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本卷共三十三章,所引《诗》篇均出自《诗经·小雅》,其中有数章连引同一诗篇或诗句的,如第一至五章皆引自《巧言》,第十至十二章皆引自《楚茨》同一诗句,第十八至二十四章皆引自《角弓》。又,诸章引《诗》篇次,同《毛诗》。以上都体现了《外传》引《诗》的一般体例。另外,第二十章内容同见第二十三章,当是衍文。
卷中第二十五章,历来争论较多。此章并见《战国策·楚策四》,《楚策四》于此章末亦有引《诗经·菀柳》之辞。王念孙《读书杂志·战国策》认为:“《外传》每章之末,必引《诗》为证,若《战国策》则无此例也。‘《诗》曰’以下三句,盖后人取《外传》附益之耳。”汪中《荀卿子通论》也认为:“引事说《诗》,韩婴书之成例,《国策》载其文而不去其《诗》。”因此,刘向编定《战国策》此章时,更有可能是参考了《外传》,于此可见《外传》此章的文献价值。此章记述了《荀子·赋篇·佹诗》其二的写作背景,也具有重要的文学史意义。至于汪中《荀卿子通论》认为荀子没有担任赵国上卿之事,并认为荀子答书及《佹诗》乃抄合《韩非子·奸劫弑臣》与《荀子·赋篇》而成,对此,范祥雍《战国策笺证》批驳汪说,征引诸说,肯定此章的史料与文本价值,可参。
本卷部分章节并见《荀子》《说苑》《孔子家语》《吕氏春秋》《新序》等,其中尤以本于《荀子》者为多,体现了《外传》与《荀子》之间的文本与学术关系。当然,二者之间的细微差异也同样值得关注。第二十二章本于《荀子·非十二子》。《非十二子》记载了荀子对先秦各学派代表人物墨翟、宋钘、慎到、田骈、惠施、邓析、子思、孟轲等十二人做了批判,是体现荀学思想的重要篇章。《外传》沿用此篇文本,而对荀学的思想则有一定的保留:一方面将《非十二子》中它嚣、陈仲、史䲡改作范雎、田文、庄周,另一方面删去了荀子对子思、孟轲的批驳之辞,改“十二子”为“十子”,同时荀子在批驳诸子之后,归结到推崇仲尼、子弓,而《外传》则删去“子弓”,独标仲尼之学。这都说明,《外传》虽为说《诗》文本,但在文本援引及思想表达上实有清晰的择取,诚如《四库总目提要》所言,“去取特为有识”。
①
第一章
③③④⑤
纣作炮格之刑,王子比干曰:“主暴不谏,非忠也;畏死不言,非勇也。见过即谏,不用即死,忠之至也。”遂谏,三日不去朝。纣囚而杀之。《诗》曰:“昊天大怃,予慎无辜。”
【注释】
①本章并见《新序·节士》。
②炮格:古代的一种酷刑。铜柱上涂油脂,下烧炭火,令人行柱上,堕炭火而死。裴骃《史记集解》引《列女传》:“膏铜柱,下加之炭,令有罪者行焉,辄堕炭中。”
③《诗》曰:引诗见《诗经·小雅·巧言》。
④昊(hào)天:指周王。怃(wǔ):傲慢。《毛诗》作“幠”,郑笺:“幠,敖也。”
⑤慎:诚,真的。毛传:“慎,诚也。”
【译文】
商纣王制作了炮格的刑具,王子比干说:“君主暴虐,臣子不去劝谏,这是不忠心;怕死而不敢说话,这是不勇敢。看到国君有过错就去进谏,国君不采纳谏言就去死,这是最高程度的忠心。”于是就向纣王进谏,三天都不离开朝廷。纣王把他囚禁起来,然后杀掉了。《诗经》说:“周王太傲慢了,我实在是无辜。”
①
第二章
②③④⑤
桀为酒池,可以运舟,糟丘足以望十里,一鼓而牛饮者三千人。关龙逢进谏曰:“古之人君,身行礼义,爱民节财,故国安而身寿。今君用财若无穷,杀人若恐弗胜。君若弗革,天殃必降,而诛必至矣。君其革之!”立而不去朝,桀囚而杀之。君子闻之曰:“天之命矣。”《诗》曰:“昊天大怃,予慎无辜。”
【注释】
①本章又见《新序·节士》。卷二第二十二章亦载“桀为酒池糟堤,纵靡靡之乐,一鼓而牛饮者三千人”。
②运舟:行船,通船。
③糟丘:酒糟积而成丘。极言酿酒之多,沉湎之甚。十里:《新序·节士》作“七里”。
④胜(shēng):尽。
⑤革:改变。
【译文】
