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本卷共三十五章,所引论《诗》篇杂出《大雅》《小雅》《周颂》《商颂》《鲁颂》,引诗与《毛诗》篇次并不相合,另外第一、十二、十六章未引《诗》辞。同时,在论《诗》方面,本卷还有三点值得注意:一、第三章论申伯、仲山甫为救世之臣,曰:“昔者周德大衰,道废于厉,申伯、仲山甫辅相宣王,拨乱世反之正,天下略振,宗庙复兴。申伯、仲山甫乃并顺天下,匡救邪失,喻德教,举遗士,海内翕然向风。故百姓勃然咏宣王之德。”其后即分别引《大雅·崧高》《烝民》之诗。按,这段文字交代了《崧高》《烝民》的创作背景,可以看作是《韩诗》之序,可见《外传》与所引之《诗》亦有关系紧密、相辅相成者。二、除了在章末引《诗》以印证本章主题之外,正文中也有引《诗》、说《诗》的情形,如第九章赵苍唐对魏文侯论说《王风·黍离》《秦风·晨风》;第二十三章孔子引《烝民》《既醉》《常棣》《七月》以说明君子无所休,这除了反映春秋战国时期引《诗》、说《诗》的一般情形之外,也反映了《韩诗外传》在论说《诗经》时的文本组织策略。三、部分章节在组织行文时,应是就某一《诗》句,择取相应故事展开论说。如第八章载天老对黄帝论凤凰之德象,章末引《大雅·卷阿》“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而从论说逻辑上来看,则是先择定了《卷阿》诗句,再围绕此诗句择取或敷衍出相应的人物故事和论说。以上三点都在提醒我们需更全面地思考《韩诗外传》的论《诗》方式和文本生成模式问题。

本卷部分章节,并见于《说苑》《新序》《晏子春秋》《列女传》《淮南子》《孔子家语》等,但同中有异,主要体现为:一、故事系属人物、时代不同,如第二十六章是齐景公时,弓人之妻为蔡人之女,而在《列女传·辩通》中则为晋繁人之女,当晋平公之时。二、别本处于不同人物对话情境,而《外传》则将其缀合于一人一时,如第十四章并见《说苑·善说》,是为三章,乃子贡分别与齐景公、赵简子、太宰嚭对答之辞,而《外传》则缀合作一章,并为子贡与齐景公对答之辞;又,第二十四章冉有引姚贾、百里奚、太公望、管仲四子之事,以论说“学而后为君子”之义,但姚贾为战国末期人,生在冉有之后,《外传》之误显矣。实则,《外传》之文本于《战国策·秦策五》,原是姚贾引百里奚、太公望、管仲之事以说秦王,而《外传》抄缀系于冉有名下,以致出现明显的时代错乱,而且,四子之事与求学的主题也有一定出入,不如姚贾原本举以论证明主用人“不取其污,不听其非,察其为己用”更为贴切。三、同一故事,引论《诗》辞不同,如第二十三章,《荀子·大略》分别引《那》《既醉》《思齐》《既醉》《七月》,《外传》所引仅《既醉》(前)与《七月》与之相同,且少引《既醉》(后)论“朋友焉可息”之义。四、同一人物故事,但褒贬评价不同。如第四章认为荆蒯芮的仆夫“无为死也,犹饮食而遇毒也”,引《易》语谓其“不恒其德”,而《说苑·立节》则评价仆夫“亦有志士之意”,并引《孟子》“勇士不忘丧其元”以许之。以上四种情形,都反映了不同文献在处理同一故事素材时有不同的取舍和评价立场,甚至会出现与基本史实相悖的情形,这也是我们在利用《外传》时应该要注意的。

此外,第三十三章还记述了人们耳熟能详的“螳臂当车”的故事,齐庄公“回车避之”,赞其为“勇士”,这与一般所理解对螳螂自不量力的讥讽有所不同。

第一章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

越王勾践使廉稽献民于荆王。荆王使者曰:“越,夷狄之国也。臣请欺其使者。”荆王曰:“越王,贤人也,其使者亦贤,子其慎之。”使者出见廉稽,曰:“冠则得以俗见,不冠不得见。”廉稽曰:“夫越亦周室之列封也,不得处于大国,而处江海之陂,与魭鳣鱼鳖为伍,文身翦发而后处焉。今来至上国,必曰冠得俗见,不冠不得见,如此,则上国使适越,亦将劓墨文身翦发而后得以俗见,可乎?”荆王闻之,披衣出谢。孔子曰:“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

【注释】

①廉稽:人名。生平不详。献民:进献俘虏。王绍兰《读书杂记》:“古诸侯相聘问,无献民之事。《周礼·司民》献民数,《曲礼》献民虏,皆非越所宜献于荆者。”并谓《说苑·奉使》“越使诸发一枝梅遗梁王”章,与此事相近,“民”为“梅”之坏字,“献民”当为“献梅”之误。又,卷十第八章“齐使使献鸿于楚”,“梅”与“鸿”均为献物。

②大国:《太平御览》卷七七九引作“中国”。

③陂(bēi):水岸,岸旁。

④魭(yuán):古同“鼋”,大鳖,俗称“癞头鼋”。鳣(zhān):鲟鳇鱼。

⑤文身翦发:古代荆楚、南越一带的习俗。身刺花纹,剪短头发,以为可避水中蛟龙的伤害。

⑥劓(yì):割掉鼻子。墨:刺字于被刑者的面额上,染以黑色,作为处罚的标志。

⑦谢:认错,道歉。

⑧“使于四方”三句:见《论语·子路》。

⑨按,此章亦无《诗》辞。

【译文】

越王勾践派遣廉稽进献俘虏给楚王。楚王的使者说:“越国,是夷狄的国家。请你允许我欺侮他们的使者。”楚王说:“越王是一位贤人,他的使者也是贤人,你可要慎重啊。”使者走出王宫,见到廉稽,说:“你戴上礼帽,就能按照礼节拜见楚王,不戴礼帽就不能见楚王。”廉稽说:“越国也是周王室分封的诸侯,不能够居处在中原地区,而居处在长江大海的岸旁,与魭鳣鱼鳖生活在一起,身刺花纹,剪短头发,然后才能居处在那里。现在我来到贵国,一定要说戴上礼帽,才能按照礼节拜见楚王,不戴礼帽就不能见到楚王,如果这样的话,那么贵国的使者到越国,也要割鼻子,额头上刺字涂墨,身刺花纹,剪短头发,然后才能按照礼节拜见越王,这样可以吗?”楚王听到了这番话,披上衣服,出来道歉。孔子说:“出使外国,不辱没国君托付的使命,这便可以叫作士了。”

第二章

①②③④

人之所以好富贵安荣、为人所称誉者,为身也。恶贫贱危辱、为人所谤毁者,亦为身也。然身何贵也?莫贵于气。人得气则生,失气则死。其气,非金帛珠玉也,不可求于人也,非缯布五谷也,不可籴买而得也。在吾身耳,不可不慎也。《诗》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注释】

①缯(zēng):丝织品的总称。

②籴(dí):买。

③《诗》曰:引诗见《诗经·大雅·烝(zhēng)民》。

④哲:智慧。《尔雅·释言》:“哲,智也。”

【译文】

人喜欢富裕尊贵安乐荣耀、被人称赞的原因,是为了自身。厌恶贫困卑贱危险耻辱、被人诽谤的原因,也是为了自身。但是自身可贵的是什么呢?没有比气更可贵的了。人拥有气就能生存,失去气就会死亡。气,不是黄金布帛珍珠宝玉,不可以从别人那求到,不是布帛五谷,不可以买到。这种气就在我们自己身上,不可以不谨慎。《诗经》说:“既明理又有智慧,因此保全自身。”

第三章

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⑪⑫⑬⑭⑮⑯⑰⑱⑲⑳㉑

吴人伐楚,昭王去国,国有屠羊说从行。昭王反国,赏从者。及说,说辞曰:“君失国,臣所失者屠;君反国,臣亦反其屠。臣之禄既厚,又何赏之?”辞不受命。君强之,说曰:“君失国,非臣之罪,故不伏其诛;君反国,非臣之功,故不受其赏。吴师入郢,臣畏寇避患。君反国,说何事焉?”君曰:“不受则见之。”说对曰:“楚国之法,商人欲见于君者,必有大献重质,然后得见。今臣智不能存国,节不能死君,勇不能待寇,然见之,非国法也。”遂不受命,入于涧中。昭王谓司马子期曰:“有人于此,居处甚约,论议甚高,为我求之,愿为兄弟,请为三公。”司马子期舍车徒求之,五日五夜,见之,谓曰:“国危不救,非仁也;君命不从,非忠也。恶富贵于上,甘贫苦于下,意者过也。今君愿为兄弟,请为三公,不听君,何也?”说曰:“三公之位,我知其贵于刀俎之肆矣。万钟之禄,我知其富于屠羊之利矣。今见爵禄之利,而忘辞受之礼,非所闻也。”遂辞三公之位,而反乎屠羊之肆。君子闻之曰:“甚矣哉!屠羊子之为也。约己持穷而处人之国矣。”说曰:“何谓穷?吾让之以礼而终其国也。”曰:“在深渊之中而不援彼之危,见昭王德衰于吴,而怀宝绝迹,以病其国,欲独全己者也。是厚于己而薄于君,狷乎非救世者也。”“何如则可谓救世矣?”曰:“若申伯、仲山甫,可谓救世矣。昔者周德大衰,道废于厉,申伯、仲山甫辅相宣王,拨乱世反之正,天下略振,宗庙复兴。申伯、仲山甫乃并顺天下,匡救邪失,喻德教,举遗士,海内翕然向风。故百姓勃然咏宣王之德。《诗》曰:‘周邦咸喜,戎有良翰。’又曰:‘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如是可谓救世矣。”

【注释】

①本章并见《庄子·让王》《渚宫旧事》。

②吴人伐楚:此即柏举之战,事在前506年。见《左传·定公四年》。

③昭王:注见卷二第十四章。

④大献:大贡献。《庄子·让王》作“大功”。质:通“贽(zhì)”,古代相见时所送的礼物。

⑤待:御。《国语·楚语》“独何力以待之”,韦昭注:“待,犹御也。”

⑥司马子期:名结,字子期,一作“子綦”,春秋时楚国人。楚昭王之兄。楚惠王时任司马。楚惠王十年(前479),为白公胜叛党所杀。

⑦刀俎(zǔ):刀与砧板。二者皆为宰割所用的工具。此代指卖肉。肆:店铺。

⑧约己持穷:简约自己,坚守穷困。指安于简约穷困的生活。

⑨德衰:指战败。

⑩怀宝:怀藏才能。绝迹:匿迹,隐居。

⑪狷(juàn):狷介,孤洁。

⑫厉:即周厉王,名胡,周夷王之子。在位期间,贪狠好利,重用奸佞荣夷公,奴役百姓,钳制言论自由,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于是诸侯不朝,国人怨怒,发动暴动。厉王出奔彘。十四年后卒于彘。

⑬申伯、仲山甫:注见卷五第二十四章。

⑭拨乱:治理乱政。

⑮翕(xī)然:一致的样子。向风:归依,响应。

⑯勃然:精神兴奋的样子。宣王:周宣王,名静,一作“靖”,周厉王之子。厉王奔彘,藏于召伯虎家。厉王死,共伯和归国,始即位。任用召穆公、周定公、尹吉甫、仲山甫、方叔等大臣,革除弊政,整顿军旅,征伐玁狁、荆楚、淮夷、徐国等地,诸侯来朝,周王室国力得到短暂恢复,史称“宣王中兴”。在位四十六年。

