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

鹿　鸣

【题解】

这是贵族宴会宾客的诗。诗的写作年代，过去有的说是周成王时，有的说是康王时，均无确据。也有人认为不是产生在成、康的盛世，而是“周衰之作”，即东周以前的作品。《鲁诗》的一派还说这首诗刺“在位之人不仁”，但从诗的内容看来，似无美或刺之意，只是反映当时贵族宴会宾客的一般情况而已。

呦呦鹿鸣 〔１〕 ， 鹿儿呦呦叫不停，

食野之苹 〔２〕 。 唤来同伴吃野苹。

我有嘉宾， 我有满座好宾客，

鼓瑟吹笙。 席上弹瑟又吹笙。

吹笙鼓簧 〔３〕 ， 吹笙按簧声和声，

承筐是将 〔４〕 。 捧上礼物竹筐盛。

人之好我 〔５〕 ， 诸位宾朋喜爱我，

示我周行 〔６〕 。 教我道理最欢迎。

呦呦鹿鸣， 鹿儿呦呦叫不停，

食野之蒿 〔７〕 。 呼吃青蒿结伴行。

我有嘉宾， 我有满座好宾客，

德音孔昭 〔８〕 。 品德高尚有美名。

视民不恌 〔９〕 ， 待人宽厚不刻薄，

君子是则是效 〔１０〕 。 君子学习好典型。

我有旨酒， 我有美酒敬一杯，

嘉宾式燕以敖 〔１１〕 。 宾客欢宴喜盈盈。

呦呦鹿鸣， 鹿儿呦呦叫不停，

食野之芩 〔１２〕 。 唤来同伴吃野芩。

我有嘉宾， 我有满座好宾客，

鼓瑟鼓琴。 席上弹瑟又奏琴。

鼓瑟鼓琴， 琴瑟齐奏声和鸣，

和乐且湛 〔１３〕 。 酒酣耳热座生春。

我有旨酒， 我有美酒敬一杯，

以燕乐嘉宾之心。 借此娱乐诸贵宾。

【注释】

〔１〕 呦呦：鹿叫的声音。

〔２〕 苹： 蒿。陆玑：“ 蒿，叶青色，茎似箸而轻脆，始生香，可生食。”《毛传》训苹为蓱。据《尔雅》，蓱是“水草”。鹿不食水中浮萍，毛训“蓱”是错误的。

〔３〕 簧：笙中的舌片。鼓簧：用手按簧，吹出笙的各种节奏音调。笙亦称簧，见《王风·君子阳阳》注〔２〕 。

〔４〕 承：奉上。筐：盛币帛的竹器，亦名篚。《毛传》：“筐，篚属，所以行币帛也。”将：送。

〔５〕 人：指客人。好：爱。

〔６〕 示：告。周行：大道。引申为大道理。

〔７〕 蒿：菊科植物名，亦名青蒿、香蒿。

〔８〕 德音：好品德。孔：甚。昭：明。

〔９〕 视：《郑笺》：“视，古示字也。”《孔疏》引《左传》鲁昭公十年引此诗，服虔云：“示民不偷薄也。”三家诗亦作“示”。恌（ｔｉāｏ）：同“佻”，偷薄、刻薄的意思。

〔１０〕 君子：指一般统治者。则：法则。　效：仿效。

〔１１〕 式：语助词，无义。燕：通“宴”，宴会。敖：舒畅快乐。

〔１２〕 芩（ｑíｎ）：蒿一类的植物。陆德明《经典释文》引《说文》云：“芩，蒿也。”

〔１３〕 湛（ｚｈàｎ）：媅的借字。《毛传》：“湛，乐之久。”即酒酣，尽兴的意思。

四　牡

【题解】

这是出使的官吏思归的诗。周在厉王、幽王时代，社会动荡，民生凋敝，官吏尚不能安居，人民的痛苦可想而知。诗用“岂不怀归”的设问句，表达了他因“王事靡盬”不能回家安居奉养父母的苦闷心情。

四牡 〔１〕 ， 四匹公马跑得累，

周道倭迟 〔２〕 。 大路遥远又纡回。

岂不怀归？ 难道不想把家回？

王事靡盬 〔３〕 ， 王家差事做不完，

我心伤悲！ 使我心里太伤悲！

四牡 ， 四匹公马不停蹄，

啴啴骆马 〔４〕 。 累得骆马直喘气。

岂不怀归？ 难道不想回家里？

王事靡盬， 王家差事做不完，

不遑启处 〔５〕 ！ 哪有时间去休息！

翩翩者 〔６〕 ， 翩翩鹁鸪飞又鸣，

载飞载下， 飞上飞下多高兴，

集于苞栩 〔７〕 。 落在丛丛柞树顶。

王事靡盬， 王家差事做不完，

不遑将父 〔８〕 ！ 要养老父也不行！

翩翩者 ， 翩翩鹁鸪任飞翔，

载飞载止， 飞飞停停多舒畅，

集于苞杞 〔９〕 。 歇在一片杞树上。

王事靡盬， 王家差事做不完，

不遑将母！ 没空回家养老娘！

驾彼四骆， 四马驾车成一行，

载骤骎骎 〔１０〕 。 车儿急驰马蹄忙。

岂不怀归？ 难道不想回家乡？

是用作歌， 唱支歌儿诉衷肠，

将母来谂 〔１１〕 ！ 日夜思念我亲娘！

【注释】

〔１〕 （ｆēｉ）：马不停地走现出疲劳的样子。《广雅》：“ ，疲也。行不止，则必疲。”

〔２〕 周道：大路。倭迟（ｙí）：亦作“倭夷”、“威夷”、“逶迤”，道路纡回遥远貌。

〔３〕 靡：无。盬（ｇǔ）：止息。

〔４〕 啴啴（ｔāｎ）：喘息。骆：身白尾黑的马。

〔５〕 遑：暇。不遑：没有闲暇。启：小跪。处：居，坐。启处：犹言在家安息。方玉润《诗经原始》引项安世曰：“古者席地，故有跪有坐。跪即起身，居即坐也。”按现在的日本人，犹存我国古代席地而坐的遗俗。

〔６〕 （ｚｈｕī）：鸟名，今称鹁鸪。

〔７〕 苞：茂盛。栩（ｘǔ）：柞树。

〔８〕 将：养。

〔９〕 杞（ｑǐ）：枸杞。

〔１０〕 载：语首助词，这里含有勉力的意思。骎骎（ｑīｎ）：马飞跑的样子。

〔１１〕 来：句中语助词，含有“是”意；和《谷风》的“伊予来塈”的“来”字用法相同。王引之《经义述闻》：“来，词之‘是’也。将母来谂，言我惟养母是念。《笺》训为往来之来，非。”谂（ｓｈěｎ）：古谂和“念”是同音假借字，所以《毛传》训谂为“念”，即想念的意思。

皇皇者华

【题解】

这是一个使者出外调查民间情况的诗。旧说是送征夫之词，并非诗的本意。所以会有这个误解，是因为《鹿鸣》、《四牡》、《皇皇者华》这三首诗，后来被周统治者谱了乐调在宴会上弹奏，劳使臣时演奏《四牡》，遣使臣时演奏《皇皇者华》，其实和诗的内容并不相合。

皇皇者华 〔１〕 ， 花儿朵朵开烂漫，

于彼原隰 〔２〕 。 高原低地都开遍。

征夫 〔３〕 ， 急急忙忙我出差，

每怀靡及 〔４〕 。 纵有考虑不周全。

我马维驹 〔５〕 ， 驾起马儿真高骏，

六辔如濡 〔６〕 。 六条缰绳多滑润。

载驰载驱， 赶着车儿快快跑，

周爰咨诹 〔７〕 。 广泛访问城和村。

我马维骐 〔８〕 ， 驾起马儿黑带青，

六辔如丝 〔９〕 。 六条缰绳称手匀。

载驰载驱， 赶着车儿快快跑，

周爰咨谋 〔１０〕 。 到处访问老百姓。

我马维骆， 雪白马儿黑尾巴，

六辔沃若 〔１１〕 。 缰绳光润手中拿。

载驰载驱， 赶着车儿快快跑，

周爰咨度 〔１２〕 。 到处访问细调查。

我马维骃 〔１３〕 ， 马儿浅黑毛斑驳，

六辔既均 〔１４〕 。 缰绳均匀手中握。

载驰载驱， 赶着车儿快快跑，

周爰咨询 〔１５〕 。 细心察访勤探索。

【注释】

〔１〕 皇皇：色彩鲜明的样子。

〔２〕 原：高的平原。隰：低湿的地。

〔３〕 （ｓｈēｎ）：《鲁诗》作“侁侁”，《韩诗》作“莘莘”，三字古通用，急急忙忙的意思。征夫：行人，出使者。

〔４〕 每：虽。《广雅》：“每，虽，词也。”马瑞辰《通释》：“《常棣》诗‘每有良朋’，与‘虽有兄弟’，词异而义同。”

〔５〕 驹：小马。《释文》：“驹本作骄。”《说文》：“马高六尺为骄。”引诗“我马维骄”。按骄古读如驹，可能是后人据音以改字。

〔６〕 如：和“而”通用。濡：润泽。

〔７〕 周：普遍，广泛。爰：于，在。咨：问。诹（ｚōｕ）：聚集讨论。《说文》：“诹，聚谋也。”咨诹，访问的意思。

〔８〕 骐：青色而有黑纹的马。

〔９〕 如丝：形容四马六辔的调匀。《淮南子·修务训》高诱注：“《诗·小雅·皇皇者华》之篇，六辔四马如丝，言调匀也。”

〔１０〕 谋：计谋。

〔１１〕 沃：柔润。若：同然。

〔１２〕 度（ｄｕó）：酌量。

〔１３〕 骃：浅黑色间有白色毛的马。

〔１４〕 均：均平，整齐。

〔１５〕 询：询问。

常　棣

【题解】

这是一首宴请兄弟的诗。诗的作者旧有两说：《国语》记为成王时周公所作，《左传》记为厉王时召穆公虎作。据考，以《左传》说较可靠。诗以死丧祸乱与和平安宁对比，朋友妻子与兄弟关系对比，突出“凡今之人，莫如兄弟”的主题。

常棣之华 〔１〕 ， 棠棣花开照眼明，

鄂不 〔２〕 。 花萼花蒂同根生。

凡今之人， 试看如今世上人，

莫如兄弟。 没人能比兄弟情。

死丧之威 〔３〕 ， 死亡威胁最可怕，

兄弟孔怀 〔４〕 。 只有兄弟最关心。

原隰裒矣 〔５〕 ， 假如地震山川变，

兄弟求矣。 只有兄弟来相寻。

脊令在原 〔６〕 ， 鹡鸰流落在高原，

兄弟急难。 兄弟着急来救难。

每有良朋 〔７〕 ， 平时虽是好朋友，

况也永叹 〔８〕 。 看你遭难只长叹。

兄弟阋于墙 〔９〕 ， 兄弟在家虽争吵，

外御其务 〔１０〕 。 却能同心抗强暴。

每有良朋， 平时虽有好朋友，

烝也无戎 〔１１〕 。 事到临头难依靠。

丧乱既平， 死丧祸乱既平靖，

既安且宁。 一家生活也安宁。

虽有兄弟， 那时虽有亲兄弟，

不如友生 〔１２〕 。 反觉不如朋友亲。

傧尔笾豆 〔１３〕 ， 大碗小碗摆上来，

饮酒之饫 〔１４〕 。 又是喝酒又吃菜。

兄弟既具 〔１５〕 ， 兄弟已经都来齐，

和乐且孺 〔１６〕 。 家宴和乐又亲爱。

妻子好合， 情投意合妻子好，

如鼓瑟琴。 弹琴奏瑟同到老。

兄弟既翕 〔１７〕 ， 兄弟感情既融洽，

和乐且湛 〔１８〕 。 和睦相处乐陶陶。

宜尔室家 〔１９〕 ， 妥善安排你家庭，

乐尔妻帑 〔２０〕 。 妻子儿女喜盈盈。

是究是图 〔２１〕 ， 认真考虑细思量，

亶其然乎 〔２２〕 ！ 此理是否很分明！

【注释】

〔１〕 常棣：即棠梨树。

〔２〕 鄂：同“萼”，花萼。《说文》引《诗》作“萼”。不：花蒂。王引之《经传释词》训“不”为语词，亦通。 （ｗěｉ）：鲜明的样子。

〔３〕 威：畏。

〔４〕 孔怀：很关心。

〔５〕 裒（ｐóｕ）：聚集之意，也有减少之意，这里引申为自然界的变化。方玉润《诗经原始》：“原隰者，陵谷也。‘裒’为损少，即变迁之意。上言死丧，乃人事之变；下言原隰，乃山川之变。总以见势当变乱，始觉兄弟情深，起下急难、外侮。”

〔６〕 脊令：即鹡鸰，亦名雝渠。《郑笺》：“雝渠，水鸟。而今在原，失其常处，则飞则鸣求其类，天性也。犹兄弟之于急难。”原：平原。

〔７〕 每：虽。

〔８〕 况：增加的意思。永：长。

〔９〕 阋（ｘì）：争斗。

〔１０〕 务：通“侮”。《国语》、《左传》引《诗》皆作“外御其侮”。

〔１１〕 烝：与“陈”通，久。朱熹：“烝，发语词。”亦通。戎：帮助。《尔雅·释言》：“戎，相助也。”

〔１２〕 友生：即朋友。生：语助词。马瑞辰：“生，语词也。唐人诗‘太瘦生’，及凡诗‘何似生’、‘作么生’、‘可怜生’之类，皆以‘生’为语助词。实此诗及《伐木》诗‘友生’倡之也。”

〔１３〕 傧：陈列。笾（ｂｉāｎ）：古祭祀燕享盛水果、干肉等用的竹制器具。豆：古盛肉器，用木制成，有盖，黑漆，中朱。

〔１４〕 之：犹是。饫（ｙù）：吃饱喝足。

〔１５〕 具：通“俱”。既具，已经都来齐。

〔１６〕 孺：相亲。

〔１７〕 翕（ｘì）：合，和睦的意思。

〔１８〕 湛（ｄāｎ）：又作“耽”，尽兴的意思。《释文》：“耽，乐之甚也。”

〔１９〕 宜：安。尔：指兄弟。

〔２０〕 帑：通“孥”，儿子。

〔２１〕 究：深思。图：考虑。

〔２２〕 亶（ｄǎｎ）：确实。其：指“宜室家、乐妻帑”。然：这样。

伐　木

【题解】

这是一首宴享亲友故旧的诗歌，此诗可能出自民间，后为贵族所修改、采用，也可能是贵族文人仿民歌的作品。从诗的语言技巧和表现手法看来，它可能是西周后期的作品。旧说是文王所作，是没有根据的。

伐木丁丁 〔１〕 ， 砍起树木铮铮响，

鸟鸣嘤嘤 〔２〕 。 林中小鸟嘤嘤唱。

出自幽谷 〔３〕 ， 小鸟本从深谷出，

迁于乔木 〔４〕 。 飞来住到大树上。

嘤其鸣矣 〔５〕 ， 鸟儿嘤嘤啼不住，

求其友声。 呼伴引类声欢畅。

相彼鸟矣 〔６〕 ， 看那小鸟是飞禽，

犹求友声； 尚且求友不断唱。

矧伊人矣 〔７〕 ， 何况我们是人类，

不求友生 〔８〕 ？ 不和朋友相来往？

神之听之 〔９〕 ， 天神听说人相爱，

终和且平。 也会把那和平降。

伐木许许 〔１０〕 ， 呼起号子砍树忙，

酾酒有 〔１１〕 。 筛出美酒喷喷香。

既有肥 〔１２〕 ， 备好肥嫩小羔羊，

以速诸父 〔１３〕 。 请我伯叔来尝尝。

宁适不来 〔１４〕 ， 宁可凑巧他不来，

微我弗顾 〔１５〕 。 非我把他撇一旁。

於粲洒扫 〔１６〕 ， 屋里扫得真清爽，

陈馈八簋 〔１７〕 。 八盘好菜都摆上。

既有肥牡 〔１８〕 ， 备好肥嫩小公羊，

以速诸舅 〔１９〕 。 请我长辈来尝尝。

宁适不来， 宁可凑巧他不来，

微我有咎 〔２０〕 。 免叫他人说短长。

伐木于阪 〔２１〕 ， 小山坡上来砍树，

酾酒有衍。 酒已满杯还要注。

笾豆有践 〔２２〕 ， 盘儿碗儿排整齐，

兄弟无远 〔２３〕 。 兄弟之间别相疏。

民之失德 〔２４〕 ， 人们为啥失友情，

干糇以愆 〔２５〕 。 饭菜不周致交恶。

有酒湑我 〔２６〕 ， 家里有酒筛出来，

无酒酤我 〔２７〕 。 没酒店里买一壶。

坎坎鼓我 〔２８〕 ， 敲起鼓儿咚咚响，

蹲蹲舞我 〔２９〕 。 扬起长袖翩翩舞。

迨我暇矣 〔３０〕 ， 趁着今朝有空闲，

饮此湑矣。 把这清酒喝下肚。

【注释】

〔１〕 丁丁（ｚｈēｎｇ）：刀斧砍树的声音。

〔２〕 嘤嘤：鸟和鸣声。

〔３〕 幽谷：深谷。

〔４〕 乔木：指高处。

〔５〕 嘤其：即嘤嘤。《鲁诗》认为“嘤”是莺的借字，黄鹦。

〔６〕 相：视，看。

〔７〕 矧（ｓｈěｎ）：何况。伊人：是人，这人。

〔８〕 友生：朋友。

〔９〕 神之听之：一般释为“神明听之”。马瑞辰不同意这样的解释，他释神为慎，警诫的意思；释听为从，听从的意思（《毛诗传笺通释》）。可备一说。

〔１０〕 许许（ｈǔ）：又作浒浒或所所，伐木时共同用力的呼声，类似今天的劳动号子。朱熹：“许许，众人共力之声。《淮南子》曰：举大木者，呼邪许。盖举重劝力之歌也。”

〔１１〕 酾（ｓｈī）：酒，滤酒。下一章的“酾”是斟的意思。　有 （ｘù）： ，形容酒味美。《玉篇》：“ ，酒之美也。”

〔１２〕 （ｚｈù）：出生五个月的小羊。

〔１３〕 速：召，邀请。诸父：对同姓长辈的尊称。

〔１４〕 宁：宁可。适：凑巧。

〔１５〕 微：非。顾：念。

〔１６〕 於（ｗū）：叹美词。粲：鲜明干净。

〔１７〕 陈：陈列，摆设。　馈：食物。　簋（ｇｕǐ）：盛食品的器具。

〔１８〕 牡：指雄性的小羊。

〔１９〕 诸舅：指异性的长辈。

〔２０〕 咎：过错。

〔２１〕 阪：山坡。衍：本义是水溢出来。　有衍：即衍衍，形容酒多而美的样子。

〔２２〕 笾豆有践：菜肴摆整齐。见《豳风·伐柯》注〔６〕 。

〔２３〕 兄弟：指同辈的亲友。无远：不要疏远见外。

〔２４〕 失德：指失去朋友的交谊。

〔２５〕 干糇：本义是干粮。《说文》：“糇，干食也。”这里用它泛指粗薄的点心。朱熹《诗集传》：“干糇，食之薄者也。”愆：过错。

〔２６〕 湑（ｘǔ）：和“酾”同义，滤。末句的“湑”指滤过的酒。

〔２７〕 酤：同“沽”，买酒。《毛传》和《说文》都释“酤”为“一宿酒也”，即未经滤过有滓的酒，如今酒酿。其说亦通。我：主人自称。有人说，“我”是语尾助词，如啊，亦通。按这句和上句都是倒文。

〔２８〕 坎坎：击鼓声。

〔２９〕 蹲蹲（ｃúｎ）：本作“壿”，形容跳舞合乐的姿态。以上两句也是倒文。

〔３０〕 迨：及，趁。

天　保

【题解】

这是一首臣子祝颂君主的诗，反映了当时统治阶级“敬天保民”的思想。

天保定尔 〔１〕 ， 上天保佑庇护，

亦孔之固 〔２〕 。 使您政权巩固。

俾尔单厚 〔３〕 ， 使您国家强大，

何福不除 〔４〕 。 赐您一切幸福。

俾尔多益 〔５〕 ， 让您物产丰盈，

以莫不庶 〔６〕 。 叫您国家富庶。

天保定尔， 上天保佑庇护，

俾尔戬穀 〔７〕 。 使您安乐幸福。

罄无不宜 〔８〕 ， 万事无不如意，

受天百禄 〔９〕 。 享受众多福禄。

降尔遐福 〔１０〕 ， 福祉降临您身，

维日不足 〔１１〕 。 唯恐一天不足。

天保定尔， 上天保您吉祥！

以莫不兴 〔１２〕 。 生产蒸蒸日上。

如山如阜 〔１３〕 ， 恰如巍巍丘陵，

如冈如陵 〔１４〕 。 又如高高山岗。

如川之方至， 如水滚滚而来，

以莫不增。 永远不断增长。

吉蠲为 〔１５〕 ， 饭菜清清爽爽，

是用孝享 〔１６〕 。 拿来祭祀祖上。

禴祠烝尝 〔１７〕 ， 春夏秋冬四季，

于公先王 〔１８〕 。 祭我先公先王。

君曰卜尔 〔１９〕 ， 祖宗开口说话，

万寿无疆。 赐您万寿无疆。

神之吊矣 〔２０〕 ， 祖宗已经来临，

诒尔多福 〔２１〕 。 赐您幸福如锦。

民之质矣 〔２２〕 ， 人民淳朴老实，

日用饮食。 每天吃饱就行。

群黎百姓 〔２３〕 ， 不管是官是民，

遍为尔德 〔２４〕 。 个个感您恩情。

如月之恒 〔２５〕 ， 您像新月渐盈，

如日之升， 您像旭日东升，

如南山之寿， 您像南山高寿，

不骞不崩 〔２６〕 。 永不亏损塌崩。

如松柏之茂， 您像松柏常青，

无不尔或承 〔２７〕 。 子孙永远继承。

【注释】

〔１〕 保定：使安定。尔：您，指君主。陈奂：“通篇十‘尔’字，皆指君上也。”

〔２〕 亦：语助词。孔：甚。固：巩固。

〔３〕 俾：使。单厚：亦作“亶厚”，强大。马瑞辰《通释》：“单、厚同义，皆为大也。”

〔４〕 除（ｚｈù）：赐予。

〔５〕 多益：二字同义，众多的意思，指物产众多丰富。

〔６〕 以：发声词，无义。庶：富庶。

〔７〕 戬（ｊｉǎｎ）穀：福禄，幸福。《毛传》：“戬，福。穀，禄。”二字同义。

〔８〕 罄：尽，所有的意思。

〔９〕 百禄：许多的幸福。百是虚数，许多的意思。

〔１０〕 遐福：远福。

〔１１〕 维：同“惟”，只。　维日不足：惟恐每天享福不够。

〔１２〕 兴：盛。指物产兴盛。

〔１３〕 阜：土山。

〔１４〕 陵：大阜为陵。

〔１５〕 吉蠲（ｊｕāｎ）：二字同义，都是清洁的意思。《毛传》训吉为“善”，指吉日良辰，亦通。 ：酒食。

〔１６〕 是：这，指酒食。是用：即用是。享：祭献。王先谦：“祭先人故曰孝享。”

〔１７〕 禴（ｙｕè）：夏祭。祠：春祭。烝：冬祭。尝：秋祭。

〔１８〕 公：先公。朱熹：“公，先公也。谓后稷以下至公叔祖类也。”按公叔祖类是古公亶父的父亲，见《史记》。先王：指太王以下。朱熹：“先王，太王以下也。”按太王即古公亶父，周文王的祖父。

〔１９〕 君：指先公先王的神灵。按古代祭祀，用活人打扮神像，叫做“尸”（神主）。当主祭者向祖先祭祀时，尸可代表神讲话。　君曰：即尸传达神的话。卜：予，赐给。

〔２０〕 吊（ｄì）：至，指神灵、祖考的降临。

〔２１〕 诒：通“贻”，送给。

〔２２〕 质：朴实无华。

〔２３〕 群黎：众民。百姓：百官。《尧典》：“平章百姓。”《传》：“百姓，百官。”

〔２４〕 为：音义同“讹”，感化。马瑞辰《通释》：“为，当读如‘式讹尔心’之讹。讹，化也。”

〔２５〕 恒：陈奂《诗毛氏传疏》释为“月上弦之貌”。

〔２６〕 骞（ｑｉāｎ）：亏损。崩：崩坏。

〔２７〕 或：有。承：继承。

采　薇

【题解】

这是一位守边兵士在归途中赋的诗。旧说是文王时遣送守边兵士出征的乐歌，但从诗的语言艺术和风格看来，很像《国风》中的民歌，不像周初的作品。《汉书·匈奴传》记载周懿王时戎狄交侵，暴虐中国，诗人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猃允之故。”可见诗作于周懿王时（约在公元前９３４年以后）。末章以柳代春，以雪代冬，借景表情，感时伤事，富于形象性和感染力，是千古传诵的名句。

采薇采薇 〔１〕 ， 采薇采薇一把把，

薇亦作止 〔２〕 。 薇菜新芽已长大。

曰归曰归， 说回家呀道回家，

岁亦莫止 〔３〕 。 眼看一年又完啦。

靡室靡家 〔４〕 ， 有家等于没有家，

狁之故 〔５〕 。 为跟 狁去厮杀。

不遑启居 〔６〕 ， 没有空闲来坐下，

狁之故。 为跟 狁来厮杀。

采薇采薇， 采薇采薇一把把，

薇亦柔止 〔７〕 。 薇菜柔嫩初发芽。

曰归曰归， 说回家呀道回家，

心亦忧止。 心里忧闷多牵挂。

忧心烈烈 〔８〕 ， 满腔愁绪火辣辣，

载饥载渴 〔９〕 。 又饥又渴真苦煞。

我戍未定 〔１０〕 ， 防地调动难定下，

靡使归聘 〔１１〕 ！ 书信托谁捎回家！

采薇采薇， 采薇采薇一把把，

薇亦刚止 〔１２〕 。 薇菜已老发杈桠。

曰归曰归， 说回家呀道回家，

岁亦阳止 〔１３〕 。 转眼十月又到啦。

王事靡盬 〔１４〕 ， 王室差事没个罢，

不遑启处 〔１５〕 。 想要休息没闲暇。

忧心孔疚 〔１６〕 ， 满怀忧愁太痛苦，

我行不来 〔１７〕 ！ 生怕从此不回家。

彼尔维何 〔１８〕 ？ 什么花儿开得盛？

维常之华 〔１９〕 。 棠棣花开密层层。

彼路斯何 〔２０〕 ？ 什么车儿高又大？

君子之车 〔２１〕 。 高大战车将军乘。

戎车既驾 〔２２〕 ， 驾起兵车要出战，

四牡业业 〔２３〕 。 四匹壮马齐奔腾。

岂敢定居？ 边地怎敢图安居？

一月三捷！ 一月要争几回胜！

驾彼四牡， 驾起四匹大公马，

四牡骙骙 〔２４〕 。 马儿雄骏高又大。

君子所依 〔２５〕 ， 将军威武倚车立，

小人所腓 〔２６〕 。 兵士掩护也靠它。

四牡翼翼 〔２７〕 ， 四匹马儿多齐整，

象弭鱼服 〔２８〕 。 鱼皮箭袋雕弓挂。

岂不日戒 〔２９〕 ， 哪有一天不戒备，

狁孔棘 〔３０〕 ！ 军情紧急不卸甲！

昔我往矣， 回想当初出征时，

杨柳依依 〔３１〕 ； 杨柳依依随风吹；

今我来思 〔３２〕 ， 如今回来路途中，

雨雪霏霏 〔３３〕 。 大雪纷纷满天飞。

行道迟迟 〔３４〕 ， 道路泥泞难行走，

载渴载饥。 又渴又饥真劳累。

我心伤悲， 满心伤感满腔悲，

莫知我哀！ 我的哀痛谁体会！

【注释】

〔１〕 薇：今名野豌豆苗，冬天发芽，春天二三月长大。

〔２〕 亦：助词，含有“又”的意思。作：生出。止：语气词，无义。

〔３〕 莫：古“暮”字。

〔４〕 靡：无。室、家：指妻子。诗人终年远戍，和妻子久离，有家等于无家。

〔５〕 狁（ｘｉǎｎｙǔｎ）：亦作“猃狁”，我国古代西北边区少数民族族名。春秋时称“戎”或“狄”，秦汉时称“匈奴”或“胡”，隋唐称“突厥”。散居在今甘肃、陕西北部及内蒙西部。

〔６〕 不遑：没有闲暇。启：跪。居：坐。古人席地而坐，跪则两膝着席，腰部伸直；坐则臀部和脚跟相触。

〔７〕 柔：肥嫩。

〔８〕 忧心烈烈：忧心如焚。

〔９〕 载：又。

〔１０〕 戍：守。这里指防守的地点。未定：不固定。

〔１１〕 使：使者。聘：探问。

〔１２〕 刚：坚硬，指薇菜茎叶渐老变硬。

〔１３〕 阳：周代自农历四月到十月，称为阳月。有人训阳为“温暖”，亦通。

〔１４〕 靡盬：没有止息。

〔１５〕 启处：与上文“启居”同义。

〔１６〕 疚：病痛。

〔１７〕 来：《郑笺》：“来，犹返也。”方玉润：“虽生离犹死别也。”或训来为劳来之来，不来，指无人慰问。说亦可通。

〔１８〕 尔：三家诗作“ ”，花盛开的样子。维：是。维何：是什么。

〔１９〕 常：通“棠”，棠梨树。

〔２０〕 路：车子。

〔２１〕 君子：指将帅。

〔２２〕 戎车：兵车。

〔２３〕 业业：强壮而高大的样子。

〔２４〕 骙骙（ｋｕí）：马强壮的样子。

〔２５〕 依：依靠。陈奂：“依，倚也。”依靠在车厢上。

〔２６〕 小人：指兵士。腓（ｆéｉ）：覆庇，隐蔽。

〔２７〕 翼翼：行列整齐的样子。

〔２８〕 象弭（ｍǐ）：用象牙镶饰的弓。弭：本是弓的两头缚弦的地方，所以有时亦名弓为弭。鱼服：即鱼箙，用鱼皮做的箭袋。

〔２９〕 戒：戒备。

〔３０〕 棘：同“亟”，紧急。

〔３１〕 依依：柳条柔弱随风飘拂的样子。

〔３２〕 思：语末助词。

〔３３〕 雨雪：下雪。霏霏：雪盛多的样子。

〔３４〕 迟迟：缓慢。

出　车

【题解】

这是一位出征的武士凯旋后赋的诗。旧说是慰劳南仲还师之作，不确。诗大约作于周宣王时，约当公元前８００年左右。诗中反映了当时民族矛盾的尖锐化，歌颂了周宣王平定四夷的功绩。从中也可看出贵族文人向民歌吸取营养，丰富提高自己的创作这一明显的事实。

我出我车， 推出战车马套上，

于彼牧矣 〔１〕 。 驾到远郊养马场。

自天子所 〔２〕 ， 有人从王那里来，

谓我来矣 〔３〕 。 派我出征到北方。

召彼仆夫 〔４〕 ， 唤来马夫驾起车，

谓之载矣。 赶快送我到边防。

“王事多难 〔５〕 ， “国王政事多外患，

维其棘矣 〔６〕 。” 事儿紧急保家邦。”

我出我车， 推出战车马套上，

于彼郊矣。 驾到郊外养马场。

设此旐矣 〔７〕 ， 车上插起龟蛇旗，

建彼旄矣 〔８〕 。 树起干旄随风扬。

彼 旐斯 〔９〕 ， 旗上鹰隼气昂昂，

胡不旆旆 〔１０〕 ？ 怎不展翅高飞翔？

忧心悄悄 〔１１〕 ， 我为战事心不安，

仆夫况瘁 〔１２〕 。 马夫憔悴驾驭忙。

王命南仲 〔１３〕 ， 王命南仲大将军，

往城于方 〔１４〕 。 筑城防敌到北方。

出车彭彭 〔１５〕 ， 驾车四马多壮健，

旂旐央央 〔１６〕 。 旌旗鲜明亮晃晃。

天子命我， 天子下令我执行，

城彼朔方。 去到北方筑城墙。

赫赫南仲 〔１７〕 ， 威名赫赫南仲子，

狁于襄 〔１８〕 。 扫除 狁上战场。

昔我往矣， 当初北征离家乡，

黍稷方华 〔１９〕 。 黍稷茂盛庄稼香。

今我来思， 现在回来打西戎，

雨雪载涂 〔２０〕 。 大雪满路化泥浆。

王事多难， 国王政事多外患，

不遑启居。 无法安居整天忙。

岂不怀归， 难道不想回家乡？

畏此简书 〔２１〕 。 邻邦盟约不敢忘。

喓喓草虫 〔２２〕 ， 蝈蝈喓喓不住唱，

趯趯阜螽 〔２３〕 。 蚱蜢蹦蹦跳场上。

未见君子， 未曾看见南仲面，

忧心忡忡 〔２４〕 。 忧心忡忡虑国防。

既见君子， 如今见了南仲面，

我心则降 〔２５〕 。 石头落地心舒畅。

赫赫南仲， 声名赫赫南仲子，

薄伐西戎 〔２６〕 。 征伐西戎威名扬。

春日迟迟 〔２７〕 ， 春天日子渐渐长，

卉木萋萋 〔２８〕 。 草木茂盛叶苍苍。

仓庚喈喈 〔２９〕 ， 黄莺吱喳枝头唱，

采蘩祁祁 〔３０〕 。 采蘩姑娘闹洋洋。

执讯获丑 〔３１〕 ， 捉来间谍杀敌寇，

薄言还归。 胜利归来到家乡。

赫赫南仲， 威名赫赫南仲子，

狁于夷 〔３２〕 。 平定 狁国增光。

【注释】

〔１〕 于：往。牧：郊外。《尔雅》：“邑外谓之郊，郊外谓之牧。”

〔２〕 所：处所，地方。

〔３〕 谓：使。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广雅》：‘谓，使也。’谓我来，即使我来。下文‘谓之载’，即使之载也。”

〔４〕 仆夫：即御夫，驾车的人。

〔５〕 难：指外患。

〔６〕 维：发声词。陈奂《诗毛氏传疏》：“维，发声。凡言‘维其’，其也。‘维以’，以也。‘维此’，此也。‘维彼’，彼也。‘维何’，何也。‘维’皆发声。”棘：同“急”，紧急。

〔７〕 设：陈列。旐（ｚｈàｏ）：画着龟蛇的旗。

〔８〕 建：立。旄：干旄，一种饰有旄牛尾的曲柄旗。

〔９〕 （ｙú）：画着鹰隼的旗。斯：语尾助词。

〔１０〕 旆旆（ｐèｉ）：飞扬的样子。

〔１１〕 悄悄：忧愁的样子。

〔１２〕 况：怳之假借字。况瘁，憔悴的意思。陈奂《诗毛氏传疏》：“《楚辞·九叹》云‘顾仆夫之憔悴’，又云‘仆夫慌悴’，并与诗‘况瘁’同。”

〔１３〕 南仲：周宣王时的大臣，亦作南中。

〔１４〕 城：筑城。方：指朔方，北方。

〔１５〕 彭彭：马强盛的样子。

〔１６〕 旂：画蛟龙的旗。央央：鲜明的样子。

〔１７〕 赫赫：威名显盛的样子。

〔１８〕 襄：通“攘”，扫除。

〔１９〕 华：茂盛。朱熹《诗集传》：“华，盛也。”方华：正是茂盛的时候。指北方的六月。

〔２０〕 载：充满。涂：泥浆。《毛传》：“涂，冻释也。”