夏桀建造了一个酒池,大得可以通船,登上酒糟堆积的山丘,可以望到十里以外的地方,演奏一通鼓,群臣们像牛一样对着酒池喝酒的就有三千人。关龙逢向桀进谏说:“古代的国君,亲身践行礼义,爱护人民,节省财物,所以国家安定,自己也长寿。现在国君你使用财物好像用不完,杀人好像唯恐杀不尽。国君如果不改变作为,上天必然降下灾祸,杀身之祸一定会到来。国君你还是改变你的作为吧!”关龙逢站在朝廷上不离开,夏桀就把他囚禁起来,然后杀掉了。君子听说这事,说:“这是上天的旨意。”《诗经》说:“周王太傲慢了,我实在是无辜。”
①
第三章
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⑪⑫
有大忠者,有次忠者,有下忠者,有国贼者。以道覆君而化之,是谓大忠也。以德调君而辅之,是谓次忠也。以谏非君而怨之,是谓下忠也。不恤乎公道达义,偷合苟同以之持禄养交者,是谓国贼也。若周公之于成王,可谓大忠也。管仲之于桓公,可谓次忠也。子胥之于夫差,可谓下忠也。曹触龙之于纣,可谓国贼也。皆人臣之所为也,吉凶贤不肖之效也。《诗》曰:“匪其止恭,惟王之邛。”
【注释】
①本章亦见《荀子·臣道》。
②按,《初学记》卷十七引《外传》,句首有“忠之道有三”五字。
③覆:覆盖,覆冒。形容其德广大普遍。王先谦《荀子集解》引俞樾说:“以德覆君,谓其德甚大,君德在其覆冒之中,故足以化之。”
④调:调教,教导。
⑤非:非议,指责。又,“以谏非君”,赵怀玉《校正》、周廷寀《校注》认为当从《荀子·臣道》作“以是谏非”,闻一多、许维遹以为“以谏非君”与“以道覆君”“以德调君”“以谏非君”文例相同,赵、周校非是。
⑥恤:顾及,顾念。达:通。
⑦偷:苟且。苟同:苟且地认同。《荀子·臣道》作“苟容”。
⑧夫差:春秋末期吴国国君。吴王阖闾之子。即位后败越于夫椒,攻破越都,迫使越王勾践屈服。又开凿邗沟,以图北进,大败齐兵于艾陵。前482年,在黄池会盟诸侯,与晋争霸,越军乘虚攻入吴都。前473年,越国再次兴兵攻吴,夫差兵败自杀,吴亡。在位二十三年。
⑨曹触龙:商纣王时的佞臣。
⑩《诗》曰:引诗见《诗经·小雅·巧言》。
⑪止:通“职”,职务,职事。下章引诗辞后云“言其不恭其职事”,可证。恭:《毛诗》作“共”。
⑫惟:《毛诗》作“维”。邛(qióng):病,害。
【译文】
有大忠的臣子,有次忠的臣子,有下忠的臣子,有贼害国家的臣子。用正道来覆盖国君,使他受到感化,这是大忠的臣子。用仁德来教导、辅佐国君,这是次忠的臣子。用谏言来指责、埋怨国君,这是下忠的臣子。不顾及公正的道理和通行的道义,苟且地迎合、认同国君,以此来维持住俸禄、结交党与,这是贼害国家的臣子。像周公对于成王,可说是大忠。管仲对于齐桓公,可说是次忠。伍子胥对于夫差,可说是下忠。曹触龙对于纣王,可说是国贼。这些都是臣子的行为,却有吉和凶、贤和不贤的不同表现。《诗经》说:“不能够恭敬自己的职事,而使君王受害。”
①
第四章
②③④⑤⑥⑦
哀公问取人。孔子曰:“无取健,无取佞,无取口谗。健,骄也。佞,谄也。口谗,诞也。故弓调,然后求劲焉。马服,然后求良焉。士信悫,而后求知焉。士不信悫而又多知,譬之豺狼与,其难以身近也。《周书》曰:‘无为虎傅翼,将飞入邑,择人而食。’夫置不肖之人于位,是为虎傅翼也,不亦殆乎?”《诗》曰:“匪其止恭,惟王之邛。”言其不恭其职事,而病其主也。
【注释】
①本章并见《荀子·哀公》《说苑·尊贤》《孔子家语·五仪解》。
②健:刚健,强横。
③口谗:口齿锐利,说话尖刻。郝懿行《荀子补注》:“当作‘口镵’,镵者,锐也。今《说苑》正作‘锐’,是矣。”
④“故弓调”六句:《淮南子·说林训》:“弓先调而后求劲,马先驯而后求良,人先信而后求能。”可与此相参。调,调适。《诗经·车攻》“弓矢既调”,郑笺:“调,谓弓强弱与矢轻重相得。”信悫(què),诚实恭谨。
⑤与(yú):通“欤”,句末语助词。
⑥《周书》曰:引见《逸周书·寤儆解》。
⑦傅:附益,增添。
【译文】