⑰《诗》曰:引诗见《诗经·大雅·崧高》。

⑱戎:汝,指周宣王。翰:通“榦(干)”,骨干,辅佐。

⑲又曰:引诗见《诗经·大雅·烝民》。

⑳若:善。

㉑一人:指天子。

【译文】

吴国攻打楚国,楚国战败,楚昭王离开楚国,楚国有一位叫屠羊说的也跟着逃亡。后来昭王回国复位,赏赐随行的人。赏赐到屠羊说,屠羊说推辞说:“国君丧失了国家,我丧失的是屠宰的职业;国君回国复位,我也恢复我屠宰的职业。我的俸禄已经很丰厚了,为什么还要赏赐我呢?”推辞不接受赏赐。国君勉强他接受,屠羊说说:“国君丧失国家,不是我的罪过,所以不被处死;国君回国复位,不是我的功劳,所以不接受赏赐。吴国的军队攻入郢都,我畏惧敌人,躲避战祸,所以逃到国外。国君回国复位,我哪有什么功劳呢?”昭王说:“既然不接受赏赐,那就来见我。”屠羊说回答说:“楚国的法令,商人想要见国君,一定要有大贡献和厚重的见面礼物,然后才能见到。现在我的智慧不能保全国家,节操不能为国君牺牲,勇敢不能抵御敌人,这样见国君,不符合国家的法令。”因此不接受昭王的命令,躲进山涧里去了。昭王对司马子期说:“这里有一个人,住处很俭约,谈论很高明,你替我找到他,我愿意和他结为兄弟,请他担任三公。”司马子期不带车马仆从独自去寻找,寻找了五天五夜,见到了屠羊说,说:“国家危险却不去解救,这是不仁;国君的命令不服从,这是不忠。厌恶富贵,甘于贫苦,恐怕是错了吧。现在国君愿意和你结为兄弟,请你担任三公,你不听从国君的命令,为什么呢?”屠羊说回答道:“三公的地位,我知道要比在店铺里卖肉尊贵。万钟的俸禄,我知道要比宰羊的利润丰富。现在看见爵位俸禄的利益,却忘记了辞让的礼节,我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因此推辞了三公的职位,回到宰羊的店铺。君子听说了这件事,说:“太过分了!屠羊说的行为。安于简约穷困的生活,居住在别人的国家。”屠羊说道:“什么叫作穷困?我是按照礼节辞让爵禄,而能够在这个国家善终。”君子说:“看见楚国处在深渊之中,却不去救援楚国的危难,见到昭王被吴国打败,却怀藏才能,隐居起来,使国家陷入困境,想要单独保全自己。这是对自己宽厚,而对国君轻薄,你是个狷介的人,而不是救世的人。”屠羊说说:“怎样才可以算是救世的人呢?”君子说:“像申伯、仲山甫,可以说是救世的人了。从前,周朝的政治明显地衰微了,正道在厉王时被废弃了,申伯、仲山甫辅佐宣王,治理乱政,恢复正道,天下稍微重振,国家复兴。于是申伯、仲山甫一起顺应天下人心,纠正错乱的政治,用道德晓谕教化人民,举拔隐逸的贤人,天下人都一致地响应。所以百姓都精神兴奋地称颂宣王的德政。《诗经》说:‘周国的人都高兴,君王你有贤良的辅佐。’又说:‘诸侯国的政绩好或不好,仲山甫都清楚。他既明理又有智慧,因此保全自身。无论早上晚上都不懈怠,去事奉天子一个人。’像这样可以算是救世的人了。”

第四章

②③④⑤⑥⑦⑧

齐崔杼弑庄公。荆蒯芮使晋而反,其仆曰:“崔杼弑庄公,子将奚如?”荆蒯芮曰:“驱之,将入死而报君。”其仆曰:“君之无道也,四邻诸侯莫不闻也。以夫子而死之,不亦难乎?”荆蒯芮曰:“善哉而言也。早言我,我能谏。谏而不用,我能去。今既不谏,又不去。吾闻之,食其食,死其事。吾既食乱君之食,又安得治君而死之?”遂驱车而入死。其仆曰:“人有乱君,犹必死之。我有治长,可无死乎?”乃结辔自刎于车上。君子闻之,曰:“荆蒯芮可谓守节死义矣。仆夫则无为死也,犹饮食而遇毒也。”《诗》曰:“夙夜匪懈,以事一人。”荆先生之谓也。《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仆夫之谓也。

【注释】

①本章并见《说苑·立节》。

②齐崔杼弑庄公:见卷二第十三章。

③荆蒯芮(kuǎi ruì):人名。生平不详。《说苑·立节》作“邢蒯聩”,“荆”“邢”古通用,“芮”“聩”音相近。《左传·襄公二十一年》作“刑蒯”,由晋奔齐,鲁襄公二十五年(前548)死庄公之难,《左传》又称“申蒯”,盖申公巫臣之子,申公巫臣于晋为邢大夫。参向宗鲁《说苑校证》、章太炎刘子政左氏说》。

④而:你。

⑤治君:圣明的国君。

⑥《易》曰:见《易经·恒卦》。

⑦恒:坚持,坚守。

⑧承:承受,遭受。

【译文】

齐国崔杼弑杀了齐庄公。荆蒯芮出使晋国回来,他的车夫说:“崔杼弑杀了庄公,你要到哪里去?”荆蒯芮说:“快赶车,我要入宫,用死来报答国君。”他的车夫说:“国君昏乱无道,四方邻近的诸侯没有不知道的。先生要为他牺牲,不也是很为难吗?”荆蒯芮说:“你的话说得好啊。你要是早点跟我说,我还能够劝谏国君。劝谏国君但不被采用,我可以离开。现在我既没有劝谏,又没有离开。我听说,吃了人家的食物,就要为人家效死。我已经吃了昏乱的国君的食物,又怎么能得到另一位圣明的国君为他效死呢?”于是驱车入宫,被杀死了。他的车夫说:“他有昏乱的国君,还为他牺牲。我有圣明的长官,可以不为他死吗?”于是拴好缰绳,在车上用刀自杀而死。君子听说了这件事,说:“荆蒯芮可以说是坚守节操,为正义而死了。他的车夫就死得没有意义了,就像饮食中毒死了一样。”《诗经》说:“无论早上晚上都不懈怠,去事奉天子一个人。”说的就是荆先生。《易经》说:“不坚守自己的德行,就可能遭受羞辱。”说的就是车夫。

第五章

①②③

逊而直,上也;切,次之;谤谏为下;懦为死。《诗》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

【注释】

①切:急切,严厉。

②谤:指摘别人过失。

③《诗》曰:引诗见《诗经·大雅·烝民》。又引见卷七第十八、十九章。

【译文】

态度谦逊,言辞正直,这是上等的进谏方法;言辞急切,这是次等的进谏方法;指摘君主过失,这是下等的进谏方法;懦弱不敢进谏,这就像死人一样没有作为。《诗经》说:“柔软的不会吃掉它,刚硬的也不会吐掉它。”

第六章

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⑪

宋万与庄公战,获乎庄公。庄公散舍诸宫中,数月,然后归之。反为大夫于宋。宋万与闵公博,妇人皆在侧。万曰:“甚矣!鲁侯之淑,鲁侯之美也。天下诸侯宜为君者,惟鲁侯耳。”闵公矜此妇人,妒其言,顾曰:“尔虏,焉知鲁侯之美恶乎?”宋万怒,搏闵公绝脰。仇牧闻君弑,趋而至,遇之于门,手剑而叱之。万臂摋仇牧,碎其首,齿着乎门阖。仇牧可谓不畏强御矣。《诗》曰:“惟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

【注释】

①本章并见《公羊传·庄公十二年》《新序·义勇》。

②宋万:又作“南宫万”“南宫长万”,春秋时宋国大夫。鲁庄公十年(前684),宋攻鲁,败于乘丘,宋万为鲁所虏,后归宋。鲁庄公十二年(前682),宋闵公以“鲁囚”辱之,宋万怒而杀闵公,又杀大夫仇牧、太宰华督。宋桓公立,宋万奔陈。桓公赂陈,陈人使妇人饮之酒,以革裹之而归宋。宋人醢之。

③散:松散,不加约束。舍:安置。

④闵公:名捷,春秋时宋国国君,宋庄公之子。鲁庄公十年(前682),被宋万所杀。博:博弈,下棋。

⑤淑:善。

⑥矜:自矜,自负。

⑦脰(dòu):脖子。

⑧仇牧:春秋时宋国大夫。

⑨摋(sà):《公羊传》何休注:“侧手曰摋。”

⑩着(zhuó):附着,嵌入。门阖(hé):门扇。

⑪《诗》曰:引诗见《诗经·大雅·烝民》。

【译文】

宋国大夫南宫万与鲁庄公打战,被庄公俘虏了。庄公将他不加约束地安置在宫里,过了几个月,然后把他放回宋国了。宋万回到宋国,仍做大夫。宋万与宋闵公下棋,妃妾们都在旁边观看。宋万说:“鲁侯十分的善良,鲁侯十分的美好!天下的诸侯适合做君主的,只有鲁侯了。”闵公想在妃妾面前炫耀自己有本事,因此很嫉妒宋万说的话,就回头对他说:“你是鲁国的俘虏,怎么知道鲁侯的好坏呢?”宋万十分生气,和闵公搏斗,打断了他的脖子。仇牧听说国君被弑杀了,急忙赶来,在宫门口遇到宋万,就手拿着剑大声斥责他。宋万侧着手臂击打仇牧,打碎了他的头,牙齿脱落,嵌在门扇里。仇牧可说是不畏惧强暴有权势的人了。《诗经》说:“只有仲山甫,柔软的不会吃掉它,刚硬的也不会吐掉它。”

第七章

①②③④

可于君,不可于父,孝子弗为也。可于父,不可于君,君子亦弗为也。故君不可夺,亲亦不可夺也。《诗》曰:“恺悌君子,四方为则。”

【注释】

①可:适当。于君适当,即忠心,于父适当,即孝顺。

②故君不可夺,亲亦不可夺也:《礼记·曾子问》:“《记》曰:‘君子不夺人之亲,亦不可夺亲也。’”单就事亲而言,为孔子答子夏问三年之丧致事之引语,与本章文义相近。

③《诗》曰:引诗见《诗经·大雅·卷阿(ē)》。

④恺悌(kǎi tì):和乐平易。《毛诗》作“岂弟”。

【译文】

对君主忠心,对父亲却不孝顺,孝子不这样做。对父亲孝顺,对君主却不忠心,君子也不这样做。所以对君主的忠心不可以剥夺,对父母的孝顺也不可以剥夺。《诗经》说:“和乐平易的君子,天下人都效法他。”

第八章

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⑪⑫⑬⑭⑮⑯⑰⑱⑲⑳

黄帝即位,施惠承天,一道修德,惟仁是行,宇内和平,未见凤凰,惟思其象。夙寐晨兴,乃召天老而问之曰:“凤象何如?”天老对曰:“夫凤之象,鸿前而麟后,蛇颈而鱼尾,龙文而龟身,燕颔而鸡啄。戴德负仁,抱中挟义。小音金,大音鼓。延颈奋翼,五彩备明,举动八风,气应时雨。食有质,饮有仪。往即文始,来即嘉成。惟凤为能通天祉,应地灵,律五音,览九德。天下有道,得凤象之一,则凤过之。得凤象之二,则凤翔之。得凤象之三,则凤集之。得凤象之四,则凤春秋下之。得凤象之五,则凤没身居之。”黄帝曰:“於戏,允哉!朕何敢与焉!”于是黄帝乃服黄衣,带黄绅,戴黄冕,致斋于中宫。凤乃蔽日而至。黄帝降于东阶,西面,再拜稽首,曰:“皇天降祉,敢不承命!”凤乃止帝东园,集帝梧桐,食帝竹实,没身不去。《诗》曰:“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

【注释】

①本章并见《说苑·辨物》,《白氏六帖》卷九四、《初学记》卷三十、《太平御览》卷九一五等引《外传》,文更详备,今本多有脱文。

②黄帝:注见卷三第十三章。

③夙寐(sù mèi)晨兴:疑作“夙寤晨兴”。夙,早。寤,醒来。“夙寤”“晨兴”义同。《说苑·辨物》“寐”作“夜”,义亦难通。

④天老:相传为黄帝辅臣。《汉书·艺文志·方技略》有《天老杂子阴道》二十五家。

⑤啄:鸟嘴。《说苑·辨物》作“噣”,《说文·口部》:“噣,喙也。”