〔２１〕 简书：盟书。疑在这次战役前，宣王有和邻近的诸侯盟誓，写成简书的事。

〔２２〕 喓喓：虫鸣声。草虫：蝈蝈。

〔２３〕 趯趯（ｔì）：跳跃貌。阜螽：蚱蜢。

〔２４〕 忡忡：忧虑不安的样子。

〔２５〕 降：下，指心放下了。

〔２６〕 薄：语首助词，含有勉力的意思。西戎：西北种族名。《国语》韦昭注：“犬戎，西戎之别名，在荒服。”按其地在今陕西凤翔的北部。

〔２７〕 迟迟：日长的样子。

〔２８〕 卉（ｈｕì）：草。萋萋：茂盛的样子。

〔２９〕 仓庚：黄莺。喈喈：鸟鸣声。

〔３０〕 祁祁：众多的样子。

〔３１〕 讯：间谍。马瑞辰《通释》：“文十七年《左传》：‘郑子家使执讯而与之书。’杜注：‘执讯，通讯问之言。’则‘讯’为军中通讯问之人，盖‘谍者’之类。”获：馘（ｇｕó）的假借字，割耳朵。古人杀俘虏必割其左耳，以上报计数，这里作动词“杀”用。丑：对敌人的蔑称。

〔３２〕 夷：平定。

杕　杜

【题解】

这是一位民间妇女思念久役的丈夫的诗。后来，统治阶级采了这首民歌，配合雅乐，作为慰劳戍役归来的将士时弹奏的乐章。编辑《诗经》的人，就把它列入《小雅》一类了。

有杕之杜 〔１〕 ， 一株棠梨生路旁，

有睆其实 〔２〕 。 果实累累挂树上。

王事靡盬， 国王差事无休止，

继嗣我日 〔３〕 。 服役期限又延长。

日月阳止 〔４〕 ， 日子已到十月头，

女心伤止， 满心忧伤想我郎，

征夫遑止！ 征人有空应回乡！

有杕之杜， 一株棠梨生路旁，

其叶萋萋。 叶儿繁茂真盛旺。

王事靡盬， 国王差事无休止，

我心伤悲。 遥想征人我心伤。

卉木萋止， 草木青青春又到，

女心悲止， 心儿忧碎愁断肠，

征夫归止！ 征人哪天能还乡！

陟彼北山 〔５〕 ， 登上北山我彷徨，

言采其杞 〔６〕 。 手采枸杞心想郎。

王事靡盬， 国王差事无休止，

忧我父母。 谁来奉养爹和娘。

檀车 〔７〕 ， 檀木车子已破烂，

四牡痯痯 〔８〕 ， 四马疲劳步踉跄，

征夫不远！ 征夫归期该不长！

匪载匪来 〔９〕 ， 人不回来车不装，

忧心孔疚 〔１０〕 。 忧心忡忡苦怀想。

期逝不至 〔１１〕 ， 服役期过不回来，

而多为恤 〔１２〕 。 最是忧愁最惆怅。

卜筮偕止 〔１３〕 ， 占卜卦辞说吉祥，

会言近止 〔１４〕 ， 聚会之期不太长，

征夫迩止 〔１５〕 ！ 征人很快就回乡！

【注释】

〔１〕 杕（ｄì）杜：特立孤生的棠梨树。

〔２〕 睆（ｈｕǎｎ）：颜色鲜明或果实浑圆的样子。

〔３〕 继嗣：继续，含有延长的意思。按古代行役，规定春行秋返，秋行春返。诗中所写的丈夫约在春天参加行役，到杕杜结实，已过秋时，尚未回来，所以说“继嗣我日”。

〔４〕 阳：指农历十月。见《采薇》注〔１３〕 。止：语气词。

〔５〕 陟：登。

〔６〕 杞：枸杞。

〔７〕 檀车：役车。檀木坚，古人用它制轮，所以称檀车。 （ｃｈǎｎ）：车破旧的样子。

〔８〕 痯痯（ｇｕǎｎ）：疲病的样子。

〔９〕 匪：通“非”。载：装。

〔１０〕 疚：病，苦恼。

〔１１〕 期：服役的限期。　逝：过去。期逝：即逾期的意思。

〔１２〕 多：最。恤：忧愁。

〔１３〕 卜筮：占卜算卦。　偕：与“嘉”通，吉利（从马瑞辰《通释》说）。

〔１４〕 会：聚会。言：助词，含有“且”意。有人训会为“合”，会言，指卜筮合言，说亦可通。

〔１５〕 迩：近。

鱼　丽

【题解】

这是写贵族宴飨宾客的诗。诗中描写了贵族所用的鱼和酒，不但又美又多，而且常有不缺，反映了当时贵族生活的豪华。《仪礼》中的乡饮酒和燕礼都唱这首诗，可见它后来成为燕飨通用的乐歌。

鱼丽于罶 〔１〕 ， 鱼儿篓里历录跳，

鲿鲨 〔２〕 。 小鲨黄颊下锅烧。

君子有酒， 老爷有酒藏得好，

旨且多 〔３〕 。 满坛满罐清香飘。

鱼丽于罶， 鱼儿篓里历录跳，

鲂鳢 〔４〕 。 鳊鱼黑鱼有味道。

君子有酒， 老爷有酒藏得好，

多且旨。 满桶满缸清香飘。

鱼丽于罶， 鱼儿篓里历录跳，

鲤 〔５〕 。 鲶鱼鲤鱼好菜肴。

君子有酒， 老爷有酒藏得好，

旨且有 〔６〕 。 满樽满杯清香飘。

物其多矣， 酒菜丰盛花色多，

维其嘉矣 〔７〕 。 味道实在好不过。

物其旨矣， 样样酒菜都精美，

维其偕矣 〔８〕 。 客人尝了对口味。

物其有矣， 吃的喝的堆满仓，

维其时矣 〔９〕 。 时鲜货色不断档。

【注释】

〔１〕 丽（ｌí）：历录，鱼历历录录地跳着的样子。陈奂《诗毛氏传疏》：“丽与录一声之转，鱼丽历在罶，录录历历然也。”罶（ｌｉǔ）：捕鱼的竹笼。

〔２〕 鲿（ｃｈáｎｇ）：今名黄颊鱼，形状很像黄鱼。鲨：体圆而有黑点文。

〔３〕 旨：味美。

〔４〕 鲂：鳊鱼。鳢（ｌǐ）：黑鱼。

〔５〕 （ｙǎｎ）：今名鲶鱼。

〔６〕 有：也是多的意思。朱熹《诗集传》：“有，犹多也。”

〔７〕 嘉：善。

〔８〕 偕：与“嘉”同义。王引之《经传述闻》：“《广雅》：‘皆，嘉也。’‘皆’与‘偕’古字通。”

〔９〕 时：及时。苏辙《诗经传》训嘉为“好”，训偕为“齐全”，训时为“时鲜”，可备一说。

南有嘉鱼

【题解】

这也是一首描写贵族宴会宾客的诗。它和《鱼丽》性质略同，《鱼丽》多写招待宾客的酒菜之美，这首诗则兼写宾主宴饮之情。

南有嘉鱼 〔１〕 ， 南方有好鱼，

烝然罩罩 〔２〕 。 群群游水中。

君子有酒， 主人有好酒，

嘉宾式燕以乐 〔３〕 。 宴会宾客乐融融。

南有嘉鱼， 南方有好鱼，

烝然汕汕 〔４〕 。 群群游水里。

君子有酒， 主人有好酒，

嘉宾式燕以衎 〔５〕 。 宴会宾客乐无比。

南有樛木 〔６〕 ， 南方曲树弯，

甘瓠累之 〔７〕 。 葫芦缠树上。

君子有酒， 主人有好酒，

嘉宾式燕绥之 〔８〕 。 宴会宾客真欢畅。

翩翩者 〔９〕 ， 鹁鸪轻飞翔，

烝然来思 〔１０〕 。 成群落树上。

君子有酒， 主人有好酒，

嘉宾式燕又思 〔１１〕 。 宴会宾客敬一觞。

【注释】

〔１〕 南：指南方江汉一带。嘉鱼：好鱼。

〔２〕 烝：众多。罩罩：鱼群游的样子。戴震《毛郑诗考正》：“罩罩，盖鱼游水之貌。”

〔３〕 式：语气词。燕：宴会饮酒。以：同“而”。

〔４〕 汕汕：鱼游水的样子。

〔５〕 衎（ｋàｎ）：《毛传》：“衎，乐也。”

〔６〕 樛（ｊｉū）木：弯曲的树。

〔７〕 瓠（ｈù）：葫芦。累：缠绕。

〔８〕 绥：安乐。

〔９〕 （ｚｈｕī）：鹁鸪。

〔１０〕 思：语气词。

〔１１〕 又：与“侑”通用，指劝酒。马瑞辰《通释》：“又，即今之右字，古右与侑、宥并通用。”

南山有台

【题解】

这是祝祷周王得贤人的诗。诗人采用民歌习语作为每章的发端，增强了诗的音乐性。

南山有台 〔１〕 ， 南山莎草绿萋萋，

北山有莱 〔２〕 。 北山遍地长野藜。

乐只君子 〔３〕 ， 得到君子多快乐，

邦家之基。 国家靠你做根基。

乐只君子， 得到君子多快乐，

万寿无期！ 祝你万寿无穷期！

南山有桑， 南山遍地有嫩桑，

北山有杨。 北山到处长白杨。

乐只君子， 得到君子多快乐，

邦家之光 〔４〕 。 国家有你增荣光。

乐只君子， 得到君子多快乐，

万寿无疆！ 祝你万寿永无疆！

南山有杞 〔５〕 ， 南山杞木株连株，

北山有李。 北山岗上长李树。

乐只君子， 得到君子多快乐，

民之父母。 民众尊你是父母。

乐只君子， 得到君子多快乐，

德音不已 〔６〕 。 你的美名永记住！

南山有栲 〔７〕 ， 南山栲树绿油油，

北山有杻 〔８〕 。 北山檍树满山丘。

乐只君子， 得到君子多快乐，

遐不眉寿 〔９〕 ？ 怎不盼你享长寿？

乐只君子， 得到君子多快乐，

德音是茂 〔１０〕 。 你的美名传九州。

南山有枸 〔１１〕 ， 南山枸树到处有，

北山有楰 〔１２〕 。 北山遍地是苦楸。

乐只君子， 得到君子多快乐，

遐不黄耇 〔１３〕 ？ 怎不愿你永长寿？

乐只君子， 得到君子多快乐，

保艾尔后 〔１４〕 。 保养子孙传千秋。

【注释】

〔１〕 台：通“苔”，草名。又名莎草，可做蓑衣。

〔２〕 莱：亦作“藜”，草名。嫩叶可食。

〔３〕 乐：指周王乐得君子。只：语助词，含有“是”意。《郑笺》：“只之言‘是’也。”君子：指贤者。

〔４〕 光：光荣。

〔５〕 杞：木名。《释文》引《义疏》云：“杞，其树如樗，一名狗骨。”按这是南方的一种树，和北方的枸杞不同。

〔６〕 德音：好名誉。不已：不止。

〔７〕 栲：一种常绿高大乔木，木质坚密，皮可提制栲胶或染鱼网。

〔８〕 杻（ｎｉǔ）：檍树。

〔９〕 遐：通“何”。眉寿：长寿。

〔１０〕 茂：美盛。

〔１１〕 枸（ｊǔ）：即枳椇，实如鸡爪，味甜可食。

〔１２〕 楰（ｙú）：亦名苦楸。

〔１３〕 黄耇（ｇǒｕ）：老寿。黄，指老人头发白后发黄。耇，老。

〔１４〕 艾：养育。尔：你。后：指子孙后代。

蓼　萧

【题解】

这是诸侯在宴会中祝颂周王的诗。

蓼彼萧斯 〔１〕 ， 艾蒿高又长，

零露湑兮 〔２〕 。 露水闪闪亮。

既见君子 〔３〕 ， 见到周天子，

我心写兮 〔４〕 。 我心真舒畅。

燕笑语兮 〔５〕 ， 宴饮又谈笑，

是以有誉处兮 〔６〕 。 大家喜洋洋。

蓼彼萧斯， 艾蒿高又长，

零露瀼瀼 〔７〕 。 露水晶晶亮。

既见君子， 见到周天子，

为龙为光 〔８〕 。 得宠沾荣光。

其德不爽 〔９〕 ， 皇恩真浩荡，

寿考不忘。 万寿永无疆。

蓼彼萧斯， 艾蒿长又高，

零露泥泥 〔１０〕 。 露珠纷纷掉。

既见君子， 见到周天子，

孔燕岂弟 〔１１〕 。 盛宴乐陶陶。

宜兄宜弟 〔１２〕 ， 兄弟情融洽，

令德寿岂 〔１３〕 。 德美又寿考。

蓼彼萧斯， 艾蒿密成丛，

零露浓浓。 叶上露珠浓。

既见君子， 见到周天子，

鞗革冲冲 〔１４〕 。 马辔镶黄铜。

和鸾雝雝 〔１５〕 ， 鸾铃响丁东，

万福攸同 〔１６〕 。 万福归圣躬。

【注释】

〔１〕 蓼（ｌù）：长大的样子。萧：艾蒿，菊科植物，有香气。斯：语气词。

〔２〕 零：落。湑（ｘǔ）：露水盛美的样子。

〔３〕 君子：这里指周王。

〔４〕 写：输写，舒畅。

〔５〕 燕：宴饮。

〔６〕 誉处：安乐。朱熹《诗集传》引苏辙《诗经传》曰：“誉、豫通。凡诗之誉，皆言乐也。”处：安。按《礼记·檀弓》“何以处我”，郑注：“处，安也。”

〔７〕 瀼瀼（ｒáｎｇ）：露盛的样子。

〔８〕 为：被。龙：古“宠”字。《毛传》：“龙，宠也。”

〔９〕 其德：指周王对诸侯的恩德。爽：差。

〔１０〕 泥泥：露湿的样子。

〔１１〕 孔燕：盛宴。岂弟：同“恺悌”，和易近人。

〔１２〕 宜：感情融洽的意思。

〔１３〕 令德：美德。寿岂：长寿快乐。

〔１４〕 鞗（ｔｉáｏ）：亦作“鋚”，铜制马勒的装饰。革：勒的借字，即马络头。冲冲：形容马勒装饰的鋚下垂的样子。

〔１５〕 和鸾：都是车铃。挂在轼上的铃叫作和，挂在车衡上的铃叫作鸾。雝雝：铃声谐和。

〔１６〕 攸：所。同：聚。

湛　露

【题解】

这是周王宴饮诸侯的诗。

湛湛露斯 〔１〕 ， 早晨露水重又浓，

匪阳不晞 〔２〕 。 不晒太阳它不干。

厌厌夜饮 〔３〕 ， 夜间宴饮安又闲，

不醉无归。 酒不喝醉莫回还。

湛湛露斯， 浓浓露水闪亮光，

在彼丰草。 沾在茂盛野草上。

厌厌夜饮， 夜间宴饮多舒畅，

在宗载考 〔４〕 。 宗庙燕享乐钟响。

湛湛露斯， 浓浓露水闪亮光，

在彼杞棘 〔５〕 。 沾在枸杞酸枣上。

显允君子 〔６〕 ， 尊贵忠诚众来宾，

莫不令德 〔７〕 。 品德美好有名望。

其桐其椅 〔８〕 ， 桐树椅树到深秋，

其实离离 〔９〕 。 果实累累满枝头。

岂弟君子 〔１０〕 ， 贵客和气又平易，

莫不令仪 〔１１〕 。 彬彬有礼不酗酒。

【注释】

〔１〕 湛湛：露水浓重的样子。

〔２〕 晞：干。

〔３〕 厌厌：《说文》作“ ”，《韩诗》作“愔愔”，安闲的样子。

〔４〕 宗：宗庙。载：同“再”。考：击，敲。姚际恒《诗经通论》：“考，击也，击钟也。《唐风》：‘子有钟鼓，弗鼓弗考。’再考钟，所谓金奏《肆夏》也。入门、客出及燕之时皆用之。”

〔５〕 杞棘：枸杞和酸枣树。

〔６〕 显：显赫高贵。允：诚信。君子：指宾客。

〔７〕 令德：好品德。

〔８〕 桐：油桐树。椅：山桐子树。

〔９〕 离离：繁茂众多的样子。

〔１０〕 岂弟：和易近人。

〔１１〕 令仪：美好的举止礼节。

彤　弓

【题解】

这是周王举行宴会赏赐有功诸侯时君臣合唱的诗。据《左传》记载，周王曾多次将弓矢等物赐有功诸侯，这可能是周代的一种制度。

彤弓弨兮 〔１〕 ， 弦儿松松红漆弓，

受言藏之。 诸侯受赐藏家中。

我有嘉宾 〔２〕 ， 我有如此好宾客，

中心贶之 〔３〕 。 诚心赠物表恩宠。

钟鼓既设， 钟鼓乐器齐备好，

一朝飨之 〔４〕 。 从早摆宴到日中。

彤弓弨兮， 弦儿松松红漆弓，

受言载之 〔５〕 。 诸侯受赐带家中。

我有嘉宾， 我有如此好宾客，

中心喜之。 心里欢喜现笑容。

钟鼓既设， 钟鼓乐器齐备好，

一朝右之 〔６〕 。 从早饮酒到日中。

彤弓弨兮， 弦儿松松红漆弓，

受言櫜之 〔７〕 。 诸侯受赐插袋中。

我有嘉宾， 我有如此好宾客，

中心好之。 无限宠爱喜气浓。

钟鼓既设， 钟鼓乐器齐备好，

一朝醻之 〔８〕 。 从早敬酒到日中。

【注释】

〔１〕 彤（ｔóｎｇ）：红色。《荀子·大略》：“天子雕弓，诸侯彤弓，大夫黑弓，礼也。”弨（ｃｈāｏ）：放松弓弦。

〔２〕 我：天子自称。嘉宾：指诸侯。

〔３〕 贶（ｋｕàｎｇ）：赠送。

〔４〕 一朝：一个上午。飨：当时盛大宴会的名称。

〔５〕 载：一般训为用车载。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说：“载，亦藏也。”说亦可通。

〔６〕 右：通“侑”，劝酒。

〔７〕 櫜（ｇāｏ）：弓袋。

〔８〕 醻：亦作“酬”，宾主彼此敬酒的意思。

菁菁者莪

【题解】

这是写学士乐见君子的诗，说的是关于教育人才的事。所以后来人提到教育，常用它作典故。

菁菁者莪 〔１〕 ， 萝蒿一片密又多，

在彼中阿 〔２〕 。 长在向阳南山坡。

既见君子 〔３〕 ， 有幸见到好老师，

乐且有仪 〔４〕 。 心里快乐有楷模。

菁菁者莪， 萝蒿一片蓬勃长，

在彼中沚 〔５〕 。 长在河心小洲上。

既见君子， 有幸见到好老师，

我心则喜。 心里欢喜又舒畅。

菁菁者莪， 萝蒿一片真茂盛，

在彼中陵 〔６〕 。 高高丘陵连根生。

既见君子， 有幸见到好老师，

锡我百朋 〔７〕 。 胜过赏我百千文。

汎汎杨舟 〔８〕 ， 水中飘着杨木船，

载沉载浮。 半沉半浮没人管。

既见君子， 有幸见到好老师，

我心则休 〔９〕 。 学有榜样心喜欢。

【注释】

〔１〕 菁菁：茂盛的样子。莪：亦名萝蒿，《本草纲目》称之为抱娘蒿。

〔２〕 中阿：即阿中。阿：大丘陵。

〔３〕 君子：这里可能指保氏，即掌管教育的官吏。

〔４〕 仪：仪表。　有仪：有榜样。

〔５〕 沚：水中小沙洲。

〔６〕 陵：大土山。

〔７〕 锡：赐。朋：古人用贝壳作货币，五贝为一串，两串为一朋。

〔８〕 杨舟：杨木制的船。

〔９〕 休：《广雅》称为“喜也”。

六　月

【题解】

这是叙述、赞美宣王时代尹吉甫北伐 狁获得胜利的诗。《汉书·匈奴传》：“宣王兴师，命将征伐猃允，诗人美大其功。”《汉书·韦玄成传》：“周室既衰，四夷并侵，猃允最强。至宣王而伐之。诗人美而颂之曰：‘薄伐猃狁，至于太原。’”讲的就是这首诗。周自厉王时起，政治腐败，国势衰弱，四周异族多乘机入侵，其中以北方 狁的威胁最大。宣王即位以后，发动了讨伐 狁的战役，一面命令南仲驻兵朔方，加强防守力量；一面派尹吉甫军深入敌地，取得很大的胜利，保证了周邦的安定，号称“中兴”。这首诗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宣王中兴”的事实。

六月栖栖 〔１〕 ， 六月出兵好紧张，

戎车既饬 〔２〕 。 整理兵车备战忙。

四牡骙骙 〔３〕 ， 四匹公马肥又壮，

载是常服 〔４〕 。 士兵军服装载上。

狁孔炽 〔５〕 ， 可恨 狁太猖狂，

我是用急 〔６〕 。 我军急行守边防。

王于出征 〔７〕 ， 周王命令我出征，

以匡王国 〔８〕 。 保我邦国保我王。

比物四骊 〔９〕 ， 四匹黑马选得壮，

闲之维则 〔１０〕 。 驾马技术练习忙。

维此六月 〔１１〕 ， 就在盛夏六月里，

既成我服 〔１２〕 。 军服制成好穿上。

我服既成， 新制军服穿上身，

于三十里 〔１３〕 。 日行卅里赴边疆。

王于出征， 周王命令我出征，

以佐天子。 帮助天子战强梁。

四牡修广 〔１４〕 ， 四匹公马高又壮，

其大有颙 〔１５〕 。 大头大脑气昂昂。

薄伐 狁， 同心勉力讨 狁，

以奏肤公 〔１６〕 。 建立大功安周邦。

有严有翼 〔１７〕 ， 将帅威武又谨严，

共武之服 〔１８〕 。 共管战事守国防。

共武之服， 共同管好国防事，

以定王国。 卫我国家安我王。

狁匪茹 〔１９〕 ， 狁不弱非窝囊，

整居焦穫 〔２０〕 。 驻兵焦穫战线长。

侵镐及方 〔２１〕 ， 侵略宁夏和朔方，

至于泾阳 〔２２〕 。 深入甘肃到泾阳。

织文鸟章 〔２３〕 ， 我军挂徽竖鹰旗，

白旆央央 〔２４〕 。 旗端飘带白又亮。

元戎十乘 〔２５〕 ， 大型战车有十乘，

以先启行 〔２６〕 。 冲开敌垒勇难挡。

戎车既安 〔２７〕 ， 战车安然奏凯还，

如轾如轩 〔２８〕 。 俯仰自如无损伤。

四牡既佶 〔２９〕 ， 四匹公马真雄壮，

既佶且闲。 说它雄壮却驯良。

薄伐 狁， 同心勉力讨 狁，

至于大原 〔３０〕 。 深入大原敌胆丧。

文武吉甫 〔３１〕 ， 能文能武尹吉甫，

万邦为宪 〔３２〕 。 四方诸侯好榜样。

吉甫燕喜 〔３３〕 ， 宴请吉甫庆喜事，

既多受祉 〔３４〕 。 接受赏赐多吉祥。

“来归自镐， “我从固原班师归，

我行永久。” 路上行军日子长。”

饮御诸友 〔３５〕 ， 邀请战友作陪客，

炰鳖脍鲤 〔３６〕 。 蒸鳖脍鲤佳肴香。

侯谁在矣 〔３７〕 ， 宴会座中还有谁？

张仲孝友 〔３８〕 。 孝友张仲有名望。

【注释】

〔１〕 六月：古代兵法惯例，夏天不出兵，但因 狁入侵，边事紧急，所以在六月出兵抵抗。栖栖（ｘī）：忙碌紧张的样子。

〔２〕 戎车：兵车。饬（ｃｈì）：整治。

〔３〕 骙骙（ｋｕí）：马强壮的样子。

〔４〕 载：装载。常服：兵士作战时穿的军服。据《周礼》，帽和上衣是用兽皮制的，下裳和鞋都是白色的。

〔５〕 狁：北狄，见《采薇》注〔５〕 。孔：很。炽：盛。

〔６〕 是用：是以，为此。急：指急行。

〔７〕 王：指周宣王，厉王之子，名靖。他继厉王衰微之后，内修国政，外命秦仲攻西戎，尹吉甫伐 狁，方叔征荆蛮，召虎平淮夷。史称周室中兴。于：同“曰”，语助词。

〔８〕 匡：救助的意思。

〔９〕 比：比较选择。物：指马。骊：黑马。

〔１０〕 闲：练，练习。则：法则。

〔１１〕 维：发语词。

〔１２〕 服：戎服，军衣。

〔１３〕 于：往。朱熹《诗集传》：“古者吉行日五十里，师行日三十里。”

〔１４〕 修广：又高又大。

〔１５〕 有颙（ｙóｎｇ）：即颙颙，大头大脑的样子。

〔１６〕 奏：成。肤：大。公：通“功”。

〔１７〕 有严：即严严，威武严肃的样子。有翼：即翼翼，恭敬谨慎的样子。

〔１８〕 共：共同。武：武事，指战争。服：事。

〔１９〕 匪：非。茹：柔弱。有人训茹为“度”，不自量力的意思，亦通。

〔２０〕 整：整队。居：处，占据。焦、穫：皆地名，在今陕西泾阳县西北。

〔２１〕 镐（ｈàｏ）：地名，在今宁夏灵武县及其附近地方。不是周都镐京。方：朔方。

〔２２〕 泾阳：地名，在今甘肃平凉县西。

〔２３〕 织：徽记。当时士卒衣服背后缝有红布的徽记。鸟章：指将帅的旗帜，旗上面画有鸟隼。文、章：均指花纹。

〔２４〕 旆（ｐèｉ）：旗端状如燕尾的飘带。央央（ｙīｎｇ）：鲜明的样子。

〔２５〕 元戎：大的战车。

〔２６〕 启：开，这里指冲开。行：行列，指敌人军队的行列。

〔２７〕 安：指胜利平安归来。

〔２８〕 轾：车向下俯。轩：车向上仰。写兵车的高低俯仰自如，并未因战争而损坏。

〔２９〕 佶：健壮的样子。

〔３０〕 大原：在今甘肃省固原县。

〔３１〕 文武：能文能武。吉甫：尹吉甫，这次出征的大将。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汉书·人表》，尹吉甫列上下第三等，次周宣王世。”

〔３２〕 万邦：指众多的诸侯国。宪：法，榜样。

〔３３〕 燕：宴会。喜：喜事。

〔３４〕 祉：福。指受周王赏赐之福。

〔３５〕 御（ｙà）：作陪。《郑笺》：“御，侍也。”

〔３６〕 炰（ｐáｏ）：同“炮”，蒸煮。脍：细切鱼或肉。

〔３７〕 侯：维，发语词。

〔３８〕 张仲，吉甫的朋友，《汉书·古今人表》有张中，可能就是他。孝友：朱熹《诗集传》：“善父母曰孝，善兄弟曰友。”

采

【题解】

这是描写方叔南征荆蛮（即楚）的诗。它和《六月》一样，是反映宣王时代周族与他族战争的诗篇之一。

薄言采 〔１〕 ， 急急忙忙采苦菜，

于彼新田 〔２〕 ， 在那郊外新田间，

于此菑亩 〔３〕 。 又到这块初垦田。

方叔涖止 〔４〕 ， 方叔亲临来检验，

其车三千， 战车排开整三千，

师干之试 〔５〕 。 战士持盾勤操练。

方叔率止 〔６〕 ， 方叔领兵上前线，

乘其四骐 〔７〕 ， 乘上战车驰在先，

四骐翼翼 〔８〕 。 四匹青鬃肩并肩。

路车有奭 〔９〕 ， 朱漆战车红艳艳，

簟茀鱼服 〔１０〕 ， 鱼皮箭袋细竹帘，

钩膺鞗革 〔１１〕 。 马鞅马勒光耀眼。

薄言采 ， 急急忙忙采苦菜，

于彼新田， 在那郊外新田间，

于此中乡 〔１２〕 。 又到这块初垦田。

方叔涖止， 方叔亲临挂帅印，

其车三千， 战车威武有三千，

旂旐央央 〔１３〕 。 军旗招展多光鲜。

方叔率止， 方叔领兵去出征，

约 错衡 〔１４〕 ， 皮饰车 雕花辕，

八鸾玱玱 〔１５〕 。 车铃叮当走得欢。

服其命服 〔１６〕 ， 王赐官服身上穿，

朱芾斯皇 〔１７〕 ， 鲜红蔽膝亮闪闪，

有玱葱珩 〔１８〕 。 玉佩铿锵响声传。

彼飞隼 〔１９〕 ， 鹞鹰疾飞快如箭，

其飞戾天 〔２０〕 ， 忽然高飞上九天，

亦集爰止 〔２１〕 。 忽然停息落地面。

方叔涖止， 方叔亲临来检验，

其车三千， 战车排开整三千，

师干之试。 战士持盾勤操练。

方叔率止， 方叔带兵去出征，

钲人伐鼓 〔２２〕 ， 钲人击鼓声喧阗，

陈师鞠旅 〔２３〕 。 列队誓师好庄严。

显允方叔 〔２４〕 ， 方叔军纪明又信，

伐鼓渊渊 〔２５〕 ， 击鼓咚咚号令传，

振旅阗阗 〔２６〕 。 士兵动作应鼓点。

蠢尔蛮荆 〔２７〕 ， 荆州蛮子太愚蠢，

大邦为雠 〔２８〕 。 敢同周朝做仇人。

方叔元老， 方叔乃是元老臣，

克壮其犹 〔２９〕 。 雄才大略兵如神。

方叔率止， 方叔领兵去出征，

执讯获丑 〔３０〕 。 打得敌人束手擒。

戎车啴啴 〔３１〕 ， 战车隆隆起烟尘，

啴啴焞焞 〔３２〕 ， 排山倒海军容振，

如霆如雷 〔３３〕 。 势如雷霆动乾坤。

显允方叔， 方叔军纪明又信，

征伐 狁， 曾经北伐克 狁，

蛮荆来威 〔３４〕 。 荆蛮闻风已惊心。

【注释】

〔１〕 （ｑǐ）：一种像苦菜的野菜。

〔２〕 于：在。新田：新开垦的田。《尔雅·释地》：“田一岁曰菑，二岁曰新田，三岁曰畬。”

〔３〕 菑（ｚī）：见上注。

〔４〕 方叔：周宣王的大臣，出征荆蛮的主帅。涖：同“莅”，来临。

〔５〕 师：众，指兵士。干：盾，指武器。之：是。试：用、练习。

〔６〕 率：带领。止：语气词。

〔７〕 骐：有青黑花纹的马。

〔８〕 翼翼：整齐的样子。

〔９〕 路车：大车，贵族坐的车。奭（ｓｈì）：即赫。有赫，赫赫，鲜红的样子。

〔１０〕 簟茀：竹席制的车帘。鱼服：鱼兽皮制的箭袋。

〔１１〕 钩膺：有青铜钩装饰的马鞅，套在马脖子上用以垫轭。鞗革（ｔｉáｏｌè）：皮制铜饰的马勒，今名马笼头。

〔１２〕 中乡：中田，即田中。

〔１３〕 旂：画有蛟龙的旗。旐：画有龟蛇的旗。央央：鲜明的样子。

〔１４〕 约：束，缠。 （ｑí）：车 。错：花纹。衡：车辕前端的横木。

〔１５〕 鸾：车铃。　玱玱：铃声。

〔１６〕 服：穿。命服：指周宣王赐给方叔穿的礼服。

〔１７〕 芾（ｆú）：通“韨”，蔽膝。皇：辉煌。斯皇：皇皇。

〔１８〕 有玱：玱玱。葱：绿色。珩：亦作“衡”，佩玉上的横梁。葱珩：是爵位高的人用的饰物。

〔１９〕 （ｙù）：鸟疾飞的样子。隼：鹞鹰一类的鸟。

〔２０〕 戾：至。

〔２１〕 爰：于。

〔２２〕 钲：铎一类的铃，有柄。在练习作战时，摇它表示停止。《毛传》：“钲以静之，鼓以动之。”伐：击，敲。

〔２３〕 陈：列队。师：二千五百人为一师。鞠：告，即誓师的意思。旅：五百人为一旅。这里师和旅都是泛指兵士。

〔２４〕 显：明。允：信。指号令明而赏罚信。

〔２５〕 渊渊：鼓声。

〔２６〕 振旅：指战前训练士兵。阗阗：鼓声。

〔２７〕 蛮荆：古书引《诗》多作“荆蛮”，这可能是《毛诗》写倒。荆蛮：即荆州之蛮。周成王时，封熊绎于荆蛮为楚子。其地在今湖北宜昌一带地方。

〔２８〕 大邦：指周朝。

〔２９〕 克：能。犹：同“猷”，计谋。

〔３０〕 执讯获丑：捕得俘虏。见《出车》注〔３１〕 。

〔３１〕 啴啴（ｔāｎ）：车行声。

〔３２〕 焞焞（ｔūｎ）：盛大的样子。

〔３３〕 霆：暴雷。

〔３４〕 来：作用略同于“是”。威：畏。

车　攻

【题解】

这是一首写周宣王会同诸侯举行田猎的诗。据前人分析，宣王会猎诸侯含有示威慑服的意义。

我车既攻 〔１〕 ， 猎车修理已完工，

我马既同 〔２〕 。 马儿整齐速度同。

四牡庞庞 〔３〕 ， 四匹公马多强壮，

驾言徂东 〔４〕 。 驾着猎车驶向东。

田车既好 〔５〕 ， 猎车修得很完好，

四牡孔阜 〔６〕 。 四匹公马大又高。

东有甫草 〔７〕 ， 东都甫田有草原，

驾言行狩 〔８〕 。 驾车打猎走一遭。

之子于苗 〔９〕 ， 国王夏猎有排场，

选徒嚣嚣 〔１０〕 。 清点随员闹洋洋。

建旐设旄 〔１１〕 ， 树起旗子插上旄，

薄狩于敖 〔１２〕 。 前往敖山狩猎场。

驾彼四牡， 诸侯驾着四马来，

四牡奕奕 〔１３〕 。 四马从容又轻快。

赤芾金舃 〔１４〕 ， 大红蔽膝金头鞋，

会同有绎 〔１５〕 。 共同会猎好气派。

决拾既佽 〔１６〕 ， 扳指臂 都齐备，

弓矢既调 〔１７〕 。 强弓利矢两相配。

射夫既同 〔１８〕 ， 猎罢射手都集中，

助我举柴 〔１９〕 。 助拣猎物抬又背。

四黄既驾 〔２０〕 ， 四匹黄马已驾上，

两骖不猗 〔２１〕 。 两旁骖马不偏向。

不失其驰 〔２２〕 ， 往来驰驱有章法，

舍矢如破 〔２３〕 。 一箭射出就杀伤。

萧萧马鸣 〔２４〕 ， 耳听马鸣声萧萧，

悠悠旆旌 〔２５〕 。 眼望旌旗悠悠飘。

徒御不惊 〔２６〕 ， 驭手机警又严肃，

大庖不盈 〔２７〕 。 野味满厨充佳肴。

之子于征 〔２８〕 ， 国王猎罢归京城，

有闻无声 〔２９〕 。 人马整肃寂无声。

允矣君子 〔３０〕 ， 真是圣明好天子，

展也大成 〔３１〕 。 会猎胜利大有成。

【注释】

〔１〕 攻：通“工”，石鼓文作“我车既工”，治理、修缮的意思。

〔２〕 同：齐。

〔３〕 庞庞（ｌóｎｇ）：厚实强壮的样子。

〔４〕 言：助词，含有“而”的作用。徂：往。东：东都，亦称王城。在今河南洛阳县西郊。

〔５〕 田：通“畋”，打猎。田车：猎车。

〔６〕 阜：肥壮。

〔７〕 甫草：广大丰茂的草地。甫：亦作“圃”，《韩诗》作“东有圃草”，《薛君章句》：“圃，博也，有博大之茂草也。”但《郑笺》释为“甫田之草”，以甫田为地名，在今河南开封中牟县西北。二说不同。

〔８〕 狩：通常指冬天打猎，这里特指为放火烧田打猎。《尔雅》：“火田为狩。”郭注：“放火烧草猎亦为狩。”