鲁哀公请教取用人的方法。孔子说:“不要取用强横的人,不要取用说话谄谀的人,不要取用口齿锐利的人。强横的人,骄傲。说话谄谀的人,谄媚。口齿锐利的人,说话荒诞不实。所以弓先调适好了,然后再追求有劲力。马先驯服了,然后再追求优良。士人先有诚实恭谨的品德了,然后再要求他富有才智。士人不能诚实恭谨却富有才智,就好像豺狼一样,难以接近。《周书》说:‘不要给老虎增添上翅膀,不然它将会飞进城邑,挑拣人来吃。’把不贤的人任用在职位上,这是为老虎增添上翅膀,这不是很危险吗?”《诗经》说:“不能够恭敬自己的职事,而使君王受害。”说的就是臣子不能恭敬自己的职事,而使君王受害。
①
第五章
②③④⑤⑥⑦⑧
齐桓公独与管仲谋伐莒,而国人知之。桓公谓管仲曰:“寡人独为仲父言而国人知之,何也?”管仲曰:“意者国中有圣人乎?今东郭牙安在?”桓公顾曰:“在此。”管仲曰:“子有言乎?”东郭牙曰:“然。”管仲曰:“子何以知之?”曰:“臣闻君子有三色,是以知之。”管仲曰:“何谓三色?”曰:“欢忻爱说,钟鼓之色也。愁悴哀忧,衰绖之色也。猛厉充实,兵革之色也。是以知之。”管仲曰:“何以知其莒也?”对曰:“君东南面而指,口张而不掩,舌举而不下,是以知其莒也。”桓公曰:“善。”东郭先生曰:“目者,心之符也。言者,行之指也。夫知者之于人也,未尝求知而后能知也。观容貌,察气志,定取舍,而人情毕矣。”《诗》曰:“他人有心,予忖度之。”
【注释】
①本章并见《管子·小问》《吕氏春秋·重言》《说苑·权谋》《论衡·知识》。
②东郭牙:《管子·小问》作“东郭邮(郵)”,《说苑·权谋》作“东郭垂”,王引之《春秋名字解诂》读“牙”为“圉”,《尔雅》:“圉,垂也。”
③欢忻(xīn):欢欣。说:通“悦”。
④衰绖(cuī dié):即缞绖,丧服。此指居丧。
⑤充实:充盈。指气势盛大。
⑥符:征符,表征。
⑦指:指向,意向。
⑧《诗》曰:引诗见《诗经·小雅·巧言》。
【译文】
齐桓公单独和管仲商量攻伐莒国,但很多国人知道了这件事。桓公问管仲说:“我单独和你商量这事,但很多国人知道了,这是为什么?”管仲说:“大概是国内有圣人吧?现在东郭牙在哪里啊?”桓公回头看了看,说:“在这里。”管仲对东郭牙说:“你跟人说过伐莒的事吗?”东郭牙说:“是的。”管仲说:“你怎么知道这事的?”东郭牙说:“我听说君子有三种神色,我因此知道这件事。”管仲说:“哪三种神色?”东郭牙说:“欢欣喜悦,这是听到钟鼓之乐时的神色。憔悴忧愁,这是居丧时的神色。猛烈气盛,这是要打战的神色。我因此知道这件事。”管仲说:“你怎么知道要攻伐莒国的呢?”东郭牙回答说:“国君面朝东南莒国的方向指划着,嘴巴张开而不闭起来,舌头上翘而不放下,我因此知道要攻伐莒国。”桓公说:“好啊。”东郭牙说:“眼睛,是内心意志的外在表征。言语,是行为的指向。聪明的人对别人,不需要刻意去了解然后才知道他。观察他的容貌神色,细察他的情绪意志,确定他的取舍好恶,然后他的情况就可以完全了解了。”《诗经》说:“他人有心事,我能揣度出来。”
第六章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
今有坚甲利兵,不足以施敌破虏,弓良矢调,不足以射远中微,与无兵等尔。有民不足强用严敌,与无民等尔。故盘石千里,不为有地,愚民百万,不为有民。《诗》曰:“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
【注释】
①施:攻打。
②严:畏惧。
③“故盘石千里”四句:《韩非子·显学》:“磐石千里,不可谓富;象人百万,不可为强。石非不大,数非不众也,而不可谓富强者,磐不生粟,象人不可使距敌也。”可与本文相参。
④《诗》曰:引诗见《诗经·小雅·大东》。
⑤箕:星宿名。四星联成梯形,形似簸箕,故名“箕”。
⑥簸扬:扬去谷物中的糠秕杂物。《说文·箕部》:“簸,扬米去糠也。”
⑦斗:星宿名。即南斗星,共六星聚成斗形。孔颖达《毛诗正义》:“箕、斗并在南方之时,箕在南而斗在北,故言南箕北斗。”王先谦《集疏》:“是凡箕、斗连言者皆为南斗。”
⑧挹(yì):酌取,舀。
【译文】