⑥中:通“忠”。

⑦奋翼:振翅。

⑧五彩备明,举动八风:当从赵怀玉《校正》作“五彩备举,明动八风”。《说苑·辨物》作“五光备举”,《史记·屈原列传·正义》引《应瑞图》作“五色备举”。举,全。明,通“鸣”。八风,八方的风。其具体名称,《吕氏春秋·有始》《淮南子·坠形训》《说文》所说各异。

⑨质:准则。

⑩仪:礼节,法度。

⑪嘉:美,善。

⑫律:合乎音律。五音:宫、商、角、徵、羽五个音阶。

⑬九德:九种美德。其内容,说法不一。《尚书·皋陶谟》“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彊而义”,《逸周书·常训》“九德:忠,信,敬,刚,柔,和,固,贞,顺”,等等。又,《太平御览》卷九一五引作“成九德,览九州”,今本已有删改。

⑭没(mò)身:终身。

⑮与:参与。指达到这样的境界。

⑯绅:古代士大夫束于腰间,一头下垂的大带。

⑰致斋:举行斋戒。中宫:宫中。

⑱《诗》曰:引诗见《诗经·大雅·卷阿》。

⑲翙翙(huì):鸟飞声。

⑳爰:于。

【译文】

黄帝即位,秉承上天的旨意,布施恩惠,统一道德,修养德行,施行仁政,天下太平,但是黄帝还是没见到凤凰,只能想象着凤凰的形象。早晨起来,黄帝就召见天老,问道:“凤凰的形象是怎样的?”天老回答说:“凤凰的形象,前半身像鸿鸟,后半身像麒麟,脖子像蛇,尾巴像鱼,花纹像龙,身体像龟,下巴像燕子,嘴像鸡。它头上顶着德,背上背着仁,心中抱着忠,翅膀挟着义。它小声鸣叫,声音像钟声,大声鸣叫,声音像鼓声。它伸长脖子,振动翅膀,身上的羽毛具备五种颜色,鸣叫声能够感动八方的风,气息能够应合四时的雨。它进食有准则,饮水有节度。它前往某地,是某地的文德将要开始;它来到某地,是某地的美政已经形成。只有凤凰能够沟通上天的福祉,感应土地的灵气,鸣叫声能合乎宫、商、角、徵、羽五音的音律,身上能看出九种品德。天下政治清明,能够具有凤凰形象中的一种,凤凰就会飞过那里。具有凤凰形象的两种,凤凰就会在那里盘旋飞翔。具有凤凰形象的三种,凤凰就会在那里停息。具有凤凰形象的四种,凤凰就会在春天、秋天都降落在那里。具有凤凰形象的五种,凤凰就会终身在那里居住。”黄帝说:“唉,确实是这样啊!我哪里敢说自己达到了这些境界啊!”于是黄帝穿上黄色的礼服,系上黄色的腰带,戴上黄色的礼帽,在宫中斋戒。于是凤凰就飞来,阳光都被遮蔽了。黄帝从东边台阶走下来,面朝向西,再拜叩头,说:“皇天降下福祉,我哪里敢不接受上天的旨意!”凤凰来到黄帝东边的园子里,停息在黄帝的梧桐树上,吃黄帝的竹子的果实,终身都没有离去。《诗经》说:“凤凰飞翔,翅膀发出翙翙的声音,飞下来停息在那儿。”

第九章

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⑪⑫⑬⑭⑮⑯⑰⑱⑲⑳㉑㉒㉓㉔

魏文侯有子曰击,次曰诉。诉少而立之以为嗣,封击于中山,三年莫往来。其傅赵苍唐谏曰:“父忘子,子不可忘父,何不遣使乎?”击曰:“愿之,而未有所使也。”苍唐曰:“臣请使。”击曰:“诺。”于是乃问君之所好与所嗜,曰:“君好北犬,嗜晨雁。”遂求北犬、晨雁赍行。苍唐至,曰:“北蕃中山之君,有北犬、晨雁,使苍唐再拜献之。”文侯曰:“嘻!击知吾好北犬、嗜晨雁也。”则见使者。文侯曰:“击无恙乎?”苍唐唯唯而不对。三问而三不对。文侯曰:“不对何也?”苍唐曰:“臣闻诸侯不名。君既已赐弊邑,使得小国侯,君问以名,不敢对也。”文侯曰:“中山之君无恙乎?”苍唐曰:“今者臣之来,拜送于郊。”文侯曰:“中山之君长短若何矣?”苍唐曰:“问诸侯,比诸侯。诸侯之朝,则侧者皆人臣,无所比之。然则所赐衣裘几能胜之矣。”文侯曰:“中山之君亦何好乎?”对曰:“好《诗》。”文侯曰:“于《诗》何好?”曰:“好《黍离》与《晨风》。”文侯曰:“《黍离》何哉?”对曰:“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文侯曰:“怨乎?”曰:“非敢怨也,时思也。”文侯曰:“《晨风》谓何?”对曰:“‘鹬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此自以忘我者也。”于是文侯大悦,曰:“欲知其子视其母,欲知其人视其友,欲知其君视其所使。中山君不贤,恶能得贤?”遂废太子诉,召中山君以为嗣。《诗》曰:“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惟君子使,媚于天子。”君子曰:“夫使非直敝车罢马而已,亦将喻诚信,通气志,明好恶,然后可使也。”

【注释】

①本章并见《说苑·奉使》。

②魏文侯:注见卷三第六章。击:魏文侯之子,名击,后继位为魏武侯。

③诉:《文选·四子讲德论》李善注引作“訢”,《说苑·奉使》作“挚”。

④赵苍唐:注见卷三第六章。

⑤赍(jī):携带。

⑥唯唯:应而不置可否貌。

⑦臣闻诸侯不名:《礼记·曲礼》:“诸侯不生名。”

⑧弊邑:对自己国家的谦称。弊,破败。

⑨问诸侯,比诸侯:《礼记·曲礼》:“儗人必于其伦。”郑注:“比大夫当于大夫,比士当于士,不以其类,则有所亵。”

⑩《黍离》:《诗经·王风·黍离》。按,《太平御览》卷四六九引《韩诗》曰:“《黍离》,伯封作也。”曹植《令禽恶鸟论》:“昔尹吉甫信后妻之谗而杀孝子伯奇,其弟伯封求而不得,作《黍离》之诗。”向宗鲁《说苑校证》:“《韩诗》以为《黍离》伯封作,盖仓唐借伯奇事以讽文侯,故文侯有‘怨乎’之问。”《晨风》:《诗经·秦风·晨风》。《毛序》以《晨风》为刺康公“弃其贤臣”之诗,王先谦《集疏》谓三家《诗》无异义,故赵苍唐借此诗以讽文侯之忘击。

⑪对曰:《说苑·奉使》以《晨风》《黍离》为文侯自读。

⑫离离:薛君《韩诗章句》:“离离,黍貌也。诗人求亡兄不得,忧懑不识于物,视彼黍离离然,忧甚之时,反以为稷之苗,乃自知忧之甚也。”王先谦《集疏》:“离离者,状其有行列也。”

⑬靡靡(mǐ):迟缓的样子。

⑭摇摇:心神不定的样子。

⑮鹬(yù):疾飞貌。《毛诗》作“鴥”。晨风:鸟名。即鹯。《说文·鸟部》:“鹯,鷐风也。”似鹞,羽色青黄,猛禽,以鸠鸽燕雀为食。

⑯郁:茂盛的样子。北林:林名。

⑰钦钦(qīn):忧愁的样子。

⑱此自以忘我者也:《说苑·奉使》有“文侯曰:子之君以我忘之乎”,《外传》此句当是对此而答。

⑲《诗》曰:引诗见《诗经·大雅·卷阿》。《说苑·奉使》作“太子乃称《诗》曰”。

⑳蔼蔼(ǎi):众多,盛多。吉士:善士,贤士。

㉑惟:《毛诗》作“维”。

㉒媚:爱。

㉓直:只。敝:坏。罢(pí):疲惫,疲劳。

㉔气志:指思想感情。

【译文】

魏文侯有长子叫作击,次子叫作诉。诉年纪小,却被立为继承人。击被封到中山,和魏文侯三年没有往来。击的师傅赵苍唐劝谏说:“父亲可以忘记儿子,儿子不可以忘记父亲,为什么不派遣使者去问候你父亲呢?”击说:“我也希望这样做,但没有可以派遣的使者。”赵苍唐说:“我请求去出使。”击说:“好的。”于是赵苍唐询问魏文侯的爱好和喜欢吃的东西,击回答说:“国君喜欢北方出产的犬,爱吃晨雁。”赵苍唐于是寻求北犬和晨雁,携带着出发了。赵苍唐到了魏国,说:“北方藩国中山的国君,有北犬、晨雁,派遣苍唐再拜进献给国君。”文侯说:“哈!击知道我喜欢北犬、爱吃晨雁。”于是接见了使者。文侯说:“击身体还好吧?”赵苍唐只是恭敬地应着“唯唯”,没有正面回答。文侯问了三次,赵苍唐三次都没有回答。文侯说:“为什么不回答啊?”赵苍唐说:“我听说诸侯不称呼国君的名。你既然已经封赐他中山,让他做小国的诸侯,你又称呼他的名,所以我不敢回答。”文侯说:“中山的国君身体还好吧?”赵苍唐说:“这次我来的时候,他亲自到城郊拜送我。”文侯说:“中山的国君长得多高了啊?”赵苍唐说:“询问诸侯的情况,只能用其他诸侯来相比。诸侯的朝廷,在旁侧的都是臣子,没有可以拿来相比的。不过你所赏赐的衣裘,他差不多都能穿得下了。”文侯说:“中山的国君也有什么爱好吗?”赵苍唐回答说:“喜欢《诗经》。”文侯说:“对《诗经》他喜欢哪些诗啊?”赵苍唐说:“喜欢《黍离》和《晨风》。”文侯说:“《黍离》说的是什么?”赵苍唐回答说:“那些小米长得行列整齐,那些高粱抽出了幼苗。我缓慢地走路,心神不定。了解我的,说我心里忧愁;不了解我的,说我有什么企求。悠远的苍天啊,这些都是什么人啊!”文侯说:“是有抱怨吗?”赵苍唐说:“不敢抱怨,只是时常地思念你。”文侯说:“《晨风》说的是什么?”赵苍唐回答说:“‘那疾飞的晨风,飞入茂盛的北林。我没有见到君主,内心十分忧愁。怎么办呢,怎么办呢?他真是完全忘记我了。’这是自认为自己被忘掉了。”文侯听后十分高兴,说:“想要了解他的儿子,就观察他的母亲;想要了解他,就观察他的朋友;想要了解他的君主,就观察他派遣的使臣。中山的国君如果不贤明,怎么能得到贤臣呢?”于是废掉了太子诉,召回中山君,立他为继承人。《诗经》说:“凤凰飞翔,翅膀发出翙翙的声音,飞下来停息在那儿。天子有众多的贤士,都听天子的役使,得到天子的亲爱。”君子说:“使者不只是跑坏了车、跑累了马而已,他还要表明内心的真诚信义,沟通双方的思想感情,明辨好坏,然后才可以遣使。”

第十章

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⑪⑫⑬

子贱治单父,其民附。孔子曰:“告丘之所以治之者。”对曰:“不齐时发仓廪,振困穷,补不足。”孔子曰:“是小人附耳,未也。”对曰:“赏有能,招贤才,退不肖。”孔子曰:“是士附耳,未也。”对曰:“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者十有二人,所师者一人。”孔子曰:“所父事者三人,足以教孝矣。所兄事者五人,足以教弟矣。所友者十有二人,足以祛壅蔽矣。所师者一人,足以虑无失策,举无败功矣。昔者尧、舜清微其身,以听观天下,务来贤人。夫举贤者,百福之宗也,而神明之主也。惜乎!不齐之所为者小也,为之大,功乃与尧、舜参矣。”《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子贱其似之矣。

【注释】

①本章并见《说苑·政理》《孔子家语·辨政》,又略见《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②子贱:注见卷二第二十四章。单父:注见卷二第二十四章。