〔９〕 之子：指宣王。于：往。苗：夏猎称苗。

〔１０〕 选（ｓｕàｎ）：通“算”，清点的意思。　嚣嚣：形容声音嘈杂。

〔１１〕 旐：画着龟蛇的旗。旄：顶端饰旄牛尾的旗。

〔１２〕 薄：语助词。敖：山名，今河南省开封荥泽西北有敖山。按“薄狩”，有的版本作“搏兽”。

〔１３〕 奕奕：马从容闲习的样子。

〔１４〕 赤芾：即朱芾，红色蔽膝。诸侯之服。金：黄赤色。金舃：即赤舃，黄红色的金头鞋，鞋底特厚，当时诸侯所穿。

〔１５〕 会同：是古代诸侯朝会天子的专称。这里指诸侯参加打猎的会合。有绎：绎绎，形容参加的人多，络绎不绝。

〔１６〕 决：射箭拉弦时所用的扳指，用象牙或兽骨制成，用时套在右手大拇指上。拾：又名臂 ，用皮制成，套在左臂上，射箭的时候用它护臂。佽（ｃì）：齐备。

〔１７〕 调：指弓和矢配得很合适。

〔１８〕 射夫：弓箭手。同：聚齐。

〔１９〕 柴（ｚì）：骴的假借字，指兽的积尸。

〔２０〕 四黄：四匹黄色的马。

〔２１〕 两骖：古用四匹马驾车，两边的两匹叫作骖马。猗：应作倚，偏斜的意思。

〔２２〕 驰：这里指驾车时一定的法则。

〔２３〕 舍矢：放箭。如：而。破：指禽兽被射中。

〔２４〕 萧萧：马鸣声。

〔２５〕 悠悠：旗帜飘动的样子。

〔２６〕 徒御：驭手。不：岂不。惊：应作警，指严肃警卫着。《毛传》：“不警，警也。”《孔疏》：“岂不警戒乎？言以相警戒也。”有人说，不惊，不吵闹的意思，亦通。

〔２７〕 大庖：指宣王的厨房。盈：充满。《郑笺》：“不警，警也。不盈，盈也。反其言，美之也。”有人说，不盈，不满，表示分禽的大公无私，亦通。

〔２８〕 征：行，指狩猎归来。

〔２９〕 有闻：指听见队伍归来。声：指人夫喧哗吵闹的声音。

〔３０〕 允：真是。君子：指宣王。

〔３１〕 展：诚，与“允”同义。大成：很成功。

吉　日

【题解】

这是一首写周王田猎的诗。

吉日维戊 〔１〕 ， 时逢戊辰日子好，

既伯既祷 〔２〕 。 祭了马祖又祈祷。

田车既好， 猎车坚固更灵巧，

四牡孔阜。 四匹公马满身膘。

升彼大阜， 驾车登上大土坡，

从其群丑 〔３〕 。 追逐群兽飞快跑。

吉日庚午 〔４〕 ， 庚午吉日时辰巧，

既差我马 〔５〕 。 猎马已经选择好。

兽之所同， 查看群兽聚集地，

麀鹿麌麌 〔６〕 。 鹿儿来往真不少。

漆沮之从 〔７〕 ， 驱逐漆沮岸旁兽，

天子之所。 赶向周王打猎道。

瞻彼中原 〔８〕 ， 放眼远望原野头，

其祁孔有 〔９〕 。 地方广大物富有。

儦儦俟俟 〔１０〕 ， 或跑或走野兽多，

或群或友 〔１１〕 。 三五成群结队游。

悉率左右 〔１２〕 ， 把它统统赶出来，

以燕天子 〔１３〕 。 等待周王显身手。

既张我弓， 按好我的弓上弦，

既挟我矢 〔１４〕 。 拔出箭儿拿在手。

发彼小豝 〔１５〕 ， 一箭射中小野猪，

殪此大兕 〔１６〕 。 再发射死大野牛。

以御宾客 〔１７〕 ， 烹调野味宴宾客，

且以酌醴 〔１８〕 。 做成佳肴好下酒。

【注释】

〔１〕 戊：古人以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相配计日，这里指戊辰日。朱熹《诗集传》：“以下章（吉日庚午）推之，是日也，其戊辰与？”古人迷信，认为戊日是祭马祖的好日子，所以在这日祷告。

〔２〕 伯：祃的假借字，祭祀马神。《尔雅·释天》：“既伯既祷，马祭也。”郭注：“伯，祭马祖也。”祷：祈祷。

〔３〕 从：追逐。群丑：指兽群。

〔４〕 庚午：在戊辰日祈祷后的第三天。古人迷信，认为“午”也是个好日子。

〔５〕 差：选择。

〔６〕 麀（ｙōｕ）：雌鹿。麌麌（ｙǔ）：鹿众多的样子。

〔７〕 漆沮：都是水名，在陕西境内。

〔８〕 中原：原中，原野里。

〔９〕 祁：大，指原野的广大。孔有：很富有。

〔１０〕 儦儦（ｂｉāｏ）：《韩诗》作“ ”，《说文》作“伾伾”，兽跑的样子。俟俟：《韩诗》作“ ”，兽走的样子。

〔１１〕 群友：《毛传》：“兽三曰群，二曰友。”

〔１２〕 率：驱逐。胡承珙《毛诗后笺》：“率有驱义，六朝人每以驱率连文，《梁武帝纪》：‘驱率貔貅，抑扬霆电。’”

〔１３〕 燕：本义是安乐，这里作动词“等待”用。

〔１４〕 挟：持，拿。

〔１５〕 发：射箭。小豝：小猪。

〔１６〕 殪：死。大兕：大野牛。

〔１７〕 御：进飨，招待。

〔１８〕 酌：饮酒。醴：甜酒。

鸿　雁

【题解】

这是写周王派遣使臣救济难民的诗。周厉王的时候，万民离散，不安其居。宣王中兴，派使臣四出招抚难民，叫他们回到故土，鳏寡都各得其所。诗中以鸿雁于飞比使臣奔走于野。后世以“哀鸿”一词作为流民的代称，就是从这首诗的诗题引申出来的。

鸿雁于飞 〔１〕 ， 大雁远飞翔，

肃肃其羽 〔２〕 。 翅膀沙沙响。

之子于征 〔３〕 ， 使臣走远路，

劬劳于野 〔４〕 。 辛劳奔波忙。

爰及矜人 〔５〕 ， 救济贫苦人，

哀此鳏寡 〔６〕 。 鳏寡可怜相。

鸿雁于飞， 大雁远飞翔，

集于中泽 〔７〕 。 落在湖中央。

之子于垣 〔８〕 ， 使臣巡工地，

百堵皆作 〔９〕 。 筑起百堵墙。

虽则劬劳， 虽然很辛苦，

其究安宅 〔１０〕 。 穷人有住房。

鸿雁于飞， 大雁远飞翔，

哀鸣嗷嗷 〔１１〕 。 哀鸣声凄凉。

维此哲人 〔１２〕 ， 只有明白人，

谓我劬劳。 说我辛苦忙。

维彼愚人， 那些愚昧者，

谓我宣骄 〔１３〕 。 说我讲排场。

【注释】

〔１〕 鸿：大雁。于：语助词。

〔２〕 肃肃：鸟拍翅膀的声音。

〔３〕 之子：指周王派出救济难民的使臣。于：往。征：远行。

〔４〕 劬劳：辛苦劳累。

〔５〕 爰：乃。矜人：穷苦的人。

〔６〕 哀：怜悯。鳏：老而无妻。寡：寡妇。这里用以代指一般无家可归的难民。

〔７〕 集：停息。中泽：泽中。

〔８〕 垣：墙。

〔９〕 百：泛指，言其多。堵：指墙。作：建筑起来。

〔１０〕 究：穷，指穷困的人。安宅：安居。

〔１１〕 嗷嗷：鸟哀鸣的声音。

〔１２〕 哲人：智者，明白人。

〔１３〕 宣骄：骄奢，摆阔。

庭　燎

【题解】

这是写周王早起将要视朝的诗。从诗的内容看，好像是出于周王自述。

夜如何其 〔１〕 ？ 现在夜里啥时光？

夜未央 〔２〕 ， 长夜漫漫天未亮，

庭燎之光 〔３〕 。 是那火炬烧得旺。

君子至止 〔４〕 ， 诸侯朝见快来到，

鸾声将将 〔５〕 。 远处车铃叮当响。

夜如何其？ 现在夜里啥时光？

夜未艾 〔６〕 ， 夜色濛濛天未亮，

庭燎晣晣 〔７〕 。 是那火炬明晃晃。

君子至止， 诸侯朝见快来到，

鸾声哕哕 〔８〕 。 铃声渐近响叮当。

夜如何其？ 现在夜里啥时光？

夜乡晨 〔９〕 ， 长夜将尽天快亮，

庭燎有 〔１０〕 。 火炬渐熄烟气香。

君子至止， 诸侯朝见已来到，

言观其旂 〔１１〕 。 只见旌旗随风扬。

【注释】

〔１〕 夜：指夜色。如何：什么时候的意思。其（ｊī）：表疑问的语气词。

〔２〕 央：尽。

〔３〕 庭燎：宫廷中用麻秸等易燃物扎成的火炬，用以照明。

〔４〕 君子：指朝见周王的诸侯。止：语气词。

〔５〕 鸾：亦作“銮”，车铃。将将（ｑｉāｎｇ）：即锵锵。

〔６〕 艾：止，尽，和“央”同义。

〔７〕 晣晣（ｚｈì）：亦作“晢晢”，明亮的样子。

〔８〕 哕哕（ｈｕì）：有节奏的铃声。

〔９〕 乡：今作“向”。向晨，近晓。

〔１０〕 （ｘūｎ）：形容烟火缭绕的样子。

〔１１〕 言：语首助词。

沔　水

【题解】

这是一首忧乱畏谗而戒友的诗。旧说是规劝宣王的，已被后人指出并无根据。

沔彼流水 〔１〕 ， 流水盈盈向东方，

朝宗于海 〔２〕 。 百川归海成汪洋。

彼飞隼 〔３〕 ， 天空隼鸟任疾飞，

载飞载止 〔４〕 。 飞飞停停不慌忙。

嗟我兄弟 〔５〕 ， 可叹同姓诸兄弟，

邦人诸友 〔６〕 ， 可叹朋友和同乡，

莫肯念乱 〔７〕 ， 无人考虑国事乱，

谁无父母？ 你们难道没爹娘？

沔彼流水， 流水盈盈向东方，

其流汤汤 〔８〕 。 浩浩荡荡入海洋。

彼飞隼， 天空隼鸟任疾飞，

载飞载扬 〔９〕 。 扇动翅膀高翱翔。

念彼不迹 〔１０〕 ， 上边做事没准则，

载起载行。 坐立不安我彷徨。

心之忧矣， 心忧国事这模样，

不可弭忘 〔１１〕 。 终日焦虑不能忘。

彼飞隼， 天空隼鸟任疾飞，

率彼中陵 〔１２〕 。 沿着山陵高翱翔。

民之讹言 〔１３〕 ， 民间谣言纷纷起，

宁莫之惩 〔１４〕 。 不去制止真荒唐。

我友敬矣 〔１５〕 ， 告我友朋须警惕，

谗言其兴 〔１６〕 。 谗言蜂起要提防。

【注释】

〔１〕 沔（ｍｉǎｎ）：水流满的样子。

〔２〕 朝宗：诸侯朝见天子。《周礼·春官·大宗伯》：“春见曰朝，夏见曰宗。”借指百川入海。《书·禹贡》：“江汉朝宗于海。”谓百川归海，犹诸侯朝见天子。

〔３〕 （ｙù）：鸟疾飞的样子。隼：鹰属。

〔４〕 载：又。

〔５〕 兄弟：指同姓族人。

〔６〕 邦人：国人，指异姓朋友。

〔７〕 念：考虑。乱：动乱，战乱。

〔８〕 汤汤（ｓｈāｎｇ）：同“荡荡”，水大流急的样子。

〔９〕 扬：高飞的样子。

〔１０〕 不迹：不循轨道，不遵循法则办事。

〔１１〕 弭忘：消除，忘记。

〔１２〕 率：循，沿。中陵：即陵中。按这章可能脱简，少了两句。朱熹《诗集传》：“疑当作三章，章八句。卒章脱前两句耳。”

〔１３〕 讹言：即谣言、谗言之意。

〔１４〕 宁：胡，为什么。惩：止。

〔１５〕 敬：同“儆”、“警”，警惕的意思。

〔１６〕 其兴：将要兴起。

鹤　鸣

【题解】

这是一首通篇用借喻的手法，抒发招致人才为国所用的主张的诗，亦可称为“招隐诗”。

鹤鸣于九皋 〔１〕 ， 沼泽曲折白鹤叫，

声闻于野。 鸣声嘹亮传四郊。

鱼潜在渊， 鱼儿潜在深水里，

或在于渚 〔２〕 。 有时游出近小岛。

乐彼之园 〔３〕 ， 美丽花园逗人爱，

爰有树檀 〔４〕 ， 园里檀树大又高，

其下维萚 〔５〕 。 树下落叶已枯焦。

它山之石 〔６〕 ， 它乡山上有宝石，

可以为错 〔７〕 。 同样可做雕玉刀。

鹤鸣于九皋， 沼泽曲折白鹤叫，

声闻于天。 鸣声嘹亮传九霄。

鱼在于渚， 鱼儿游在沙洲边，

或潜在渊。 潜入深渊也逍遥。

乐彼之园， 美丽花园逗人爱，

爰有树檀， 园里檀树大又高，

其下维榖 〔８〕 。 下有楮树矮又小。

它山之石， 它乡山上有宝石，

可以攻玉 〔９〕 。 同样可把玉器雕。

【注释】

〔１〕 鹤：诗中以鹤比隐居的贤人。皋：沼泽。九是虚数，言沼泽极其曲折。按古书如《史记·滑稽列传》、《论衡·艺增篇》、《后汉书·张衡传》注等引此句，都作“鹤鸣九皋”，没有“于”字。

〔２〕 渚：河中小洲，这里与“渊”相对而言，指小洲旁的浅水。诗人以鱼在渊在渚，比贤人隐居或出仕。

〔３〕 园：花园。隐喻国家。

〔４〕 爰：语助词。树檀：檀树，比贤人。

〔５〕 萚（ｔｕò）：枯落的枝叶，比小人。

〔６〕 它山之石：指别国的贤人。

〔７〕 错：厝的假借字，《说文》及《淮南子》引诗均作“厝”。雕刻玉的工具，用宝石制成。

〔８〕 榖：楮树，树皮可制纸。《毛传》：“榖，恶木也。”喻小人。

〔９〕 攻：加工，雕刻。

祈　父

【题解】

这是一位王都卫士斥责司马的诗。原来卫士是保卫都城王宫，现在让他出征抵抗戎人，所以怨愤而作此诗。

祈父 〔１〕 ， 大司马呀大司马，

予王之爪牙 〔２〕 。 你是国王的爪牙。

胡转予于恤 〔３〕 ， 为啥调我到战场，

靡所止居 〔４〕 ？ 害得我背井离家？

祈父， 大司马呀大司马，

予王之爪士 〔５〕 。 你是卫士的领班。

胡转予于恤， 为啥调我到战场，

靡可厎止 〔６〕 ？ 害得我有家难还？

祈父， 大司马呀大司马，

亶不聪 〔７〕 。 你真不了解情况。

胡转予于恤， 为啥调我到战场，

有母，之尸饔 〔８〕 ！ 去时娘在，回来哭灵堂！

【注释】

〔１〕 祈：亦作“畿”，即邦畿。祈父，指掌管都城禁卫的长官，亦称司马，相当于后世的卫戍司令。

〔２〕 予：为，是。爪牙：武将。这里指祈父。

〔３〕 胡：为什么。转：移，调动。予：我。恤：忧，指可忧的战地。

〔４〕 靡：无。所：住所。止居：居住。

〔５〕 爪士：虎士（王都卫士）的意思，司马是虎士的头领，所以用爪士借称祈父。《周官》：“虎贲氏属有虎士八百人。”

〔６〕 厎（ｚｈǐ）止：和上“止居”同义。

〔７〕 亶（ｄǎｎ）：诚，确实是。不聪：不闻，不了解下情。

〔８〕 之：则，表示语气转折。尸：陈列。饔（ｙōｎｇ）：亦作“雍”，熟食，包括饭和菜而言。尸饔，指陈列饭菜祭祀。

白　驹

【题解】

这是一首别友思贤的诗。可能是厉王、幽王时代的作品。旧有“刺宣王”之说，恐不可从。

皎皎白驹 〔１〕 ， 浑身皎洁小白马，

食我场苗 〔２〕 。 请来吃我园中苗。

絷之维之 〔３〕 ， 绊住它脚拴住它，

以永今朝 〔４〕 。 让那光阴慢些跑。

所谓伊人 〔５〕 ， 想起我那好朋友，

於焉逍遥 〔６〕 ？ 你在何处独逍遥？

皎皎白驹， 浑身皎洁小白马，

食我场藿 〔７〕 。 来我园中吃豆叶。

絷之维之， 绊住它脚拴住它，

以永今夕。 留下你再过一夜。

所谓伊人， 想起我那好朋友，

於焉嘉客？ 谁家做客主宾谐？

皎皎白驹， 浑身皎洁小白马，

贲然来思 〔８〕 。 快把车儿往回拉。

尔公尔侯 〔９〕 ？ 你是公爷还是侯？

逸豫无期 〔１０〕 。 日夜优游不回家。

慎尔优游 〔１１〕 ， 安闲游乐莫过分，

勉尔遁思 〔１２〕 ！ 切勿避世图闲暇！

皎皎白驹， 浑身皎洁小白马，

在彼空谷。 在那山谷自在跑。

生刍一束 〔１３〕 ， 青草一捆作饲料，

其人如玉 〔１４〕 。 等待如玉友人到。

毋金玉尔音 〔１５〕 ， 别后音书莫吝惜，

而有遐心 〔１６〕 。 心存疏远非知交。

【注释】

〔１〕 皎皎：洁白。

〔２〕 场：圃，菜园。苗：据下文藿，此处当指豆苗。

〔３〕 絷：用绳绊住马脚。维：拴住马缰绳。

〔４〕 永：延长。永今朝，延长到今天。留客多住一天之意。

〔５〕 伊人：这人，指他的朋友。

〔６〕 於：古乌字，何处。於焉，在何处。

〔７〕 藿：豆叶。

〔８〕 贲（ｂēｎ）：通“奔”。贲然，马快跑的样子。思：语助词。

〔９〕 尔：你。公、侯：爵位名。

〔１０〕 逸豫：安逸享乐。

〔１１〕 慎：谨慎。优游：悠闲自得。

〔１２〕 勉：劝。遁：遁世，逃避现实的生活。

〔１３〕 生刍：青草，喂马吃的草料。

〔１４〕 如玉：形容友人的品德像玉一样纯洁。

〔１５〕 金玉：作动词用，贵重吝惜的意思。音：音讯。

〔１６〕 遐：远。遐心，疏远我的心。

黄　鸟

【题解】

这是一个流亡到周都镐京的人思归的诗。

黄鸟黄鸟 〔１〕 ， 黄鸟黄鸟听我讲，

无集于榖 〔２〕 ， 不要停在楮树上，

无啄我粟 〔３〕 。 不要吃我小米粮。

此邦之人， 这个国家的人们，

不我肯穀 〔４〕 。 对我实在不善良。

言旋言归 〔５〕 ， 回去回去快回去，

复我邦族 〔６〕 。 回到本国我家乡。

黄鸟黄鸟， 黄鸟黄鸟听我讲，

无集于桑， 不要停在桑树上，

无啄我粱。 不要吃我红高粱。

此邦之人， 这个国家的人们，

莫可与明 〔７〕 。 不守信用真荒唐。

言旋言归， 回去回去快回去，

复我诸兄 〔８〕 。 回到故土见兄长。

黄鸟黄鸟， 黄鸟黄鸟听我讲，

无集于栩 〔９〕 ， 不要停在柞树上，

无啄我黍。 不要吃我玉米粮。

此邦之人， 这个国家的人们，

不可与处 〔１０〕 。 没法共处相来往。

言旋言归， 回去回去快回去，

复我诸父 〔１１〕 。 去和伯叔细商量。

【注释】

〔１〕 黄鸟：黄雀。

〔２〕 榖：楮树。

〔３〕 粟：小米。

〔４〕 穀：善良。

〔５〕 第一个言字训“我”，第二个言字训“曰”，语助词，无义（从陈奂《诗毛氏传疏》说）。

〔６〕 复：返。

〔７〕 明：音义同“盟”，信任。

〔８〕 诸兄：同族兄弟。

〔９〕 栩（ｘǔ）：柞树。

〔１０〕 处：相处。

〔１１〕 诸父：同族叔伯。

我行其野

【题解】

这是一首弃妇诗。

我行其野， 我在郊外独行路，

蔽芾其樗 〔１〕 。 臭椿枝叶长满树。

昏姻之故 〔２〕 ， 因为结婚成姻缘，

言就尔居 〔３〕 。 才来和你一块住。

尔不我畜 〔４〕 ， 你却无情不爱我，

复我邦家。 只好回去当弃妇。

我行其野， 我在郊外独行路，

言采其蓫 〔５〕 。 采棵臭蓫情难诉。

昏姻之故， 因为结婚成姻缘，

言就尔宿。 夜夜才和你同宿。

尔不我畜， 你却无情不爱我，

言归斯复 〔６〕 。 只好回到娘家住。

我行其野， 我在郊外独行路，

言采其葍 〔７〕 。 摘株葍草心凄楚。

不思旧姻， 不念旧妻太狠心，

求尔新特 〔８〕 。 追求新配真可恶。

成不以富 〔９〕 ， 并非她家比我富，

亦祇以异 〔１０〕 。 是你异心相辜负。

【注释】

〔１〕 蔽芾（ｆèｉ）：草木茂盛的样子。樗（ｃｈū）：臭椿。

〔２〕 昏姻：即婚姻。

〔３〕 言：乃。就：相从。

〔４〕 畜：喜爱。《孟子》：“畜君者，好君也。”《毛传》训畜为“养”，亦通。这句是倒文，即尔不畜我。

〔５〕 蓫（ｚｈú）：草名。亦作蓚，又名羊蹄菜。

〔６〕 归：指大归；即妇女被休归母家。斯：语助词。

〔７〕 葍（ｆú）：一种多年生蔓草，地下茎可蒸食。

〔８〕 特：匹，配偶。

〔９〕 成：诚的假借字。《论语》引作“诚不以富”。诚：确实。

〔１０〕 祇：只，仅仅。异：异心。

斯　干

【题解】

这是歌颂周王宫室落成的诗。诗的最后两章，反映了西周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意识形态。

秩秩斯干 〔１〕 ， 流水清清水溪涧，

幽幽南山 〔２〕 。 林木幽幽终南山。

如竹苞矣 〔３〕 ， 绿竹苍翠好形胜，

如松茂矣。 青松茂密满山峦。

兄及弟矣， 兄弟同住多和睦，

式相好矣 〔４〕 ， 相亲相爱心相关，

无相犹矣 〔５〕 。 胸襟坦白不欺瞒。

似续妣祖 〔６〕 ， 继承祖先的遗愿，

筑室百堵 〔７〕 ， 盖起宫室千百间，

西南其户 〔８〕 。 厢列东西门朝南。

爰居爰处 〔９〕 ， 兄弟一家同居住，

爰笑爰语。 亲人团聚笑语欢。

约之阁阁 〔１０〕 ， 捆紧木框筑泥墙，

椓之橐橐 〔１１〕 。 用力夯土通通响。

风雨攸除 〔１２〕 ， 从此不怕风和雨，

鸟鼠攸去， 麻雀老鼠都赶光，

君子攸芋 〔１３〕 。 君子住得多舒畅。

如跂斯翼 〔１４〕 ， 端正有如人企立，

如矢斯棘 〔１５〕 ， 齐整有如利箭急，

如鸟斯革 〔１６〕 ， 宽广好似鸟展翼，

如翚斯飞 〔１７〕 ， 华丽赛过锦毛鸡，

君子攸跻 〔１８〕 。 君子登堂心欢喜。

殖殖其庭 〔１９〕 ， 庭院宽阔平而正，

有觉其楹 〔２０〕 。 屋柱笔直高又挺。

哙哙其正 〔２１〕 ， 白天光线多明亮，

哕哕其冥 〔２２〕 ， 夜晚昏暗真幽静，

君子攸宁。 君子住着心安定。

下莞上簟 〔２３〕 ， 上铺竹席下铺草，

乃安斯寝。 高枕无忧没烦恼。

乃寝乃兴 〔２４〕 ， 睡得早来起得早，

乃占我梦 〔２５〕 。 昨夜梦境好不好。

吉梦维何 〔２６〕 ？ 好梦梦见啥东西？

维熊维罴 〔２７〕 ， 是熊是罴显吉兆，

维虺维蛇 〔２８〕 。 有虺有蛇好运道。

大人占之 〔２９〕 ： 太卜占梦细细讲：

“维熊维罴， “梦见熊罴有名堂，

男子之祥 〔３０〕 ； 象征生男有力量；

维虺维蛇， 梦见长蛇梦见虺，

女子之祥 〔３１〕 。” 那是象征生姑娘。”

乃生男子， 如若生个男孩子，

载寝之床 〔３２〕 ， 给他睡张小眠床，

载衣之裳 〔３３〕 ， 给他穿衣又穿裳，

载弄之璋 〔３４〕 。 给他玩玩白玉璋。

其泣喤喤 〔３５〕 ， 娃儿哭声真洪亮，

朱芾斯皇 〔３６〕 ， 将来盛服定辉煌，

室家君王 〔３７〕 。 不是国君便是王。

乃生女子， 如若生个小姑娘，

载寝之地 〔３８〕 ， 给她铺席睡地板，

载衣之裼 〔３９〕 ， 一条小被包身上，

载弄之瓦 〔４０〕 。 纺线瓦锤给她玩。

无非无仪 〔４１〕 ， 慎勿多言要柔顺，

唯酒食是议 〔４２〕 ， 料理家务烧烧饭，

无父母诒罹 〔４３〕 。 别给父母添麻烦。

【注释】

〔１〕 秩秩：形容水清而流动的样子。斯：此，这。干：通“涧”。

〔２〕 幽幽：深远的样子。南山：终南山，主峰在陕西省西安南。

〔３〕 如：有的意思。苞：草木丛生。

〔４〕 式：发语词。

〔５〕 犹：通“猷”，欺诈。马瑞辰《通释》：“犹、猷古通用。《方言》：‘猷，诈也。’《广雅》：‘犹，欺也。’”

〔６〕 似：通“嗣”。似续，继承。妣（ｂǐ）：古时称已死的母亲为妣。

〔７〕 堵：一面墙为一堵。百堵言房屋之多。

〔８〕 户：门。　南：指宫室的中堂，它的正门朝南。　西：指宫室的左右房，它的边门朝西。诗人不说东，是为句式所限制，说西也就包括了东（从马瑞辰《通释》说）。

〔９〕 爰：于是。

〔１０〕 约：捆束。阁阁：象声词。此句指紧紧捆扎筑墙用的木框架，捆时咯咯作声。

〔１１〕 椓（ｚｈｕó）：敲打，槌筑。橐橐（ｔｕó）：夯土声。

〔１２〕 攸：语助词。除：去。

〔１３〕 芋：宇的借字，居住的意思。

〔１４〕 跂：通“企”，踮起脚跟。斯：语助词。翼：端正的样子。

〔１５〕 棘：通“急”。发箭急矢出如直线。此用以比喻房屋的正直整齐。

〔１６〕 革：翅膀。陈奂：“革，古文 。……《释文》引《韩诗》正作 ，云‘翅也’。《说文》：‘ ，翅也。’”

〔１７〕 翚（ｈｕī）：雉，野鸡。

〔１８〕 跻：升，登上。

〔１９〕 殖殖：平正的样子。

〔２０〕 有觉：觉觉，高大而直的样子。楹：柱子。

〔２１〕 哙哙（ｋｕàì）：房间宽敞明亮的样子。正：指白天。

〔２２〕 哕哕（ｈｕì）：深暗的样子。冥：指夜晚。

〔２３〕 莞（ｇｕāｎ）：草编的席。簟：竹苇制的席。古人席地而坐，宫室落成之后，即下铺莞，上铺簟。

〔２４〕 兴：起来。

〔２５〕 占：占卜。

〔２６〕 维：是。下二句同。维何，是什么。

〔２７〕 罴（ｐí）：熊类，比熊大。

〔２８〕 虺（ｈｕǐ）：毒蛇。

〔２９〕 大人：疑是对占卜官吏的敬称。古人迷信，设有“太卜”之官，掌管占卜的事。

〔３０〕 古人迷信，认为熊罴凶猛有力，是阳物，是生男子的吉兆。

〔３１〕 古人认为虺蛇穴处，柔弱隐伏，是阴物，是生女子的吉兆。

〔３２〕 载：则，就。床：《郑笺》：“男子生而卧于床，尊之也。”古人坐卧都在地上，因重视男孩，故特为设床。

〔３３〕 衣：穿。

〔３４〕 弄：玩。璋：玉制的长条板状礼器。

〔３５〕 喤喤：小儿洪亮的哭声。

〔３６〕 朱芾：红色的蔽膝，天子诸侯的服饰，代指礼服。斯皇：即皇皇，辉煌。

〔３７〕 室家：指一家里面的人。君王：指周王生的儿子，将来不是当诸侯的君，就是当天下的王。

〔３８〕 地：《郑笺》：“卧于地，卑之也。”

〔３９〕 裼（ｔì）：即褓，包小儿的被。

〔４０〕 瓦：古代纺线用的陶质纺锤。

〔４１〕 非：违背，无非，即不要违背长辈和丈夫的意见。仪：与“议”通。无仪，即不要议论是非。全句意为妇女应少言顺从。

〔４２〕 酒食：指饮食等家务事。议：考虑。

〔４３〕 诒：通“贻”，留给的意思。罹（ｌí）：忧。

无　羊

【题解】

这是一首写奴隶主贵族畜牧生产情况的诗。

谁谓尔无羊？ 谁说你家没有羊？

三百维群 〔１〕 。 三百成群遍山丘。

谁谓尔无牛？ 谁说你家没有牛？

九十其犉 〔２〕 。 黄牛就有九十头。

尔羊来思 〔３〕 ， 羊群牧罢归来时，

其角濈濈 〔４〕 。 一片犄角满山沟。

尔牛来思， 牛群牧罢归来时，

其耳湿湿 〔５〕 。 摇摇耳朵慢悠悠。

或降于阿 〔６〕 ， 有的牛羊下山坡，

或饮于池， 有的饮水在湖泊，

或寝或讹 〔７〕 。 有的蹦跳有的卧。

尔牧来思 〔８〕 ， 牧童归来时已暮，

何蓑何笠 〔９〕 ， 戴着笠帽披着蓑，

或负其糇 〔１０〕 。 也有背着干馍馍。

三十维物 〔１１〕 ， 牲口毛色几十样，

尔牲则具 〔１２〕 。 品种齐备祭牲多。

尔牧来思， 牧童归来已不早，

以薪以蒸 〔１３〕 ， 拣回一捆柴和草，

以雌以雄。 公畜母畜交配好。

尔羊来思， 羊群牧罢归来时，

矜矜兢兢 〔１４〕 ， 跟着头羊小心跑，

不骞不崩 〔１５〕 。 不掉队儿不乱套。

麾之以肱 〔１６〕 ， 牧童胳膊挥一挥，

毕来既升 〔１７〕 。 全部进圈跑不掉。

牧人乃梦 〔１８〕 ， 牧官夜里做个梦，

众维鱼矣 〔１９〕 ， 梦见蝗虫变成鱼，

旐维 矣 〔２０〕 。 龟蛇旗变鹰隼旗。

大人占之 〔２１〕 ： 太卜占梦说仔细：

“众维鱼矣， “梦见蝗虫变成鱼，

实维丰年； 预兆丰年真可喜；

旐维 矣， 龟蛇旗变鹰隼旗，

室家溱溱 〔２２〕 。” 人丁兴旺更吉利。”

【注释】

〔１〕 三百：是虚数，言其多。维：为。

〔２〕 犉（ｒúｎ）：黄色黑唇的大牛。《说文》：“犉，黄牛黑唇也。”

〔３〕 思：语尾助词，下同。

〔４〕 濈濈（ｊí）：亦作“戢戢”，众多聚集的样子。

〔５〕 湿湿：牛反刍时耳动的样子。

〔６〕 阿：小山坡。

〔７〕 讹：通“吪”，动。

〔８〕 牧：指牧童。

〔９〕 何：通“荷”，披戴。蓑：蓑衣。

〔１０〕 糇：干粮。

〔１１〕 物：指牛羊的毛色。

〔１２〕 牲：供祭祀及食用的家畜。具：具备。

〔１３〕 薪：粗柴枝。蒸：细柴枝。

〔１４〕 矜矜：坚强。兢兢：小心翼翼。

〔１５〕 骞：亏损，指畜群稍有走失。崩：溃散，完全失群。

〔１６〕 麾：同“挥”。肱（ｇōｎｇ）：手臂。

〔１７〕 既：尽，完全。升：指进入羊圈。

〔１８〕 牧人：据《周礼》，是当时掌管畜牧的官吏，和上章的牧（牧童）不同。

〔１９〕 众：借为螽，蝗虫。维：乃，含有变的意思。

〔２０〕 旐（ｚｈàｎ）：画龟蛇的旗。 （ｙú）：画鹰隼的旗。

〔２１〕 大人：占卜的官。占之：占卜这梦的吉凶。

〔２２〕 溱溱：亦作“蓁蓁”，茂盛貌。借以形容家庭人口兴旺。

节南山

【题解】

这是讽刺太师尹氏的诗。作者家父，《鲁诗》和《齐诗》都作“嘉父”。旧说此诗作于西周幽王时代，比较可信。

节彼南山 〔１〕 ， 终南山，山峻峭，

维石岩岩 〔２〕 。 崖石层层高又高。

赫赫师尹 〔３〕 ， 赫赫有名尹太师，

民具尔瞻 〔４〕 。 人人对他侧目瞧。

忧心如惔 〔５〕 ， 满心忧忿像火烧，

不敢戏谈。 不敢谈论发牢骚。

国既卒斩 〔６〕 ， 国运已经快断绝，

何用不监 〔７〕 ！ 为何还不觉察到！

节彼南山， 终南山，高又长，

有实其猗 〔８〕 。 一片山坡多宽广。

赫赫师尹， 赫赫有名尹太师，

不平谓何 〔９〕 ！ 为何办事太荒唐！

天方荐瘥 〔１０〕 ， 上天正在降灾荒，

丧乱弘多 〔１１〕 。 国家动乱人死亡。

民言无嘉 〔１２〕 ， 民怨沸腾没好话，

憯莫惩嗟 〔１３〕 ！ 还不认真想一想！

尹氏大师 〔１４〕 ， 尹太师啊尹太师，

维周之氐 〔１５〕 。 你是国家的基石。

秉国之均 〔１６〕 ， 朝廷大权手中握，

四方是维 〔１７〕 。 天下靠你来维持。

天子是毗 〔１８〕 ， 君王靠你当助手，

俾民不迷。 百姓靠你把路指。

不吊昊天 〔１９〕 ， 可恨老天没长眼，

不宜空我师 〔２０〕 ！ 让他刮尽民膏脂。

弗躬弗亲 〔２１〕 ， 国事从不亲主宰，

庶民弗信。 百姓对你不信赖。

弗问弗仕， 人才不问又不用，

勿罔君子 〔２２〕 。 欺骗好人太不该。

式夷式已 〔２３〕 ， 赶快铲除害人虫，

无小人殆 〔２４〕 。 不要因此惹祸灾。

琐琐姻亚 〔２５〕 ， 亲戚既然无才能，

则无 仕 〔２６〕 。 乌纱帽儿摘下来。

昊天不傭 〔２７〕 ， 老天爷啊心太坏，

降此鞠讻 〔２８〕 ！ 降下浩劫把人害！

昊天不惠 〔２９〕 ， 老天爷呀太不仁，

降此大戾 〔３０〕 ！ 降下灾难活不成！

君子如届 〔３１〕 ， 好人如果能执政，

俾民心阕 〔３２〕 。 民愤可以平一平。

君子如夷， 好人如果排除掉，

恶怒是违 〔３３〕 。 人民反抗怒火烧。

不吊昊天， 可恨老天没眼睛，

乱靡有定。 乱子从来不曾停。

式月斯生 〔３４〕 ， 生灵涂炭命难存，

俾民不宁。 百姓生活不安宁。

忧心如酲 〔３５〕 ， 忧愁搅得心如醉，

谁秉国成 〔３６〕 ？ 究竟让谁掌权柄？

不自为政， 君王不管天下事，

卒劳百姓 〔３７〕 。 结果苦了老百姓。

驾彼四牡， 驾起四匹大公马，

四牡项领 〔３８〕 。 马儿肥壮粗脖颈。

我瞻四方， 东南西北望一望，

蹙蹙靡所骋 〔３９〕 ！ 天地太窄难驰骋！

方茂尔恶 〔４０〕 ， 看你作恶真不少，

相尔矛矣 〔４１〕 。 就像一柄杀人矛。

既夷既怿 〔４２〕 ， 铲除恶人开心日，

如相酬矣 〔４３〕 。 举酒相庆乐陶陶。

昊天不平， 老天多么不公平，

我王不宁。 害得我王不安宁。

不惩其心， 君王不惩尹氏恶，

复怨其正 〔４４〕 。 反而怨恨谏劝臣。

家父作诵 〔４５〕 ， 家父作诗自长吟，

以究王讻 〔４６〕 。 追究王朝祸乱根。

式讹尔心 〔４７〕 ， 但愿君王心意转，

以畜万邦 〔４８〕 。 治理天下享太平。

【注释】

〔１〕 节：山高峻的样子。南山：终南山。

〔２〕 岩岩：山石堆积的样子。

〔３〕 赫赫：显贵盛大的样子。师：太师的简称。太师，官名，三公的兼职，位最高。古称司马（管理兵权）、司徒（管理教育）、司空（管理土地）为三公。尹氏官司空，兼太师（据陈奂说）。尹：尹氏，周王朝的贵族，它的祖先尹佚在武王时有功，尹吉甫佐宣王伐异族，其子孙沿其姓作官。

