚申日,晋国杀死它的国君州蒲。
齐国杀死它的大夫国佐。
成公去晋国。
夏季,楚子、郑伯攻打宋国。
宋鱼石回国进入彭城。
成公从晋国回国。
晋悼公派士匄来我国聘问。
秋季,杞伯来我国朝见。
八月,邾子来我国朝见。
修筑鹿囿的围墙。
己丑日,成公在路寝去世。
冬季,楚国人、郑国人侵袭宋国。
晋侯派士鲂来请求我国出兵。
十二月,仲孙蔑与晋侯、宋公、卫侯、邾子、齐崔杼在虚朾结盟。
丁未日,安葬我国君成公。
十八年传
【原文】
十八年春,王正月,庚申,晋栾书、中行偃使程滑弑厉公,葬之于翼东门之外,以车一乘。使荀、士鲂逆周子于京师而立之,生十四年矣。大夫逆于清原,周子曰:“孤始愿不及此,虽及此,岂非天乎?抑人之求君,使出命也。立而不从,将安用君?二三子用我今日,否亦今日。共而从君,神之所福也。”对曰:“群臣之愿也,敢不唯命是听。”庚午,盟而入,馆于伯子同[1]氏。辛巳,朝于武宫,逐不臣者[2]七人。周子有兄而无慧,不能辨菽麦,故不可立。
【注释】
[1]伯子同:晋大夫。
[2]不臣者:助厉公为恶、不臣服新君的,这里指夷羊五等。
【译文】
十八年春季,周历正月庚申日,晋国的栾书、中行偃派程滑杀死晋厉公,葬在翼地的东门的外面,只用了一辆车四匹马陪葬。派遣荀、士鲂到京师迎接周子而立他为国君,这时周子已经十四岁。大夫在清原迎接,周子说:“我开始的愿望并没有到这地步,现在虽然到了这地步,难道不是上天的意志吗?然而人们要求有国君,这是为了让他发布命令。立下以后又不听他的,这哪里用得着国君?您几位用我就在今天决定下来,不用我也在今天决定下来。恭敬而听从国君,这是神灵所保佑的。”大夫们回答说:“这是下臣们的愿望,岂敢不惟命是听。”庚午日,结盟以后才进入国都,住在伯子同氏的家里。辛巳日,周子在武宫朝祭,驱逐了七个不臣服的人。周子有一个哥哥是白痴,不能辨别豆子和麦子,因此不能立为国君。
【原文】
齐为庆氏之难[1]故,甲申,晦,齐侯使士华免[2]以戈杀国佐于内宫[3]之朝,师逃于夫人之宫。书曰“齐杀其大夫国佐”,弃命、专杀、以穀叛故也。使清人杀国胜。国弱来奔。王湫[4]奔莱。庆封为大夫,庆佐为司寇。既,齐侯反国弱,使嗣国氏,礼也。
【注释】
[1]庆氏之难:指国佐杀庆克。
[2]士华免:士为官名,掌刑。华免为名。
[3]内宫:夫人宫。
[4]王湫:国佐同党。
【译文】
齐国因为庆氏祸难的缘故,甲申日,齐灵公派掌管刑罚的士官华免用戈把国佐杀死在内宫的前堂,大家逃到齐灵公夫人的宫里。《春秋》记载说“齐杀其大夫国佐”,这是由于国佐丢弃君命、专权杀人、据有穀地而叛变的缘故。齐灵公让清地人杀死了国胜。国胜的弟弟国弱逃亡到鲁国来。国佐的党羽王湫逃亡到莱地。庆克的儿子庆封做大夫,庆佐做司寇。不久以后,齐灵公让国弱回国,要他继承国氏宗嗣,这是合乎礼的。
【原文】
二月乙酉朔,晋侯悼公即位于朝,始命百官,施舍、已责[1],逮鳏寡,振[2]废滞,匡乏困,救灾患,禁淫慝,薄赋敛,宥罪戾,节器用,时用民,欲无犯时。使魏相[3]、士鲂[4]、魏颉[5]、赵武为卿;荀家、荀会、栾黡、韩无忌[6]为公族大夫,使训卿之子弟共俭孝弟。使士渥浊为大傅,使修范武子之法;右行辛[7]为司空,使修士蔿之法;弁纠[8]御戎,校正属焉,使训诸御知义。荀宾为右,司士[9]属焉,使训勇力之士时使。卿无共御[10],立军尉以摄之。祁奚为中军尉,羊舌职佐之;魏绛为司马,张老为候奄[11],铎遏寇[12]为上军尉,籍偃为之司马,使训卒乘[13],亲[14]以听命。程郑[15]为乘马御[16],六驺[17]属焉,使训群驺知礼。凡六官之长,皆民誉也。举不失职,官不易方,爵不逾德,师不陵正,旅不逼师,民无谤言,所以复霸也。