③振:救济。

④十有二:《说苑·政理》《孔子家语·辨政》作“十一”,下同。

⑤弟(tì):通“悌”,敬爱兄长。

⑥祛(qū):去除。壅蔽:闭塞敝陋。

⑦清微其身:指虚己谦下。

⑧听观:治理。

⑨宗:根本。

⑩主:主脑,起决定作用的主要部分。

⑪参(sēn):并立为三。

⑫《诗》曰:引诗见《诗经·大雅·泂(jiǒng)酌》。又引见卷六第二十二章。

⑬恺悌:《毛诗》作“岂弟”。

【译文】

子贱治理单父,单父的百姓都归附他。孔子说:“告诉我你治理单父的方法。”子贱回答说:“我时常打开仓库,救济穷困的人,补充他们的不足。”孔子说:“这样做只能使一般平民归附你而已,还不足够。”子贱回答说:“奖赏有才能的人,招纳贤才,黜退不贤的人。”孔子说:“这样做只能使士人归附你而已,还不足够。”子贱回答说:“我将他们当作父亲般去事奉的有三人,当作兄长般去事奉的有五人,当作朋友去交往的有十二人,当作老师去事奉的有一人。”孔子说:“当作父亲般去事奉的有三人,这足以教导人们孝道了。当作兄长般去事奉的有五人,这足以教导人们敬爱兄长了。当作朋友去交往的有十二人,这足以去除自身的闭塞敝陋了。当作老师去事奉的有一人,这足以使你考虑问题不会失策、做事不会失败了。从前,尧、舜虚己谦下,治理天下事务,努力招纳贤人。举用贤人,是获得各种福气的根本,是获得神明助佑的主脑。可惜啊!不齐治理的地方太小了,如果治理的地方更大,他的功绩可以和尧、舜相并列成为第三人了。”《诗经》说:“和乐平易的君子,是人民的父母。”子贱大概就像这种人。

第十一章

①②③④⑤⑥

度地图居以立国,崇恩溥利以怀众,明好恶以正法度,率民力稼,学校庠序以立教,事老养孤以化民,升贤赏功以观善,惩奸绌失以丑恶,讲御习射以防患,禁奸止邪以除害,接贤连友以广智,宗亲族附以益强。《诗》曰:“恺悌君子。”

【注释】

①溥(pǔ)利:普施福利。怀:安。

②率民力稼:周廷寀《校注》:“疑有讹脱。”

③庠(xiáng)序:古代的乡学,泛指学校。

④观:通“劝”,劝勉,奖励。

⑤丑恶:使邪恶的人感到羞耻。丑,感到羞耻。

⑥《诗》曰:据上章,当引自《诗经·大雅·泂酌》,“恺悌君子”后疑脱“民之父母”句。

【译文】

测量土地,规划人们居住的地方,以建立国家;崇尚恩惠,普施福利,以安抚民众;明辨好恶,以使法度公正;领导人们努力耕种;设立学校,以实施教育;侍奉老人,抚养孤儿,以教化人们;提拔贤人,奖赏有功劳的人,以劝勉人们行善;惩罚奸邪的人,黜退有过失的人,以使邪恶的人感到羞耻;学习驾车、射箭,以预防祸患;禁止奸邪的事情,以除去祸害;和贤人交往,广结朋友,以增广见识;宗族的人亲附,以增强力量。《诗经》说:“和乐平易的君子。”

第十二章

②③④⑤

齐景公使使于楚,楚王与之上九重之台,顾使者曰:“齐亦有台若此者乎?”使者曰:“吾君有治位之堂,土阶三等,茅茨不翦,采椽不斫,犹以谓为之者劳,居之者泰。吾君恶有台若此者乎?”于是楚王盖悒如也。使者可谓不辱君命,其能专对矣。

【注释】

①本章并见《新书·退让》《慎子·外编》,二书皆以“齐景公”为“翟王”。

②齐景公:注见卷七第九章。

③采:即“棌”,木名。柞木。椽(chuán):椽子,放在檩子上架屋面板和瓦的条木。斫(zhuó):用刀斧砍削。

④盖:乃。悒(yì)如:内心不安的样子。

⑤按,周廷寀《校注》:“亦脱《诗》辞。”

【译文】

齐景公的使臣出使到楚国,楚王和他一起登上九层的楼台,回头看着他说:“齐国也有像这样的楼台吗?”使臣说:“我的国君有治理国事的厅堂,堂前泥土做的台阶只有三级,茅草盖的屋顶没有修剪整齐,柞木椽子也没有砍削,还认为造房的人太辛苦,而住房的人太舒适。我的国君怎么会有像这样的楼台呢?”楚王听了,内心感到不安。这位使臣可以说没有辱没国君的任命,能够独自随机地应答了。

第十三章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⑪⑫⑬⑭⑮⑯

传曰:予小子使尔继邵公之后。受命者必以其祖命之。孔子为鲁司寇,命之曰:“宋公之子弗甫何孙,鲁孔丘,命尔为司寇。”孔子曰:“弗甫敦及厥辟,将不堪。”公曰:“不妄。”传曰:诸侯之有德,天子锡之。一锡车马,再锡衣服,三锡虎贲,四锡乐器,五锡纳陛,六锡朱户,七锡弓矢,八锡鈇钺,九锡秬鬯,谓之“九锡”也。《诗》曰:“釐尔圭瓒,秬鬯一卣。”

【注释】

①予小子:古代君王对先王或长辈的自称。邵公:指召公奭(shì),即召康公。《诗经·大雅·江汉》“召公是似”,召公,召康公。似,继嗣,即“继邵公之后”之义。

②受命者必以其祖命之:周代策命时称述受命人先祖的功德,以示对其宗族的褒奖和期冀。策命金文中习见。《江汉》宣王命召伯虎,亦称“文武受命,召公维翰”,“于周受命,自召祖命”。

③司寇:官名。掌管刑狱、纠察等事。孔子在鲁定公时任鲁司寇。

④弗甫何:即弗父何,宋闵公之子。让位于弟鲋祀(宋厉公)。孔子的十一世祖。

⑤敦:厚。辟(bì):君主。指宋厉公。

⑥堪:胜任。

⑦妄:胡乱,随便。

⑧传曰:许维遹《通解》从赵怀玉说,谓以下当别为一章。按,此章若析为二章,则上章缺引《诗》辞,且前文“予小子使尔继邵公之后”,疑为周宣王策命召伯虎之辞,与章末所引《诗》辞(《江汉》),本事相同,主题相关,故本章仍以同属一章为是。

⑨虎贲(bēn):官名。掌侍卫国君及保卫王宫、王门之官。

⑩纳陛:将台阶纳之于屋檐下,不使尊者露而升阶,故名。陛,台阶。

⑪鈇钺(fǔ yuè):即斧钺。鈇,通“斧”。钺,形似斧而较大。

⑫秬鬯(jù chàng):古代以黑黍和郁金香草酿造的酒。用于祭祀降神及赏赐有功的诸侯。秬,黑黍。鬯,郁金香草。

⑬九锡(cì):《白虎通义·考黜》论“九锡”之义:“能安民者赐车马,能富民者赐衣服,能和民者赐乐则,民众多者赐朱户,能进善者赐纳陛,能退恶者赐虎贲,能诛有罪者赐鈇钺,能征不善者赐弓矢,孝道备者赐秬鬯。”另,《礼纬含文嘉》亦言“九锡”,并可参。

⑭《诗》曰:引诗见《诗经·大雅·江汉》。

⑮釐(lí):赏赐,赐予。圭瓒(guī zàn):古代的一种玉制酒器。形状如勺,以圭为柄。

⑯卣(yǒu):古代一种盛酒的器具。敛口,大腹,圈足,有盖和提梁。

【译文】

文说:我任命你为召公的继承人。君主策命受命的人,一定要称述他祖先的功德。孔子担任鲁国司寇,鲁定公任命他,说:“宋闵公的儿子弗甫何的子孙,鲁国的孔丘,任命你做司寇。”孔子说:“弗甫何对他的君主很忠厚,我恐怕不能胜任。”定公说:“我不是随便任命的。”传文说:诸侯有功德,天子赏赐他。第一赏赐车马,第二赏赐礼服,第三赏赐虎贲,第四赏赐乐器,第五赏赐纳陛,第六赏赐朱户,第七赏赐弓箭,第八赏赐斧钺,第九赏赐秬鬯,这叫作“九赐”。《诗经》说:“赏赐你圭瓒和一卣秬鬯。”

第十四章

②③④⑤⑥⑦⑧

齐景公谓子贡曰:“先生何师?”对曰:“鲁仲尼。”曰:“仲尼贤乎?”曰:“圣人也,岂直贤哉!”景公嘻然而笑曰:“其圣何如?”子贡曰:“不知也。”景公悖然作色,曰:“始言圣人,今言不知,何也?”子贡曰:“臣终身戴天,不知天之高也;终身践地,不知地之厚也。若臣之事仲尼,譬犹渴操壶杓,就江海而饮之,腹满而去,又安知江海之深乎?”景公曰:“先生之誉,得无太甚乎?”子贡曰:“臣赐何敢甚言,尚虑不及耳。臣誉仲尼,譬犹两手捧土而附泰山,其无益亦明矣。使臣不誉仲尼,譬犹两手杷泰山,无损亦明矣。”景公曰:“善!岂其然?善!岂其然?”《诗》曰:“民民翼翼,不测不克。”

【注释】

①本章并见《说苑·善说》,乃子贡对齐景公、赵简子、太宰嚭之辞,《外传》合为一章。又见定县汉简《儒家者言》。

②嘻然:笑嘻嘻的样子。

③悖(bó)然:因发怒而变色之貌。悖,通“勃”。

④杓(sháo):同“勺”。

⑤杷(pá):扒。

⑥《诗》曰:引诗见《诗经·大雅·常武》

⑦民民:通“缗缗”,绵密,稠密。《毛诗》作“绵绵”,陆德明经典释文》:“绵,《韩诗》作‘民民’。”马瑞辰《通释》:“《韩诗》‘绵绵’作‘民民’,亦以双声假借。至毛传训绵绵为靓者,靓即静也,静即密也。《释诂》:‘密,静也。’”翼翼:盛大的样子。

⑧克:攻克,战胜。

【译文】

齐景公问子贡说:“先生向谁学习啊?”子贡回答说:“鲁国的仲尼。”齐景公问:“仲尼是贤人吗?”子贡说:“仲尼是圣人,何止是贤人啊!”景公嘻嘻地笑着说:“他的圣明是怎样的啊?”子贡说:“我不知道。”景公发怒改变脸色,说:“刚才说他是圣人,现在又说不知道,为什么呢?”子贡说:“我一辈子头顶着天,但不知道天有多高;一辈子脚踩着地,但不知道地有多厚。我侍奉仲尼,就像口渴了,拿着水壶和勺子,去江海舀水喝,肚子喝饱了就离开,又怎么能知道江海有多深呢?”景公说:“先生对仲尼的赞美,恐怕太过分了吧?”子贡说:“我怎么会过分赞美,只怕还不够呢。我赞美仲尼,就像两只手捧着土添加到泰山上,泰山不会因此而增高,这是很明显的。假使我不赞美仲尼,就像两只手去扒泰山的土,泰山不会因此而降低,这也是很明显的。”景公说:“好啊!难道真的是这样吗?好啊!难道真的是这样吗?”《诗经》说:“周王的军队多么绵密,多么盛大,不能测度,也不能战胜。”

第十五章

②③④⑤⑥⑦

一谷不升谓之 ,二谷不升谓之饥,三谷不升谓之馑,四谷不升谓之荒,五谷不升谓之大侵。大侵之礼,君食不兼味,台榭不饰,道路不除,百官补而不制,鬼神祷而不祠,此大侵之礼也。《诗》曰:“我居御卒荒。”此之谓也。

【注释】

①本章并见《穀梁传·襄公二十四年》。

②升:成熟。䭑(qiàn):《后汉书·光武纪》李贤注引作“歉”。《穀梁传·襄公二十年》作“嗛”,范宁注:“嗛,不足貌。”