〔４〕 具：通“俱”。瞻：瞧着。

〔５〕 惔（ｔáｎ）：炎的借字，火烧。

〔６〕 卒：尽，完全。斩：断绝。

〔７〕 何用：何以。监：察。

〔８〕 有实：即实实，广大的样子。猗：通“阿”，山坡。

〔９〕 谓何：为何。

〔１０〕 荐：进，加的意思。瘥（ｃｕó）：疾病瘟疫。

〔１１〕 弘多：很多。

〔１２〕 嘉：善。

〔１３〕 憯（ｃǎｎ）：犹曾、乃。惩：儆戒。嗟：语尾助词。

〔１４〕 大：通“太”。

〔１５〕 氐：根本。

〔１６〕 秉：掌握。均：通“钧”，制陶器模子下面的圆盘。尹氏执政，如陶工之掌圆盘以制器，故云秉国之钧。

〔１７〕 维：维持。

〔１８〕 毗：辅助。

〔１９〕 不吊：不淑，不好。昊天：上天。

〔２０〕 空：穷困。师：指众民。

〔２１〕 躬、亲：指亲身管理国家大事。

〔２２〕 罔：欺骗。

〔２３〕 式：语首助词。夷：平，平除。已：止，废止。

〔２４〕 殆：危险。

〔２５〕 琐琐：卑微渺小的样子。姻亚：这儿指亲戚。

〔２６〕 无：同“毋”。 ：厚。 仕，高官厚禄。

〔２７〕 傭：均，公平的意思。

〔２８〕 鞠：极。讻：同“凶”。

〔２９〕 惠：仁惠。

〔３０〕 大戾：大恶。

〔３１〕 届：至。

〔３２〕 阕（ｑｕè）：止息。

〔３３〕 违：反抗。

〔３４〕 月：抈之省借，折断，扼杀。生：生灵，指人民。

〔３５〕 酲（ｃｈéｎｇ）：喝醉酒。

〔３６〕 国成：国家政治的成规。据《周礼·天官·小宰》，列举官府八事，作为治国的根据，叫作八成。

〔３７〕 卒：终于，结果。有人训卒为“瘁”，亦通。

〔３８〕 项：肥大。领：脖颈。

〔３９〕 蹙蹙：局促的样子。骋：驰骋。

〔４０〕 茂：盛。尔：指尹氏。

〔４１〕 相：视。

〔４２〕 夷：指平除小人。怿：喜悦。

〔４３〕 酬：敬酒。

〔４４〕 复：反。正：劝谏的正言。

〔４５〕 家父：周大夫，幽王时人。诵：诗歌。

〔４６〕 究：穷究，追究。王讻：指周王朝凶乱的根源。

〔４７〕 式：助词。讹：感化，改变。尔：指周王。

〔４８〕 畜：养。万邦：各诸侯国。

正　月

【题解】

这是一位失意官吏忧国哀民、愤世疾邪的诗，大约产生于西周末年幽王时期。作者用愤慨的笔触写出了当时政治的黑暗、贫富的对立和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

正月繁霜 〔１〕 ， 六月下霜不正常，

我心忧伤。 这使我心很忧伤。

民之讹言 〔２〕 ， 民间已经有谣言，

亦孔之将 〔３〕 。 沸沸扬扬传得广。

念我独兮 〔４〕 ， 想我一身多孤单，

忧心京京 〔５〕 。 愁思萦绕常怅怅。

哀我小心 〔６〕 ， 胆小怕事真可哀，

癙忧以痒 〔７〕 。 又怕又闷病一场。

父母生我， 爹娘既然生了我，

胡俾我瘉 〔８〕 ？ 为啥使我受创伤？

不自我先， 我生不早又不晚，

不自我后。 乱世灾祸偏碰上。

好言自口， 好话凭他嘴里说，

莠言自口 〔９〕 。 坏话凭他去宣扬。

忧心愈愈 〔１０〕 ， 反复无常真可怕，

是以有侮 〔１１〕 。 受人欺侮更懊丧。

忧心惸惸 〔１２〕 ， 没人了解满腹愁，

念我无禄 〔１３〕 。 想我命苦泪暗流。

民之无辜 〔１４〕 ， 平民百姓有何罪，

并其臣仆 〔１５〕 。 国亡都成阶下囚。

哀我人斯 〔１６〕 ， 可怜我们这些人，

于何从禄 〔１７〕 ？ 爵位俸禄何处求？

瞻乌爰止 〔１８〕 ， 看那乌鸦往下飞，

于谁之屋？ 停在谁家屋脊头？

瞻彼中林 〔１９〕 ， 看那树林密层层，

侯薪侯蒸 〔２０〕 。 粗干细枝交错生。

民今方殆 〔２１〕 ， 人民处境正危险，

视天梦梦 〔２２〕 。 老天糊涂太昏昏。

既克有定 〔２３〕 ， 世上一切你主宰，

靡人弗胜 〔２４〕 。 没人能够违天命。

有皇上帝 〔２５〕 ， 皇皇上帝我问你，

伊谁云憎 〔２６〕 ？ 究竟你恨什么人？

谓山盖卑 〔２７〕 ， 人说山矮像土冢，

为冈为陵 〔２８〕 。 却是高冈耸半空。

民之讹言， 民间谣言既发生，

宁莫之惩 〔２９〕 。 怎不警惕采行动。

召彼故老 〔３０〕 ， 召来元老仔细问，

讯之占梦 〔３１〕 。 再请占梦卜吉凶。

具曰“予圣” 〔３２〕 ， 都说自己最高明，

谁知乌之雌雄！ 不辨乌鸦雌和雄！

谓天盖高？ 是谁说那天很高？

不敢不局 〔３３〕 。 走路不敢不弯腰。

谓地盖厚？ 是谁说那地很厚？

不敢不蹐 〔３４〕 。 走路不敢不蹑脚。

维号斯言 〔３５〕 ， 人们喊出这些话，

有伦有脊 〔３６〕 。 确有道理说得好。

哀今之人， 可恨如今世上人，

胡为虺蜴 〔３７〕 ？ 为何像蛇将人咬？

瞻彼阪田 〔３８〕 ， 看那山坡坡上田，

有菀其特 〔３９〕 。 一片茂密长禾苗。

天之扤我 〔４０〕 ， 老天拼命折磨我，

如不我克 〔４１〕 。 好像非把我压倒。

彼求我则 〔４２〕 ， 当初朝廷需要我，

如不我得。 找我惟恐得不到。

执我仇仇 〔４３〕 ， 邀去却又撂一边，

亦不我力 〔４４〕 。 不让我把重担挑。

心之忧矣， 心里忧愁没办法，

如或结之 〔４５〕 。 就像绳子结疙瘩。

今兹之正 〔４６〕 ， 试看今日朝中政，

胡然厉矣 〔４７〕 ？ 为啥暴虐乱如麻？

燎之方扬 〔４８〕 ， 野火蓬蓬正燃起，

宁或灭之 〔４９〕 ？ 有谁能够浇熄它？

赫赫宗周 〔５０〕 ， 赫赫镐京正兴旺，

褒姒烕之 〔５１〕 ！ 褒姒一笑灭亡它！

终其永怀 〔５２〕 ， 心中已经常忧伤，

又窘阴雨 〔５３〕 。 又逢阴雨更凄凉。

其车既载， 车子已经装满货，

乃弃尔辅 〔５４〕 。 却把栏板全抽光。

载输尔载 〔５５〕 ， 等到货物遍地撒，

“将伯助予 〔５６〕 ！” 才叫“大哥帮帮忙！”

无弃尔辅， 请勿丢掉车栏板，

员于尔辐 〔５７〕 。 还要加粗车轮辐。

屡顾尔仆， 经常照顾你车夫，

不输尔载。 莫使失落车上物。

终逾绝险 〔５８〕 ， 这样才能渡险境，

曾是不意 〔５９〕 ！ 你却总是不在乎！

鱼在于沼， 鱼儿虽在池里游，

亦匪克乐 〔６０〕 。 并不能够乐逍遥。

潜虽伏矣 〔６１〕 ， 虽然潜在深水中，

亦孔之炤 〔６２〕 。 水清仍旧躲不掉。

忧心惨惨 〔６３〕 ， 心中不安常忧虑，

念国之为虐。 想想朝政太残暴。

彼有旨酒 〔６４〕 ， 他有美酒喷喷香，

又有嘉殽 〔６５〕 。 鱼肉好菜供品尝。

洽比其邻 〔６６〕 ， 狐群狗党相勾结，

昏姻孔云 〔６７〕 。 亲朋好友周旋忙。

念我独兮， 想我孤零无依靠，

忧心殷殷 〔６８〕 。 忧心如捣痛断肠。

佌佌彼有屋 〔６９〕 ， 卑劣小人住好屋，

蔌蔌方有谷 〔７０〕 。 鄙陋家伙有五谷。

民今之无禄， 如今人民最不幸，

天夭是椓 〔７１〕 。 天降灾祸命真苦。

哿矣富人 〔７２〕 ， 富人享福哈哈笑，

哀此惸独 〔７３〕 ！ 可怜穷人太孤独！

【注释】

〔１〕 正月：指周历六月，夏历四月；古人称这月为“正阳纯乾之月”，简称正月（据陈奂考证）。繁：多。

〔２〕 讹言：谣言。

〔３〕 亦和之都是助词。孔：很。将：大。

〔４〕 独：孤独；指独以国事为忧。

〔５〕 京京：忧愁无法解除的样子。

〔６〕 小心：指胆小怕事。

〔７〕 癙（ｓｈǔ）：忧闷。以：而。痒：病。

〔８〕 胡：何。俾：使。瘉：病，痛苦。

〔９〕 莠言：坏话。

〔１０〕 愈愈：忧惧的样子。

〔１１〕 是以：因此。有侮：受人欺侮。

〔１２〕 惸惸（ｑｉóｎｇ）：亦作“茕”，忧愁而无人了解的样子。

〔１３〕 无禄：不幸。

〔１４〕 辜：罪。

〔１５〕 并：皆。臣仆：俘虏，奴隶。

〔１６〕 我人：指统治阶层中的部分人，和上句的民指劳动人民不同。斯：语气词。

〔１７〕 于：在。禄：指爵位、官职、土地等而言。

〔１８〕 瞻：看。爰：语助词，有“之”的作用。止：停落。

〔１９〕 中林：林中。

〔２０〕 侯：维。薪：粗柴枝。蒸：细柴枝。这句以林中有柴枝无大材比喻朝中小人充斥、贤臣斥逐。

〔２１〕 殆：危险。

〔２２〕 梦梦：昏暗不明的样子。

〔２３〕 克：能。定：决定。

〔２４〕 靡：无。弗：不。

〔２５〕 有皇：即皇皇，光明伟大。

〔２６〕 伊：发语词。云：语助词。憎：憎恨。谁憎，即憎谁。

〔２７〕 谓：说。盖：通“盍”，何，怎么。

〔２８〕 冈：山冈。陵：山岭。

〔２９〕 宁：乃。之：指讹言。惩：制止。

〔３０〕 故老：老臣。

〔３１〕 讯：问。占梦：官名，掌占梦的吉凶及灾异之事。

〔３２〕 具：同“俱”。具曰，指故老和占梦都说。予圣：自己是圣人，所见最高明。

〔３３〕 局：弯曲。指弯着腰。

〔３４〕 蹐（ｊí）：小步走，轻轻地走路。

〔３５〕 维：发语词。号：叫喊。斯言：指上面的四句话。

〔３６〕 伦：道。脊：理。

〔３７〕 虺（ｈｕǐ）：毒蛇。蜴：四脚蛇。

〔３８〕 阪：山坡。

〔３９〕 有菀：即菀菀，茂盛的样子。特：特出，指禾苗壮盛。

〔４０〕 扤（ｗù）：借为“抈”，摧残折磨。

〔４１〕 克：战胜。

〔４２〕 彼：指周王。则：语尾助词（从马瑞辰说。俞樾认为这句连下句是八字句，林义光认为是上三下五句）。

〔４３〕 执：用手拿东西。仇仇：缓慢不用力的样子。

〔４４〕 不我力：不重用我。

〔４５〕 或：有人。结：结疙瘩。

〔４６〕 正：通“政”。

〔４７〕 厉：暴虐。

〔４８〕 燎：野火。扬：旺盛。

〔４９〕 宁：乃。灭：熄。

〔５０〕 赫赫：兴盛的样子。宗周：指周的王都镐京。宗：主。周为天下所宗，故王都所在曰宗周。

〔５１〕 褒姒：西周末年周幽王的宠妃。据《国语》及《史记》记载，褒国人献褒姒于幽王，很得宠。褒姒不爱笑，王百计悦之，仍不笑。王乃点烽火以征诸侯，诸侯至而无寇，褒姒乃大笑。后西夷犬戎入侵，王举火征兵，诸侯不至。犬戎遂杀幽王于骊山之下。烕（ｘｕè）：灭亡。

〔５２〕 终：既。永怀：深忧。

〔５３〕 窘：困。

〔５４〕 辅：大车两旁的栏板。诗人以车喻国，以载物喻治国，以辅喻贤臣。

〔５５〕 载：前载字是语助词。后载字指所载的货物。输：堕，掉下来。

〔５６〕 将（ｑｉāｎｇ）：请。伯：对男子的敬称，如今“大哥”。

〔５７〕 员（ｙùｎ）：益，加大。辐：亦作 ，车箱下面钩住车轴的木头，亦称“伏兔”。

〔５８〕 逾：越过。

〔５９〕 是：代词，指上面的几件措施。不意：不在意。

〔６０〕 匪：通“非”。

〔６１〕 潜：深。这句是“虽潜伏矣”的倒文。

〔６２〕 炤：同“昭”，明。

〔６３〕 惨惨：忧虑不安的样子。

〔６４〕 旨酒：美酒。

〔６５〕 嘉殽：好菜。殽同“肴”。

〔６６〕 洽：融洽。比：亲近。邻：意见相投而亲近的人。

〔６７〕 昏姻：亲戚。云：同“员”，周旋。

〔６８〕 殷殷：心痛的样子。

〔６９〕 佌佌（ｃǐ）：细小的样子。

〔７０〕 蔌蔌（ｓù）：鄙陋的样子。二句指卑下的小官。

〔７１〕 天夭：自然灾害。椓（ｚｈｕó）：打击。

〔７２〕 哿（ｇě）：嘉，快乐。

〔７３〕 惸独：孤独无依靠的人。

十月之交

【题解】

这一首诗讽刺幽王无道，以致灾异频生，人民受难，并慨叹自己无辜遭到迫害。作者可能是属于统治阶级内部的人物，但职卑官微，参加皇父建都于向的劳役，所以诗中充满了对皇父的憎恨，对劳苦人民的同情。本诗反映了西周末年的政治情况与自然灾异，可作中国古代史与天文学史的资料来读。清代学者阮元说：“古代天文学，梁虞 、隋张胄元、唐傅仁均、一行、元郭守敬，并推定以日食在周幽王六年，十月建酉，辛卯朔，日入食限，载在史志。”（《揅经室集》）马瑞辰说：“梁虞 、唐傅仁均及一行，并推算幽王六年，乙丑岁建酉之月，辛卯朔辰时日食。《国语》：‘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又曰：‘是岁，三川竭，岐山崩。’与此诗‘百川沸腾，山冢崪崩’正合。”现代天文学家陈遵妫在《从十二月十四日日环食谈起》（１９５５年，光明日报）一文中，也认为这首诗是中国关于日食最早最可靠的记载。据此可以确定诗作于周幽王六年，即公元前７７６年。

十月之交 〔１〕 ， 九月刚过十月到，

朔日辛卯 〔２〕 。 初一早上辰时交。

日有食之 〔３〕 ， 忽然太阳又蚀了，

亦孔之丑 〔４〕 。 这种天象是凶兆。

彼月而微 〔５〕 ， 不久之前方月蚀，

此日而微 〔６〕 。 今又日蚀更糟糕。

今此下民， 如今天下老百姓，

亦孔之哀。 大难临头真堪悼。

日月告凶 〔７〕 ， 日月显示灾难兆，

不用其行 〔８〕 。 不再遵循常轨道。

四国无政 〔９〕 ， 到处没有好政治，

不用其良。 贤臣良才全不要。

彼月而食， 上次月亮被吞食，

则维其常 〔１０〕 。 还算平常屡见到。

此日而食， 太阳遭蚀了不得，

于何不臧 〔１１〕 ！ 坏事临头怎么好！

烨烨震电 〔１２〕 ， 电光闪闪雷轰鸣，

不宁不令 〔１３〕 。 政治黑暗民不宁。

百川沸腾， 大小江河齐沸腾，

山冢崪崩 〔１４〕 。 山峰倒塌乱石崩。

高岸为谷 〔１５〕 ， 高山刹那变深谷，

深谷为陵。 深谷顿时变丘陵。

哀今之人， 可恨如今掌权人，

胡憯莫惩 〔１６〕 ！ 何曾引以为教训！

皇父卿士 〔１７〕 ， 六卿之首是皇父，

番维司徒 〔１８〕 ， 樊氏当上大司徒，

家伯维宰 〔１９〕 ， 朝廷典籍家伯掌，

仲允膳夫 〔２０〕 ， 仲允管的是御厨，

棸子内史 〔２１〕 ， 棸子充当内史官，

蹶维趣马 〔２２〕 ， 蹶父养马管放牧，

楀维师氏 〔２３〕 ， 还有楀氏算监察，

艳妻煽方处 〔２４〕 。 都同褒姒很热乎。

抑此皇父 〔２５〕 ！ 提起皇父叫人气，

岂曰不时 〔２６〕 。 硬说他没违农时。

胡为我作 〔２７〕 ， 为啥派我服劳役，

不即我谋 〔２８〕 ！ 也不商量就通知。

彻我墙屋 〔２９〕 ， 我家墙屋被拆毁，

田卒污莱 〔３０〕 。 我家田地全荒弛。

曰：“予不戕 〔３１〕 ， 还说：“不是我害你，

礼则然矣。” 照章办理该如此。”

皇父孔圣 〔３２〕 ， 这位皇父太高明，

作都于向 〔３３〕 。 要在向邑建都城。

择三有事 〔３４〕 ， 选中大官有三个，

亶侯多藏 〔３５〕 。 钱财多得数不清。

不慭遗一老 〔３６〕 ， 不肯留下一老臣，

俾守我王 〔３７〕 。 让他保王卫宫廷。

择有车马 〔３８〕 ， 看中富家有车马，

以居徂向 〔３９〕 。 迁往向邑结伴行。

黾勉从事 〔４０〕 ， 尽力服役为王事，

不敢告劳。 不敢诉苦不敢怨。

无罪无辜， 没犯过错没犯罪，

谗口嚣嚣 〔４１〕 。 众口诽谤难分辩。

下民之孽 〔４２〕 ， 百姓遭受大灾难，

匪降自天。 不是老天不长眼。

噂沓背憎 〔４３〕 ， 当面谈笑背后骂，

职竞由人 〔４４〕 。 都是坏人在诬陷。

悠悠我里 〔４５〕 ， 苦恼烦闷恨悠悠，

亦孔之痗 〔４６〕 。 恰似大病在心头。

四方有羡 〔４７〕 ， 看看别家很富裕，

我独居忧。 独我一人在忧愁。

民莫不逸 〔４８〕 ， 人们生活都安逸，

我独不敢休。 我独不敢片刻休。

天命不彻 〔４９〕 ， 天道无常难预测，

我不敢效我友自逸 〔５０〕 。 不敢学人图享受。

【注释】

〔１〕 交：开始进入。

〔２〕 朔日：初一日，这天是辛卯日。据天文学家推算：这次日食在周幽王六年十月初一（周历），即公元前７７６年９月６日的早晨七至九时（辛卯日辰时）。

〔３〕 有：通“又”。食：通“蚀”。

〔４〕 丑：恶。古人迷信，认为日蚀预兆不祥。　“亦”和“之”都是助词。

〔５〕 彼：指从前。微：昏暗不明。指月食。

〔６〕 此：指现在。

〔７〕 告凶：显示凶兆。

〔８〕 行（ｈáｎｇ）：道，轨道。

〔９〕 四国：即四方，指天下。无政：指无善政。

〔１０〕 维：是。常：正常。

〔１１〕 于何：奈何，怎么办的意思。不臧：不善，不吉利。

〔１２〕 烨烨（ｙè）：闪电发光的样子。震：雷。电：闪电。

〔１３〕 宁：安。令：善。

〔１４〕 山冢：山顶。崪：碎的假借字。

〔１５〕 岸：山崖。

〔１６〕 憯（ｃǎｎ）：曾。惩：警戒。

〔１７〕 皇父（ｆǔ）：陈奂据《国语·郑语》，疑皇父即周幽王所宠之大臣虢石父。卿士：六卿之长，总管王朝政事，类似后代之宰相。

〔１８〕 番：即樊。《广韵》：“周宣王封仲山甫于樊，后因氏焉。”司徒：掌握人口、土地的长官。

〔１９〕 家伯：人名。宰：即冢宰，掌国家典籍的长官。

〔２０〕 仲允：人名。膳夫：掌管周王饮食的长官。

〔２１〕 棸（ｚōｕ）：姓。内史：担任人事、司法的长官。

〔２２〕 蹶（ｇｕì）：姓。趣（ｃù）马：给周王管马的长官。

〔２３〕 楀（ｌǔ）：姓。师氏：担任监察的长官。

〔２４〕 艳妻：指褒姒。或以为指幽王的别的宠妾。煽：炽盛。方：并。方处，指艳妻和上七人都是红人，并处高位。

〔２５〕 抑：同“噫”，感叹词。

〔２６〕 不时：指不顾农时。岂曰不时，言皇父役使百姓不自以为不时。

〔２７〕 作：指服役劳作。

〔２８〕 即：就，到。谋：商量。

〔２９〕 彻：通“撤”，拆毁。

〔３０〕 卒：尽，完全。污：停积不流的水。莱：田中长了野草。

〔３１〕 戕（ｑｉāｎｇ）：残害。

〔３２〕 圣：圣明，高明。这句是诗人讽刺皇父的话。

〔３３〕 向：邑名。在今河南济源县南。

〔３４〕 有事：即有司。三有司为司徒、司马、司空。

〔３５〕 亶：诚，确实。侯：维，是。多藏：指有很多钱财。

〔３６〕 慭（ｙìｎ）：愿，肯。遗：留。老：旧臣，疑指作者自己。

〔３７〕 俾：使。守：保卫。

〔３８〕 有车马：指有禄位的富人。

〔３９〕 居：语助词。徂：往。

〔４０〕 黾（ｍǐｎ）勉：勉力的意思。

〔４１〕 嚣嚣（áｏ）：众口毁谤攻击的样子。

〔４２〕 孽：灾害。

〔４３〕 噂沓：议论纷纭。背憎：在背后彼此憎恨。

〔４４〕 职：主，主要。竞：争。

〔４５〕 悠悠：形容忧思深长的样子。里：通“悝”，忧伤。

〔４６〕 痗：病。

〔４７〕 四方：指各地的上层人物。羡：富裕。

〔４８〕 逸：安乐。

〔４９〕 不彻：不循轨道，即无常之意。

〔５０〕 效：仿效。

雨无正

【题解】

这是一位侍御官讽刺幽王昏庸、群臣误国的诗。《诗经》多取每篇首句中二字或三字或四字为题，不按此例的只有六首（《雨无正》、《巷伯》、《常武》、《酌》、《赉》、《般》）。什么叫雨无正呢？过去通行的说法是“无正”两字训为“芜政”，有说是刺幽王的，有说是刺厉王的。总之，是政令多如雨，而皆不得当的意思。朱熹《诗集传》引北宋刘安世的话说：“赏读《韩诗》，有《雨无极》篇。……其诗之文则比《毛诗》篇首多‘雨无其极，伤我稼穑’八字。”可备一说。

浩浩昊天 〔１〕 ， 浩浩老天听我讲，

不骏其德 〔２〕 。 你的恩惠不经常。

降丧饥馑， 降下饥荒和死亡，

斩伐四国 〔３〕 。 天下人都被残伤。

旻天疾威 〔４〕 ， 老天暴虐太不良，

弗虑弗图 〔５〕 。 不加考虑不思量。

舍彼有罪， 有罪之人你放过，

既伏其辜 〔６〕 。 包庇恶行瞒罪状。

若此无罪， 无罪之人真冤枉，

沦胥以铺 〔７〕 。 相继受害遭祸殃。

周宗既灭 〔８〕 ， 都城如果被攻破，

靡所止戾 〔９〕 。 想要栖身没地方。

正大夫离居 〔１０〕 ， 大臣高官都逃走，

莫知我勚 〔１１〕 。 有谁知我工作忙。

三事大夫 〔１２〕 ， 三公位高不尽职，

莫肯夙夜 〔１３〕 。 不肯早晚辅君王。

邦君诸侯， 各国诸侯也失职，

莫肯朝夕 〔１４〕 。 不勤国事匡周邦。

庶曰式臧 〔１５〕 ， 总盼周王能变好，

复出为恶 〔１６〕 。 谁知反而更荒唐。

如何昊天！ 老天这样怎么行

辟言不信 〔１７〕 。 忠言逆耳王不听。

如彼行迈 〔１８〕 ， 好比一个行路人，

则靡所臻 〔１９〕 。 毫无目的向前进。

凡百君子 〔２０〕 ， 百官群臣不管事，

各敬尔身 〔２１〕 。 各自小心保自身。

胡不相畏， 为何互相不尊重，

不畏于天？ 甚至不知畏天命？

戎成不退 〔２２〕 ， 敌人进犯今未退，

饥成不遂 〔２３〕 。 饥荒严重兵将溃。

曾我暬御 〔２４〕 ， 只我侍御亲近臣，

憯憯日瘁 〔２５〕 。 每天忧虑身憔悴。

凡百君子， 百官群臣都闭口，

莫肯用讯 〔２６〕 。 不肯进谏怕得罪。

听言则答 〔２７〕 ， 君王爱听顺耳话，

谮言则退 〔２８〕 。 谁进忠言就斥退。

哀哉不能言， 可悲有话不能讲，

匪舌是出 〔２９〕 ， 不是舌头生了疮，

维躬是瘁 〔３０〕 。 是怕自己受损伤。

哿矣能言 〔３１〕 ， 能说会道就吃香，

巧言如流， 花言巧语来开腔，

俾躬处休 〔３２〕 。 高官厚禄如愿偿。

维曰于仕 〔３３〕 ， 别人劝我把官当，

孔棘且殆 〔３４〕 。 危险太大太紧张。

云不可使 〔３５〕 ， 要说坏事干不得，

得罪于天子。 那就得罪了国王。

亦云可使， 要说坏事可以做，

怨及朋友。 朋友要骂丧天良。

谓尔迁于王都 〔３６〕 ， 劝你迁回王都吧，

曰予未有室家 〔３７〕 。 推辞那里没有家。

鼠思泣血 〔３８〕 ， 苦口婆心再劝他，

无言不疾 〔３９〕 。 对我切齿又咬牙。

昔尔出居 〔４０〕 ， 试问从前离王都，

谁从作尔室？ 是谁帮你造官衙？

【注释】

〔１〕 浩浩：广大的样子。昊天：皇天。

〔２〕 骏：通“峻”，长久、经常的意思。

〔３〕 斩伐：残害。四国：四方。

〔４〕 旻（ｍíｎ）天：应作“昊天”。《孔疏》：“上有昊天，明此亦昊天，定本作昊天。俗本作旻天，误也。”疾威：暴虐。

〔５〕 虑：考虑。图：思量。

〔６〕 既：尽。伏：隐藏。辜：罪。

〔７〕 沦：陷。胥：相率、连带的意思。铺：通“痡”，痛苦。

〔８〕 周宗：应作“宗周”，指镐京。传写的误倒。有人把周宗释为周之宗族，说亦可通。既灭：指犬戎攻入镐京而言。

〔９〕 止：居。戾：安。这二句是诗人设想之词。

〔１０〕 正大夫：上大夫。离居：离开他原住的镐京。

〔１１〕 勚（ｙì）：疲劳。

〔１２〕 三事：即三司（司徒、司马、司空）。

〔１３〕 夙夜：早晚。

〔１４〕 朝夕：与上文“夙夜”同义。指为国事早起晚息。

〔１５〕 庶：幸，希望。式：助词。臧：善。

〔１６〕 复：反而。

〔１７〕 辟：法。辟言：合乎法度的话。

〔１８〕 行迈：行走。

〔１９〕 臻：至。

〔２０〕 君子：指群臣百官。

〔２１〕 敬：谨慎。

〔２２〕 戎：兵，指战争。成：指兵寇已成。下句的成，指饥馑已成。

〔２３〕 遂：成功，顺利。

〔２４〕 曾：则，“只有”的意思。暬（ｘｉè）御：周王的近臣。

〔２５〕 憯憯（ｃǎｎ）：忧愁的样子。瘁：憔悴。

〔２６〕 讯：《鲁诗》作“谇”，谏诤。

〔２７〕 听言：顺从的话。答：《鲁诗》作“对”，进用之意。

〔２８〕 谮言：进谏的话。《广韵》：“谮，毁也。毁犹谤也。古以谏言为诽谤，故尧有诽谤之木。谮言，即谏言也。”退：斥退。

〔２９〕 出： 的借字，病。

〔３０〕 躬：自身。瘁：毁坏。

〔３１〕 哿：嘉，表嘉许之词。

〔３２〕 休：吉庆，福禄。

〔３３〕 于：往。于仕：前去做官。

〔３４〕 棘：通“急”，紧张。殆：危险。

〔３５〕 使：从。

〔３６〕 尔：指皇父、三事等权贵。王都：指镐京。

〔３７〕 予：权贵们自称。

〔３８〕 鼠思：忧思。泣血：泪尽继之以血的意思。

〔３９〕 疾：通“嫉”，恨。

〔４０〕 出居：离居，离开王都到别地去住。

小　旻

【题解】

这首诗讽刺幽王任用小人，对决策谋划中的种种错误加以揭露，表现了诗人临深履薄唯恐遭祸的心情。

这首诗的篇名为什么加一个“小”字呢？后人对此众说纷纭。有说因篇幅较短者；有说以别于《大雅》的《召旻》的；有说因“旻天”涉及范围太广，所以去掉“天”字，加上“小”字的。年代久远，证据缺乏，难辨正误，所以只能存疑。

旻天疾威 〔１〕 ， 老天暴虐太过度，

敷于下土 〔２〕 。 灾难遍布满国土。

谋犹回遹 〔３〕 ， 政策谋略全错误，

何日斯沮 〔４〕 ？ 哪天结束这痛苦？

谋臧不从 〔５〕 ， 好的计谋你不听，

不臧复用 〔６〕 。 坏的主意反信服。

我视谋犹， 我看现在的政策，

亦孔之邛 〔７〕 ！ 糟糕透顶弊无数！

潝潝訾訾 〔８〕 ， 人们叽叽又咕咕，

亦孔之哀。 我心悲哀难解除。

谋之其臧， 正确意见提上来，

则具是违； 千方刁难百计阻；

谋之不臧， 错误主张提上来，

则具是依。 一拍即合就依附。

我视谋犹， 我看现在的政策，

伊于胡底 〔９〕 ！ 不知弄到啥地步！

我龟既厌 〔１０〕 ， 我的灵龟已厌恶，

不我告犹。 谋略吉凶不告诉。

谋夫孔多 〔１１〕 ， 参谋顾问一大串，

是用不集 〔１２〕 。 议来议去不算数。

发言盈庭， 你一言来我一语，

谁敢执其咎 〔１３〕 ？ 哪个真敢责任负？

如匪行迈谋 〔１４〕 ， 好像问讯陌路人，

是用不得于道 〔１５〕 。 很难得到正确路。

哀哉为犹 〔１６〕 ， 可叹执政太糊涂，

匪先民是程 〔１７〕 ， 不学祖宗不师古，

匪大犹是经 〔１８〕 ； 不遵正道走邪路；

维迩言是听 〔１９〕 ， 只肯听些浅陋话，

维迩言是争！ 还要吵闹争赢输！

如彼筑室于道谋 〔２０〕 ， 如造房子问路人，

是用不溃于成 〔２１〕 。 终久没法盖成屋。

国虽靡止 〔２２〕 ， 国家虽然不算大，

或圣或否 〔２３〕 。 也有天才有凡夫。

民虽靡 〔２４〕 ， 人民虽然不算多，

或哲或谋 〔２５〕 ， 也有明智谋略富，

或肃或艾 〔２６〕 。 也有干才责任负。

如彼泉流， 国运如水一泻去，

无沦胥以败 〔２７〕 ！ 终将败亡拦不住！

不敢暴虎 〔２８〕 ， 不敢空手打老虎，

不敢冯河 〔２９〕 。 不敢徒步河中渡。

人知其一， 这个道理人皆知，

莫知其他 〔３０〕 。 别的危险就糊涂。

战战兢兢 〔３１〕 ， 战战兢兢过日子，

如临深渊， 如临深渊须留步，

如履薄冰。 如踩薄冰防险路。

【注释】

〔１〕 旻（ｍíｎ）天：即皇天、老天之意。疾威：暴虐。

〔２〕 敷：布。下土：指天下。

〔３〕 犹：通“猷”，规划。谋犹即谋略。回遹（ｙù）：邪僻。

〔４〕 斯：助语。沮：止。

〔５〕 臧：好。

〔６〕 复：反而。

〔７〕 邛（ｑｉóｎｇ）：病，糟。

〔８〕 潝潝（ｘì）：低声附和的样子。訾訾（ｚǐ）：诋毁，诽谤。

〔９〕 伊：语助词。于：往。胡：何。底：通“厎”，至，地步。

〔１０〕 龟：占卜用的龟甲。

〔１１〕 谋夫：出谋策划的人。

〔１２〕 集：成功。

〔１３〕 执：承担。咎：罪责。

〔１４〕 匪：通“彼”。行迈：这里指路人。谋：商量。

〔１５〕 不得于道：达不到目的地。

〔１６〕 为：掌握，制订。

〔１７〕 匪：非。先民：古人。程：效法。

〔１８〕 大犹：大道，正道。经：行。

〔１９〕 维：通“惟”，只是。迩言：肤浅而无远见的话。

〔２０〕 道：指道路。

〔２１〕 溃：遂，达到。

〔２２〕 止：至，极。引申有“大”的意思。

〔２３〕 或：有。圣：圣人。否：指平常人。

〔２４〕 民：此处疑指统治阶级中人。 ：厚。引申为多。

〔２５〕 哲：明智。

〔２６〕 肃：态度庄敬，认真负责。艾（ｙì）：治理，指办事能力很强的人。

〔２７〕 无：发语词，无义。见王引之《经传释词》。沦胥：相率。败：指国家败亡。

〔２８〕 暴：通“搏”。暴虎，徒手打虎。

〔２９〕 冯（ｐíｎｇ）河：不用船而徒步渡河。马瑞辰：“按冯者，淜之假借。《说文》：淜，无舟渡河也。”