现在有坚固的盔甲、锐利的兵器,但不能够用来打败敌人,有精良调和的弓、箭,但不能够射中远处微小的目标,这就同没有兵器一样。有民众但不能够增强战斗力,使敌人畏惧,这就同没有民众一样。所以,虽然有千里的磐石,也不能算拥有土地,虽然有百万愚昧的民众,也不能算拥有百姓。《诗经》说:“南方有箕星,但不可以用来簸扬谷物。北方有斗星,但不可以用来酌取酒浆。”
①
第七章
②③④⑤⑥⑦⑧⑨
传曰:舜弹五弦之琴,以歌《南风》,而天下治。周公酒肴不离于前,钟石不解于悬,以辅成王,而宇内亦治。匹夫百亩一室,不遑启处,无所移之也。夫以一人而兼听天下,其日有余而治不足,使人为之也。夫擅使人之权,而不能制众于下,则在位者非其人也。《诗》曰:“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言有位无其事也。
【注释】
①本章并见《新语·无为》《淮南子·诠言训》及《泰族训》。
②五弦之琴:《礼记·乐记》孔疏:“谓无文、武二弦,惟宫、商等五弦也。”
③《南风》:古代乐曲名。相传为舜所作。《礼记·乐记》:“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郑注:“南风,长养之风也,以言父母之长养己,其辞未闻也。”《尸子·绰子》《孔子家语·辨乐解》载有《南风》之诗辞,疑为后人拟作。
④石:指磬。一种打击乐器。注见卷一第十七章。悬:悬挂钟、磬等乐器的架子。
⑤百亩一室:即本卷第十三章“家得百亩”。一室,指一家。
⑥遑(huáng):闲暇。启处:安居。启,跪。处,居。《诗经·四牡》《采薇》:“不遑启处。”
⑦移:指将农活移交给别人来做。
⑧兼听:广听。听,听治,治理。
⑨擅:专有。
【译文】
传文说:舜弹着五弦琴,唱着《南风》,就使得天下太平。周公的席前一直摆着酒肴,乐架上一直悬挂着钟磬,这样来辅佐周成王,也使得天下太平。普通百姓一家人耕种一百亩土地,没有闲暇安居,这是因为不能把农活移交给别人来替自己做。以一人之力来广泛地治理天下的事情,时间却还有剩余,事情都不够做,这是因为能任使他人来替自己做事。专有任使人的权力,却不能管制好在下的民众,这是因为在位的执政者不是合适的人选。《诗经》说:“南方有箕星,但不可以用来簸扬谷物。北方有斗星,但不可以用来酌取酒浆。”就是说虽然在职位上,却不能做他本分的事情。
①
第八章
②③④⑤⑥
齐桓公伐山戎,其道过燕,燕君送之出境。桓公问管仲曰:“诸侯相送,固出境乎?”管仲曰:“非天子不出境。”桓公曰:“然则燕君畏而失礼也。寡人不可使燕君失礼。”乃割燕君所至之地以与之。诸侯闻之皆朝于齐。《诗》曰:“静恭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
【注释】
①本章并见《新书·春秋》《说苑·贵德》及定县汉简《儒家者言》。《史记·燕世家》《齐世家》并载其事,时为燕庄公二十七年、齐桓公二十三年。
②山戎:古代北方民族名。又称“无终氏”“北戎”,匈奴的一支,活动地区在今河北省北部。
③出境:指送出燕境、进入齐境。《新书·春秋》作“入齐地百六十六里”。
④《诗》曰:引诗见《诗经·小雅·小明》。
⑤静恭:谨慎恭敬。《毛诗》作“靖共”。
⑥介:赐佑。景:大。
【译文】
齐桓公攻伐山戎,路过燕国,回国时,燕国国君送齐桓公,出了燕国而送到齐国境内。桓公问管仲说:“诸侯互相送行,本来就应该送出国境的吗?”管仲说:“不是送天子,不应该送出国境。”桓公说:“那么燕国国君是畏惧我,才失了礼。我不可以使燕国国君失礼。”于是把燕国国君送行所到达的齐国土地割让给了燕国。诸侯听说了这件事,都到齐国去朝拜。《诗经》说:“谨慎恭敬地做好你的职务,喜爱正直的人。神明知道了你的作为,赐给你大福。”
第九章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⑪⑫⑬⑭
《韶》用干戚,非至乐也。舜兼二女,非达礼也。封黄帝之子十九人,非法义也。往田号泣,未尽命也。以人观之,则是也;以法量之,则未也。《礼》曰:“礼仪三百,威仪三千。”《诗》曰:“静恭尔位,正直是与。神之听之,式穀以女。”