③荒:《穀梁传·襄公二十年》作“康”,范宁注:“康,虚。”《广雅·释天》作“㱂”。

④侵:《穀梁传·襄公二十年》范宁注:“侵,伤。”

⑤祠:祭祀。

⑥《诗》曰:引诗见《诗经·大雅·召旻(mín)》。

⑦御:服用,使用。《毛诗》作“圄”,毛传:“圄,垂也。”与《韩诗》文、义皆异。卒:尽,全。荒:荒废,废弃。王先谦《集疏》:“言大荒之年,所居所御,尽为之变。”

【译文】

一种谷物不成熟叫作“䭑”,两种谷物不成熟叫作“饥”,三种谷物不成熟叫作“馑”,四种谷物不成熟叫作“荒”,五种谷物不成熟叫作“大侵”。国家遭遇大侵时的礼节,是国君的饭食没有两种菜肴,楼台亭榭不加涂饰,道路不加修整,百官只填补空缺而不设置新的职位,对鬼神只祈祷而不举行祭祀,这就是大侵时的礼节。《诗经》说:“我日常居处服用的礼节,全部废弃了。”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第十六章

②③④⑤⑥

古者天子为诸侯受封,谓之采地。百里诸侯以三十里,七十里诸侯以二十里,五十里诸侯以十五里。其后子孙虽有罪而绌,其采地不绌,使子孙贤者守其地,世世以祠其始受封之君。此之谓兴灭国,继绝世也。《书》曰:“兹予大享于先王,尔祖其从与享之。”

【注释】

①本章并见《尚书大传·盘庚》。

②采地:食邑。古代君王赐予诸侯卿大夫作为世禄的封地。

③兴灭国,继绝世:语见《论语·尧曰》《礼记·中庸》。

④《书》曰:引文见《尚书·商书·盘庚》。

⑤享:泛指祭祀。

⑥按,本章脱《诗》辞。

【译文】

古时候,天子分封诸侯土地,称它为“采地”。封地有一百里的诸侯,采地有三十里;封地有七十里的诸侯,采地有二十里;封地有五十里的诸侯,采地有十五里。诸侯的后代子孙即使犯了罪,被撤除爵位,他的采地也不会被剥夺,让他的子孙中有贤德的人保守采地,世世代代用采地所收的租税去祭祀最初接受天子封土的国君。这叫作恢复被灭绝的国家,承续已断绝的世代。《尚书》说:“现在我隆重地祭祀先王,你们的祖先也跟随着得到祭祀。”

第十七章

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⑪⑫⑬⑭

梁山崩,晋君召大夫伯宗。道逢辇者,以其辇服其道。伯宗使其右下,欲鞭之。辇者曰:“君趋道岂不远矣,不如捷而行。”伯宗喜,问其居,曰:“绛人也。”伯宗曰:“子亦有闻乎?”曰:“梁山崩,壅河,顾三日不流,是以召子。”伯宗曰:“如之何?”曰:“天有山,天崩之;天有河,天壅之。伯宗将如之何?”伯宗私问之,曰:“君其率群臣素服而哭之,既而祠焉,河斯流矣。”伯宗问其姓名,弗告。伯宗到,君问伯宗,以其言对。于是君素服率群臣而哭之,既而祠焉,河斯流矣。君问伯宗何以知之,伯宗不言受辇者,诈以自知。孔子闻之,曰:“伯宗其无后,攘人之善。”《诗》曰:“天降丧乱,灭我立王。”又曰:“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注释】

①本章事并见《左传·成公五年》《穀梁传·成公五年》《国语·晋语五》。

②梁山:山名。在今陕西韩城。

③晋君:指晋景公。伯宗:字尊,春秋时晋国大夫。孙伯纠之子。贤而好直言。晋景公六年(前594)以“鞭之长,不及马腹”谏止晋攻楚。后因直谏,遭三郤(郤至、郤犨、郤锜)杀害,其子伯州犂投奔楚国。

④辇者:拉车人。辇,人力挽拉的车。

⑤服:通“覆”,倾覆。《国语·晋语五》曰:“遇大车当道而覆。”

⑥右:车右。古时乘车位于御者右边、以备非常的武士。

⑦趋道:取道。《穀梁传·成公五年》作“取道”。趋,通“取”。

⑧不如捷而行:意谓辇车笨重,挪避不便,不如宗伯之车旁行更为便捷。捷,旁行。《左传·成公五年》杜预注:“捷,邪出。”《国语·晋语五》韦昭注:“旁出为捷。”

⑨绛(jiàng):春秋时晋国国都。晋穆侯自曲沃迁都于此,晋景公十五年(前585)迁都新田,称为新绛,遂称此为故绛。故址在今山西翼城东南。

⑩素服而哭之:《周礼·司服》:“大灾,素服。”《国语·晋语五》韦昭注:“周礼:国有大灾,三日哭。”

⑪攘(rǎng):窃取,掠取。

⑫《诗》曰:引诗见《诗经·大雅·桑柔》。

⑬又曰:引诗见《诗经·周颂·我将》。

⑭时:通“是”。

【译文】

梁山崩塌了,晋景公召请大夫伯宗。伯宗在路上遇见一个拉车的人,他的车子倾覆在路上。伯宗让他的车右下车,想要鞭打拉车人。拉车人说:“你选取的路,岂不是更远了,不如让你的车子旁行吧。”伯宗十分高兴,问他的住处,拉车人回答说:“我是绛地人。”伯宗说:“你听到那里有什么事情发生吗?”拉车人说:“梁山崩塌了,把黄河堵塞了,河水三天不能流通,因此国君召见你。”伯宗说:“我该怎么办呢?”拉车人说:“上天的山,上天要让它崩塌;上天的河,上天要让它堵塞。伯宗能怎么办呢?”伯宗私下问他,拉车人回答说:“国君率领群臣穿着素色的衣服对着黄河哭泣,然后举行祭祀,河水就流通了。”伯宗问他姓名,拉车人没有告诉他。伯宗到达朝廷,景公问他该怎么办,伯宗把拉车人的话告诉景公。于是景公穿上素色的衣服,率领群臣对着黄河哭泣,然后举行祭祀,河水便流通了。景公问伯宗怎么知道这个办法,伯宗不说是拉车人告诉他的,撒谎说是自己知道的。孔子听说了这件事,说:“伯宗恐怕将要断绝子孙后代,他掠取了别人的好主意。”《诗经》说:“上天降下死亡和祸乱,灭掉我所拥立的君王。”又说:“敬畏上天的威严,因此要好好保守祖先留下的大业。”

第十八章

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⑪⑫⑬

晋平公使范昭观齐国之政。景公锡之宴,晏子在前。范昭趋曰:“愿君之倅樽以为寿。”景公顾左右曰:“酌寡人樽,献之客。”范昭已饮,晏子曰:“彻去樽。”范昭不说,起舞,顾太师曰:“子为我奏成周之乐,吾为子舞之。”太师对曰:“盲臣不习。”范昭起出门。景公谓晏子曰:“夫晋,天下大国也。使范昭来观齐国之政,今子怒大国之使者,将奈何?”晏子曰:“范昭之为人也,非陋而不知礼也,是欲试吾君臣,婴故不从。”于是景公召太师而问之曰:“范昭使子奏成周之乐,何故不调?”对如晏子。于是范昭归报平公曰:“齐未可并也。吾试其君,晏子知之。吾犯其乐,太师知之。”孔子闻之,曰:“善乎晏子!不出俎豆之间,折冲千里之外。”《诗》曰:“实右序有周,薄言振之,莫不震叠。”

【注释】

①本章并见《晏子春秋·内篇杂上》《新序·杂事一》。

②晋平公:注见卷六第二十七章。范昭:春秋时晋国大夫。其行事不详。与范昭子(士吉射)非同一人,晋平公时范氏乃士鞅执事,范昭子尚幼。

③倅(cuì):副。

④彻:撤。按,晏子撤去倅樽,盖嫌为范昭所饮,亵君子樽故。

⑤成周:即西周的东都洛邑,故址在今河南洛阳东郊。

⑥调:演奏。

⑦按,《晏子春秋·内篇杂上》《新序·杂事一》载太师答辞,具言其不调之由,曰:“夫成周之乐,天子之乐也。调之,必人主舞之。今范昭人臣,欲舞天子之乐,臣故不为也。”可参。

⑧俎(zǔ)豆:俎与豆,为古代盛食物用的两种礼器。

⑨折冲:《吕氏春秋·召类》“折冲乎千里之外”,高诱注:“冲车所以冲突敌之军,能陷破之也。有道之国,不可攻伐,使欲攻己者折还其冲车于千里之外,不敢来也。”折,折回,折返。冲,冲车。用以冲城攻坚。

⑩《诗》曰:引诗见《诗经·周颂·时迈》。

⑪右:同“佑”,佑助。序:马瑞辰《通释》:“序皆顺也。次序为序,顺从亦为序。顺之即助之。……‘右’‘序’二字同义。”

⑫薄:语助词。振:振奋。《毛诗》作“震”。

⑬震:动。叠:回应,响应。按,《后汉书·李固传》载李固上疏,引此二句,并云:“此动之于内,而应之于外者也。”李贤注引薛君《韩诗章句》:“薄,辞也。振,奋也。莫,无也。震,动也。叠,应也。美成王能奋舒文、武之道而行之,则天下无不动而应其政教。”本章言晏子“不出俎豆之间,折冲千里之外”,亦是“动之于内,而应之于外”之义。

【译文】

晋平公派遣范昭去观察齐国的政治。齐景公赏赐范昭酒宴,晏子也在酒宴上。范昭快步走向前,对景公说:“希望借国君的副樽来向国君祝寿。”景公看着左右近臣说:“给我的酒樽斟上酒,进献给客人。”范昭喝完酒,晏子说:“撤去酒樽。”范昭不高兴,站起来跳舞,对太师说:“你为我演奏成周的音乐,我来为你跳舞。”太师回答说:“我没有学习过成周的音乐。”范昭站起来,走出门去。景公对晏子说:“晋国,是天下的大国。派遣范昭来观察齐国的政治,现在你惹怒了大国的使者,我们将怎么办呢?”晏子说:“范昭的为人,不是鄙陋不懂礼节的人,他是想试探我们君臣,我故意不顺从他的意愿。”于是景公又召见太师,问道:“范昭让你演奏成周的音乐,为什么不演奏呢?”太师回答景公,也和晏子一样。范昭回到晋国,报告平公说:“齐国不可以吞并。我试探他们的国君,晏子知道了。我冒犯僭用他们的音乐,太师知道了。”孔子听说了这件事,说:“晏子多么好啊!在宴席的俎豆之间,就能使千里之外敌人的冲车折返。”《诗经》说:“上天实在佑助周国,成王能够振奋文王、武王之道,天下人都感动而响应成王的政教。”

第十九章

②③④⑤⑥⑦⑧⑨

三公者何?曰:司马、司空、司徒也。司马主天,司空主土,司徒主人。故阴阳不和,四时不节,星辰失度,灾变非常,则责之司马。山陵崩竭,川谷不流,五谷不植,草木不茂,则责之司空。君臣不正,人道不和,国多盗贼,下怨其上,则责之司徒。故三公典其职,忧其分,举其辩,明其德,此三公之任也。《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又曰:“明照有周,式序在位。”言各称职也。

【注释】

①《尚书大传·夏传》亦言三公之责,可与此相参。

②竭:崩落。《太平御览》卷二〇八引作“陁”。

③植:生长。

④举:施行。辩:通“辨”。

⑤《诗》曰:引诗见《诗经·大雅·文王》。

⑥济济:众多的样子。

⑦又曰:引诗见《诗经·周颂·时迈》。又引见卷三第四、五、六章。

⑧明照:光明昭著。《毛诗》作“明昭”。按,卷三第四、五、六章引《诗》又作“明昭”,韩、毛同。

⑨式:语助词。王先谦《集疏》:“言大明著见之有周,在位者咸得其序。”