〔３０〕 其他：指信用佞臣将有亡国之危。

〔３１〕 战战：恐惧的样子。兢兢：谨慎小心的样子。

小　宛

【题解】

这是周王一位同姓者讽刺幽王，并劝戒兄弟如何在乱世免祸的诗。

宛彼鸣鸠 〔１〕 ， 小小斑鸠鸟，

翰飞戾天 〔２〕 。 高飞上云天。

我心忧伤， 我心真忧伤，

念昔先人 〔３〕 。 想起我祖先。

明发不寐 〔４〕 ， 一夜睡不着，

有怀二人 〔５〕 。 又把爹娘念。

人之齐圣 〔６〕 ， 聪明正派人，

饮酒温克 〔７〕 。 喝酒克制又从容。

彼昏不知， 无知糊涂人，

壹醉日富 〔８〕 。 越喝越醉发酒疯。

各敬尔仪 〔９〕 ， 各位作风要谨慎，

天命不又 〔１０〕 。 国运一去难追踪。

中原有菽 〔１１〕 ， 地里有豆苗，

庶民采之。 人们采回充菜肴。

螟蛉有子 〔１２〕 ， 螟蛾有幼虫，

蜾蠃负之 〔１３〕 。 细腰土蜂捉回巢。

教诲尔子， 教育你儿子，

式穀似之 〔１４〕 。 王位定要继承好。

题彼脊令 〔１５〕 ， 看那小鹡鸰，

载飞载鸣。 边飞又边鸣。

我日斯迈 〔１６〕 ， 天天我奔波，

而月斯征 〔１７〕 。 月月你出行。

夙兴夜寐， 早起晚睡忙不停，

无忝尔所生 〔１８〕 ！ 不要辱没父母名。

交交桑扈 〔１９〕 ， 小小青雀本食肉，

率场啄粟 〔２０〕 。 却啄黄粟在谷场。

哀我填寡 〔２１〕 ， 叹我穷得叮当响，

宜岸宜狱 〔２２〕 。 还吃官司进牢房。

握粟出卜 〔２３〕 ， 抓把小米去占卜，

自何能穀 〔２４〕 ？ 何处才能得吉祥？

温温恭人 〔２５〕 ， 为人柔顺又温良，

如集于木。 竟像爬在高树上。

惴惴小心， 惴惴不安往下看，

如临于谷； 如临山谷深万丈；

战战兢兢， 战战兢兢怕失手，

如履薄冰。 好像踩在薄冰上。

【注释】

〔１〕 宛彼：宛宛，小而短尾的样子。鸣鸠：斑鸠。

〔２〕 翰飞：高飞。戾：到达。

〔３〕 先人：作者自指其祖先，如周文王、武王。

〔４〕 明发：天刚亮。含有通宵达旦的意思。

〔５〕 有：通“又”。二人：指父母。

〔６〕 齐：正，正派。圣：智慧特出。

〔７〕 温：同“蕴”，蕴藉自恃。克：克制。

〔８〕 壹：语助词。日富：日益自满。

〔９〕 仪：威仪，容貌举止。

〔１０〕 天命：指王位、国运。不又：不再。

〔１１〕 中原：即原中。菽：大豆，这里指豆叶，今称豆苗。

〔１２〕 螟蛉：螟蛾的幼虫。

〔１３〕 蜾蠃（ｇｕǒｌｕǒ）：一种青黑色的细腰土蜂，亦名细腰蜂。蜾蠃常捕螟蛉喂它的幼虫。

〔１４〕 式：助词。穀：善。似：通“嗣”，继续的意思。

〔１５〕 题（ｄì）：通“谛”，视。脊令：鸟名，即鹡鸰。

〔１６〕 日：天天。斯：语助词。迈：远行，和下句的“征”同义。

〔１７〕 而：通“尔”，指弟。月：月月。

〔１８〕 忝：辱，辱没。尔所生：指父母。

〔１９〕 交交：小小的样子。桑扈：鸟名，亦名窃脂、青雀。嘴曲而食肉。

〔２０〕 率：循，沿。场：打谷场。

〔２１〕 填：殄的借字，穷困。寡：指寡财。

〔２２〕 宜：仍。《郑笺》：“仍得曰宜。”马瑞辰认为宜是“且”字之误，亦通。岸：通“犴”，监狱。《释文》引《韩诗》作“犴”，云：“乡亭之狱曰犴，朝廷曰狱。”犴犹如现在的地方拘留所。

〔２３〕 握粟：一把小米（给卜人作酬劳）。当时习俗不用钱，用钱始于周末周景王。《国语》：“周景王铸大钱。”

〔２４〕 自：从。穀：善，吉。

〔２５〕 温温：柔和的样子。恭人：恭谨的人。《郑笺》以为指诗人兄弟二人。

小　弁

【题解】

这是一首被父亲放逐的人抒发心中哀怨的诗。前人有说是幽王宠褒姒逐太子宜臼，因而宜臼自作或宜臼的老师代之而作的。有说是宣王之臣尹吉甫的儿子伯奇，因受父虐待而作的。但都无根据。

弁彼 斯 〔１〕 ， 乌鸦乌鸦心里欢，

归飞提提 〔２〕 。 飞回窝里真安闲。

民莫不穀 〔３〕 ， 人们生活都很好，

我独于罹 〔４〕 。 我独忧愁难排遣。

何辜于天 〔５〕 ， 我有啥事得罪天，

我罪伊何 〔６〕 ？ 我是犯了啥条款？

心之忧矣， 满心忧伤说不完，

云如之何 〔７〕 ？ 叫我究竟怎么办？

踧踧周道 〔８〕 ， 平平坦坦京都道，

鞫为茂草 〔９〕 。 如今长满丛丛草。

我心忧伤， 忧伤痛苦不堪言，

惄焉如捣 〔１０〕 。 犹如棒槌把心捣。

假寐永叹 〔１１〕 ， 和衣而卧长叹息，

维忧用老 〔１２〕 。 忧伤使我人衰老。

心之忧矣， 心里苦闷说不完，

疢如疾首 〔１３〕 。 好像头痛发高烧。

维桑与梓 〔１４〕 ， 桑梓爹娘种门前，

必恭敬止。 敬它就如敬祖先。

靡瞻匪父 〔１５〕 ， 儿子哪有不敬父，

靡依匪母 〔１６〕 。 孩儿怎不把母恋。

不属于毛 〔１７〕 ， 谁非爹生皮和毛，

不离于里 〔１８〕 。 谁非和娘血肉连。

天之生我， 老天既然生了我，

我辰安在 〔１９〕 ？ 为啥时乖命又蹇？

菀彼柳斯 〔２０〕 ， 千丝万缕柳条青，

鸣蜩嘒嘒 〔２１〕 。 蝉儿喳喳不住鸣。

有漼者渊 〔２２〕 ， 一泓池水深又深，

萑苇淠淠 〔２３〕 。 水边芦苇密密生。

譬彼舟流， 我像小船断了缆，

不知所届 〔２４〕 。 不知飘到何处停。

心之忧矣， 满腹忧伤说不尽，

不遑假寐 〔２５〕 。 无法安心打个盹。

鹿斯之奔 〔２６〕 ， 鹿儿觅群怕失散，

维足伎伎 〔２７〕 。 留恋同伴脚步慢。

雉之朝雊 〔２８〕 ， 野鸡早上不住啼，

尚求其雌。 还知追求它伙伴。

譬彼坏木 〔２９〕 ， 我像一株有病树，

疾用无枝 〔３０〕 。 枝叶不生都枯干。

心之忧矣， 心里忧伤说不完，

宁莫之知 〔３１〕 ！ 没人知我真孤单！

相彼投兔 〔３２〕 ， 兔子关在笼子里，

尚或先之 〔３３〕 。 有人怜悯把门开。

行有死人 〔３４〕 ， 尸体横在大路上，

尚或墐之 〔３５〕 。 有人同情把他埋。

君子秉心 〔３６〕 ， 不料父亲居心狠，

维其忍之 〔３７〕 。 这般残忍真不该。

心之忧矣， 心里忧伤说不完，

涕既陨之 〔３８〕 ！ 涕泪涟涟只自哀！

君子信谗， 父亲听谗太轻信，

如或酬之 〔３９〕 。 像受敬酒味津津。

君子不惠 〔４０〕 ， 父亲对我没恩情，

不舒究之 〔４１〕 。 不究谣言何由生。

伐木掎矣 〔４２〕 ， 砍树还要紧拉绳，

析薪扡矣 〔４３〕 。 劈柴还要顺木纹。

舍彼有罪， 放过罪人造谣者，

予之佗矣 〔４４〕 ！ 却把罪名加我身。

莫高匪山， 若是不高不是山，

莫浚匪泉 〔４５〕 。 若是不深不是潭。

君子无易由言 〔４６〕 ， 父亲休要轻开言，

耳属于垣 〔４７〕 。 隔壁有耳贴墙边。

无逝我梁 〔４８〕 ， 别到我的鱼坝去，

无发我笱 〔４９〕 。 别把鱼篓打开看。

我躬不阅 〔５０〕 ， 自身尚且不见容，

遑恤我后 〔５１〕 。 哪顾身后事变迁。

【注释】

〔１〕 弁（ｐáｎ）：快乐。 （ｙù）：即鹎 ，今名乌鸦。斯：语助词。

〔２〕 提提（ｓｈí）：群飞安闲的样子。

〔３〕 穀：善，指生活美好。

〔４〕 罹：忧愁。

〔５〕 辜：罪。

〔６〕 伊：是。

〔７〕 云如之何：即如何、怎么办的意思。

〔８〕 踧踧（ｄí）：平坦的样子。周道：指周朝京师的大路。

〔９〕 鞫（ｊú）：堵塞。

〔１０〕 惄（ｎì）：想。惄焉，想起来。捣：舂撞。

〔１１〕 假寐：和衣而睡，打盹。永叹：长叹。

〔１２〕 维：只因。用：而。

〔１３〕 疢（ｃｈèｎ）：热病。疾首：头痛。

〔１４〕 桑、梓：是古人宅旁常种的树，桑以养蚕，梓作器具，可传子孙。诗中以桑梓是父母所种植，所以对它也应该恭敬。

〔１５〕 靡……匪：无不。瞻：瞻仰。

〔１６〕 依：依靠。

〔１７〕 属（ｚｈǔ）：连。毛：指身体外表的皮肤毛发，代指父亲。

〔１８〕 离：通“丽”，依附。里：身体内部的血肉，代指母亲。

〔１９〕 辰：时，指时运、运气。

〔２０〕 菀：茂盛。

〔２１〕 蜩（ｔｉáｏ）：蝉。嘒嘒：蝉鸣声。

〔２２〕 漼（ｃｕǐ）：水深的样子。有漼，即漼漼，深深。

〔２３〕 萑（ｈｕáｎ）：苇，芦苇。淠淠（ｐèｉ）：茂盛的样子。

〔２４〕 届：至。

〔２５〕 不遑：没空，无法。

〔２６〕 奔：指觅群求偶。

〔２７〕 维：发语词。伎伎：缓慢的样子。

〔２８〕 雉：野鸡。雊（ｇòｕ）：野鸡叫。

〔２９〕 坏：借为瘣，病。《说文》引这句诗作瘣木。

〔３０〕 用：因。这句是“用疾无枝”的倒文。

〔３１〕 宁：曾。

〔３２〕 相：看。投：掩。投兔，被掩捕在笼里的兔。

〔３３〕 先：开放。马瑞辰：“《广雅》：‘先，始也。’义与‘开’近。《礼记》：‘有开必先，先所以开之也。’开创谓之先，开放亦谓之先。先之，即开其所以塞也。”

〔３４〕 行：道路。

〔３５〕 墐（ｊìｎ）：同“殣”，埋葬。

〔３６〕 君子：指作者的父亲。秉心：居心。

〔３７〕 维：是。忍：狠心，残忍。

〔３８〕 陨：坠。陨涕，掉眼泪。

〔３９〕 酬：敬酒。

〔４０〕 惠：爱。

〔４１〕 究：追究。舒究，慢慢地追究。之：指谗言。

〔４２〕 掎（ｊǐ）：伐木时用绳拉树以控制下倒方向。

〔４３〕 析薪：劈柴。扡（ｃｈǐ）：顺着木纹剖析。

〔４４〕 佗（ｔｕó）：加。

〔４５〕 浚：深。

〔４６〕 无易：不要轻易。由：于。

〔４７〕 耳：指窃听者。属：连。垣：墙。

〔４８〕 逝：往。梁：拦鱼的水坝。

〔４９〕 笱（ｇǒｕ）：捕鱼的竹笼。

〔５０〕 躬：自己。阅：收容。

〔５１〕 遑：何暇。恤：忧。

巧　言

【题解】

这是讽刺统治者听信谗言因而祸国殃民的诗。旧说是大夫伤于谗言，刺幽王而作。大夫伤于谗言而作，是可信的；但是否刺幽王，就很难断定。

悠悠昊天 〔１〕 ， 悠悠老天听我诉，

曰父母且 〔２〕 。 我把你来当父母。

无罪无辜， 人们没罪没过错，

乱如此 〔３〕 。 遭受祸乱太惨酷。

昊天已威 〔４〕 ， 老天施威太可怖，

予慎无罪 〔５〕 ； 罪过我真半点无；

昊天泰 〔６〕 ， 老天疏忽太糊涂，

予慎无辜。 我是真正属无辜。

乱之初生， 当初乱事刚发生，

僭始既涵 〔７〕 ； 所有谗言都听进；

乱之又生， 乱事再次又出现，

君子信谗 〔８〕 。 君王又把谗言信。

君子如怒 〔９〕 ， 君王如能斥谗人，

乱庶遄沮 〔１０〕 ； 祸乱马上能除尽；

君子如祉 〔１１〕 ， 君王如能用贤良，

乱庶遄已 〔１２〕 。 祸乱很快能平定。

君子屡盟 〔１３〕 ， 君王谗人常结盟，

乱是用长 〔１４〕 。 所以乱子无穷尽。

君子信盗 〔１５〕 ， 君王轻信窃国盗，

乱是用暴。 所以乱子更凶暴。

盗言孔甘 〔１６〕 ， 盗贼说话蜜蜜甜，

乱是用 〔１７〕 。 所以乱子更增添。

匪其止共 〔１８〕 ， 不忠职守太不该，

维王之邛 〔１９〕 。 专把君王来坑害。

奕奕寝庙 〔２０〕 ， 宫殿宗庙多雄伟，

君子作之 〔２１〕 。 都是先王建成功。

秩秩大猷 〔２２〕 ， 典章制度多完善，

圣人莫之 〔２３〕 。 圣人制订谋略宏。

他人有心 〔２４〕 ， 别人有心破坏它，

予忖度之 〔２５〕 。 我能揣度猜测中。

跃跃毚兔 〔２６〕 ， 好比狡兔脚虽快，

遇犬获之。 碰上猎狗把命送。

荏染柔木 〔２７〕 ， 好的树木柔又韧，

君子树之。 君子种来树成荫。

往来行言 〔２８〕 ， 流言散布没定准，

心焉数之 〔２９〕 。 我能辨别记在心。

蛇蛇硕言 〔３０〕 ， 骗人大话哪里来，

出自口矣。 都从谗人嘴中喷。

巧言如簧 〔３１〕 ， 花言巧语像吹簧，

颜之厚矣。 脸皮太厚真可恨。

彼何人斯 〔３２〕 ， 他是一个啥货色，

居河之麋 〔３３〕 。 住在大河水边沿。

无拳无勇 〔３４〕 ， 既无才能又无勇，

职为乱阶 〔３５〕 。 祸乱他是总根源。

“既微且尰 〔３６〕 ， “烂了小腿又肿脚，

尔勇伊何？ 你的勇气怎不见？

为犹将多 〔３７〕 ， 诡计多端真可恶，

尔居徒几何 〔３８〕 ？” 多少同党共作乱？”

【注释】

〔１〕 悠悠：遥远的样子。

〔２〕 曰：称，叫。且（ｊū）：语尾助词。

〔３〕 （ｈū）：大。

〔４〕 已：甚。威：畏，可怕。

〔５〕 慎：诚，确实。

〔６〕 泰：大。 ：怠慢，疏忽。

〔７〕 僭（ｊｉàｎ）：通“谮”，谗言。既：尽。涵：容纳。

〔８〕 君子：指周王。

〔９〕 怒：指怒责谗人。

〔１０〕 庶：庶几，差不多。遄（ｃｈｕáｎ）：速，快。沮：终止。

〔１１〕 祉：福，指任用贤人。

〔１２〕 已：停止。

〔１３〕 盟：盟誓。

〔１４〕 用：以。长：增添。

〔１５〕 盗：指谗人。

〔１６〕 孔甘：很甜。

〔１７〕 （ｔáｎ）：本义为进食，引申为增多或加甚。

〔１８〕 匪：非。止：达到。共：通“恭”，指忠于职守。

〔１９〕 维：为。邛（ｑｉóｎɡ）：病。

〔２０〕 奕奕：高大美盛的样子。

〔２１〕 君子：指周武王、周公等。

〔２２〕 秩秩：宏伟的样子。大猷：治国的大道；指典章制度、谋略。

〔２３〕 莫：通“谟”，谋划、制定的意思。

〔２４〕 他人：指谗人。

〔２５〕 忖度：揣度，猜测。

〔２６〕 跃跃（ｔì）：通“趯趯”，跳跃的样子。毚（ｃｈáｎ）：狡猾。

〔２７〕 荏染：柔韧的样子。柔木：善木。《毛诗》：“柔木，椅、桐、梓、漆也。”按以上四种树木，是古人制造琴瑟的原料，故诗人称之为善木。

〔２８〕 往来：指辗转相传。行言：流言。

〔２９〕 数：计算，辨别。

〔３０〕 蛇蛇（ｙí）：欺骗的样子。硕言：大话。

〔３１〕 巧言：花言巧语。簧：笙乐器中的簧片，吹笙则簧动发音。如簧，就像笙簧发音那样好听。

〔３２〕 彼：指谗人。

〔３３〕 麋（ｍéｉ）：通“湄”，水边。

〔３４〕 拳：力。拳勇：指有才力的人。

〔３５〕 职：主，主要。阶：阶梯。

〔３６〕 微：亦作“癓”，小腿生湿疮。尰（ｚｈǒｎｇ）：亦作“瘇”，脚肿。

〔３７〕 犹：谋，诡计。《方言》：“犹，诈也。”将：和“孔”同义，很。

〔３８〕 居：语助词。徒：徒众，同党。

何人斯

【题解】

这是一首讽刺同僚的诗，实际上是一首绝交的诗。据《毛诗》序说，此诗写的是苏公刺暴公的事。苏公和暴公都是周王的卿士，苏、暴两地，都在周东都四周的地区内，二人封地犬牙交错，所以发生了矛盾，苏公就写了这首绝交的诗。

彼何人斯？ 请问他是什么人？

其心孔艰 〔１〕 。 心地阴险真可恨。

胡逝我梁 〔２〕 ， 为何路过我鱼梁，

不入我门？ 不肯进入我家门？

伊谁云从 〔３〕 ？ 请问他听谁的话？

维暴之云 〔４〕 。 暴公说甚他说甚。

二人从行 〔５〕 ， 他跟暴公并肩行，

谁为此祸？ 我遭祸事谁是根？

胡逝我梁， 为何走过我鱼梁，

不入唁我 〔６〕 ？ 不进我门来慰问？

始者不如今， 当初对我还不错，

云不我可 〔７〕 ！ 如今翻脸不认人！

彼何人斯？ 请问他是什么人？

胡逝我陈 〔８〕 ？ 为何从我穿堂行？

我闻其声， 远远只听脚步声，

不见其身。 看看不见他身影。

不愧于人？ 难道人前不惭愧？

不畏于天？ 难道不怕天报应？

彼何人斯？ 请问他是什么人？

其为飘风 〔９〕 。 一阵暴风从此经。

胡不自北， 为何不从北边走，

胡不自南？ 为何不从南边行？

胡逝我梁， 为何走过我鱼梁，

只搅我心 〔１０〕 ！ 恰恰使我疑心生！

尔之安行 〔１１〕 ， 你的车儿慢慢行，

亦不遑舍 〔１２〕 。 也没工夫停一停。

尔之亟行 〔１３〕 ， 现在你说要快走，

遑脂尔车 〔１４〕 。 偏又添油把车停。

壹者之来 〔１５〕 ， 前次你到我家来，

云何其盱 〔１６〕 ！ 使我苦闷心头冷！

尔还而入 〔１７〕 ， 回国走进我家门，

我心易也 〔１８〕 。 交情如旧我欢欣。

还而不入， 回国不进我家门，

否难知也 〔１９〕 。 居心叵测难相信。

壹者之来， 上次你到我家来，

俾我祗也 〔２０〕 。 气得我竟生了病。

伯氏吹埙 〔２１〕 ， 大哥奏乐吹起埙，

仲氏吹篪 〔２２〕 。 二哥吹篪相和音。

及尔如贯 〔２３〕 ， 你我本是一线穿，

谅不我知 〔２４〕 ！ 却不理解我的心！

出此三物 〔２５〕 ， 捧出三牲鸡猪狗，

以诅尔斯 〔２６〕 ！ 求神降祸于你身！

为鬼为蜮 〔２７〕 ， 为鬼为蜮害人精，

则不可得。 无影无形难找寻。

有 面目 〔２８〕 ， 你有颜面是人样，

视人罔极 〔２９〕 。 却比别人没定准。

作此好歌， 特地唱支善意歌，

以极反侧 〔３０〕 。 揭穿反复无常人。

【注释】

〔１〕 艰：险，阴险。

〔２〕 逝：往，走过。梁：鱼梁。有人训梁为“桥”，亦通。

〔３〕 伊：他。云：语助词。

〔４〕 维：只是。暴：指暴公。云：说话。

〔５〕 二人：指暴公和他的一个党徒，即上面所说的“何人”。

〔６〕 唁：慰问遭灾者。

〔７〕 可：嘉，好。

〔８〕 陈：由正房到院门的通道，俗称穿堂。

〔９〕 飘风：暴风。当时人常以风之暴疾喻坏人的作风，如“终风”、“谷风”等。这里诗人用它形容“何人”去来的快速，行踪诡秘。

〔１０〕 只：恰恰。

〔１１〕 安行：慢行。

〔１２〕 舍：停息。

〔１３〕 亟：急。

〔１４〕 脂：这里当动词用，指给车轴上油。

〔１５〕 壹者：从前。来：指上文逝梁、逝陈的事。

〔１６〕 云：发语词。盱（ｘū）：通“吁”，忧。

〔１７〕 还：指由王都回来，经过苏国。入：指入苏门。

〔１８〕 易：和悦。

〔１９〕 否：不通，隔阂。难知：用心不可测。

〔２０〕 祗：通“疧”，病。

〔２１〕 伯氏：指大哥。埙（ｘūｎ）：乐器名，陶制成，大如鹅蛋，有六孔，可吹奏。

〔２２〕 仲氏：二哥。篪（ｃｈí）：乐器名，略似今之笛。

〔２３〕 及：与，和。贯：钱贝穿在一条绳上为贯。

〔２４〕 谅：诚，真。不我知：即不知我。

〔２５〕 三物：指猪、犬、鸡。

〔２６〕 诅：诅咒，求神降祸于别人。斯：语气词。

〔２７〕 蜮：传说中的一种能含沙射影使人得病的动物。

〔２８〕 有 （ｔｉǎｎ）：即 ，俨然的样子。

〔２９〕 视：比。极：准则，标准。

〔３０〕 极：穷，深究。反侧：反复无常。

巷　伯

【题解】

这是寺人孟子因被谗受害而作以泄愤的怨诗。诗中没有“巷伯”二字，可是篇名叫《巷伯》，为什么呢？因为寺人就是巷伯，都是宦官的通称。

萋兮斐兮 〔１〕 ， 丝线错杂颜色明，

成是贝锦 〔２〕 。 织成五彩贝纹锦。

彼谮人者， 那个造谣害人精，

亦已大甚 〔３〕 ！ 用心实在太凶狠！

哆兮侈兮 〔４〕 ， 张开大口畚箕样，

成是南箕 〔５〕 。 箕星高挂天南方。

彼谮人者， 那个造谣害人精，

谁适与谋 〔６〕 ！ 谁愿和他去搭腔！

缉缉翩翩 〔７〕 ， 唧唧喳喳嚼舌根，

谋欲谮人。 整天算计陷害人。

慎尔言也 〔８〕 ， 劝你说话要当心，

谓尔不信。 否则对你就不信。

捷捷幡幡 〔９〕 ， 花言巧语信口编，

谋欲谮言。 挖空心思造谣言。

岂不尔受 〔１０〕 ， 虽说一时受你骗，

既其女迁 〔１１〕 。 终久恨你太阴险。

骄人好好 〔１２〕 ， 小人得志就忘形，

劳人草草 〔１３〕 。 好人被谗意消沉。

苍天苍天！ 老天老天把眼睁！

视彼骄人， 你看那人多骄横，

矜此劳人 〔１４〕 ！ 可怜我们受害人！

彼谮人者， 那个造谣大坏蛋，

谁适与谋！ 谁愿和他去搭腔！

取彼谮人， 抓住那个造谣家，

投畀豺虎 〔１５〕 ！ 丢到野外喂虎狼！

豺虎不食， 虎狼嫌他不愿吃，

投畀有北 〔１６〕 ； 把他摔到北大荒；

有北不受， 北荒如果不接受，

投畀有昊 〔１７〕 。 送他归天见阎王。

杨园之道 〔１８〕 ， 一条大路通杨园，

猗于亩丘 〔１９〕 。 紧紧靠在亩丘边。

寺人孟子 〔２０〕 ， 我是宦官叫孟子，

作为此诗。 受人陷害写诗篇。

凡百君子， 诸位君子大老爷，

敬而听之。 请您认真听我言。

【注释】

〔１〕 萋斐：花纹错杂的样子。

〔２〕 贝锦：贝壳有文彩像锦，故称锦曰贝锦。

〔３〕 大：通“太”。

〔４〕 哆（ｃｈǐ）：张口的样子。侈：大。

〔５〕 箕：星名。四星联成梯形，状似簸箕，所以名箕。因在南方，又名南箕。

〔６〕 适：悦，喜欢（见《一切经音义》卷六引《三苍》）。

〔７〕 缉缉：通“咠咠”，交头接耳小语声。翩翩：亦作“谝谝”，花言巧语。

〔８〕 尔：指谗人。

〔９〕 捷捷：同“ ”，能言善辩。幡幡（ｆāｎ）：同“翩翩”。

〔１０〕 受：接受。“岂不尔受”为“岂不受尔”的倒文。

〔１１〕 迁：转移。指听者将把憎恶被谗者的心，转而憎恶你造谣者。

〔１２〕 骄人：指得志的谗人。好好：喜悦的样子。

〔１３〕 劳人：忧人，失意的人。指被谗者。草草：忧愁的样子。

〔１４〕 矜：怜悯。

〔１５〕 畀（ｂì）：给予。

〔１６〕 有北：指北方寒冷不毛的地方，“有”为名词词头。

〔１７〕 有昊：即昊天。

〔１８〕 杨园：园名。

〔１９〕 猗：加，靠在。亩丘：丘名。

〔２０〕 寺人：阉人，如后世的宦官。孟子：作者自称。孟，氏。（有人说，孟是长，是奄人的长，亦通。）

谷　风

【题解】

这是一首弃妇所作的诗。她责备丈夫是个可与共患难，不能与同安乐的人。语极凄恻，和《邶风·谷风》诗旨相似。语言浅近，风格有如《国风》。所以有人疑心它和《黄鸟》、《我行其野》、《蓼莪》、《都人士》、《采绿》、《隰桑》、《绵蛮》、《瓠叶》、《渐渐之石》、《苕之华》、《何草不黄》等都是西周民风，这是很有见地的。旧说此诗刺幽王，其实失之穿凿。

习习谷风 〔１〕 ， 山谷大风呼呼叫，

维风及雨 〔２〕 。 风狂雨骤天地摇。

将恐将惧 〔３〕 ， 当初忧患飘摇日，

维予与女 〔４〕 ； 唯我助你把心操；

将安将乐， 如今日子已安乐，

女转弃予 〔５〕 ！ 反而将我抛弃掉！

习习谷风， 山谷大风呼呼起，

维风及颓 〔６〕 。 旋风阵阵不停息。

将恐将惧， 当初忧患飘摇日，

置予于怀； 把我搂在怀抱里；

将安将乐， 如今生活已安乐，

弃予如遗 〔７〕 ！ 把我丢开全忘记！

习习谷风， 大风呼呼吹不停，

维山崔嵬 〔８〕 。 吹过高山刮过岭。

无草不死， 刮得百草都枯死，

无木不萎。 刮得树木尽凋零。

忘我大德 〔９〕 ， 我的好处全忘记，

思我小怨 〔１０〕 。 专把小错记在心。

【注释】

〔１〕 习习：连续不断的风声。谷风：来自山谷的风，大风。

〔２〕 维：是。

〔３〕 将：方，当。

〔４〕 与：亲附，赞助。

〔５〕 转：反而。

〔６〕 颓：旋风。

〔７〕 遗：忘记。

〔８〕 崔嵬：山高峻的样子。

〔９〕 大德：指能共患难。

〔１０〕 小怨：小缺点。

蓼　莪

【题解】

这是一首苦于服役，悼念父母的诗。

蓼蓼者莪 〔１〕 ， 一丛莪蒿长又高，

匪莪伊蒿 〔２〕 。 不料非莪是蒿草。

哀哀父母， 可怜我的爹和娘，

生我劬劳 〔３〕 。 生我养我太辛劳。

蓼蓼者莪， 高高莪蒿叶青翠，

匪莪伊蔚 〔４〕 。 不料非莪而是蔚。

哀哀父母， 可怜我的爹和娘，

生我劳瘁 〔５〕 。 生我养我太劳累。

瓶之罄矣 〔６〕 ， 酒瓶底儿早空了，

维罍之耻 〔７〕 。 酒坛应该觉害臊。

鲜民之生 〔８〕 ， 孤儿活在世界上，

不如死之久矣！ 不如早些就死掉！

无父何怙 〔９〕 ， 没有父亲何所依，

无母何恃！ 没有母亲何所靠！

出则衔恤 〔１０〕 ， 离家服役心含悲，

入则靡至 〔１１〕 ！ 回来双亲见不到！

父兮生我， 爹呀是你生下我，

母兮鞠我 〔１２〕 。 娘呀是你哺养我。

拊我畜我 〔１３〕 ， 抚摸我啊爱护我，

长我育我， 养我长大教育我，

顾我复我 〔１４〕 ， 照顾我啊挂念我，

出入腹我 〔１５〕 。 出门进门抱着我。

欲报之德 〔１６〕 ， 如今想报爹娘恩，

昊天罔极 〔１７〕 ！ 没想老天降灾祸！

南山烈烈 〔１８〕 ， 南山崎岖行路难，

飘风发发 〔１９〕 。 狂风呼啸刺骨寒。

民莫不穀 〔２０〕 ， 人人都能养爹娘，

我独何害 〔２１〕 ！ 独我服役受苦难！

南山律律 〔２２〕 ， 南山高耸把路挡，

飘风弗弗 〔２３〕 ， 狂风呼啸尘飞扬。

民莫不穀， 人人都能养爹娘，

我独不卒 〔２４〕 ！ 独我不能去奔丧！

【注释】

〔１〕 蓼蓼（ｌù）：高大的样子。莪：莪蒿，亦名 蒿，俗称抱娘蒿。

〔２〕 匪：非。伊：是。蒿：即蒿子，有青蒿、白蒿等数种。

〔３〕 劬劳：劳苦。

〔４〕 蔚：蒿的一种，又名牡蒿。全草供药用，晒干可燃烟驱蚊。

〔５〕 瘁：憔悴。

〔６〕 罄（ｑìｎｇ）：尽、空的意思。

〔７〕 罍：大肚小口的酒坛。二句以酒瓶空是酒坛之耻比喻民穷不能养父母是统治者之耻。

〔８〕 鲜（ｘｉǎｎ）：寡。鲜民，寡民，孤子。

〔９〕 怙（ｈù）：依靠。

〔１０〕 出：出门，指离家服役。衔：含。恤：忧愁。

〔１１〕 入：进门，指回家。至：亲。靡至：没有亲人。《说文》：“亲，至也。”

〔１２〕 鞠：养。

〔１３〕 拊：通“抚”，抚摸。《后汉书·梁竦传》引这句诗作“抚我”。畜（ｘù）：爱。

〔１４〕 顾：指在家时对他照顾。复：指出门后对他的挂念。

〔１５〕 腹：抱在怀里。

〔１６〕 之：这。

〔１７〕 罔极：无常，没有定准。

〔１８〕 烈烈：山高峻险阻的样子。

〔１９〕 飘风：暴风。发发：大风呼啸的声音。

〔２０〕 穀：赡养。

〔２１〕 何：通“荷”，蒙受。

〔２２〕 律律：山势高耸突起的样子。

〔２３〕 弗弗：大风扬尘的样子。

〔２４〕 不卒：不得送终父母。

大　东

【题解】

这是东方诸侯国的臣民讽刺周王室只知搜括财物、奴役人民，虽居高位，却不能解除东方人民的苦难的诗。

有 簋飧 〔１〕 ， 一盒熟食装得满，

有捄棘匕 〔２〕 。 枣木饭勺柄儿弯。

周道如砥 〔３〕 ， 大路平如磨刀石，

其直如矢 〔４〕 。 大路笔直像箭杆。

君子所履 〔５〕 ， 贵人在这路上走，

小人所视 〔６〕 。 小民只能瞪眼看。

眷言顾之 〔７〕 ， 回过头来再望望，

潸焉出涕 〔８〕 ！ 不禁伤心泪潸潸！

小东大东 〔９〕 ， 东方远近诸侯国，

杼柚其空 〔１０〕 。 织机布帛搜括空。

纠纠葛屦 〔１１〕 ， 脚上葛草编的鞋，

可以履霜 〔１２〕 ？ 怎能抵挡秋霜冻？

佻佻公子 〔１３〕 ， 轻佻漂亮贵公子，

行彼周行 〔１４〕 ； 走在那条大路中；

既往既来， 往来不绝征赋税，

使我心疚 〔１５〕 。 使我忧伤心里痛。

有冽氿泉 〔１６〕 ， 冰凉泉水从旁来，

无浸获薪 〔１７〕 ！ 不要浸湿那劈柴！

契契寤叹 〔１８〕 ， 忧愁不眠暗伤叹，

哀我惮人 〔１９〕 。 劳苦人们真可哀。

薪是获薪 〔２０〕 ， 谁要想烧这劈柴，

尚可载也 〔２１〕 。 还得用车去装载。

哀我惮人， 可怜我们劳苦人，

亦可息也。 休息休息也应该。

东人之子 〔２２〕 ， 东方子弟头难抬，

职劳不来 〔２３〕 ； 没人慰劳只当差；

西人之子 〔２４〕 ， 西方子弟高一等，

粲粲衣服 〔２５〕 。 衣服鲜艳闪光彩。

舟人之子 〔２６〕 ， 大人子弟福气好，

熊罴是裘 〔２７〕 ； 打熊猎罴把心开；

私人之子 〔２８〕 ， 小人子弟命运乖，

百僚是试 〔２９〕 。 干这干那像奴才。

或以其酒 〔３０〕 ， 有人进贡美味酒，

不以其浆 〔３１〕 。 周人嫌它像水浆。

鞙鞙佩璲 〔３２〕 ， 有人进贡佩玉带，

不以其长。 周人嫌它不够长。

维天有汉 〔３３〕 ， 天上银河虽宽广，

监亦有光 〔３４〕 。 用作镜子空有光。

跂彼织女 〔３５〕 ， 织女星座三只角，

终日七襄 〔３６〕 。 一天七次移位忙。

虽则七襄， 虽然来回移动忙，

不成报章 〔３７〕 。 不能织出好花样。

睆彼牵牛 〔３８〕 ， 牵牛星儿亮闪闪，

不以服箱 〔３９〕 。 不能用来驾车辆。

东有启明 〔４０〕 ， 早上启明出东方，

西有长庚 〔４１〕 。 傍晚长庚随夕阳。

有捄天毕 〔４２〕 ， 毕星似网长柄弯，

载施之行 〔４３〕 。 斜挂在天没用场。

维南有箕 〔４４〕 ， 南方箕星闪闪亮，

不可以簸扬 〔４５〕 。 不能用它扬米糠。

维北有斗 〔４６〕 ， 斗星高照在天上，

不可以挹酒浆 〔４７〕 。 不能用它舀酒浆。

维南有箕， 南方箕星闪闪亮，

载翕其舌 〔４８〕 。 缩着舌头把嘴张。

维北有斗， 斗星高照在天上，

西柄之揭 〔４９〕 。 举着柄儿向西方。

【注释】

〔１〕 有 （ｍéｎｇ）：即 ，装满食物的样子。簋（ɡｕǐ）：古代食器。飧（ｓūｎ）：熟食。

〔２〕 有捄（ｑｉú）：即捄捄，长而弯曲的样子。棘：酸枣木。匕：饭勺或羹匙。

〔３〕 周道：大路。也可解为通往周京的道路。砥：磨刀石。

〔４〕 矢：箭。

〔５〕 君子：指贵族。履：行走。

〔６〕 小人：指人民。

〔７〕 眷言：回头的样子。言，同“然”。顾：看。

〔８〕 潸：流泪的样子。

〔９〕 小东大东：指东方各诸侯国。离周京最远的称大东，稍近的称小东。

〔１０〕 杼柚（ｚｈùｚｈú）：织布机上的两个主要部件。杼是梭子，中装纬线。柚是筘，用细竹片排成梳齿状，经纱从中穿过。这里用杼柚代织布机。此句指布机上未完成之织物亦被搜括一空。