【注释】
①《韶》:传说舜所作的乐曲名。干戚:盾与斧。古代的两种兵器,亦为武舞所执的舞具。
②非至乐也:《礼记·乐记》:“干戚之舞,非备乐也。”
③舜兼二女:舜同时娶了尧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此指舜不告知父母即娶尧二女,是为非礼。《淮南子·汜论训》:“古之制,婚礼不称主人。舜不告而娶,非礼也。”或谓古有媵妾从归之礼,未有兼娶二女者,故《外传》云“非达礼也”。
④达礼:通行的礼节。
⑤封黄帝之子十九人:据上下文,亦当为舜之事,但典籍未见“舜封黄帝之子十九人”的记载。
⑥往田号泣:舜因受父母虐待,所以跑到田里去,向天哭号。《孟子·万章上》:“舜往于田,号泣于旻天。”
⑦尽命:完全理解天命。
⑧以人观之,则是也:指从舜处境来看,他的行为合乎权变之道。如《孟子·离娄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又,《孟子·万章上》称“舜往于田,号泣于旻天”,表达的是“怨慕”之情,并谓:“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
⑨《礼》曰:引文见《礼记·中庸》。
⑩礼仪:经礼,指婚冠丧祭朝飨等重大的礼仪。
⑪威仪:曲礼,指容止仪态、进退应对等细小的礼节。
⑫《诗》曰:引诗见《诗经·小雅·小明》。
⑬与:相与,交好。
⑭式:用。穀(gǔ):福禄。
【译文】
舜制作的《韶》乐,歌舞时使用干戚,这还不是最好的音乐。舜没有告知父母,同时娶了尧的两个女儿,这不是通行的礼节。舜分封了黄帝的十九个后人,这不是合乎礼法的。舜跑到田里去,向天哭号,这是没有完全了解天命。舜的这些行为,从他的处境来看,是正确的;但从礼法的角度来衡量,就未必正确。《礼记》说:“重大的礼仪有三百项,细小的礼节有三千条。”《诗经》说:“谨慎恭敬地做好你的职务,和正直的人交好。神明知道了你的作为,降赐福禄给你。”
①
第十章
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⑪⑫⑬⑭⑮⑯⑰⑱⑲⑳㉑㉒㉓㉔㉕㉖㉗㉘
礼者,治辩之极也,强国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统也。王公由之,所以一天下也;不由之,所以陨社稷也。是故坚甲利兵不足以为武,高城深池不足以为固,严令繁刑不足以为威,由其道则行,不由其道则废。昔楚人蛟革犀兕以为甲,坚如金石,宛钜铁釶,惨若蜂虿,轻利剽疾,卒如飘风。然兵殆于垂沙,唐子死,庄蹻起,楚分为三四者,此岂无坚甲利兵也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汝淮以为险,江汉以为池,缘之以方城,限之以邓林,然秦师至于鄢、郢,举若振槁然。是岂无固塞限险也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纣杀比干而囚箕子,为炮格之刑,杀戮无时,群下愁怨,皆莫冀其命,然周师至而令不行乎左右。其岂无严令繁刑也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若夫明道而均分之,诚爱而时使之,则下之应上如影响矣。有不由命者,然后俟之以刑。刑一人而天下服,下不非其上,知罪在己也。是以刑罚竞渻而威行如流者,无他,由是道故也。《诗》曰:“自东自西,自南自北,无思不服。”如是则近者歌讴之,远者赴趋之,幽间僻陋之国莫不趋使而安乐之,若赤子之归慈母者,何也?仁刑义立,教诚爱深,礼乐交通故也。《诗》曰:“礼义卒度,笑语卒获。”
【注释】
①本章并见《荀子·议兵》《史记·礼书》《淮南子·兵略训》。
②治辩:治理。极:准则。
③统:纲领,要领。
④陨:丧失。
⑤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