【译文】

三公是哪几位?回答说:司马、司空、司徒。司马主管天文,司空主管地理,司徒主管人事。所以阴气和阳气不和谐,四时不合节律,星辰的运转失去节度,发生不寻常的灾异,就责备司马。高山丘陵崩落,川流河谷阻塞,五谷不生长,草木不茂盛,就责备司空。君臣的名分不端正,人的伦常不和谐,国家有很多盗贼,人民怨恨执政者,就责备司徒。所以三公各自掌管自己的职务,忧虑自己的本分,施行自己明辨的事情,彰明自己的德行,这是三公的责任。《诗经》说:“有众多贤士的辅佐,文王因此而安宁。”又说:“光明昭著的周国,臣子们都各按其能、井然有序地在自己的职位上。”说的就是每个人都能胜任各自的职位。

第二十章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⑪⑫⑬

夫贤君之治也,温良而和,宽容而爱,刑清而省,喜赏而恶罚,移风崇教,生而不杀,布惠施恩,仁不偏与,不夺民力,役不逾时,百姓得耕,家有收聚,民无冻馁,食无腐败。士不造无用,雕文不粥于肆。斧斤以时入山林。国无佚士,皆用于世。黎庶欢乐衍盈。方外远人归义,重译执贽,故得风雨不烈。《小雅》曰:“有弇凄凄,兴云祁祁。”以是知太平无飘风暴雨明矣。

【注释】

①役不逾时:注见卷三第十九章。

②冻馁(něi):受冻挨饿。馁,受饥饿。

③士:屈守元《笺疏》疑为“工”字之误。

④粥:同“鬻(yù)”,卖。肆:店铺。

⑤斧斤:亦作“斧釿(jīn)”,泛指各种斧子。

⑥佚(yì):隐逸。

⑦黎庶:黎民,百姓。衍盈:富裕,充实。

⑧方外:域外,边远地区。

⑨重译:多次的翻译。执贽(zhì):古礼初次谒见人时,执持礼物以相见。

⑩《小雅》曰:引诗见《诗经·小雅·大田》。

⑪有弇(yǎn):雨云兴起的样子。弇,《太平御览》卷八七二引作“黭”。《毛诗》作“渰”,陆德明《经典释文》:“渰,本又作‘弇’。”凄凄:盛大的样子。《毛诗》作“萋萋”。

⑫兴云:《毛诗》作“兴雨”。祁祁:舒徐的样子。

⑬飘风:旋风,暴风。《说文》:“飘,回风也。”

【译文】

贤明的君主治理国家,温良而和平,宽容而慈爱,刑法清明而简略,喜欢奖赏而厌恶惩罚,改变不良的社会风俗,崇尚教化,生养人民,不主张杀戮,布施恩惠,仁爱不偏心地施予,不剥夺人民的劳力,役使人民不超过规定的时间,百姓能够按时耕种田地,每家都有粮食收获和储蓄,人民不会受冻挨饿,食物没有腐烂败坏的。工匠不制造不实用的器具,店铺里不售卖有雕刻涂饰的器物。斧头按时进入山林砍伐。国家没有隐逸的士人,都被君主任用。百姓欢乐富裕。边远地区的人归附仁义,经过多次翻译,拿着礼物前来,国家政治清明,所以风雨也不暴烈。《小雅》说:“雨云兴起,盛大舒徐的样子。”因此可知,在国家太平的时候没有狂风暴雨,这是十分明确的了。

第二十一章

①②③④

昨日何生?今日何成?必念归厚,必念治生。日慎一日,完如金城。《诗》曰:“我日斯迈,而月斯征。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

【注释】

①完:完好,完固。金城:指坚固的城。

②《诗》曰:引诗见《诗经·小雅·小宛》。

③斯:语助词。迈:行。郑笺:“迈、征,皆行也。”

④无:《毛诗》作“毋”。忝(tiǎn):侮辱,辱没。所生:指父母。

【译文】

昨天做了什么生计?今天取得了什么成就?一定要念念不忘使德行归于笃厚,一定要念念不忘勤治生计。一天比一天更加谨慎,使德行完固得像金城一样。《诗经》说:“我每日前行,每月前行。早起晚睡,不要辱没了父母。”

第二十二章

②③④⑤

官怠于有成,病加于小愈,祸生于懈惰,孝衰于妻子。察此四者,慎终如始。《易》曰:“小狐汔济,濡其尾。”《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注释】

①本章并见《说苑·敬慎》,为曾子之言。又见《文子·符言》,为老子之言。又见《邓析子·转辞》。

②孝衰于妻子:《管子·枢言》:“妻子具则孝衰矣。”《荀子·性恶》:“妻子具而孝衰于亲。”可与此相参。

③《易》曰:引文见《易经·未济卦》。

④汔(qì):差不多。

⑤《诗》曰:引诗见《诗经·大雅·荡》。又引见卷五第十七章。

【译文】

做官常在小有成就的时候懈怠,疾病常在稍微痊愈的时候加重,祸患常在怠惰的时候发生,孝顺父母常在有了妻子儿女之后衰减。明察了这四点,做事情就能够在终结时和开始时一样谨慎。《易经》说:“小狐狸差不多要渡过河时,却把它的尾巴沾湿了。”《诗经》说:“人们做事都有不错的开始,但却很少能有好的结局。”

第二十三章

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⑪⑫⑬⑭⑮⑯⑰⑱

孔子燕居,子贡摄齐而前曰:“弟子事夫子有年矣,才竭而智罢,倦于学问,不能复进,请一休焉。”孔子曰:“赐也欲焉休乎?”曰:“赐欲休于事君。”孔子曰:“《诗》云:‘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为之若此其不易也,若之何其休也!”曰:“赐欲休于事父母。”孔子曰:“《诗》云:‘孝子不匮,永锡尔类。’为之若此其不易也,如之何其休也!”曰:“赐欲休于事兄弟。”孔子曰:“《诗》云:‘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为之若此其不易也,如之何其休也!”曰:“赐欲休于耕田。”孔子曰:“《诗》云:‘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为之若此其不易也,若之何其休也!”子贡曰:“君子亦有休乎?”孔子曰:“‘阖棺兮乃止播兮,不知其时之易迁兮。’此之谓君子所休也。故学而不已,阖棺乃止。”《诗》曰:“日就月将。”言学者也。

【注释】

①本章并见《荀子·大略》《孔子家语·困誓》,而所引《诗》篇,不尽相同。《列子·天瑞》亦载子贡倦于学,愿有所息,然行文与旨意与此有异。

②燕居:闲居。

③摄齐(zī):提起衣的下摆,表示恭敬有礼。《论语·乡党》:“摄齐升堂,鞠躬如也。”

④罢(pí):疲乏,穷乏。

⑤《诗》云:引诗见《诗经·大雅·烝民》。

⑥其:许维遹《集释》:“‘其’,犹‘之’也。古‘其’‘之’二字互训。”

⑦《诗》云:引诗见《诗经·大雅·既醉》。

⑧永:长,广。锡(cì):赐予。类:族类。毛传训作“善”,郑笺训作“族类”,曰:“长以与女之族类,谓广之以教道天下也。”王先谦《集疏》:“推圣人之意,亦是广及族类,故云‘为之不易’。《笺》盖用《韩》义易《毛》也。”

⑨《诗》云:引诗见《诗经·小雅·常棣(dì)》。

⑩翕(xī):合。

⑪耽:陆德明《经典释文》:“《韩诗》云:‘乐之甚也。’”《毛诗》作“湛”,陈乔枞《韩诗遗说考》:“‘耽’‘湛’皆‘媅’字之叚借。《说文》:‘媅,乐也。’”

⑫《诗》云:引诗见《诗经·豳(bīn)风·七月》。

⑬于:往,去。

⑭索绹(táo):绞制绳子。

⑮亟(jí):急。乘屋:升屋,以修补房屋之敝漏。

⑯阖(hé):闭。播:许维遹《集释》引闻一多说,读为“蟠”,蟠伏,引申为休息。

⑰迁:迁移,流逝。

⑱《诗》曰:引诗见《诗经·周颂·敬之》。又引见卷三第十四、十五章。

【译文】

孔子在家闲居,子贡提起衣服的下摆走向前说:“我侍奉老师好多年了,我才智枯竭穷乏了,厌倦了学习,不能再有进步了,我希望休息一下。”孔子说:“赐,你想在哪方面休息呢?”子贡说:“我想在事奉君主方面休息。”孔子说:“《诗经》说:‘无论早上晚上都不懈怠,去事奉天子。’事奉君主是这么不容易,怎么可以休息呢!”子贡说:“我想在侍奉父母方面休息。”孔子说:“《诗经》说:‘孝子的孝道不会匮竭,他还把孝道推广教导给他的族类。’侍奉父母是这么不容易,怎么可以休息呢!”子贡说:“我想在侍奉兄弟方面休息。”孔子说:“《诗经》说:‘与妻子感情和美,就像弹奏琴瑟一样声音和谐。兄弟既情意投合,又和谐快乐。’侍奉兄弟是这么不容易,怎么可以休息呢!”子贡说:“我想在耕田方面休息。”孔子说:“《诗经》说:‘白天去取回茅草,夜里搓制绳索,赶紧升上屋顶修补房屋,因为又将要开始播种百谷了。’耕田是这么不容易,怎么可以休息呢!”子贡说:“君子有休息的时候吗?”孔子说:“‘盖上棺材了,才能休息,到那时才不再知道时间的易逝。’这是君子休息的时候。所以求学问是永不停息的,直到盖上棺材才停止。”《诗经》说:“每日都有所成就,每月都有所进步。”说的就是学习的事。

第二十四章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⑪⑫⑬

鲁哀公问冉有曰:“凡人之质而已,将必学而后为君子乎?”冉有对曰:“臣闻之,虽有良玉,不刻镂则不成器;虽有美质,不学则不成君子。”曰:“何以知其然也?”“夫子路,卞之野人也。子贡,卫之贾人也。皆学问于孔子,遂为天下显士。诸侯闻之,莫不尊敬。卿大夫闻之,莫不亲爱。学之故也。昔吴、楚、燕、代,谋为一举而欲伐秦。姚贾,监门之子也。为秦往使之,遂绝其谋,止其兵。及其反国,秦王大悦,立为上卿。夫百里奚,齐之乞者也。逐于齐西,无以进,自卖五羊皮,为一轭车,见秦缪公,立为相,遂霸西戎。太公望,少为人婿,老而见去,屠牛朝歌,赁于棘津,钓于磻溪,文王举而用之,封于齐。管仲亲射桓公,遂除报仇之心,立以为相,存亡继绝,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此四子者,皆尝卑贱穷辱矣,然其名声驰于后世,岂非学问之所致乎?由此观之,士必学问,然后成君子。《诗》曰:‘日就月将。’”于是哀公嘻然而笑曰:“寡人虽不敏,请奉先生之教矣。”

【注释】

①鲁哀公:注见卷一第四章。冉有:名求,字子有,春秋时鲁国人。孔子弟子。曾为季氏宰,长于治政,列孔门四科之“政事”科。

②“虽有良玉”四句:卷二第三十二章:“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成行。”可参。

③卞:春秋时鲁国邑名。在今山东泗水东。野人:居国城之郊野的人,与“国人”相对。

④代:前228年,秦破赵,赵公子嘉出奔代,自立为代王。

⑤姚贾:战国时魏国人。出身贫寒,其父为监门。为盗于魏,被逐于赵,被秦王嬴政所用。吴、楚、燕、代四国伐秦,姚贾以重金贿赂四国政要,瓦解四国联盟。秦王大悦,立为上卿。与韩非互相倾轧,后联合李斯害死韩非子。按,姚贾事在战国末期,乃冉有以后之事,《外传》所载不合史实。又,据《战国策·秦策五》,下文所述百里奚、太公望、管仲之事,乃姚贾对秦王所言,谓明主用人,“不取其污,不听其非,察其为己用”。《外传》系作冉有所言,以论“士必学问,然后成君子”,然四子如何学问,文中所述事迹实未有体现。