〔１１〕 纠纠：绳索缠绕的样子。

〔１２〕 可：岂可，表示反问。

〔１３〕 佻佻：轻佻的样子。

〔１４〕 周行：即周道。

〔１５〕 疚：忧虑。

〔１６〕 有冽：即冽冽，寒冷的样子。氿（ｇｕǐ）泉：泉水上涌受阻，从侧面流出，称为氿泉。

〔１７〕 获薪：砍下的柴。

〔１８〕 契契：愁苦的样子。寤叹：睡不着而叹息。

〔１９〕 惮：通“瘅”，劳苦。

〔２０〕 上“薪”字，作动词“烧”字用。是：这。

〔２１〕 载：装载。

〔２２〕 子：子弟，指青年。

〔２３〕 职：只是，主要。劳：服劳役。来（ｌàｉ）：亦作“ ”，慰劳。

〔２４〕 西人：指周人。陈奂《毛诗传疏》：“周在西，故以西人为京师人。”

〔２５〕 粲粲：鲜艳华丽的样子。

〔２６〕 舟：周的假借。舟人，大人，指上层的人。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周人为大人，犹周行或谓大道，周狗即大狗也。”

〔２７〕 罴：大熊。裘：当作“求”，追求；指打猎。

〔２８〕 私人：小人，指下层的人。《方言》：“私，小也。”

〔２９〕 僚：春秋时一种奴隶的称谓。当时下层差役有阜、舆、隶、僚、仆、台、圉、牧等。百僚，即指上述诸等差役奴隶。试：任用。

〔３０〕 或：有人。

〔３１〕 浆：薄酒。

〔３２〕 鞙鞙（ｊｕāｎ）：或作琄、娟，形容系璲的线（后世名绶）美而长的样子。璲：瑞玉，可以为佩。

〔３３〕 汉：云汉，银河。

〔３４〕 监：同“鉴”，镜。古人以水为镜。这句说天河水清可以照人，但只见水光而不见人影。

〔３５〕 跂：织女三星鼎足而三的样子。织女：星名，共有三星。

〔３６〕 终日：指从早到晚。襄：反，更动。七襄，指织女星更动七次位置。按一日夜共有十二个时辰，从早到晚占七个时辰，就是从卯时到酉时，织女星每个时辰要更动一次位置，七个时辰就更动七次，因而称为七襄。

〔３７〕 报：反复，纬线的一来一往。章：布帛上的纹路。这里用它代布帛。

〔３８〕 睆（ｈｕǎｎ）：明亮的样子。牵牛：星座名。

〔３９〕 以：用。服：驾。箱：车箱，代指车。

〔４０〕

〔４１〕 启明、长庚：是同一颗星，即金星。早晨出现在东方，先日而出，晚上出现于西方，后日而入。古人误以为二星，分别称之为启明、长庚。

〔４２〕 天毕：毕星。毕星共有八星，以其排列形状像古时田猎用的长柄毕网而得名。

〔４３〕 载：则。施（ｙí）：斜行。行（ｈáｎｇ）：行列。

〔４４〕 箕：星座名，共四星联成梯形，形像簸箕，故名箕。

〔４５〕 簸扬：指用箕扬米以除糠皮。

〔４６〕 斗：星座名，即斗宿。斗星和箕星都在南方，共六星聚成斗形。因为它在箕星之北，所以与箕星并称南箕北斗。

〔４７〕 挹：用勺舀酒。

〔４８〕 翕（ｘì）：向内收敛的意思。

〔４９〕 揭：高举。南斗的柄常指西方而上扬，故言“西柄之揭”。有人以为这章的斗指北斗，这是不对的。因为北斗的柄不西指，也不上扬。

四　月

【题解】

这是一个小官吏诉说行役之苦和忧世之情的述怀诗。

四月维夏 〔１〕 ， 四月出差是夏天，

六月徂暑 〔２〕 。 六月盛暑将过完。

先祖匪人 〔３〕 ， 祖先不是别家人，

胡宁忍予 〔４〕 ？ 为啥任我受苦难？

秋日凄凄， 秋风萧瑟真凄清，

百卉俱腓 〔５〕 。 百草干枯尽凋零。

乱离瘼矣 〔６〕 ， 兵荒马乱心忧苦，

爰其适归 〔７〕 ？ 何处可去何处行？

冬日烈烈 〔８〕 ， 三九寒天彻骨凉，

飘风发发 〔９〕 。 阵阵狂风呼呼响。

民莫不穀 〔１０〕 ， 人们生活都很好，

我独何害 〔１１〕 ！ 我独受害离家乡！

山有嘉卉， 好树好花山上栽，

侯栗侯梅 〔１２〕 。 也有栗子也有梅。

废为残贼 〔１３〕 ， 习惯成为害民贼，

莫知其尤 〔１４〕 。 还不承认是犯罪。

相彼泉水 〔１５〕 ， 看那泉水下山坡，

载清载浊 〔１６〕 。 清时少来浊时多。

我日构祸 〔１７〕 ， 天天碰上倒霉事，

曷云能穀 〔１８〕 ？ 日子怎么会好过？

滔滔江汉 〔１９〕 ， 长江汉水浪滔滔，

南国之纪 〔２０〕 。 总揽南方小河道。

尽瘁以仕 〔２１〕 ， 鞠躬尽瘁为国家，

宁莫我有 〔２２〕 。 可是没人说声好。

匪鹑匪鸢 〔２３〕 ， 为人不如鹰和雕，

翰飞戾天 〔２４〕 。 高飞能够冲云霄。

匪鳣匪鲔 〔２５〕 ， 为人不如鲤和鲔，

潜逃于渊。 逃进深水真逍遥。

山有蕨薇 〔２６〕 ， 山上一片蕨薇草，

隰有杞桋 〔２７〕 。 低地杞桋真不少。

君子作歌 〔２８〕 ， 作首诗歌唱起来，

维以告哀 〔２９〕 ！ 心头悲哀表一表！

【注释】

〔１〕 四月：和下一句的六月，都是指夏历（如今农历）而言。

〔２〕 徂：往。徂暑：是“暑徂”的倒文，言盛暑将过去。

〔３〕 匪人：不是别人。

〔４〕 胡宁：为什么。

〔５〕 卉：草。腓：痱的假借字，草木枯萎。

〔６〕 瘼：疾苦。

〔７〕 爰：于，在。适：往。

〔８〕 烈烈：《鲁诗》作“栗栗”，亦作“栗烈”，天气寒冷的样子。

〔９〕 飘风：暴风。发发：象声词，状狂风之呼啸。

〔１０〕 穀：善。指生活好。

〔１１〕 何：通“荷”。

〔１２〕 侯：是。

〔１３〕 废：音义同忕（ｓｈì），习惯。残贼：摧残、损害别人的人，指在位者。

〔１４〕 尤：罪过。

〔１５〕 相：看。

〔１６〕 载：又。

〔１７〕 日：指每天。构：遘的假借字，遇。

〔１８〕 曷：何。云：语助词。

〔１９〕 江汉：长江和汉水。

〔２０〕 南国：指南方各条河流。纪：纲纪，约束。

〔２１〕 尽瘁：尽力工作以致憔悴。仕：任职。

〔２２〕 宁：而。莫：不。有：通“友”，亲善。莫我有，不友我之倒文。

〔２３〕 匪：彼。鹑（ｔｕáｎ）：雕。鸢（ｙｕāｎ）：老鹰。

〔２４〕 翰飞：高飞。戾：至。

〔２５〕 鳣（ｚｈāｎ）：大鲤鱼。鲔（ｗěｉ）：鲟鱼。都是大鱼。

〔２６〕 蕨、薇：两种野菜。见《召南·草虫》注〔６〕 。

〔２７〕 杞：枸杞。桋：亦名赤栜，木名。

〔２８〕 君子：作者自称。

〔２９〕 告哀：诉说悲哀。

北　山

【题解】

这是一位士子怨恨大夫分配徭役劳逸不均而作的诗。士属统治阶级之下层，上受天子、诸侯、大夫等的压迫，承担繁重的徭役。这首诗反映了当时统治阶级内部矛盾的尖锐化。

陟彼北山 〔１〕 ， 登上那座北山冈，

言采其杞 〔２〕 。 采点枸杞尝一尝。

偕偕士子 〔３〕 ， 士子身强力又壮，

朝夕从事。 从早到晚工作忙。

王事靡盬 〔４〕 ， 国王差事无休止，

忧我父母。 没法服侍我爹娘。

溥天之下 〔５〕 ， 普天之下哪片地，

莫非王土； 不是国王的领土；

率土之滨 〔６〕 ， 四海之内哪个人，

莫非王臣。 不是国王的臣仆。

大夫不均 〔７〕 ， 大夫做事不公平，

我从事独贤 〔８〕 。 派我工作特别苦。

四牡彭彭 〔９〕 ， 四马拉车把路赶，

王事傍傍 〔１０〕 。 王事紧迫没个完。

嘉我未老 〔１１〕 ， 他们夸我年纪轻，

鲜我方将 〔１２〕 。 夸我身体真壮健。

旅力方刚 〔１３〕 ， 说我年富力又强，

经营四方 〔１４〕 。 奔走四方理当然。

或燕燕居息 〔１５〕 ， 有的人坐家中安乐享受，

或尽瘁事国。 有的人忙国事皮包骨头。

或息偃在床 〔１６〕 ， 有的人吃饱饭高枕无忧，

或不已于行 〔１７〕 。 有的人在路上日夜奔走。

或不知叫号 〔１８〕 ， 有的人从不知民间疾苦，

或惨惨劬劳 〔１９〕 。 有的人忧国事累断筋骨。

或栖迟偃仰 〔２０〕 ， 有的人专享福悠闲自得，

或王事鞅掌 〔２１〕 。 有的人为工作忙忙碌碌。

或湛乐饮酒 〔２２〕 ， 有的人寻欢作乐饮美酒，

或惨惨畏咎 〔２３〕 。 有的人担心灾难要临头。

或出入风议 〔２４〕 ， 有的人夸夸其谈发议论，

或靡事不为 〔２５〕 。 有的人样样事情要动手。

【注释】

〔１〕 陟（ｚｈì）：登。

〔２〕 言：语助词。

〔３〕 偕偕：强壮的样子。士子：作者自称。

〔４〕 王事靡盬：见《鸨羽》注〔３〕 。

〔５〕 溥：通“普”，普遍。

〔６〕 率：循，沿。或训“自”，亦通。滨：水边。

〔７〕 不均：指处理臣下的工作很不公平。

〔８〕 贤：艰苦，劳累。

〔９〕 彭彭：强壮而不得休息的样子。

〔１０〕 傍傍：忙于奔走应付的样子。

〔１１〕 嘉：嘉许，称赞。

〔１２〕 鲜：称善。将：强壮。

〔１３〕 旅：通“膂”。膂力，犹今言体力。刚：强健。

〔１４〕 经营：往来奔走劳作的意思。

〔１５〕 燕燕：安逸的样子。居息：住家休息。

〔１６〕 偃：卧。

〔１７〕 不已：不停。行（ｈáｎｇ）：道路。

〔１８〕 号：放声大哭。

〔１９〕 惨惨：忧虑不安的样子。劬劳：劳累。

〔２０〕 栖迟：游息。偃仰：安居。

〔２１〕 鞅掌：公事忙碌。

〔２２〕 湛（ｄāｎ）乐：过度的享乐。

〔２３〕 咎：罪责，灾殃。

〔２４〕 风议：发议论。

〔２５〕 靡：无。

无将大车

【题解】

这是一位诗人感时伤乱之作。这位诗人，可能是已经沦为劳动者的士。他很旷达，认为“忧能伤人”，很不值得，便唱出了这首诗歌。

无将大车 〔１〕 ， 不要去推那牛车，

只自尘兮 〔２〕 。 只会惹上一身尘。

无思百忧 〔３〕 ， 不要去想忧心事，

只自疧兮 〔４〕 。 多想徒然自伤身。

无将大车， 不要去推那牛车，

维尘冥冥 〔５〕 。 扬起尘土迷眼睛。

无思百忧， 不要去想忧心事，

不出于颎 〔６〕 。 多想前途没光明。

无将大车， 不要去推那牛车，

维尘雍兮 〔７〕 。 尘土飞扬看不清。

无思百忧， 不要去想忧心事，

只自重兮 〔８〕 。 多想只会把病生。

【注释】

〔１〕 将：用手推车。大车：用牛拉的货车。

〔２〕 只：只是。大车本用牛拉，如用人推，非但无效，且惹灰尘。比喻徒劳无功。

〔３〕 百：言其多。

〔４〕 疧（ｑí）：忧病。

〔５〕 冥冥：昏暗的样子。

〔６〕 颎（ｊｉǒｎｇ）：同“炯”，光明。

〔７〕 雍（ｙōｎｇ）：通“壅”，遮蔽。

〔８〕 重：同“腫”，病累的意思（从马瑞辰《通释》说）。

小　明

【题解】

这是一个官吏自述久役思归及念友的诗。

明明上天， 昭昭上天亮光光，

照临下土。 普照辽阔大地上。

我征徂西 〔１〕 ， 想我出差到西方，

至于艽野 〔２〕 。 直到荒凉那边疆。

二月初吉 〔３〕 ， 十二月初吉日走，

载离寒暑 〔４〕 。 至今寒来又暑往。

心之忧矣， 心中想想真忧愁，

其毒大苦 〔５〕 。 好像吃药苦难当。

念彼共人 〔６〕 ， 想起那位老同事，

涕零如雨。 不禁伤心泪汪汪。

岂不怀归？ 难道不想回家乡？

畏此罪罟 〔７〕 。 只怕得罪触法网。

昔我往矣， 回想当初我动身，

日月方除 〔８〕 。 正是新年好时光。

曷云其还 〔９〕 ？ 何日才能回家乡？

岁聿云莫 〔１０〕 。 一年将近犹无望。

念我独兮， 想想只有我一人，

我事孔庶 〔１１〕 。 事情多得头发胀。

心之忧矣， 心里真是太忧伤，

惮我不暇 〔１２〕 。 整年劳累天天忙。

念彼共人， 思念那位老同事，

眷眷怀顾 〔１３〕 。 很想回去望一望。

岂不怀归？ 难道不想回家乡？

畏此谴怒。 怕人恼怒说短长。

昔我往矣， 回想当初我动身，

日月方奥 〔１４〕 。 天气正暖不太凉。

曷云其还？ 何日才能回家乡？

政事愈蹙 〔１５〕 。 政事越来越繁忙。

岁聿云莫， 一年很快就过完，

采萧获菽 〔１６〕 。 采艾收豆上晒场。

心之忧矣， 心里想想真忧愁，

自诒伊戚 〔１７〕 。 自寻烦恼徒悲伤。

念彼共人， 想起那位老同事，

兴言出宿 〔１８〕 。 难以入睡起彷徨。

岂不怀归？ 难道不想回家乡？

畏此反复 〔１９〕 。 只怕无辜受灾殃。

嗟尔君子！ 唉呀劝您老同事！

无恒安处 〔２０〕 。 休要安居把福享。

靖共尔位 〔２１〕 ， 认真办好本职事，

正直是与 〔２２〕 。 亲近正直靠贤良。

神之听之， 神明听到这一切，

式穀以女 〔２３〕 。 赐您福禄永吉祥。

嗟尔君子！ 唉呀劝您老同事！

无恒安息。 休贪安逸把福享。

靖共尔位， 认真办好本职事，

好是正直 〔２４〕 。 亲近正直靠贤良。

神之听之， 神明听到这一切，

介尔景福 〔２５〕 。 赐您大福寿无疆。

【注释】

〔１〕 征：行。徂：往。西：指镐京的西边。

〔２〕 艽（ｑｉú）野：荒远的边地。

〔３〕 二月：指周历二月，即夏历的十二月。初吉：初旬的吉日。

〔４〕 载：乃，则。离：经历。寒暑：指一年。

〔５〕 毒：毒药。大：同“太”。

〔６〕 共：通“恭”。共人，宽和谦恭的人。诗人用以指他在朝的同事，也就是四章和五章的“君子”。

〔７〕 罟（ｇǔ）：网。

〔８〕 除：亦作“涂”。《尔雅·释天》：“十二月为涂。”郝懿行义疏引马瑞辰曰：“《广韵》涂与除同，音除，谓岁将除也。”又《毛传》：“除，除陈去新也。”这句指旧岁刚辞新年正到。

〔９〕 曷：何时。云：语助词。其还：将要回去。

〔１０〕 聿、云：都是语助词。莫：同“暮”。

〔１１〕 孔庶：很多。

〔１２〕 惮：通“瘅”，劳苦。

〔１３〕 眷眷：反顾的样子。

〔１４〕 奥（ｙù）：燠的假借，暖。

〔１５〕 蹙（ｃù）：急促。

〔１６〕 萧：艾蒿。菽：豆。

〔１７〕 诒：通“贻”，留下。伊：此。戚：忧伤。

〔１８〕 兴：起来。出宿：到外面去过夜。

〔１９〕 反复：指随便加罪。《郑笺》：“反复，谓不以正罪见罪。”

〔２０〕 恒：常。

〔２１〕 靖：谋划。共：通“恭”，敬，负责。尔：你。位：指本职之事。

〔２２〕 与：亲近。

〔２３〕 式：用。穀：禄。以：通“与”，给。女：汝。

〔２４〕 好：爱好。

〔２５〕 介：助。景：大。

鼓　钟

【题解】

这是讽刺周王荒乱、伤今思古的诗。过去有说是刺幽王的，有说是昭王时的作品，都无确证。

鼓钟将将 〔１〕 ， 敲起编钟响叮当，

淮水汤汤 〔２〕 ， 淮水滚滚起波浪，

忧心且伤。 我心忧愁且悲伤。

淑人君子 〔３〕 ， 想起古代好君子，

怀允不忘 〔４〕 。 叫人思念不能忘。

鼓钟喈喈 〔５〕 ， 敲起编钟声和谐，

淮水湝湝 〔６〕 ， 淮水滔滔流不歇，

忧心且悲。 我心忧愁且悲切。

淑人君子， 想起古代好君子，

其德不回 〔７〕 。 人品道德不偏邪。

鼓钟伐鼛 〔８〕 ， 敲钟打鼓声未休，

淮有三洲 〔９〕 ， 淮河水中三小洲，

忧心且妯 〔１０〕 。 我心伤悼且忧愁。

淑人君子， 想起古代好君子，

其德不犹 〔１１〕 。 品德高贵传千秋。

鼓钟钦钦 〔１２〕 ， 敲起编钟声钦钦，

鼓瑟鼓琴， 又鼓瑟来又弹琴，

笙磬同音 〔１３〕 。 笙磬同奏相和鸣。

以雅以南 〔１４〕 ， 歌唱雅乐和南乐，

以籥不僭 〔１５〕 。 吹籥伴奏更分明。

【注释】

〔１〕 鼓：敲。将将：同“锵锵”，象声词。

〔２〕 淮水：淮河，发源于河南桐柏山，经安徽、江苏两省的北部而入海。汤汤（ｓｈāｎｇ）：水大而奔腾的样子。

〔３〕 淑：善。

〔４〕 怀：思念。允：诚然，确实。

〔５〕 喈喈：声音和谐悦耳。

〔６〕 湝湝：水流貌。

〔７〕 回：邪。

〔８〕 鼛（ｇāｏ）：大鼓。

〔９〕 三洲：《毛传》：“淮上地。”据后人考证，在历次大水中，淮河上的三个小岛都被淹没，不知所在。三洲可能就是周王会诸侯奏乐的地点。

〔１０〕 妯（ｃｈōｕ）：亦作“怞”，伤悼。

〔１１〕 犹：訧的假借字，缺点，毛病。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孚部》：“犹，假借为訧。”

〔１２〕 钦钦：钟声。

〔１３〕 笙：编管有簧的乐器。磬：用石或玉制成的打击乐器。同音：音调和谐。

〔１４〕 以：为。雅：雅乐，天子之乐曰雅，古称为正乐。周都城在今陕西，雅乐就是当时的陕西调。南：指南方的乐调。现在河南的南部，湖北的襄阳、宜昌、江陵一带地区，古代属于南夷，它的乐调称为“南”或“任”。章炳麟《大雅小雅说》考证“雅”为乐器名。其形如两端蒙羊皮的漆筒。郭沫若《甲骨文字研究》中，断定南“本钟铸之象形，更变而为铃”。章、郭二家的考证，和旧说不同，录此备考。

〔１５〕 籥（ｙｕè）：乐器名，似排箫。僭：乱。

楚　茨

【题解】

这是一首周王祭祀祖先的乐歌。诗中的“我”、“孝孙”，都是指周王。它所叙述的典章制度，也都是天子用的。

楚楚者茨 〔１〕 ， 蒺藜丛丛长满地，

言抽其棘 〔２〕 。 我拿锄头除荆棘。

自昔何为？ 从前开荒为的啥？

我艺黍稷 〔３〕 。 我种高粱和小米。

我黍与与 〔４〕 ， 我的小米多茂盛，

我稷翼翼 〔５〕 。 我的高粱多整齐。

我仓既盈， 我的仓库已堆满，

我庾维亿 〔６〕 。 囤里藏粮千百亿。

以为酒食， 粮食用来做酒饭，

以享以祀 〔７〕 。 用它献神和祭祀。

以妥以侑 〔８〕 ， 请来尸神敬上酒，

以介景福 〔９〕 。 求神快将大福赐。

济济跄跄 〔１０〕 ， 助祭恭敬又端庄，

絜尔牛羊 〔１１〕 ， 洗净你的牛和羊，

以往烝尝 〔１２〕 。 准备拿去作祭享。

或剥或亨 〔１３〕 ， 切的切来烧的烧，

或肆或将 〔１４〕 。 摆开碗盏端上堂。

祝祭于祊 〔１５〕 ， 太祝祭神庙门里，

祀事孔明 〔１６〕 。 祭事完备又周详。

先祖是皇 〔１７〕 ， 祖宗前来受祭祀，

神保是飨 〔１８〕 。 神灵来把酒肉尝。

“孝孙有庆 〔１９〕 ， “主祭少爷有吉庆，

报以介福， 神明酬报洪福降，

万寿无疆！” 赐您万寿永无疆！”

执爨踖踖 〔２０〕 ， 厨师敏捷做菜肴，

为俎孔硕 〔２１〕 ， 案上鱼肉真不少，

或燔或炙 〔２２〕 。 有的红烧有的烤。

君妇莫莫 〔２３〕 ， 主妇恭敬又小心，

为豆孔庶 〔２４〕 ， 端上佳肴一道道，

为宾为客。 招待宾客真周到。

献酬交错 〔２５〕 ， 主劝客饮杯盏交，

礼仪卒度 〔２６〕 ， 遵守礼节不喧闹，

笑语卒获 〔２７〕 。 合乎规矩轻谈笑。

神保是格 〔２８〕 ， 祖先神灵已来到，

“报以介福， “神用大福来酬报，

万寿攸酢 〔２９〕 ！” 赐您长寿永不老！”

我孔熯矣 〔３０〕 ， 我的态度很恭敬，

式礼莫愆 〔３１〕 。 礼节周到没毛病。

工祝致告 〔３２〕 ： 太祝传下祖宗话：

“徂赉孝孙 〔３３〕 。 “快去赐福给孝孙。

苾芬孝祀 〔３４〕 ， 祭祀酒菜香喷喷，

神嗜饮食， 神灵爱吃心高兴，

卜尔百福 〔３５〕 。 赐您百福作报应。

如几如式 〔３６〕 ， 祭祀及时又标准，

既齐既稷 〔３７〕 ， 办事快速又齐整，

既匡既敕 〔３８〕 。 态度谨慎又端正。

永锡尔极 〔３９〕 ， 永远赐您无量福，

时万时亿 〔４０〕 。” 福禄亿万数不清。”

礼仪既备， 祭祀仪式都完备，

钟鼓既戒 〔４１〕 。 钟鼓敲响近尾声。

孝孙徂位 〔４２〕 ， 主祭走回堂下位，

工祝致告： 太祝报告祭礼成：

“神具醉止。” “神灵都已醉醺醺。”

皇尸载起 〔４３〕 ， 大尸告辞立起身，

鼓钟送尸， 乐队敲钟送尸神，

神保聿归。 祖宗神灵上归程。

诸宰君妇 〔４４〕 ， 烧菜厨师和主妇，

废彻不迟 〔４５〕 。 撤去祭品不留停。

诸父兄弟 〔４６〕 ， 伯叔兄弟都聚齐，

备言燕私 〔４７〕 。 阖家宴饮叙天伦。

乐具入奏 〔４８〕 ， 乐队进庙齐奏起，

以绥后禄 〔４９〕 。 子孙享受祭后食。

尔殽既将 〔５０〕 ， 您的菜殽真美好，

莫怨具庆。 怨言全无乐滋滋。

既醉既饱， 菜饭吃饱酒喝足，

小大稽首 〔５１〕 。 老小叩头齐致辞。

“神嗜饮食， “神灵爱吃这饭菜，

使君寿考 〔５２〕 。 使您长寿百年期。

孔惠孔时 〔５３〕 ， 祭祀又好又顺利，

维其尽之 〔５４〕 。 主人确实尽礼制。

子子孙孙， 但愿子孙和后代，

勿替引之 〔５５〕 。” 永把祭礼来保持。”

【注释】

〔１〕 楚楚：密密丛生的样子。茨：蒺藜。

〔２〕 抽：除。棘：刺。指蒺藜。

〔３〕 艺：种。

〔４〕 与与：茂盛的样子。

〔５〕 翼翼：繁盛齐整的样子。

〔６〕 庾：用草席制的圆形露天粮囤。维：是。亿：《郑笺》：“十万曰亿。”

〔７〕 享：献。

〔８〕 妥：安坐。侑：劝酒。古代祭祖时以活人装神，叫做尸。在祭祀的时候，主人迎接拜尸，请他进宗庙安坐在神位上，并献上酒食请尸吃喝。

〔９〕 以介景福：见《小明》注〔２５〕 。

〔１０〕 济济：庄严恭敬的样子。跄跄（ｑｉāｎｇ）：走路有节奏的样子。

〔１１〕 絜：同“洁”，洗干净。牛羊：祭祀用的祭品。

〔１２〕 烝：冬祭称烝。　尝：秋祭称尝。这里是泛指祭祀。

〔１３〕 剥，支解宰割。亨：同“烹”，煮熟，烹调。

〔１４〕 肆：陈设，即“摆出”的意思。将：捧进，即“端进”的意思。

〔１５〕 祝：太祝，官名，掌祭祀祈祷。祊（ｂēｎｇ）：宗庙门内设祭的地方。

〔１６〕 孔：很。明：指祭礼齐备整洁。

〔１７〕 是：代词，指祊。皇：借为“往”，来也。《礼记·少仪》：“祭祀之美，齐齐皇皇。”郑玄注：“皇读如归往之往。”《孔疏》：“谓心所系往。”

〔１８〕 保：依，神所依的意思。“神保”是一个词，好像《楚辞》称“灵”为“灵保”一样，是对先祖神的美称。

〔１９〕 孝孙：主祭的人，亦称曾孙；实即周王。有庆：有福。以下三句是太祝的祷词。

〔２０〕 爨（ｃｕàｎ）：炊，烧火煮饭。踖踖（ｊí）：敏捷谨慎的样子。

〔２１〕 俎：祭祀时用以盛牲的礼器，形像小方桌，有四脚，铜制。孔硕：指俎内肉很丰富。

〔２２〕 燔（ｆáｎ）：烧肉。炙（ｚｈì）：烤肉。

〔２３〕 君妇：主妇。莫莫：恭敬谨慎的样子。

〔２４〕 豆：古食器名。庶：多。

〔２５〕 献：敬酒。酬：劝酒。

〔２６〕 卒：尽，完全。度：法度。

〔２７〕 获：得其宜，恰到好处。

〔２８〕 格：至。

〔２９〕 攸：语助词。酢：报酬。以上两句也是太祝祈祷的话。

〔３０〕 熯（ｎǎｎ）：通“ ”，敬惧。

〔３１〕 愆：差错。

〔３２〕 工祝：即官祝（太祝）。古称官为“工”，如百工为百官，臣工为臣官。

〔３３〕 徂：往。赉（ｌàｉ）：赏赐。以下九句皆太祝将“神”的意思告诉周王。

〔３４〕 苾芬：犹芬芳。

〔３５〕 卜：给予。百：言其多。

〔３６〕 如：合。几：借为“期”，指如期祭神。式：法，制度。

〔３７〕 齐：整齐。稷：借为“亟”，敏捷。《说文》：“亟，敏疾也。”

〔３８〕 匡：端正。敕：通“饬”，谨慎。

〔３９〕 锡：赐。极：至。指最好的福气。

〔４０〕 时：是。

〔４１〕 戒：告。祭将毕，奏乐以告礼成。

〔４２〕 徂位：指走回原位。

〔４３〕 皇：表示赞美的形容词。载：则，就。

〔４４〕 宰：宰夫，亦称膳夫，即厨师。

〔４５〕 彻：通“撤”。废彻，把席上的祭品收去。不迟：不慢。

〔４６〕 诸父：指伯父、叔父等长辈。兄弟：泛指同姓的同辈。

〔４７〕 备：俱，完全。燕：通“宴”。燕私，古代祭祀之后的亲属私宴。

〔４８〕 乐：指乐队。具：全部。祭在前庙；庙后有寝，是藏衣冠和宴会的场所。宴会开始，祭时的乐队都移进寝庙，奏乐助宴。

〔４９〕 绥：安，指安逸享受。后禄：指共食祭后所余之酒肉。

〔５０〕 殽：通“肴”。　将：美好。见《广雅·释诂》。

〔５１〕 大小：长幼。稽首：叩头。表示向主人告辞。

〔５２〕 寿考：长寿。自上句以下六句为辞别者对周王的颂词。

〔５３〕 惠：顺利。时：善，好。

〔５４〕 其：指主人。尽之：指主人在祭祀中完全遵守礼节。

〔５５〕 替：废。引：延长。之：指祭祀礼节。

信南山

【题解】

这首诗也是周王祭祖祈福的乐歌。

信彼南山 〔１〕 ， 绵延不断终南山，

维禹甸之 〔２〕 。 大禹治过旧封疆。

畇畇原隰 〔３〕 ， 原野平坦又整齐，

曾孙田之 〔４〕 。 曾孙在此种食粮。

我疆我理 〔５〕 ， 划分田界挖沟渠，

南东其亩 〔６〕 。 亩亩方正好丈量。

上天同云 〔７〕 ， 天上乌云密层层，

雨雪雰雰 〔８〕 。 雪花飞舞乱纷纷。

益之以霡霂 〔９〕 ， 加上细雨濛濛下，

既优既渥 〔１０〕 ， 雨水充足好年成，

既霑既足 〔１１〕 ， 土地潮湿又滋润，

生我百谷。 茁壮茂盛五谷生。

疆埸翼翼 〔１２〕 ， 疆界齐整划井田，

黍稷彧彧 〔１３〕 。 小米高粱连成片。

曾孙之穑 〔１４〕 ， 曾孙收获粮食多，

以为酒食。 制酒做饭香又甜。

畀我尸宾 〔１５〕 ， 供给神主和宾客，

寿考万年。 神灵赐我寿万年。

中田有庐 〔１６〕 ， 田中有房住人家，

疆埸有瓜。 田边种着青翠瓜。

是剥是菹 〔１７〕 ， 瓜儿切开腌起来，

献之皇祖。 献给祖先请收下。

曾孙寿考， 曾孙寿命长百岁，

受天之祜 〔１８〕 。 皇天赐福保佑他。

祭以清酒， 神前斟上清清酒，

从以骍牡 〔１９〕 ， 再献赤黄大公牛，

享于祖考。 上供祖先来享受。

执其鸾刀 〔２０〕 ， 拿起锋利金鸾刀，

以启其毛 〔２１〕 ， 分开公牛颈下毛，

取其血 〔２２〕 。 取出牛血和脂膏。

是烝是享 〔２３〕 ， 美酒黄牛已献上，

苾苾芬芬 〔２４〕 ， 烧起脂膏喷喷香，

祀事孔明 〔２５〕 。 祭事完备又周详。

先祖是皇 〔２６〕 ， 祖宗来临把祭享，

报以介福， 神明酬报洪福降，

万寿无疆！ 赐您万寿永无疆！

【注释】

〔１〕 信：通“伸”，长而远的样子。南山：终南山。在今陕西省西安市南。

〔２〕 维：是。禹：大禹。甸：治理。

〔３〕 畇畇（ｙúｎ）：形容已开垦过的土地平坦整齐的样子。

〔４〕 曾孙：周王对祖神的自称。王家祭神时由周王主祭，故曾孙又是主祭者的代称，与《楚茨》的“孝孙”同义。田：耕种。

〔５〕 疆：井田的田界。一井九百亩，每家分一百亩，中间是公田，八家人合种之，其间的田界就叫疆。理：田中的沟渠。

〔６〕 南东：泛指四方。

〔７〕 同云：全被云遮。

〔８〕 雨雪：下雪。雰雰：即纷纷。

〔９〕 益：加上。霡霂（ｍàｉｍù）：小雨。

〔１０〕 优：充足。渥：湿。

〔１１〕 霑：沾湿。足：浞的假借字，润湿的样子。

〔１２〕 埸（ｙì）：田界。何楷《诗经世本古义》：“疆、埸皆田界之名。疆乃八家同井之界畔，埸乃一夫百亩之界畔。”翼翼：整齐的样子。

〔１３〕 彧彧（ｙù）：郁郁的假借，茂盛的样子。

〔１４〕 穑：收割庄稼。

〔１５〕 畀（ｂì）：给予。尸：祭祀时装神的神主。

〔１６〕 庐：农民住的房子，建筑在公田中。

〔１７〕 是：这。指瓜。剥：切开。菹（ｚū）：腌菜。

〔１８〕 祜（ｈù）：福。

〔１９〕 骍牡：赤黄色的公牛。

〔２０〕 鸾刀：有铃的刀。

〔２１〕 启：分开。分开牛毛而后下刀宰牛。

〔２２〕 （ｌｉáｏ）：脂膏、牛油。按周人祭礼先用酒降神，然后迎接牲口，周王（曾孙）亲执鸾刀，割开牲口的毛肉，表示这是纯色的。取出牲口的血，表示这是新杀的。又取出它的油，加上黄米、高粱放在艾蒿上烧，使香气四溢。