公如晋,朝嗣君也。
【注释】
[1]已责:免除对国家所欠的债务。
[2]振:起用。
[3]魏相:魏锜子。
[4]士鲂:士会之子。
[5]魏颉:魏颗之子。
[6]韩无忌:韩厥之子。
[7]右行辛:贾辛,担任右行,故称氏。
[8]弁纠:即栾纠。
[9]司士:诸卿的车右。
[10]卿无共御:卿即各军主帅、辅佐,本有固定的御者,此时已取消。
[11]候奄:主斥候之官。
[12]铎遏寇:复姓铎遏,名寇。
[13]卒乘:步兵与车兵。
[14]亲:步调一致。
[15]程郑:荀氏别族。
[16]乘马御:即赞仆,管马的官。
[17]六驺:诸侯的马,即六闲之驺。
【译文】
二月乙酉朔日,晋悼公即位,开始任命百官,赐予财物给而免除百姓对国家的积欠,照顾鳏夫寡妇,起用被废黜和长居下位的贤良.助济贫困,援救灾难,禁止邪恶,少征赋税,宽恕罪过,节约器用,在农闲时使用百姓,想要做的事情不和时令冲突。派魏相、士鲂、魏颉、赵武做卿;荀家、荀会、栾黡、韩无忌做公族大夫,让他们教育卿的子弟恭敬、节俭、孝顺、友爱。派士渥浊做太傅,让他修明前任范武子的法度;右行辛做司空,让他修明前任士蔿的法度;弁纠担任御戎,校正官属他管辖,让他教育御者们明白礼仪。荀宾作为车右,司士官属他管辖,让他教育勇士们以待时选用。卿没有固定的御者,设立军尉兼管这些事。祁奚做中军尉,羊舌职辅佐他;魏绛做司马,张老做侦察长,铎遏寇做上军尉,籍偃为他做司马,让他教育步兵车兵,和睦而听从命令。程郑做乘马御,六驺属他管辖,让他教育他们明白礼仪。凡是各部门的长官,都是百姓赞扬的人。举拔的人不失职,做官的人不改变常规,爵位不超过德行,师官不欺凌他们的上级正官,旅官不逼迫他们的上级师官,百姓没有指责的话,这就是晋悼公所以再次称霸于诸侯的缘由。
鲁成公去晋国,朝见新立的国君晋悼公。
【原文】
夏六月,郑伯侵宋,及曹门[1]外。遂会楚子伐宋,取朝郏[2]。楚子辛、郑皇辰侵城郜[3],取幽丘[4]。同伐彭城,纳宋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焉,以三百乘戍之而还。书曰“复入”。凡去其国,国逆而立之,曰“入”;复其位,曰“复归”;诸侯纳之,曰“归”;以恶曰“复入”。宋人患之。西鉏吾曰:“何也?若楚人与吾同恶,以德于我,吾固事之也,不敢贰矣。大国无厌,鄙我犹憾。不然,而收吾憎,使赞其政,以间吾衅,亦吾患也。今将崇诸侯之奸而披其地,以塞夷庚[5],逞奸而携服[6],毒诸侯而惧吴、晋,吾庸多矣,非吾忧也。且事晋何为?晋必恤之。”
【注释】
[1]曹门:宋城门名。
[2]朝郏:在今河南省夏邑县。
[3]城郜:在今安徽省萧县。
[4]幽丘:在今安徽省萧县。
[5]夷庚:车马往来的平道。
[6]携服:使原来顺服的人背离。
【译文】