⑥百里奚(xī):注见卷六第十三章。

⑦齐之乞者:诸书皆谓百里奚为虞臣,未言为“齐之乞者”。《战国策·秦策五》亦作“虞之乞人”。

⑧进:进荐。

⑨轭(è)车:拉载货物的牛车。

⑩太公望:注见卷三第十三章。

⑪赁(lìn):出卖劳力,受雇。棘津:注见卷七第六章。

⑫磻(pán)溪:亦作“磻磎”。水名,一名璜河,源出南山兹谷,北流入渭水,在今陕西宝鸡东南。传说为吕尚未遇文王时垂钓处。

⑬驰:传播,流传。

【译文】

鲁哀公问冉有说:“凡是人只要具备美好的本质就可以了,一定要学习之后才能成为君子吗?”冉有回答说:“我听说,虽然有美玉,但不经过雕琢,也不能成为器物;人虽然有美好的本质,但不经过学习,也不能成为君子。”哀公说:“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冉有说:“子路,是住在卞邑郊野的人。子贡,是卫国的商人。他们都向孔子学习,于是成了天下著名的士人。诸侯听到他们的名字,没有不尊敬的。卿大夫听到他们的名字,没有不亲爱的。他们之所以能得到别人的敬爱,都是因为学习的缘故。从前吴、楚、燕、代四国,谋划一起联合攻打秦国。姚贾,是守门官的儿子。为秦国去四国出使,最终破坏了他们的谋划,阻止了战争。等到姚贾回到秦国,秦王十分高兴,封他做上卿。百里奚,是齐国的乞丐。被放逐到齐国的西部,没有办法得到进荐,就把自己卖了五张羊皮的价格,买了一辆牛车,去见秦缪公,被任命为国相,因此秦国称霸西戎。太公望,年轻时做人的赘婿,年老了被人赶出来,在朝歌杀牛,在棘津做佣工,在磻溪钓鱼,文王提拔任用他,把他分封到齐国。管仲亲自射伤了齐桓公,桓公打消了报仇的想法,任命他做国相,从而使那些被灭亡了的国家得以复存、被断绝了后代的世家得以延续,多次集合诸侯,匡正天下。这四个人,都曾经地位卑贱,遭受穷困屈辱,然而他们的名声能够流传后世,难道不是学习使他们这样的吗?由此看来,士人一定要学习,然后才能成为君子。《诗经》说:‘每日都有所成就,每月都有所进步。’”于是哀公嘻嘻地笑着说:“我虽然愚钝,愿意恭敬地接受先生的教诲。”

第二十五章

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⑪

曾子有过,曾晳引杖击之。仆地,有间乃苏,起曰:“先生得无病乎?”鲁人贤曾子,以告夫子。夫子告门人:“参来,勿内也。”曾子自以为无罪,使人谢夫子。夫子曰:“汝不闻昔者舜为人子乎?小棰则待,大杖则逃。索而使之,未尝不在侧,索而杀之,未尝可得。今汝委身以待暴怒,拱立不去,汝非王者之民邪?杀王者之民,其罪何如?”《诗》曰:“优哉柔哉,亦是戾矣。”又曰:“载色载笑,匪怒伊教。”

【注释】

①本章并见《说苑·建本》《孔子家语·六本》及定县汉简《儒家者言》。

②曾子有过:《说苑·建本》载“曾子芸瓜而误斩其根”,《孔子家语·六本》同。

③曾晳(xī):名点,春秋时鲁国南武城人。曾参之父。孔子的弟子。

④病:怨恨,生气。

⑤谢:询问。

⑥棰(chuí):鞭子。《说苑·建本》作“箠”。

⑦委身:弃身,舍身。

⑧《诗》曰:引诗见《诗经·小雅·采菽》。又引见卷四第十七章。

⑨优:悠闲自在。柔:温和安顺。《毛诗》作“游”。

⑩戾(lì):至。

⑪又曰:引诗见《诗经·鲁颂·泮(pàn)水》。又引见卷三第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章。

【译文】

曾子有过错,曾晳拿起鞭子打他。曾子被打倒在地上,过了一会儿才苏醒过来,站起来说:“父亲该不会身体不舒服吧?”鲁国人都认为曾子很贤德,把这件事告诉孔子。孔子跟学生说:“曾参来了,不要让他进来。”曾子自认为没有过错,请别人询问孔子。孔子说:“曾参你没听过从前舜是怎样做儿子的吗?他的父亲用鞭子打他,他就等着被打,父亲用大木棍打他,他就逃跑。父亲找他要使唤他,他没有不在父亲身边的,父亲找他要杀掉他,他没有被找到的。现在你舍身等着暴怒的父亲来处置,拱手站着不离开,你难道不是君王的人民吗?你父亲要是杀了君王的人民,他该当何罪?”《诗经》说:“悠闲自在啊,温和安顺啊,诸侯们来到这里朝见天子。”又说:“和颜悦色,笑容可掬,不是发怒,而是教育人。”

第二十六章

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

齐景公使人为弓,三年乃成。景公引弓而射,不穿一札。景公怒,将杀弓人。弓人之妻往见景公,曰:“蔡人之子,弓人之妻也。此弓者,太山之南乌号之柘,燕牛之角,荆麋之筋,河鱼之胶也。四物者,天下之练材也,不宜穿札之少如此。且妾闻奚公之车,不能独走,莫耶虽利,不能独断,必有以动之。夫射之道,左手若拒石,右手若附枝,掌若握卵,四指如断短杖,右手发之,左手不知,此盖射之道。”景公以其言为仪而射之,穿七札。蔡人之夫立出矣。《诗》曰:“好是正直。”

【注释】

①本章并见《列女传·辩通》,作晋繁人(官名)之女,当晋平公之时。

②札:铠甲片,多用皮革或金属制成。此处指铠甲片的层,古时铠甲一般皆七层。

③乌号:柘木富有弹性,乌鸦筑巢柘木之上,飞起时,树枝弹起,使鸟巢倾覆,故乌鸦号呼其上。《淮南子·原道训》“乌号之弓”,高诱注:“桑柘,其材坚劲,乌歭其上,及其将飞,枝必桡下,劲能复巢,乌随之,乌不敢飞,号呼其上。伐其枝以为弓,因曰乌号之弓也。”柘(zhè):树名。桑科,落叶灌木或小乔木,叶可喂蚕,木质密致坚韧,材可制弓。《周礼·考工记·弓人》:“弓人取干之道,柘为上。”

④河鱼之胶:河鱼熬制的胶。许维遹《集释》:“据《考工记》,制胶之材,多用兽皮,亦有‘鱼胶饵’语。”《北堂书钞》引作“阿鱼之胶”,则为阿胶、鱼胶,亦通。

⑤练材:精选的优质材料。

⑥奚(xī)公:即奚仲。传说姓任,黄帝之后,夏时车正,为车的创造者。

⑦莫耶:剑名。注见卷三第三十六章。

⑧拒:抗拒,抵抗。《玉篇》:“拒,抵也。”

⑨仪:标准,准则。

⑩《诗》曰:引诗见《诗经·小雅·小明》。

【译文】

齐景公叫人制作弓,三年才制成。景公拉开弓来射箭,都没有射穿一层铠甲。景公发怒,要杀死弓匠。弓匠的妻子去见景公,说:“我是蔡国人的女儿,弓匠的妻子。我丈夫做的这把弓,是用泰山南面、坚硬富有弹性的柘木,燕国的牛角,楚国的麋鹿筋,河鱼熬的胶来制成的。这四种东西,是天下最精选的优质材料,不应该只射穿那么少层的铠甲。我听说,奚公造的车,也不能自己行走,莫邪剑虽然锋利,也不能自己砍断东西,一定要靠人去运用它们。射箭的方法,左手向前撑持弓把,像在抗拒石头,右手扣住弓弦,像攀附在树枝上,右手手掌像握着一个蛋,四只手指像要握断一根短木棍,右手放开把箭射出去,左手都不知道,这大概就是射箭的方法。”景公依照她的话为标准再次射箭,射穿了七层铠甲。蔡国女子的丈夫马上被释放了。《诗经》说:“喜爱正直的人。”

第二十七章

齐有得罪于景公者,景公大怒,缚置之殿下,召左右肢解之,敢谏者诛。晏子左手持头,右手磨刀,仰而问曰:“古者明王圣主,其肢解人,不审从何肢始也?”景公离席曰:“纵之!罪在寡人。”《诗》曰:“好是正直。”

【注释】

①本章并见《晏子春秋·内篇谏上》,首言“景公所爱马死,欲诛圉人”。

②纵:释放。

【译文】

齐国有人得罪了齐景公,景公十分生气,把他捆绑在殿堂下面,命令左右近臣把他肢解了,胆敢劝阻的人也要被诛杀。晏子左手抓住那人的头,右手磨着刀,抬头问景公说:“古代圣明的君主,他们肢解人,不知道是从肢体的什么部位先开始的?”景公离开席子说:“放了他吧!这是我的罪过。”《诗经》说:“喜爱正直的人。”

第二十八章

①②③④⑤⑥

传曰:居处齐则色姝,食饮齐则气珍,言语齐则信听,思齐则成,志齐则盈。五者齐,斯神居之。《诗》曰:“既和且平,依我磬声。”

【注释】

①齐:一种中正、平和、得体的状态。姝:好。

②气:情绪。珍:美。

③盈:增长,长进。

④居:止处。

⑤《诗》曰:引诗见《诗经·商颂·那(nuó)》。

⑥依:依随。磬(qìng):古代的一种乐器。状如曲尺。用玉、石或金属制成,悬挂于架上,击打而鸣。

【译文】

传文说:起居平和,面色就好;饮食得当,情绪就好;说话得体,别人就相信;思虑中正,就会成功;志向端正,就能长进。这五种都端正了,精神就存处在人身上了。《诗经》说:“鼓、管的声音既和谐又平正,依随着玉磬的声音。”

第二十九章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

魏文侯问狐卷子曰:“父贤足恃乎?”对曰:“不足。”“子贤足恃乎?”对曰:“不足。”“兄贤足恃乎?”对曰:“不足。”“弟贤足恃乎?”对曰:“不足。”“臣贤足恃乎?”对曰:“不足。”文侯勃然作色而怒曰:“寡人问此五者于子,一一以为不足者何也?”对曰:“父贤不过尧,而丹朱放。子贤不过舜,而瞽瞍拘。兄贤不过舜,而象放。弟贤不过周公,而管叔诛。臣贤不过汤、武,而桀、纣伐。望人者不至,恃人者不久。君欲治,从身始,人何可恃乎?”《诗》曰:“自求伊祜。”此之谓也。

【注释】

①狐卷子:人名。生平不详。

②勃然:因愤怒而变色之貌。

③一一:全,都。

④丹朱:尧之子,名朱,居丹渊,故名丹朱。尧因其不肖,禅位于舜。传说后稷放朱于丹水。

⑤瞽瞍(gǔ sǒu):舜的父亲。受后妻挑唆,曾多次谋害舜。舜继尧位后,仍事之以礼,不亏孝道。而据《韩非子·忠孝》云“瞽瞍为舜父而舜放之”,《反经》引《慎子》云“父有良子而舜放瞽瞍”,是文献中有舜拘放瞽瞍的记载。

⑥象:舜的异母弟。性傲狠,受封于有庳。相传他在瞽瞍的示意下,多次谋杀舜,未遂,后被舜流放。

⑦管叔:注见卷四第三十三章。

⑧《诗》曰:引诗见《诗经·鲁颂·泮水》。

⑨伊:语助词。祜(hù):福。

【译文】

魏文侯问狐卷子说:“父亲贤明,足以依赖他吗?”狐卷子回答说:“不足以。”魏文侯问:“儿子贤明,足以依赖他吗?”狐卷子回答说:“不足以。”魏文侯问:“兄长贤明,足以依赖他吗?”狐卷子回答说:“不足以。”魏文侯问:“弟弟贤明,足以依赖他吗?”狐卷子回答说:“不足以。”魏文侯问:“臣子贤明,足以依赖他吗?”狐卷子回答说:“不足以。”魏文侯改变脸色,愤怒地说:“我问你这五种情况,你都认为不足以依赖,这是为什么?”狐卷子回答说:“父亲贤明,没有人能超过尧,但是他的儿子丹朱被放逐了。儿子贤明,没有人能超过舜,但是他的父亲瞽瞍被拘禁了。兄长贤明,没有人能超过舜,但是他的弟弟象被放逐了。弟弟贤明,没有人能超过周公,但是他的哥哥管叔被杀了。臣子贤明,没有人能超过商汤、周武王,但是他们的君主夏桀、商纣被讨伐了。指望别人的人,不能达到目的;依靠别人的人,不能长久。国君想要国家大治,应该从自身做起,别人怎么可以依赖呢?”《诗经》说:“自己寻求幸福。”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第三十章