〔２３〕 烝：进。有人训烝为冬祭，亦通。　享：献。烝享，即进献。

〔２４〕 苾苾芬芬：香气浓郁。

〔２５〕 孔明：很完备整洁。

〔２６〕 皇：往。见《楚茨》注〔１７〕 。

甫　田

【题解】

这是周王祭祀土地神、四方神和农神的祈年乐歌。

倬彼甫田 〔１〕 ， 一片大田广无边，

岁取十千 〔２〕 。 每年收粮万万千。

我取其陈 〔３〕 ， 拿出仓里陈谷子，

食我农人 〔４〕 。 给我农民把肚填。

自古有年 〔５〕 。 古来都是丰收年。

今适南亩 〔６〕 ， 我到南亩去巡视，

或耘或耔 〔７〕 ， 锄草培土人不闲，

黍稷薿薿 〔８〕 。 小米高粱一大片。

攸介攸止 〔９〕 ， 庄稼长大收上场，

烝我髦士 〔１０〕 。 田官向我来进献。

以我齊明 〔１１〕 ， 黍稷装满碗和盆，

与我牺羊 〔１２〕 ， 配上羊羔毛色纯，

以社以方 〔１３〕 。 祭祀土神四方神。

我田既臧 〔１４〕 ， 我的庄稼长得好，

农夫之庆。 召集农夫同欢庆。

琴瑟击鼓， 击鼓奏瑟又弹琴，

以御田祖 〔１５〕 ， 迎神赛会祭农神，

以祈甘雨 〔１６〕 ， 祈求上天降甘霖，

以介我稷黍， 使我庄稼得丰收，

以穀我士女 〔１７〕 。 养活老爷小姐们。

曾孙来止 〔１８〕 ， 曾孙来到大田间，

以其妇子， 农民叫他妻和子，

馌彼南亩 〔１９〕 。 一齐送饭到田边。

田畯至喜， 田官一见心喜欢，

攘其左右 〔２０〕 ， 拿起身边菜和饭，

尝其旨否 〔２１〕 。 尝尝味道鲜不鲜。

禾易长亩 〔２２〕 ， 满田庄稼密又壮，

终善且有 〔２３〕 。 既好又多是丰年。

曾孙不怒， 曾孙欢喜笑开颜，

农夫克敏 〔２４〕 。 农夫干活很勤勉。

曾孙之稼， 曾孙庄稼堆满场，

如茨如梁 〔２５〕 。 高如屋顶和桥梁。

曾孙之庾 〔２６〕 ， 曾孙粮囤只只满，

如坻如京 〔２７〕 。 就像小丘和山冈。

乃求千斯仓， 快造仓库成千座，

乃求万斯箱 〔２８〕 。 快造车子上万辆。

黍稷稻粱， 黍稷稻粱往里装，

农夫之庆。 农夫同庆喜洋洋。

报以介福， 神灵报王以大福，

万寿无疆！ 长命百岁寿无疆！

【注释】

〔１〕 倬：广阔的样子。甫田：大田。

〔２〕 十千：有二说：一以为十千是虚数，指收成多。一以为十千是确数，指一万亩的公田。

〔３〕 我：诗人自称，他可能是周王的祭官或农官。陈：指陈粮。

〔４〕 食（ｓì）：养。农人在耕种公田的时候，由公家供给农人吃粮。

〔５〕 有年：丰年。

〔６〕 适：往。

〔７〕 耘：除草。耔：用土培苗根。

〔８〕 薿薿：茂盛的样子。

〔９〕 攸：乃，就。介：长大。止：至。

〔１０〕 烝：进。髦士：英俊之士。或指田畯（田官）。

〔１１〕 齊（ｚī）明：齍盛的假借，即粢盛，祭器中的谷物。

〔１２〕 牺：祭祀用的毛色纯一的牲口。

〔１３〕 以：用。社：祭土地神。方：祭四方之神。

〔１４〕 臧：善。指收成好。

〔１５〕 御（ｙà）：迎接。田祖：指神农。《周礼》郑注：“田祖，始耕田者，谓神农也。”

〔１６〕 祈：祈求。甘雨：适时好雨。

〔１７〕 穀：养。士女：指贵族男女。

〔１８〕 曾孙：周王对他的祖先和其他的神，都自称曾孙。来：指来田间视察。止：语气词。

〔１９〕 馌（ｙè）：送饭。

〔２０〕 攘：取。左右：指田畯两旁农夫妇子送来的菜饭。

〔２１〕 旨：味美。

〔２２〕 易：禾苗茂盛的样子。长：满。

〔２３〕 终：既。有：丰。

〔２４〕 克：能。敏：疾。指工作干得又好又快。

〔２５〕 茨：草房顶。梁：桥梁。

〔２６〕 庾：粮囤。

〔２７〕 坻（ｃｈí）：小丘。京：大丘。

〔２８〕 箱：车箱。

大　田

【题解】

这是周王祭祀田祖以祈年的诗。它和《楚茨》、《信南山》、《甫田》等诗，反映了西周时期的农业生产关系和生产力的情况，为我们提供了当时社会现实的可靠史料。

大田多稼 〔１〕 ， 大田大，庄稼多，

既种既戒 〔２〕 ， 选种子，修家伙，

既备乃事 〔３〕 。 事前准备都完妥。

以我覃耜 〔４〕 ， 背起我那锋快犁，

俶载南亩 〔５〕 。 开始田里干农活。

播厥百谷 〔６〕 ， 播下黍稷诸谷物，

既庭且硕 〔７〕 ， 苗儿挺拔又壮茁，

曾孙是若 〔８〕 。 曾孙称心好快活。

既方既皂 〔９〕 ， 庄稼抽穗已结实，

既坚既好， 籽粒饱满长势好，

不稂不莠 〔１０〕 。 没有空穗和杂草。

去其螟螣 〔１１〕 ， 害虫螟螣全除掉，

及其蟊贼 〔１２〕 ， 蟊虫贼虫逃不了，

无害我田稚 〔１３〕 。 不许伤害我嫩苗。

田祖有神 〔１４〕 ， 多亏农神来保佑，

秉畀炎火 〔１５〕 。 投进大火将虫烧。

有渰萋萋 〔１６〕 ， 凉风凄凄云满天，

兴雨祁祁 〔１７〕 。 小雨下来细绵绵。

雨我公田， 雨点落在公田里，

遂及我私 〔１８〕 。 同时洒到我私田。

彼有不获稚 〔１９〕 ， 那儿谷嫩不曾割，

此有不敛 〔２０〕 ； 这儿几株漏田间；

彼有遗秉 〔２１〕 ， 那儿掉下一束禾，

此有滞穗 〔２２〕 ， 这儿散穗三五点，

伊寡妇之利 〔２３〕 。 照顾寡妇任她拣。

曾孙来止， 曾孙视察已光临，

以其妇子， 农民叫他妻儿们，

馌彼南亩， 送饭田头犒饥人，

田畯至喜。 田畯看了真开心。

来方禋祀 〔２４〕 ， 曾孙来到正祭神，

以其骍黑 〔２５〕 ， 黄牛黑猪案上陈，

与其黍稷。 小米高粱配嘉珍。

以享以祀， 献上祭品行祭礼，

以介景福。 祈求大福赐曾孙！

【注释】

〔１〕 大田：即甫田，面积广阔的农田。

〔２〕 既：已经。种：选择种子。戒：音义同械。这里用作动词，修理农具。

〔３〕 乃事：这些事。

〔４〕 覃（ｙǎｎ）：通“剡”，锐利。耜（ｓì）：原始的犁。

〔５〕 俶：开始。载：从事工作。

〔６〕 厥：其。

〔７〕 庭：同“挺”，挺直的意思。硕：大。

〔８〕 若：顺。曾孙是若，顺了曾孙的愿望。

〔９〕 方：通“房”，指谷粒已生嫩壳，还没有合满。皂（ｚàｏ）：指谷壳已经结成，但还未坚实。

〔１０〕 稂（ｌáｎｇ）：指穗粒空瘪的禾。莠（ｙǒｕ）：形似禾的一种杂草，亦名狗尾草。

〔１１〕 螟：吃禾心的虫。螣（ｔè）：吃禾叶的虫。

〔１２〕 蟊（ｍáｏ）：吃禾根的虫。贼：吃禾节的虫。

〔１３〕 稚：幼禾。

〔１４〕 田祖：农神。

〔１５〕 秉：拿。畀：给。炎火：大火。

〔１６〕 有渰（ｙǎｎ）：即渰渰，阴云密布的样子。萋萋：凄凄的假借字，天气清冷的样子。

〔１７〕 兴雨：下起雨来。按三家诗作“兴云”。祁祁：徐徐，慢慢的样子。意指细雨而不是暴雨。

〔１８〕 私：私田。

〔１９〕 获：收割。

〔２０〕 敛：收。　 （ｊì）：禾把。不敛 ，指已割而漏掉收的禾把。

〔２１〕 秉：把，将禾捆成一把把。

〔２２〕 滞：遗留。

〔２３〕 伊：是。利：好处。

〔２４〕 禋（ｙīｎ）祀：古代祭天的一种礼仪。先烧柴升烟，再加上牲体、五谷、玉帛等于柴上焚烧。

〔２５〕 骍：指赤黄色的牛。黑：指黑色的猪。

瞻彼洛矣

【题解】

这是周王会诸侯于东都洛阳，检阅六军，诸侯赞美周王的诗。

瞻彼洛矣 〔１〕 ， 站在岸边看洛水，

维水泱泱 〔２〕 。 茫茫一片无边际。

君子至止 〔３〕 ， 国王车驾已到来，

福禄如茨 〔４〕 。 福禄厚重如茅茨。

有奭 〔５〕 ， 皮制蔽膝红艳艳，

以作六师 〔６〕 。 号召六军齐奋起。

瞻彼洛矣， 远望洛水长又宽，

维水泱泱。 茫茫一片不见边。

君子至止， 国王车驾已到来，

鞞琫有珌 〔７〕 。 玉饰刀鞘花纹鲜。

君子万年， 敬祝国王万年寿，

保其家室。 保卫国家天下安。

瞻彼洛矣， 洛水岸边举目望，

维水泱泱。 茫茫一片浪打浪。

君子至止， 国王车驾已到来，

福禄既同 〔８〕 。 福禄俱全世无双。

君子万年， 敬祝国王万年寿，

保其家邦。 保卫国家守边疆。

【注释】

〔１〕 洛：水名，源出陕西，经河南洛阳入黄河。

〔２〕 泱泱：水深广的样子。

〔３〕 君子：指周王。

〔４〕 如茨：言福禄之厚重如草屋顶之多层高积。

〔５〕 （ｍèｉｇé）：用茜草染成红色的皮制蔽膝。奭（ｓｈì）：通“赩”（ｘì），赤色。

〔６〕 作：起。奋起振作的意思。六师：六军。陈奂《毛诗传疏》：“《周礼·夏官》：‘凡制军，万有二千五百人为军，王六军。’襄十四年《左传》：‘周为六军。’又襄十一年《穀梁传》：‘古者天子六师。’是六师即六军也。”

〔７〕 鞞（ｂǐ）：刀鞘。琫（ｂěｎｇ）：刀鞘上玉的饰物。有珌（ｂì）：即珌珌，形容刀鞘玉饰花纹美丽的样子。

〔８〕 同：聚。

裳裳者华

【题解】

这是周王赞美诸侯的诗。《毛序》说是刺幽王的，前人已多评论其不足信。

裳裳者华 〔１〕 ， 花朵儿鲜明辉煌，

其叶湑兮 〔２〕 。 绿叶儿郁郁苍苍。

我觏之子 〔３〕 ， 我见到各位贤人，

我心写兮 〔４〕 。 心里头真是舒畅。

我心写兮， 心里头真是舒畅，

是以有誉处兮 〔５〕 。 从此有安乐家邦。

裳裳者华， 花朵儿鲜明辉煌，

芸其黄矣 〔６〕 。 叶儿密花儿金黄。

我觏之子， 我见到各位贤人，

维其有章矣 〔７〕 。 有才华又有专长。

维其有章矣， 有才华又有专长，

是以有庆矣。 可庆贺国之荣光。

裳裳者华， 花朵儿鲜明辉煌，

或黄或白。 开起来有白有黄。

我觏之子， 我见到各位贤人，

乘其四骆 〔８〕 。 驾四马气宇轩昂。

乘其四骆， 驾四马气宇轩昂，

六辔沃若 〔９〕 。 马缰绳柔滑溜光。

左之左之 〔１０〕 ， 左手边有个左相，

君子宜之 〔１１〕 。 他定能安于职掌。

右之右之， 右手边有个右相，

君子有之 〔１２〕 。 有才干用其所长。

维其有之， 正因为用其所长，

是以似之 〔１３〕 。 继祖业绵延永昌。

【注释】

〔１〕 裳裳：堂堂的假借，花丰盛明艳的样子。华：花。

〔２〕 湑（ｘǔ）：茂盛的样子。

〔３〕 觏：见。之子：此人，指诸侯。

〔４〕 写：宣泄。指心中排除忧愁而舒畅。

〔５〕 誉：通“豫”，快乐。处：安居。

〔６〕 芸其：即芸芸，花叶盛多的样子。黄：指花色黄。

〔７〕 其：他，指诸侯。章：文章，有才华。

〔８〕 骆：黑鬃黑尾的白马。

〔９〕 六辔：古代四匹马驾车有六条缰绳，二匹服马各有二辔，中间两匹骖马各一辔。沃若：光润的样子。若，同“然”。

〔１０〕 左：和下边的右，指左右辅弼（君主的帮手），好像后世的左右宰相。之：语气词。

〔１１〕 君子：即上三章中的“之子”。有人说，它是指“古之明王”，亦通。宜：安。之：指左右辅弼。

〔１２〕 有：取。有之，取他的所长。

〔１３〕 似：通“嗣”，继承。

桑　扈

【题解】

这是周王宴会诸侯的诗。

交交桑扈 〔１〕 ， 小巧玲珑青雀鸟，

有莺其羽 〔２〕 。 彩色羽毛多俊俏。

君子乐胥 〔３〕 ， 祝贺诸位常欢乐，

受天之祜 〔４〕 。 上天赐福运气好。

交交桑扈， 小小青雀在飞翔，

有莺其领 〔５〕 。 头颈彩羽闪闪亮。

君子乐胥， 祝贺诸位常欢乐，

万邦之屏 〔６〕 。 各国靠你当屏障。

之屏之翰 〔７〕 ， 为国屏障为骨干，

百辟为宪 〔８〕 。 诸侯把你当典范。

不戢不难 〔９〕 ， 克制自己守礼节，

受福不那 〔１０〕 。 受福多得难计算。

兕觥其觩 〔１１〕 ， 牛角酒杯弯又弯，

旨酒思柔 〔１２〕 。 美酒香甜性儿软。

彼交匪敖 〔１３〕 ， 不求侥幸不骄傲，

万福来求 〔１４〕 。 万福齐聚遂心愿。

【注释】

〔１〕 交交：小小的样子。一说，鸟鸣声。桑扈：鸟名，亦名窃脂、青雀。

〔２〕 有莺：莺莺，有文彩的样子。

〔３〕 君子：指周王的诸侯群臣。胥：语助词。

〔４〕 祜：福。

〔５〕 领：颈。

〔６〕 屏：屏障。喻保卫国家的重臣。

〔７〕 之：是。翰：干的假借，筑墙时支撑在两边的木柱。

〔８〕 辟（ｂì）：国君。百辟：即诸侯。宪：法度，典范。

〔９〕 不：语助词，无义。下句同。戢（ｊí）：收敛，克制。难（ｎｕó）：通“傩”。《颜氏家训》引这句诗作“傩”，守礼节的意思。

〔１０〕 那（ｎｕó）：多。

〔１１〕 兕觥：用犀牛角制的酒杯。一说是形如卧牛的酒杯。觩（ｑｉú）：角弯曲的样子。

〔１２〕 旨酒：美酒。思：语气词。柔：指酒性不烈。

〔１３〕 彼：通“匪”，非。交：《汉书·五行志》引作“儌”，侥幸之意。敖：通“傲”，傲慢。

〔１４〕 求：王引之《经义述闻》：“求，读与逑同。逑，聚也，谓福禄来聚。”

鸳　鸯

【题解】

这是祝贺贵族新婚的诗。鸳鸯是成双成对的鸟，秣马是古代亲迎之礼，诗的起兴都与新婚有关。

鸳鸯于飞 〔１〕 ， 鸳鸯双飞不分开，

毕之罗之 〔２〕 。 用网用罗捕回来。

君子万年， 敬祝君子寿万年，

福禄宜之 〔３〕 。 安享福禄永相爱。

鸳鸯在梁 〔４〕 ， 鸳鸯对对在鱼梁，

戢其左翼 〔５〕 。 嘴插左翅睡得香。

君子万年， 敬祝君子寿万年，

宜其遐福 〔６〕 。 美满家庭福禄长。

乘马在厩 〔７〕 ， 棚中四马拴得牢，

摧之秣之 〔８〕 。 粮草把它喂喂饱。

君子万年， 敬祝君子寿万年，

福禄艾之 〔９〕 。 福禄助您永和好。

乘马在厩， 迎亲四马系在槽，

秣之摧之。 喂它粮食又喂草。

君子万年， 敬祝君子寿万年，

福禄绥之 〔１０〕 。 安享福禄永偕老。

【注释】

〔１〕 于：语助词。

〔２〕 毕：有长柄的捕鸟小网。罗：张在地上无柄的捕鸟大网。

〔３〕 宜：安。

〔４〕 梁：拦鱼的水坝。

〔５〕 戢：《经典释文》引《韩诗》曰：“戢，捷也，捷其噣（鸟嘴）于左也。”指鸳鸯休息时把它的嘴插在左边的翅膀里。一说戢为收敛，亦通。

〔６〕 遐：远。

〔７〕 乘马：四匹马。厩（ｊｉù）：马棚。

〔８〕 摧（ｃｕò）：通“莝”，铡草。此指铡草喂马。秣：以谷喂马。

〔９〕 艾：辅助。《国语·周语》：“树于有礼，艾人必丰。”一说艾为养，亦通。

〔１０〕 绥：安。

　弁

【题解】

这是写周王宴请兄弟亲戚的诗。诗中以寄生草依赖于松柏，比喻贵族依赖于周王。末章反映了西周末年统治集团对国家前途悲观失望和及时行乐的心情。

有 者弁 〔１〕 ， 皮帽尖尖顶有角，

实维伊何 〔２〕 ？ 戴着它来做什么？

尔酒既旨 〔３〕 ， 您的酒味既甘醇，

尔殽既嘉 〔４〕 。 您的菜肴也不错。

岂伊异人 〔５〕 ？ 难道来的是外人？

兄弟匪他 〔６〕 。 兄弟非他同一桌。

茑与女萝 〔７〕 ， 攀藤茑草和女萝，

施于松柏。 蔓延依附松和柏。

未见君子 〔８〕 ， 还没见到君主时，

忧心弈弈 〔９〕 ； 心神不定难诉说；

既见君子， 如今见到君主面，

庶几说怿 〔１０〕 。 心里舒畅又快活。

有 者弁， 皮帽尖尖角在上，

实维何期 〔１１〕 ？ 戴着它是为哪桩？

尔酒既旨， 您的酒味既甘醇，

尔殽既时 〔１２〕 。 您的菜肴喷喷香。

岂伊异人？ 难道来的是外人？

兄弟具来 〔１３〕 。 至亲兄弟聚一堂。

茑与女萝， 攀藤茑草和女萝，

施于松上。 蔓延缠绕松枝上。

未见君子， 还没见到君主时，

忧心怲怲 〔１４〕 ； 心里痛苦又忧伤；

既见君子， 如今见到君主面，

庶几有臧 〔１５〕 。 希望能够得赐赏。

有 者弁， 新制皮帽尖尖顶，

实维在首。 戴在头上正相称。

尔酒既旨， 您的酒味既甘醇，

尔殽既阜 〔１６〕 。 您的菜肴更丰盛。

岂伊异人？ 难道来的是外人？

兄弟甥舅 〔１７〕 。 兄弟舅舅和外甥。

如彼雨雪 〔１８〕 ， 人生好比下场雪，

先集维霰 〔１９〕 。 先霰后雪终融尽。

死丧无日 〔２０〕 ， 不知何日命归阴，

无几相见 〔２１〕 。 能有几番叙天伦。

乐酒今夕， 不如今夜痛饮酒，

君子维宴 〔２２〕 。 及时宴乐各尽兴。

【注释】

〔１〕 有 （ｋｕǐ）：即 ，形容皮帽顶上尖尖有角的样子。弁：皮制的帽，是当时一般贵族戴的。

〔２〕 实：是。维：为。伊：语中助词，无义。

〔３〕 尔：指请客的周王。

〔４〕 殽：同“肴”。嘉：美。

〔５〕 伊：是。异人：别人，外人。

〔６〕 匪：非。

〔７〕 茑（ｎｉǎｏ）：一种寄生攀缘植物，叶微圆，有长柄；夏日开花，色淡绿带红；秋日结实，有酸味。女萝：亦名兔丝、松萝。也是攀缘植物，附生在大树上。

〔８〕 君子：指周王。

〔９〕 弈弈：心神不定的样子。

〔１０〕 庶几：差不多。　说：通“悦”。怿（ｙì）：和“悦”同义。说怿，欢喜。

〔１１〕 期：同“其（ｊī）”，语末助词。

〔１２〕 时：善，美。

〔１３〕 具：通“俱”。

〔１４〕 怲怲：很忧愁的样子。

〔１５〕 臧：善。有臧，有好处。

〔１６〕 阜：丰富。

〔１７〕 甥舅：古代称女婿为甥，岳父为舅；姊妹的儿子为甥，母亲的兄弟为舅。这里泛指异姓亲戚。

〔１８〕 雨雪：下雪。

〔１９〕 集：聚。维：是。霰（ｘｉàｎ）：雪珠。下雪之前先下雪珠，最终同样融化，比喻人生虽有先后，最终不免一死。

〔２０〕 无日：不知哪一天。

〔２１〕 无几：没有多少时候。

〔２２〕 维：同“惟”，只有。

车　舝

【题解】

这是一位诗人在迎娶途中赋的诗。《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叔孙婼如宋迎女，赋《车辖》。”可见它确是咏新婚的诗。

间关车之舝兮 〔１〕 ， 迎亲车轮响格格，

思娈季女逝兮 〔２〕 。 美丽少女要出阁。

匪饥匪渴 〔３〕 ， 不再似饥又似渴，

德音来括 〔４〕 。 娶来姑娘有美德。

虽无好友， 宴会虽然没好友，

式燕且喜 〔５〕 。 大家喝酒也快乐。

依彼平林 〔６〕 ， 密密丛林莽苍苍，

有集维 〔７〕 。 野鸡栖息树枝上。

辰彼硕女 〔８〕 ， 善良姑娘身材高，

令德来教 〔９〕 。 美德教我家增光。

式燕且誉 〔１０〕 ， 酒宴热闹又快乐，

好尔无射 〔１１〕 。 永远爱你恩情长。

虽无旨酒， 虽然酒味不算美，

式饮庶几 〔１２〕 ； 希望您也干几杯；

虽无嘉殽， 虽然小菜不好吃，

式食庶几。 希望您也尝尝味。

虽无德与女 〔１３〕 ， 虽无美德来相配，

式歌且舞。 望您歌舞庆宴会。

陟彼高冈 〔１４〕 ， 登上山冈巍巍高，

析其柞薪 〔１５〕 ； 砍下柞树当柴烧；

析其柞薪， 砍下柞树当柴烧，

其叶湑兮 〔１６〕 。 柞叶长满嫩枝梢。

鲜我觏尔 〔１７〕 ， 今天有幸见到您，

我心写兮 〔１８〕 。 心花怒放百忧消。

高山仰止 〔１９〕 ， 高山仰望才见顶，

景行行止 〔２０〕 。 大路平坦凭人行。

四牡 〔２１〕 ， 四马迎亲快快奔，

六辔如琴 〔２２〕 。 缰绳齐如调丝琴。

觏尔新昏 〔２３〕 ， 望着车上新婚人，

以慰我心。 甜蜜幸福我欢欣。

【注释】

〔１〕 间关：象声词，形容车轮转动时车辖的格格声。舝：同“辖”，车轴两头的铁键。

〔２〕 思：发语词。娈：美好的样子。季女：少女。逝：往。指乘车出嫁。

〔３〕 匪：非，没有。

〔４〕 德音：美德，善名。括：通“佸”，聚会。

〔５〕 式：发语词。燕：通“宴”，宴饮。

〔６〕 依：树木茂盛的样子。平林：平原上的树林。

〔７〕 （ｊｉāｏ）：鸟名，野鸡的一种，体形及尾羽都很像环颈雉。

〔８〕 辰：善良（从马瑞辰说）。硕女：美女。古代以身材高大为美。

〔９〕 令德：美德，指季女。

〔１０〕 誉：通“豫”，欢乐。

〔１１〕 好：爱。尔：指季女。射（ｙì）：通“ ”，厌弃。见《周南·葛覃》注〔９〕 。

〔１２〕 庶几：一些；含有希望之意。

〔１３〕 与：助，这里含有相配之意。女：通“汝”。

〔１４〕 陟：登。

〔１５〕 析：劈。柞：树名。古人结婚时劈柴作火把，因此以析薪代指结婚迎亲。

〔１６〕 湑（ｘǔ）：树叶柔嫩茂盛的样子。

〔１７〕 鲜：善。觏：遇见。

〔１８〕 写：宣泄。指消除忧愁。

〔１９〕 仰：仰望。止：语尾助词，和“之”通用。古人引这两句诗“止”亦作“之”。

〔２０〕 景行：大路。行，走。

〔２１〕 ：马走不停的样子。

〔２２〕 如琴：形容六条马缰绳像琴弦那样整齐调和。

〔２３〕 昏：同“婚”。

青　蝇

【题解】

这是一首斥责谗人害人祸国的诗。

营营青蝇 〔１〕 ， 苍蝇飞舞声营营，

止于樊 〔２〕 。 飞上篱笆把身停。

岂弟君子 〔３〕 ， 平易近人的君子，

无信谗言。 害人谗言您莫听。

营营青蝇， 苍蝇飞舞声营营，

止于棘 〔４〕 。 飞上枣树把身停。

谗人罔极 〔５〕 ， 谗人说话没定准，

交乱四国 〔６〕 。 搅乱各国不太平。

营营青蝇， 苍蝇飞舞声营营，

止于榛 〔７〕 。 飞上榛树把身停。

谗人罔极， 谗人说话没定准，

构我二人 〔８〕 。 离间我们老交情。

【注释】

〔１〕 营营：摹声词，苍蝇来回飞的声音。

〔２〕 止：停。樊：篱笆。

〔３〕 岂弟：和气，平易近人。

〔４〕 棘：酸枣树。棘和下章的榛，都是筑篱笆的材料。

〔５〕 罔：无。极：准则。

〔６〕 交：俱。四国：四方诸侯之国。

〔７〕 榛：榛树，一种丛生小灌木。

〔８〕 构：陷害。二人：指作者和听谗者。魏源《诗古微》认为“构我二人”指幽王与母后（即申后），“交乱四国”谓戎、缯、申、吕。说亦可通。

宾之初筵

【题解】

这是讽刺统治者饮酒无度失礼败德的诗。

宾之初筵 〔１〕 ， 来宾入座开宴席，

左右秩秩 〔２〕 。 宾主谦让守礼节。

笾豆有楚 〔３〕 ， 杯盘碗盏摆整齐，

殽核维旅 〔４〕 。 鱼肉干果全陈列。

酒既和旨 〔５〕 ， 醴酒味浓醇又美，

饮酒孔偕 〔６〕 。 觥筹交错真热烈。

钟鼓既设， 钟鼓乐器都齐备，

举酬逸逸 〔７〕 。 往来敬酒杯不绝。

大侯既抗 〔８〕 ， 虎皮靶子竖起来，

弓矢斯张 〔９〕 。 张弓搭箭如满月。

射夫既同 〔１０〕 ， 射手云集靶场上，

献尔发功 〔１１〕 。 表演技术逞英杰。

发彼有的 〔１２〕 ， 人人争取中目标，

以祈尔爵 〔１３〕 。 要叫对手罚一爵。

籥舞笙鼓 〔１４〕 ， 执籥起舞笙鼓响，

乐既和奏。 众乐齐奏声铿锵。

烝衎烈祖 〔１５〕 ， 祖宗灵前进娱乐，

以洽百礼 〔１６〕 。 按礼行事神来享。

百礼既至 〔１７〕 ， 祭礼周到又完备，

有壬有林 〔１８〕 。 隆重盛大又堂皇。

锡尔纯嘏 〔１９〕 ， 神灵赐你大福气，

子孙其湛 〔２０〕 。 子孙个个都欢畅。

其湛曰乐 〔２１〕 ， 人人欢喜又快乐，

各奏尔能 〔２２〕 。 各献其能射靶场。

宾载手仇 〔２３〕 ， 来宾各自找对手，

室人入又 〔２４〕 。 主人相陪比短长。

酌彼康爵 〔２５〕 ， 斟上满满一杯酒，

以奏尔时 〔２６〕 。 祝你胜利进一觞。

宾之初筵， 客来入席叫声请，

温温其恭。 态度温雅又恭敬。

其未醉止 〔２７〕 ， 酒过一巡人未醉，

威仪反反 〔２８〕 ； 仪表庄重又自矜；

曰既醉止， 酒过三巡醉态露，

威仪幡幡 〔２９〕 。 举止失措皆忘形。

舍其坐迁 〔３０〕 ， 离开坐席乱走动，

屡舞仙仙 〔３１〕 。 手舞足蹈不肯停。

其未醉止， 他们还没喝醉时，

威仪抑抑 〔３２〕 ； 看来谨慎又文静；

曰既醉止， 待到喝得醉酩酊，

威仪怭怭 〔３３〕 。 嬉皮笑脸骨头轻。

是曰既醉， 还说这是喝醉酒，

不知其秩 〔３４〕 。 不守规矩不要紧。

宾既醉止， 客人已经喝醉了，

载号载呶 〔３５〕 。 又是叫来又是闹。

乱我笾豆， 打翻杯盘和碗盏，

屡舞僛僛 〔３６〕 。 跌跌撞撞把舞跳。

是曰既醉， 还说这是喝醉酒，

不知其邮 〔３７〕 。 糊里糊涂不害臊。

侧弁之俄 〔３８〕 ， 头上歪戴鹿皮帽，

屡舞傞傞 〔３９〕 。 疯疯癫癫跳舞蹈。

既醉而出， 如果喝醉就出门，

并受其福 〔４０〕 ； 大家托福都叫好；

醉而不出， 有的醉了不肯走，

是谓伐德 〔４１〕 。 那就叫做缺德佬。

饮酒孔嘉 〔４２〕 ， 宴会喝酒本好事，

维其令仪 〔４３〕 。 只是要有好礼貌。

凡此饮酒 〔４４〕 ， 参加宴会尽阔佬，

或醉或否。 有人清醒有醉倒。

既立之监 〔４５〕 ， 设立酒监察礼节，

或佐之史 〔４６〕 。 又设史官写报导。

彼醉不臧 〔４７〕 ， 酗酒本来是坏事，

不醉反耻。 反说不醉是脓包。

式勿从谓 〔４８〕 ， 不要随人乱劝酒，

无俾大怠 〔４９〕 。 害他失礼又胡闹。

匪言勿言 〔５０〕 ， 别人不问别多嘴，

匪由勿语 〔５１〕 。 语涉非礼勿乱道。

由醉之言 〔５２〕 ， 醉汉话儿不可靠，

俾出童羖 〔５３〕 。 胡说公羊没犄角。

三爵不识 〔５４〕 ， 饮限三杯也不懂，

矧敢多又 〔５５〕 。 何况多喝更糟糕。

【注释】

〔１〕 筵：古人席地而坐，筵是铺在地上的竹席。初筵，宾客初入座的时候。

〔２〕 左右：指筵席的东西两边。主人的座位在东，客人的座位在西。秩秩：恭敬而有秩序的样子。

〔３〕 笾、豆：都是古代食器名。见《常棣》注〔１３〕 。有楚：即楚楚，摆设整齐的样子。

〔４〕 殽：盛在豆里的鱼肉。核：盛在笾里的干果。维：是。旅：陈列。

〔５〕 和旨：醇和甜美。

〔６〕 孔：很。偕：普遍。

〔７〕 酬：敬酒。逸逸：同“绎绎”，往来不断的样子。

〔８〕 侯：箭靶。古人射箭时，用兽皮或布制成皮侯或布侯，将侯张在木架上，侯上加上圆形或方形的布块，叫做“的”，或叫做“质”、“鹄”、“正”，即箭靶的中心，射者以中“的”为胜。大侯，周王大射时用的箭靶，用虎、熊、豹三种皮制成。抗：竖起、张挂。