夏季六月,郑成公进攻宋国,到达宋国曹门外。于是又会合楚共王一起进攻宋国,占取朝郏。楚国子辛、郑国的皇辰入侵城郜,占取幽丘。又一起进攻彭城,把宋国的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接纳到那里,用三百辆战车留守,接着便回国。《春秋》记载说“复入”。凡是离开自己的国家,本国迎接而且立他,叫做“入”;回复原来的位置,叫做“复归;”诸侯把他送回来,叫做“归”;用武力的叫做“复入”。宋国人担心这件事。西鉏吾说:“担心什么?如果楚国人和我们同仇敌忾,施恩德给我们,我们固然会侍奉他们的,不敢有三心二意。如今大国的欲望没有个满足,即使把我国作为他们的边邑还会觉得遗憾。否则,收留我们讨厌的人,让他们辅助政事,等待机会钻我们的空子,也是我们的祸害。现在却尊崇诸侯的乱臣而且分给他们以土田,阻塞各国之间的通道,使乱臣得以快意而使服从他们的国家离心,毒害诸侯而使吴国、晋国恐惧,这样,我们的益处有很多,这并不是我们的忧患。而且侍奉晋国为了什么?晋国必然会来救助我们。”
【原文】
公至自晋。晋范宣子来聘,且拜朝也。君子谓:“晋于是乎有礼。”
秋,杞桓公来朝,劳公,且问晋故。公以晋君语之,杞伯于是骤朝于晋,而请为昏[1]。
七月,宋老佐、华喜围彭城,老佐卒焉。
八月,邾宣公来朝,即位而来见也。
筑鹿囿,书,不时也。“己丑,公薨于路寝”,言道[2]也。
冬十一月,楚子重救彭城,伐宋。宋华元如晋告急。韩献子为政,曰:“欲求得人,必先勤之。成霸安疆,自宋始矣。”晋侯师于台谷[3]以救宋。遇楚师于靡角之谷[4],楚师还。
【注释】
[1]昏:同“婚”。
[2]道:正常。
[3]台谷:在今山西省晋城市。
[4]靡角之谷:位于彭城附近。
【译文】
鲁成公从晋国回到鲁国。晋国的范宣子来鲁国聘问,同时答谢成公的朝见。君子认为:“晋国在这件事情上合乎礼制。”
秋季,杞桓公前来朝见,慰劳成公,同时询问晋国的消息。成公把晋君的修明德政的事情告诉他,杞桓公因而很快地向晋国朝见并请求通婚。
七月,宋国的老佐和华喜包围彭城,老佐死于这次战役中。
八月,邾宣公前来朝见,目的是为了即位而前来进见。
鲁国建造鹿囿,《春秋》记载这件事,是由于不合于时令。“己丑日,鲁成公死在寝宫里”,这是说他是正常善终。
冬季十一月,楚国的子重救援彭城,进攻宋国。宋国的华元去到晋国告急。这时韩献子执政,说:“要得到别人的拥护,一定要先为他付出勤劳。成就霸业,安定疆土,从宋国开始了。”晋悼公领兵驻扎在台谷以救援宋国。在靡角之谷和楚军相遇,楚军退走。
【原文】
晋士鲂来乞师。季文子问师数于臧武仲[1],对曰:“伐郑之役,知伯实来,下军之佐也。今彘季亦佐下军,如伐郑可也。事大国,无失班爵而加敬焉,礼也。”从之。
十二月,孟献子会于虚朾,谋救宋也。宋人辞诸侯而请师以围彭城。孟献子请于诸侯,而先归会葬。
丁未,葬我君成公,书,顺也。
【注释】
[1]臧武仲:即臧孙纥。
【译文】
晋国的士鲂前来请求出兵。季文子向臧武仲问出兵的数字,他回答说:“攻打郑国那次战役,是知伯荀来请求出兵的,他是下军的辅佐。现在彘季也辅佐下军,因此派出军队的数目,像攻打郑国时一样就可以了。侍奉大国,不要违背使者的爵位次序而要更加恭敬,这是合于礼的。”季文子听从了。
十二月,孟献子和诸侯在虚朾会见,谋划救援宋国。宋国人辞谢诸侯,而请求借兵以包围彭城。孟献子向诸侯请求先回国参加葬礼。
丁未日,葬我君成公,《春秋》所以这样说,是表示成公的丧葬和太子的继位都安定顺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