②③④⑤⑥

汤作《濩》。闻其宫声,使人温良而宽大;闻其商声,使人方廉而好义;闻其角声,使人恻隐而爱仁;闻其徵声,使人乐养而好施;闻其羽声,使人恭敬而好礼。《诗》曰:“汤降不迟,圣敬日跻。”

【注释】

①本章并见《史记·乐书》。

②《濩(hù)》:汤时乐名。《白虎通义·礼乐》:“汤曰《大濩》者,言汤承衰,能护民之急也。”

③恻隐:同情,怜悯。

④养:《史记·乐书》作“善”。

⑤《诗》曰:引诗见《诗经·商颂·长发》。引又见卷三第三十、三十一、三十二章。

⑥跻(jī):升,提高。

【译文】

商汤制作了《濩》乐。听见乐曲中的宫声,能够使人温和善良,宽容宏大;听见乐曲中的商声,能够使人方正廉直,爱好正义;听见乐曲中的角声,能够使人心生同情,爱好仁义;听见乐曲中的徵声,能够使人乐于行善,爱好施惠;听见乐曲中的羽声,能够使人恭敬,爱好礼节。《诗经》说:“商汤为人谦逊,礼贤下士,十分急切,他圣明恭敬的德行每天上闻于天。”

第三十一章

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

孔子曰:“《易》先《同人》后《大有》,承之以《谦》,不亦可乎?”故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谦者,抑事而损者也。持盈之道,抑而损之,此谦德之于行也。顺之者吉,逆之者凶。五帝既没,三王既衰,能行谦德者,其惟周公乎。周公以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假天子之尊位七年,所执贽而师见者十人,所还质而友见者十三人,穷巷白屋之士所先见者四十九人,时进善者百人,宫朝者千人,谏臣五人,辅臣五人,拂臣六人,戴干戈以至于封侯,异族九十七人,而同姓之士百人。孔子曰:“犹以为周公为天下党,则以同族为众,而异族为寡也。”故德行宽容而守之以恭者荣,土地广大而守之以俭者安,位尊禄重而守之以卑者贵,人众兵强而守之以畏者胜,聪明睿智而守之以愚者哲,博闻强记而守之以浅者不隘。此六者皆谦德也。《易》曰:“谦,亨,君子有终,吉。”能以此终吉者,君子之道也。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德不谦,以亡其身,桀、纣是也,而况众庶乎?夫《易》有一道焉,大足以治天下,中足以安家国,近足以守其身者,其惟谦德乎。《诗》曰:“汤降不迟,圣敬日跻。”

【注释】

①本章并见《说苑·敬慎》《说苑·尊贤》,卷三第三十一章与此亦大同,可参。

②抑:谦抑,谦逊。

③假:假借,代理。

④还质:《尚书大传·梓材》作“委质”,放下礼物之意。古代卑幼往见尊长,行宾主授受之礼,把礼物放在地上,然后退出。十三:卷三第三十一章作“十二”,《荀子·尧问》《尚书大传·梓材》作“三十”。

⑤千人:卷三第三十一章作“万人”。

⑥拂(bì):通“弼”,辅弼。

⑦戴:负荷,持举。

⑧犹以为周公为天下党:赵善诒《补正》:“盖以周公分封同族者多,故人云:周公以天下为己党也。”

⑨《易》曰:引文见《易经·谦卦》。

⑩谦,亨,君子有终,吉:孔颖达周易正义》:“‘谦’者,屈躬下物,先人后己,以此待物,则所在皆通,故曰‘亨’也。小人行谦则不能长久,唯‘君子有终’也。”

【译文】

孔子说:“《易经》把《同人卦》排在前面,《大有卦》排在后面,接着是《谦卦》,这样编排不也很合适吗?”所以天道是减损盈满的,补益谦退的;地道是改变盈满的,流向谦下的;鬼神之道是伤害骄盈的,赐福谦逊的;人道是厌恶骄盈的,喜欢谦逊的。所谓“谦”,就是谦逊而自我贬损的意思。保持盈满的方法,就是谦逊而自我贬损,这就是谦德在行为上的体现。顺从谦德的,就会吉利;违逆谦德的,就会凶险。五帝已经去世,三王已经衰亡,能够实行谦德的,大概只有周公了吧。周公以文王的儿子、武王的弟弟、成王的叔父的身份,代理了七年天子的尊位,他拿着礼物,以对待老师的礼节去拜访的有十人,放下礼物,以对待朋友的礼节去求见的有十三人,住在僻陋的里巷、简陋的房屋里的人,周公先去拜访的有四十九人,经常向周公进献好意见的有上百人,到朝廷来朝见他的有上千人,劝谏他的臣子有五人,辅佐他的臣子有五人,辅弼他的臣子有六人,操持干戈征战有功而被封侯,不同姓的有九十七人,同姓的有上百人。孔子说:“有人还认为周公把天下当作自己的同党,这是因为他分封同族的诸侯多,而分封不同族的诸侯少。”所以德行宽大从容,能用恭敬来保守住它的人,就会显耀;拥有广大的土地,能用节俭来保守住它的人,就会安定;爵位尊贵,俸禄丰厚,能用谦卑来保守住它的人,就会富贵;拥有众多的百姓,强大的兵力,能用敬畏来保守住它的人,就会胜利;聪明睿智,能用愚昧来保守住它的人,就会明智;见闻广博,记忆力强大,能用浅陋来保守住它的人,就不会见识狭隘。这六种都是谦德。《易经》上说:“谦逊,处世就能通达,君子能够始终做到谦逊,这是吉利的。”能够因为谦逊而始终吉利,这就是君子所奉行的道理。拥有天子的尊位,拥有天下的财富,但是德行不谦逊,因此而丧命,桀、纣就是这样的人,更何况普通百姓呢?《易经》中有一种道理,往大了说足以治理天下,往中了说足以安定国家,往小了说足以保全生命,大概只有谦德了吧。《诗经》说:“商汤为人谦逊,礼贤下士,十分急切,他圣明恭敬的德行每天上闻于天。”

第三十二章

②③④⑤

昔者田子方出,见老马于道,喟然有志焉,以问于御者曰:“此何马也?”御曰:“故公家畜也,罢而不为用,故出放之也。”田子方曰:“少尽其力,而老弃其身,仁者不为也。”束帛而赎之。穷士闻之,知所归心矣。《诗》曰:“汤降不迟,圣敬日跻。”

【注释】

①本章并见《淮南子·人间训》。

②田子方:注见卷三第六章。

③喟(kuì)然:叹息貌。志:感慨。

④罢(pí):疲乏,衰弱。

⑤束帛:捆为一束的五匹帛。

【译文】

从前田子方外出,看见一匹老马在道路上,长叹一声,内心有所感慨,就问车夫说:“这是什么马啊?”车夫说:“是以前公家养的马,衰弱不能用了,所以把它放出来了。”田子方说:“马年轻时,用尽了它的力量,年老了,就抛弃它,仁者不会这样做。”拿出五匹布把老马赎出来。穷困的士人听到这件事后,心里知道应该归附谁了。《诗经》说:“商汤为人谦逊,礼贤下士,十分急切,他圣明恭敬的德行每天上闻于天。”

第三十三章

②③

齐庄公出猎,有螳螂举足将搏其轮。问其御曰:“此何虫也?”御曰:“此是螳螂也。其为虫,知进而不知退,不量力而轻就敌。”庄公曰:“此为人,必为天下勇士矣。”于是回车避之,而勇士归之。《诗》曰:“汤降不迟,圣敬日跻。”

【注释】

①本章并见《淮南子·人间训》《列女传·辩通》。

②齐庄公:注见卷二第十三章。

③就:趋向,冲向。

【译文】

齐庄公外出打猎,有一只螳螂举起前足来要和车轮搏斗。齐庄公问他的车夫说:“这是什么虫啊?”车夫说:“这是螳螂。这种虫,只知道前进,不知道后退,不估量自己的力量,就轻率地冲向敌人。”庄公说:“它如果是人,一定是天下的勇士。”于是把车回转,避开螳螂,勇士们听到这件事,都来归附他。《诗经》说:“商汤为人谦逊,礼贤下士,十分急切,他圣明恭敬的德行每天上闻于天。”

第三十四章

①②③④⑤⑥

魏文侯问李克曰:“人有恶乎?”李克曰:“有。夫贵者则贱者恶之,富者则贫者恶之,智者则愚者恶之。”文侯曰:“善。行此三者,使人勿恶,亦可乎?”李克曰:“可。臣闻贵而下贱,则众弗恶也;富而分贫,则穷士弗恶也;智而教愚,则童蒙者弗恶也。”文侯曰:“善哉言乎!尧、舜其犹病诸。寡人虽不敏,请守斯语矣。”《诗》曰:“不遑启处。”

【注释】

①魏文侯、李克:注见卷三第六章。

②童蒙:幼稚愚昧。

③病:担心,忧虑。

④守:遵守,遵照。

⑤《诗》曰:引诗见《诗经·小雅·四牡》,亦见《小雅·采薇》。

⑥启处:安居。

【译文】

魏文侯问李克说:“人有被别人厌恶的吗?”李克说:“有。尊贵的人被卑贱的人厌恶,富贵的人被贫穷的人厌恶,智慧的人被愚昧的人厌恶。”文侯说:“好的。作为尊贵的人、富贵的人、智慧的人,可以使别人不厌恶自己吗?”李克说:“可以。我听说尊贵的人能谦让卑贱的人,那么众人就不厌恶他;富贵的人能把财物分给贫穷的人,那么贫穷的人就不厌恶他;智慧的人教导愚昧的人,那么幼稚愚昧的人就不厌恶他。”文侯说:“你的话说得好啊!恐怕尧、舜还担心做不到这些。我虽然愚钝,也愿意遵照你所说的话去做。”《诗经》说:“没有闲暇安居。”

第三十五章

②③④⑤⑥⑦

有鸟于此,架巢于葭苇之颠,天喟然而风,则葭折而巢坏,何也?其所托者弱也。稷蜂不攻,而社鼠不熏,非以稷蜂、社鼠之神,其所托者善也。故圣人求贤者以自辅。夫吞舟之鱼大矣,荡而失水,则为蝼蚁所制,失其辅也。故《诗》曰:“不明尔德,以无陪无侧。尔德不明,以无陪无侧。”

【注释】

①本章并见《说苑·善说》,为客说孟尝君之辞。《荀子·劝学》“南方有鸟焉,名曰蒙鸠”云云,亦可参。

②葭(jiā)苇:芦苇。颠:顶。

③喟(kuì)然:迅疾貌。

④稷(jì):祭祀谷神的庙。

⑤社:祭祀土神的庙。

⑥“夫吞舟之鱼大矣”三句:语亦见《庄子·庚桑楚》《淮南子·主术训》《说苑·谈丛》。

⑦《诗》曰:引诗见《诗经·大雅·荡》。又引见卷五第十八章。

【译文】

有只鸟在芦苇的顶上筑巢,天刮起疾风,折断了芦苇,鸟巢也摔坏了,为什么呢?因为它托身的芦苇太脆弱了。人不会攻击谷神庙里的蜂,不会用烟去熏土神庙里的老鼠,并不是因为谷神庙里的蜂、土神庙里的老鼠有神威,而是因为它们托身的地方好。所以圣人寻求贤人来辅佐自己。能吞下船的鱼够大的了,但是它游荡而没有了水,就被蝼蛄和蚂蚁所制服,因为它失去了辅佐它的水。所以《诗经》说:“不修明你的德行,因为你的身边没有贤臣辅佐。你的德行不光明,因为你的身边没有贤臣辅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