〔９〕 斯：语助词。张：弓加弦再搭上箭曰张。

〔１０〕 射夫：射手。同：会齐。

〔１１〕 献：逞，表现。发功：射技。

〔１２〕 有：语助词。

〔１３〕 祈：求。尔：指比赛者的对手。爵：古酒器名，形如雀头，下有三脚。青铜制成，盛行于殷商四周。

〔１４〕 籥（ｙｕè）：古乐器名。籥舞：执籥而舞。

〔１５〕 烝：进，指进乐。衎（ｋàｎ）：娱乐。烈祖：创业的祖先。

〔１６〕 洽：配合。

〔１７〕 至：完备。

〔１８〕 壬：大。林：盛。有壬有林，即壬壬林林，形容百礼盛大的样子。

〔１９〕 锡：赐。纯嘏（ｇǔ）：大福。

〔２０〕 湛（ｄāｎ）：喜悦。

〔２１〕 曰：语助词。

〔２２〕 奏：献。

〔２３〕 载：则，就。手：取，选择。仇：匹偶，指比赛射箭的对手。

〔２４〕 室人：主人。入又：进入射场又和宾客射箭。

〔２５〕 康：大。康爵，大杯。

〔２６〕 奏：进。时：善，指射中者。

〔２７〕 止：语气词。下同。

〔２８〕 威仪：仪表行为。反反（ｆàｎ）：庄重而谨慎的样子。

〔２９〕 幡幡：轻佻不庄重的样子。

〔３０〕 舍：离开。坐：座位。迁：移动，这里指礼法所许可的活动范围。

〔３１〕 仙仙：同“跹跹”，舞姿轻盈的样子。

〔３２〕 抑抑：谨慎而严肃的样子。

〔３３〕 怭怭（ｂì）：轻薄而粗鄙的样子。

〔３４〕 秩：规矩。有人认为“秩”与“失”通。失：过失。说亦可通。

〔３５〕 号：大叫。呶（ｎáｏ）：喧哗。

〔３６〕 僛僛（ｑī）：身体歪歪斜斜的样子。

〔３７〕 邮：通“訧”，过失。

〔３８〕 弁：皮帽。侧弁，歪戴着帽子。俄：倾斜。

〔３９〕 傞傞（ｓｕō）：醉舞盘旋不停的样子。

〔４０〕 并：全都。

〔４１〕 伐德：败德，犹今言“缺德”。

〔４２〕 孔嘉：很好。

〔４３〕 维：同“惟”，只是。令仪：好礼节。

〔４４〕 凡此：所有这些。饮酒：指饮酒者。

〔４５〕 监：亦名司正，宴会上督察仪礼的官。

〔４６〕 史：记事记言的史官。其任务是记载宴会进行的情况。

〔４７〕 臧：善。

〔４８〕 式：发语词。从：跟着。谓：指劝酒。

〔４９〕 大：通“太”。怠：怠慢失礼。

〔５０〕 匪言：匪，非；言，讯、问。

〔５１〕 由：法式。

〔５２〕 由：听从。醉：指醉者。

〔５３〕 俾：通“譬”，譬如（从林义光《诗经通解》说）。有人训俾为使，亦通。童：秃。羖（ｇǔ）：黑色公羊。童羖：没有角的公羊。

〔５４〕 三爵：古代君臣小宴的礼节，以三爵为度。不识：指不知三爵之礼。

〔５５〕 矧（ｓｈěｎ）：况且。多又：指又多喝。

鱼　藻

【题解】

这是赞美周王在镐宴饮安乐的诗。

鱼在在藻， 水藻丛中鱼藏身，

有颁其首 〔１〕 。 不见尾巴见大头。

王在在镐 〔２〕 ， 周王住在镐京城，

岂乐饮酒 〔３〕 。 逍遥快乐饮美酒。

鱼在在藻， 水藻丛中鱼儿藏，

有莘其尾 〔４〕 。 长长尾巴左右摇。

王在在镐， 镐京城中住周王，

饮酒乐岂。 喝喝美酒乐陶陶。

鱼在在藻， 鱼儿藏在水藻中，

依于其蒲 〔５〕 。 贴着蒲草岸边游。

王在在镐， 周王在镐住王宫，

有那其居 〔６〕 。 居处安逸好享受。

【注释】

〔１〕 有颁（ｆéｎ）：颁颁，头大的样子。

〔２〕 镐：镐京，西周都城。在今陕西西安市西。

〔３〕 岂：通“恺”。岂乐，欢乐。

〔４〕 有莘（ｓｈēｎ）：莘莘，尾巴长长的样子。

〔５〕 蒲：蒲草，一种水生植物。

〔６〕 有那（ｎｕó）：那那，安逸的样子。

采　菽

【题解】

这是赞美诸侯来朝，周王赏赐诸侯的诗。

采菽采菽 〔１〕 ， 采大豆呀采豆忙，

筐之筥之 〔２〕 。 方筐圆筐往里装。

君子来朝 〔３〕 ， 诸侯来朝见我王，

何锡予之 〔４〕 ？ 天子用啥去赐赏？

虽无予之 〔５〕 ， 纵使没有厚赏赐，

路车乘马 〔６〕 。 一辆路车四马壮。

又何予之？ 此外还有什么赏？

玄袞及黼 〔７〕 。 花纹礼服画龙裳。

觱沸槛泉 〔８〕 ， 在那翻腾涌泉旁，

言采其芹 〔９〕 。 采下芹菜味儿香。

君子来朝， 诸侯来朝见我王，

言观其旂 〔１０〕 。 遥看龙旗已在望。

其旂淠淠 〔１１〕 ， 旗帜飘飘随风扬，

鸾声嘒嘒 〔１２〕 。 铃声不断响叮当。

载骖载驷 〔１３〕 ， 三马四马各驾车，

君子所届 〔１４〕 。 诸侯乘它到明堂。

赤芾在股 〔１５〕 ， 红皮蔽膝垂到股，

邪幅在下 〔１６〕 。 绑腿斜缠小腿上。

彼交匪纾 〔１７〕 ， 不急不慢风度好，

天子所予。 这是天子所奖赏。

乐只君子 〔１８〕 ， 诸侯公爵真快乐，

天子命之 〔１９〕 。 天子策命赐嘉奖。

乐只君子， 诸侯公爵真快乐，

福禄申之 〔２０〕 。 洪福厚禄从天降。

维柞之枝 〔２１〕 ， 柞树枝条长又长，

其叶蓬蓬 〔２２〕 。 叶子茂密多兴旺。

乐只君子， 诸侯公爵真快乐，

殿天子之邦 〔２３〕 。 辅佐天子镇四方。

乐只君子， 诸侯公爵真快乐，

万福攸同 〔２４〕 。 万种福禄都安享。

平平左右 〔２５〕 ， 左右臣子很能干，

亦是率从 〔２６〕 。 顺从君命国安康。

泛泛杨舟 〔２７〕 ， 杨木船儿河中漾，

绋 维之 〔２８〕 。 系住不动靠船缆。

乐只君子， 诸侯公爵真快乐，

天子葵之 〔２９〕 。 天子准确来衡量。

乐只君子， 诸侯公爵真快乐，

福禄膍之 〔３０〕 。 厚赐福禄有嘉奖。

优哉游哉 〔３１〕 ， 优游闲适过日子，

亦是戾矣 〔３２〕 。 生活安定清福享。

【注释】

〔１〕 菽：大豆。

〔２〕 筐：方形的盛物竹器。筥：圆形的盛物竹器。

〔３〕 君子：指诸侯。

〔４〕 锡：赐。

〔５〕 虽：即使。有人训虽为“谁”，亦通。

〔６〕 路车：古代诸侯坐的一种车子。乘马：四匹马。

〔７〕 玄袞：画着卷龙的黑色礼服。黼（ｆǔ）：画着黑白相间的斧形花纹的礼服。

〔８〕 觱（ｂì）沸：泉水涌出翻腾的样子。槛：借为滥，涌。

〔９〕 言：语首助词。芹：芹菜。

〔１０〕 旂：古时旗的一种，旗上有铃，画有交龙。《周礼·春官》司常：“交龙为旂。”《尔雅·释天》：“有铃曰旂。”《周颂·载见》：“龙旂阳阳，和铃央央。”

〔１１〕 淠淠（ｐèｉ）：旗帜飘动的样子。

〔１２〕 鸾：车铃。嘒嘒：车铃声。

〔１３〕 载：则，就。骖：一车驾三马。驷：一车驾四马。

〔１４〕 所：指事的词。届：来到。

〔１５〕 芾（ｆú）：蔽膝。古制诸侯用赤芾。

〔１６〕 邪幅：今名绑腿。在下：指在膝盖的下面。

〔１７〕 彼：通“匪”，不是。交：侥的假借，侥幸急躁（从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说）。纾：缓。

〔１８〕 只：语气词。

〔１９〕 命之：策命。古代帝王对臣下封土、授爵或赏赐，将命令写在简册上然后宣读。

〔２０〕 申：重复。指福上加福。

〔２１〕 维：语首助词。柞：树名。

〔２２〕 蓬蓬：茂盛的样子。

〔２３〕 殿：镇定，安抚。

〔２４〕 攸：所。同：聚。

〔２５〕 平平：《释文》引《韩诗》作“便便”，长于口才、办事能干的样子。左右：指左右臣下。

〔２６〕 亦：发声词。率：遵循。

〔２７〕 泛泛：漂流的样子。

〔２８〕 绋：系船的麻绳。　 ：拉船用的竹索。维：系。

〔２９〕 葵：通“揆”，估量。指估量诸侯的才德。

〔３０〕 膍（ｐí）：厚，指厚赐。

〔３１〕 优游：闲暇自得的样子。

〔３２〕 戾：安定。

角　弓

【题解】

这是劝告王朝贵族不要疏远兄弟亲戚而亲近小人的诗。

骍骍角弓 〔１〕 ， 角弓调和绷紧弦，

翩其反矣 〔２〕 。 卸弦就向反面弯。

兄弟昏姻 〔３〕 ， 兄弟骨肉和亲戚，

无胥远矣 〔４〕 。 相亲相爱别疏远。

尔之远矣， 你若疏远亲和眷，

民胥然矣 〔５〕 。 人民都会学坏样。

尔之教矣， 你若言教加身教，

民胥效矣。 人民也会来模仿。

此令兄弟 〔６〕 ， 兄弟和好不倾轧，

绰绰有裕 〔７〕 ； 平安和气少闲话；

不令兄弟， 兄弟关系搞不好，

交相为瘉 〔８〕 。 相互残害成冤家。

民之无良 〔９〕 ， 如今人们不善良，

相怨一方， 不责自己怨对方，

受爵不让； 接受官爵不谦让；

至于己斯亡 〔１０〕 。 事关私利道理忘。

老马反为驹 〔１１〕 ， 老马反当驹使唤，

不顾其后。 后果如何你不管。

如食宜饇 〔１２〕 ， 如请吃饭该吃饱，

如酌孔取 〔１３〕 。 如请喝酒该斟满。

毋教猱升木 〔１４〕 ， 猴子上树哪用教，

如涂涂附 〔１５〕 。 泥浆涂墙粘得牢。

君子有徽猷 〔１６〕 ， 只要君子有美政，

小人与属 〔１７〕 。 人民自会跟着跑。

雨雪瀌瀌 〔１８〕 ， 纷纷雪花满天飘，

见 曰消 〔１９〕 。 太阳出来就融消。

莫肯下遗 〔２０〕 ， 小人对下不谦虚，

式居娄骄 〔２１〕 。 态度神气耍骄傲。

雨雪浮浮 〔２２〕 ， 纷纷雪花飘悠悠，

见 曰流 〔２３〕 。 太阳一出化水流。

如蛮如髦 〔２４〕 ， 小人无知像蛮髳，

我是用忧 〔２５〕 。 为此使我心烦忧。

【注释】

〔１〕 骍骍：调和的样子。角弓：两端镶牛角的弓。

〔２〕 翩：偏字的假借。偏其，偏偏，反过来弯曲的样子。弓上弦后，两端向内曲；卸弦后，两端向反面弯曲。

〔３〕 昏姻：指异姓的亲戚。

〔４〕 胥：通“疏”。

〔５〕 胥：都。和上章的胥字意义不同。然：如是，这样。

〔６〕 此：这些。令：善；指兄弟关系好。

〔７〕 绰绰：宽裕舒缓的样子。有裕：裕裕，气量宽大的样子。

〔８〕 瘉：病。

〔９〕 民：当作“人”。刘向《说苑·建本篇》引这句诗作“人之无良”。

〔１０〕 至于己：临到自己身上。斯：语助词。亡：通“忘”。

〔１１〕 驹：小马。这句说把老臣当青年使用，压以重担。

〔１２〕 饇（ｙù）：饱。

〔１３〕 酌：喝酒。孔取：多给。

〔１４〕 毋：发声词，无义。猱（ｎáｏ）：猴子。升木：上树。

〔１５〕 如：而。涂：泥土。涂附：用泥浆涂在上面。

〔１６〕 徽：美好。猷：道。指修养、本事。

〔１７〕 小人：指人民。与：从。属：跟随。

〔１８〕 雨雪：下雪。瀌瀌：雪大的样子。

〔１９〕 （ｘｉàｎ）：日气。曰：同“聿”，语助词。

〔２０〕 遗：《荀子》引这句诗作“莫肯下隧”。隧与随通，随顺。

〔２１〕 式：发语词。居：通“倨”，傲慢。娄：屡的假借字，屡次。

〔２２〕 浮浮：与“瀌瀌”同义。

〔２３〕 流：指雪化成流水。

〔２４〕 蛮：周人称南方的部族为南蛮。髦：亦作“髳”，古代西南的部族名。这儿以蛮髦比小人的无知粗野。

〔２５〕 是用：因此。

菀　柳

【题解】

这是一个被周王流放的大臣的怨诗。他曾被周王信任，商议过国政，后被撤职流放。有人说诗中的“上帝”是暗指厉王，有的说指幽王。似以幽王近是。

有菀者柳 〔１〕 ， 柳树枯萎叶焦黄，

不尚息焉 〔２〕 。 莫到树下去乘凉。

上帝甚蹈 〔３〕 ， 周王喜怒太无常，

无自暱焉 〔４〕 。 莫去做官惹祸殃。

俾予靖之 〔５〕 ， 当初邀我商国事，

后予极焉 〔６〕 。 而今贬我到异乡。

有菀者柳， 柳树枯萎枝叶稀，

不尚愒焉 〔７〕 。 莫到树下去休息。

上帝甚蹈， 周王喜怒太无常，

无自瘵焉 〔８〕 。 莫去做官找晦气。

俾予靖之， 当初邀我商国事，

后予迈焉 〔９〕 。 而今流放到边地。

有鸟高飞， 鸟儿展翅高飞翔，

亦傅于天 〔１０〕 。 最高不过到天上。

彼人之心 〔１１〕 ， 那人心思难捉摸，

于何其臻 〔１２〕 ？ 到啥地步怎估量？

曷予靖之 〔１３〕 ， 为啥邀我商国事，

居以凶矜 〔１４〕 ？ 却置我于凶险场？

【注释】

〔１〕 菀（ｙùｎ）：通“苑”，枯萎。

〔２〕 不尚：含有不可之意。

〔３〕 上帝：朱熹《诗集传》：“上帝，指王也。”蹈：喜怒变动无常之意。

〔４〕 暱：病。《广雅·释诂》：“暱，病也。”

〔５〕 俾：使。靖：谋划，治理。之：指国事。

〔６〕 极：殛的假借字，放逐。

〔７〕 愒（ｑì）：休息。

〔８〕 瘵（ｚｈàｉ）：病。

〔９〕 迈：行。指放逐。

〔１０〕 傅：至，到。

〔１１〕 彼人：指周王。

〔１２〕 臻：至。

〔１３〕 曷：为什么。

〔１４〕 以：于。矜：危。指危险的境地。

都人士

【题解】

这是周都的一首恋歌。诗中有两个形象：一个是都人士，当为诗人自己。一个是君子女，当为诗人所追求的对象。过去有说它是刺诗的，有说它是怀旧诗的，都不合诗意。这首诗《毛诗》是五章，三家诗都只有后四章，没有第一章。前人已经提及后四章士女对文，而首章单言士，不及女，而且文意也和后四章缺乏照应，怀疑第一章是混入的逸诗。汉熹平石经《鲁诗》残石中《都人士》篇也没有首章。看来《毛诗》确是因逸诗与《都人士》的首句相同而妄合为一诗了。

彼都人士 〔１〕 ， 那位先生真漂亮，

狐裘黄黄 〔２〕 。 狐皮袍子罩衫黄。

其容不改 〔３〕 ， 他的容貌没变样，

出言有章 〔４〕 。 讲话出口就成章。

行归于周 〔５〕 ， 将要回到镐京去，

万民所望 〔６〕 。 万千人们心仰望。

彼都人士， 那位先生真时髦，

台笠缁撮 〔７〕 。 戴着草笠黑布帽。

彼君子女 〔８〕 ， 那位姑娘好容貌，

绸直如发 〔９〕 。 头发密直真俊俏。

我不见兮， 不能见到姑娘面，

我心不说 〔１０〕 。 心中郁闷多苦恼。

彼都人士， 那位先生真漂亮，

充耳琇实 〔１１〕 。 充耳宝石坚又亮。

彼君子女， 那位美丽好姑娘，

谓之尹吉 〔１２〕 。 芳名尹姞叫得响。

我不见兮， 不能见到姑娘面，

我心苑结 〔１３〕 。 心中忧郁实难忘。

彼都人士， 那位先生真时髦，

垂带而厉 〔１４〕 。 冠带下垂两边飘。

彼君子女， 那位姑娘真美貌，

卷发如虿 〔１５〕 。 鬓发卷如蝎尾翘。

我不见兮， 不能见到姑娘面，

言从之迈 〔１６〕 。 真想跟她在一道。

匪伊垂之 〔１７〕 ， 不是故意垂冠带，

带则有余。 冠带本来细又长。

匪伊卷之， 不是故意卷鬓发，

发则有 〔１８〕 。 鬓发天生高高扬。

我不见兮， 不能见到姑娘面，

云何盱矣 〔１９〕 ！ 心中怎么不悲伤！

【注释】

〔１〕 都人：美人。

〔２〕 黄黄：形容狐皮袍上的罩衫颜色。《礼记·玉藻》：“狐裘黄衣以裼之。”黄衣就是黄色罩衫，是诸侯穿的冬衣。

〔３〕 容：容貌态度。

〔４〕 章：有系统的辞藻。

〔５〕 行：将。周：指周都镐京。

〔６〕 望：仰望。

〔７〕 台：通“苔”，沙草。台笠，沙草编的草帽。缁：黑色的绸或布。缁撮，黑布制成的束发小帽。

〔８〕 君子：指贵族。君子女，贵族小姐。

〔９〕 绸： 的假借字，发多的样子。直：发直。如：乃，其。这句相当于说“其发绸直”。

〔１０〕 说：通“悦”。

〔１１〕 充耳：冠旁的耳饰物，亦名瑱。琇：美石。实：坚。

〔１２〕 尹吉：《郑笺》：“吉读为姞。尹氏姞氏，周室婚姻之旧姓也。”这位女子，可能她的夫家姓尹（或父亲的氏、字为尹），母亲姓姞，如《左传》里的狐姬、孔姞之类。

〔１３〕 苑（ｙù）结：即郁结，心中忧郁成结。

〔１４〕 垂带：下垂的冠带。而：音义同“如”。《礼记·内则》郑注引这句诗作“垂带如厉”。厉：《郑笺》：“厉字当作裂。”裂，绸布的残余，即布条。

〔１５〕 卷（ｑｕáｎ）发：女子两鬓旁边向上卷曲的短发。虿（ｃｈàｉ）：蝎子。蝎行走时尾部向上翘，诗人用它比卷发。

〔１６〕 言：语首助词。迈：行。

〔１７〕 匪：非。伊：是。

〔１８〕 有 ： ，扬起的样子。

〔１９〕 盱（ｘū）：忧伤。

采　绿

【题解】

这是一位妇女思念外出的丈夫的诗。丈夫逾期不返，她无心采绿采蓝，也无心打扮。她想象如果丈夫回来，就赶紧洗发欢迎，陪他打猎钓鱼，时刻跟他在一起不相分离。

终朝采绿 〔１〕 ， 整个早上采荩草，

不盈一匊 〔２〕 。 采了一捧还不到。

予发曲局 〔３〕 ， 我的长发乱糟糟，

薄言归沐 〔４〕 。 回去洗头梳梳好。

终朝采蓝 〔５〕 ， 蓝草采了一早上，

不盈一襜 〔６〕 。 撩起衣襟兜不满。

五日为期， 丈夫约好五天归，

六日不詹 〔７〕 。 如今六天仍不还。

之子于狩 〔８〕 ， 丈夫如果想打猎，

言 其弓 〔９〕 。 我就为他装弓箭。

之子于钓， 丈夫如果想钓鱼，

言纶之绳 〔１０〕 。 我就陪他缠钓线。

其钓维何 〔１１〕 ？ 丈夫钓的什么鱼？

维鲂及 〔１２〕 。 既有花鲢又有鳊。

维鲂及 ， 既有花鲢又有鳊，

薄言观者 〔１３〕 。 他钓我看意绵绵。

【注释】

〔１〕 绿：草名，即荩草，可以染黄。

〔２〕 盈：满。匊（ｊū）：古掬字，一捧。

〔３〕 曲局：卷曲。

〔４〕 薄言：语助词。此句薄字，含有急忙之意。沐：洗头发。

〔５〕 蓝：草名，可以染青。

〔６〕 襜（ｃｈāｎ）：衣服的前襟。

〔７〕 詹：到。

〔８〕 之子：指丈夫。于：往。狩：打猎。

〔９〕 言：发语词。 （ｃｈàｎｇ）：弓袋。这里作动词装进用。

〔１０〕 纶：钓绳，用丝制成。这里作动词纠缠用。之：其。

〔１１〕 维：是。

〔１２〕 鲂：鳊鱼。 （ｘù）：鲢鱼。

〔１３〕 者：通“诸”，之乎二字的合音。

黍　苗

【题解】

周宣王封他的母舅于申，命召伯虎带领官兵，装载货物，经营申地，建筑谢城，作为国都。这首诗就是随从召伯建设申国的人完成任务后在归途中所唱的歌。《大雅·崧高》也叙述这件事，可参考。

芃芃黍苗 〔１〕 ， 黍苗蓬勃多喜人，

阴雨膏之 〔２〕 。 全靠好雨来滋润。

悠悠南行 〔３〕 ， 南行虽然路遥远，

召伯劳之 〔４〕 。 召伯慰劳暖人心。

我任我辇 〔５〕 ， 有的拉车有的扛，

我车我牛 〔６〕 。 马车牛车运输忙。

我行既集 〔７〕 ， 建筑谢城已完工，

盖云归哉 〔８〕 ！ 何不大家回家乡！

我徒我御 〔９〕 ， 你走路来我驾马，

我师我旅 〔１０〕 。 编好队伍就出发。

我行既集， 建筑谢城已完工，

盖云归处 〔１１〕 ！ 何不回乡安居家！

肃肃谢功 〔１２〕 ， 快速修建谢邑城，

召伯营之 〔１３〕 。 召伯苦心来经营。

烈烈征师 〔１４〕 ， 出工群众真热烈，

召伯成之 〔１５〕 。 召伯用心组织成。

原隰既平 〔１６〕 ， 高地低地已治平，

泉流既清。 泉水河流都疏清，

召伯有成 〔１７〕 ， 召伯大功已告成，

王心则宁。 宣王欢喜心安宁。

【注释】

〔１〕 芃芃（ｐéｎｇ）：草木茂盛的样子。

〔２〕 膏：润泽。

〔３〕 悠悠：遥远的样子。

〔４〕 召伯：姓姬名虎，封于召国，亦称召穆公。周初召公奭之后。周厉王、宣王、幽王时的大臣。劳：慰劳。

〔５〕 任：背负。辇：拉车。

〔６〕 车：驾马车。牛：驾牛车。

〔７〕 集：完成。

〔８〕 盖：通“盍”，何不。云：语中助词。

〔９〕 徒：步行。御：驾驭车马。

〔１０〕 师、旅：都作动词用，指带领一师的军队和一旅的军队。

〔１１〕 归处：回家安居。

〔１２〕 肃肃：快速的样子。谢：邑名，在今河南信阳。功：通“工”，工程。

〔１３〕 营：经营。

〔１４〕 烈烈：火热的样子。

〔１５〕 成：组成。

〔１６〕 原：高平之地。隰：低湿之地。平：治理。

〔１７〕 有成：成功。

隰　桑

【题解】

这是一位妇女思念丈夫的诗。

隰桑有阿 〔１〕 ， 低地桑树多婀娜，

其叶有难 〔２〕 。 枝干茂盛叶子多。

既见君子 〔３〕 ， 如果见了我夫君，

其乐如何！ 我的心里多快活！

隰桑有阿， 低地桑树舞婆娑，

其叶有沃 〔４〕 。 叶子柔润又肥沃。

既见君子， 如果见了我夫君，

云何不乐 〔５〕 ！ 我心怎会不快活！

隰桑有阿， 低地桑树姿态柔，

其叶有幽 〔６〕 。 叶子肥厚黑黝黝。

既见君子， 如果见了我夫君，

德音孔胶 〔７〕 。 互诉衷情意相投。

心乎爱矣， 我爱你啊在心里，

遐不谓矣 〔８〕 ？ 为啥总不告诉你？

中心藏之， 思念之情藏心底，

何日忘之？ 哪有一天能忘记？

【注释】

〔１〕 隰桑：长在低湿地里的桑树。阿：通“婀”，柔美的样子。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有阿，即阿阿也。故《笺》中读为阿阿。经中累字（叠字）多参用‘有’字，与累字无异。”

〔２〕 难（ｎｕó）：通“傩”。有难，难难，茂盛的样子。

〔３〕 君子：指丈夫。《诗经》中的君子有二义：一为称贵族，一为妻称夫。

〔４〕 沃：肥厚柔润。

〔５〕 云：发语词，无义。

〔６〕 幽：通“黝”，黑色。《说文》：“黝，微青黑色也。”

〔７〕 德音，互诉衷情的好话。按《诗经》中德音有二义：一为好名誉，如《秦风·小戎》的“秩秩德音”。一为好听的话，如《邶风·谷风》的“德音莫违”。这里乃指后者而言。孔胶：很牢固。

〔８〕 遐：通“何”。谓：告。

白　华

【题解】

这是一首贵族弃妇的怨诗。历来认为是周幽王娶申女以为后，又得褒姒，就把申后废黜了，诗写的就是申后之怨。前人有认为是申后自作，有认为是周人所作。从诗意看，似为申后所作。

白华菅兮 〔１〕 ， 菅草细细开白花，

白茅束兮 〔２〕 。 白茅紧紧捆着它。

之子之远 〔３〕 ， 恨他变心抛弃我，

俾我独兮！ 使我空房度年华。

英英白云 〔４〕 ， 天上白云降甘露，

露彼菅茅 〔５〕 。 地下菅茅受润濡。

天步艰难 〔６〕 ， 怨我命运太不济，

之子不犹 〔７〕 。 恨他白云还不如。

滮池北流 〔８〕 ， 滮池水啊向北流，

浸彼稻田。 灌得稻田绿油油。

啸歌伤怀 〔９〕 ， 边哭边唱心伤痛，

念彼硕人 〔１０〕 。 冤家还在我心头。

樵彼桑薪 〔１１〕 ， 桑枝本是好柴薪，

卬烘于煁 〔１２〕 。 我烧行灶来暖身。

维彼硕人 〔１３〕 ， 想起那个壮健人，

实劳我心。 实在煎熬我的心。

鼓钟于宫， 宫廷里面敲大钟，

声闻于外。 钟声总要传出宫。

念子懆懆 〔１４〕 ， 想你想得心不安，

视我迈迈 〔１５〕 。 你却对我怒冲冲。

有鹙在梁 〔１６〕 ， 秃鹙堰边把鱼吞，

有鹤在林。 白鹤挨饿在树林。

维彼硕人， 想起那个壮健人，

实劳我心。 实在煎熬我的心。

鸳鸯在梁， 堰上鸳鸯雌伴雄，

戢其左翼 〔１７〕 。 嘴巴插在左翼中。

之子无良， 可恨这人没良心，

二三其德 〔１８〕 。 三心两意爱新宠。

有扁斯石 〔１９〕 ， 扁平垫石地上摆，

履之卑兮 〔２０〕 。 石头虽贱他常踩。

之子之远， 恨他变心抛弃我，

俾我疧兮 〔２１〕 。 忧思成病将我害。

【注释】

〔１〕 华：同“花”。菅（ｊｉāｎ）：茅的一种，亦名芦芒。

〔２〕 束：捆。

〔３〕 之子：指幽王。远：疏远。指离弃。

〔４〕 英英：云白的样子。

〔５〕 露：润泽。

〔６〕 天步：命运。艰难：不幸的意思。

〔７〕 犹：如。

〔８〕 滮（ｂｉāｏ）池：古水名，在今陕西西安市西北。

〔９〕 啸歌：号哭而歌。

〔１０〕 硕：高大。朱熹《诗集传》：“硕人，尊大之称，亦谓幽王也。”

〔１１〕 樵：砍伐。

〔１２〕 卬（áｎｇ）：我，女子的自称。烘：烤。煁（ｓｈéｎ）：不带锅可以移动的灶，古人称为“行灶”，用它烤东西而不烧饭菜。桑柴是烧饭的好柴，现在用它烘烤，是失所。

〔１３〕 维：惟的假借，思。

〔１４〕 懆懆：忧愁不安的样子。

〔１５〕 迈迈：《释文》引《韩诗》作“ ”（ｐèｉ）。《说文》：“ ，恨怒也。”

〔１６〕 鹙（ｑｉū）：水鸟，又名秃鹙，似鹤而性贪残好斗。梁：水坝。

〔１７〕 戢（ｊí）：收敛。这句指鸳鸯把嘴插在翅膀下休息。

〔１８〕 二三其德：指爱情不专一，三心两意。

〔１９〕 有扁：扁扁。斯：此。石：指周王登车时用的垫脚石。

〔２０〕 履：踩。卑：低下。

〔２１〕 疧（ｑí）：忧病。

绵　蛮

【题解】

这是一位行役的人路遇一位大臣，二人之间对唱的诗。有人认为每章后四句是诗人愿望之词，说亦可通。

“绵蛮黄鸟 〔１〕 ， “黄鸟喳喳不住唱，

止于丘阿 〔２〕 。 停在路边山坡上。

道之云远 〔３〕 ， 道路实在太遥远，

我劳如何！” 奔波劳累真够呛！”

“饮之食之， “给他水喝给他饭，

教之诲之； 教他劝他要坚强；

命彼后车 〔４〕 ， 副车御夫停一停，

谓之载之 〔５〕 。” 让他坐上也不妨。”

“绵蛮黄鸟， “黄雀喳喳叫得急，

止于丘隅 〔６〕 。 山坡角落把脚息。

岂敢惮行， 哪敢害怕走远路，

畏不能趋 〔７〕 。” 只怕慢了来不及。”

“饮之食之， “给他喝的给他吃，

教之诲之； 教他劝他别泄气；

命彼后车， 副车御夫停一停，

谓之载之。” 让他坐上别着急。”

“绵蛮黄鸟， “黄雀喳喳叫得欢，

止于丘侧。 停在路旁山坡边。

岂敢惮行， 哪敢畏惧走远路，

畏不能极 〔８〕 。” 就怕难以到终点。”

“饮之食之， “给他喝的给他吃，

教之诲之； 教他劝他好好干；

命彼后车， 副车御夫停一停，

谓之载之。” 让他坐上把路赶。”

【注释】

〔１〕 绵蛮：鸟鸣声。一说是鸟毛文彩细密的样子。

〔２〕 丘阿：山坡弯曲处。

〔３〕 云：句中语助词。

〔４〕 后车：后边的车，亦名副车。

〔５〕 谓：命，叫。载：装载。之：代词，前一个代后车的御夫，后一个代行役者。

〔６〕 隅：角。

〔７〕 趋：快走。

〔８〕 极：至。

瓠　叶

【题解】

这是写贵族请客饮酒的诗。作者可能是客人之一。

幡幡瓠叶 〔１〕 ， 风吹葫芦叶乱翻，

采之亨之 〔２〕 。 采来做菜好佐餐。

君子有酒 〔３〕 ， 君子藏有好陈酒，

酌言尝之。 请客一尝杯斟满。

有兔斯首 〔４〕 ， 几头野兔鲜又嫩，

炮之燔之 〔５〕 。 有煨有烤香喷喷。

君子有酒， 君子藏有好陈酒，

酌言献之。 斟满一杯敬客人。

有兔斯首， 几头野兔鲜又嫩，

燔之炙之 〔６〕 。 有的烤来有的薰。

君子有酒， 君子藏有好陈酒，

酌言酢之 〔７〕 。 宾客回敬满杯斟。

有兔斯首， 几头野兔嫩又肥，

燔之炮之。 有的烤来有的煨。

君子有酒， 君子藏有好陈酒，

酌言酬之。 宾主酬酢都干杯。

【注释】

〔１〕 幡幡：犹翩翩，反复翻动的样子。瓠（ｈù）：冬瓜、葫芦等的总名。

〔２〕 亨：同“烹”，煮熟。之：指瓠。

〔３〕 君子：指主人。

〔４〕 斯：语中助词。首：头，只。

〔５〕 炮：用烂泥包连毛的兔、鸡、鸭等在炭火上煨熟。燔：把肉放在火上烤熟。

〔６〕 炙：把肉穿起来架在火上熏熟。

〔７〕 酢（ｚｕò）：以酒回敬。

渐渐之石

【题解】

这是征人从军，慨叹路上劳苦而作的诗。诗里的“武人”，可能是将帅，也可能是士兵，两说旧皆有之，难以确定。

渐渐之石 〔１〕 ， 满山石头真陡峭，

维其高矣 〔２〕 。 那样危险那样高。

山川悠远， 山又多来水又遥，

维其劳矣 〔３〕 。 日夜行军路迢迢。

武人东征， 将帅士兵去东征，

不皇朝矣 〔４〕 。 军情紧急天未晓。

渐渐之石， 巉巉怪石堆满山，

维其卒矣 〔５〕 。 那样高峻那样险。

山川悠远， 山又高来水又长，

曷其没矣 〔６〕 ？ 征途何时能走完？

武人东征， 将帅士兵去东征，

不皇出矣 〔７〕 。 勇往直前不想还。

有豕白蹢 〔８〕 ， 有只白蹄大肥猪，

烝涉波矣 〔９〕 。 跳进水里渡清波。

月离于毕 〔１０〕 ， 月亮靠近毕星边，

俾滂沱矣 〔１１〕 。 大雨滂沱积水多。

武人东征， 将帅士兵去东征，

不皇他矣 〔１２〕 。 其他事情没空做。

【注释】

〔１〕 渐渐：今作巉巉，山石高峻的样子。

〔２〕 维：是。

〔３〕 劳：辽的假借字，广阔。

〔４〕 皇：通“遑”，闲暇。朝：早上。马瑞辰《通释》：“古者战多以朝。诗言不遑朝者，甚言其东征急迫，言不暇至朝也。”

〔５〕 卒（ｚú）：崒的假借字，高峻而危险。

〔６〕 没：尽头。

〔７〕 不皇出：指只知深入敌阵不计能否生还。

〔８〕 蹢（ｄí）：蹄。

〔９〕 烝：进。涉波：渡水。古人传说天将下大雨猪就下水游泳。

〔１０〕 离：通“丽”，靠近。毕：星宿名。见《大东》注〔４２〕 。

〔１１〕 俾：使。滂沱：大雨的样子。古人传说月亮靠近毕星就要下大雨。

〔１２〕 他：其他的事。

苕之华

【题解】

这是一位饥民自伤不幸的诗。反映了当时荒年饥馑，人自相食的惨象。

苕之华 〔１〕 ， 凌霄藤开花，

芸其黄矣 〔２〕 。 颜色是深黄。

心之忧矣， 心里真忧愁，

维其伤矣 〔３〕 ！ 痛苦又悲伤！

苕之华， 开花凌霄藤，

其叶青青 〔４〕 。 叶子密又青。

知我如此， 早知这样苦，

不如无生 〔５〕 ！ 不如不降生！

牂羊坟首 〔６〕 ， 身瘦头大一雌羊，

三星在罶 〔７〕 ， 空空鱼篓闪星光。

人可以食， 灾荒年头人吃人，

鲜可以饱 〔８〕 ！ 靠这怎能填饥肠！

【注释】

〔１〕 苕（ｔｉáｏ）：植物名，又名凌霄。蔓生，开黄花。华：花。

〔２〕 芸：黄色深浓的样子。

〔３〕 维：是。

〔４〕 青青：同“菁菁”，茂盛的样子。

〔５〕 无生：不出生。

〔６〕 牂（ｚāｎｇ）羊：母羊。坟：大。母羊头本来较小，因饥饿身体瘦小，就显得头大。

〔７〕 三星：即参星。有人说，三是虚数，泛指星光。有人说，三星指参宿、心宿、河鼓。说均可通。罶（ｌｉǔ）：鱼篓。朱熹《诗集传》：“罶，笱也。罶中无鱼而水静，但见三星之光而已。”

〔８〕 鲜：少。

何草不黄

【题解】

这是一首征夫苦于行役的怨诗。

何草不黄， 哪有草儿不枯黄，

何日不行。 哪有一天不奔忙。

何人不将 〔１〕 ， 哪个人啊不出征，

经营四方。 往来经营奔四方。

何草不玄 〔２〕 ， 哪有草儿不腐烂，

何人不矜 〔３〕 。 哪个不是单身汉。

哀我征夫， 可怜我们出征人，

独为匪民 〔４〕 。 偏偏不被当人看。

匪兕匪虎 〔５〕 ， 不是野牛不是虎，

率彼旷野 〔６〕 。 为啥旷野常出入。

哀我征夫， 可怜我们出征人，

朝夕不暇。 整天劳累受辛苦。

有芃者狐 〔７〕 ， 狐狸尾巴毛蓬松，

率彼幽草。 钻进路边深草丛。

有栈之车 〔８〕 ， 高高役车征夫坐，

行彼周道 〔９〕 。 走在漫长大路中。

【注释】

〔１〕 将：行。指出征。

〔２〕 玄：赤黑色，百草由枯而烂的颜色。

〔３〕 矜（ｇｕāｎ）：通“鳏”，无妻者。征夫离家，等于无妻。

〔４〕 匪：非。匪民，不是人。

〔５〕 兕（ｓì）：野牛。

〔６〕 率：循，沿着。

〔７〕 有芃（ｐéｎｇ）：芃芃，兽毛蓬松的样子。

〔８〕 有栈：栈栈，役车高高的样子。

〔９〕 周道：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