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寄题郑监湖上亭三首
此当是大历二年秋作。首章云“高唐寒浪减，髣髴识昭丘”，时盖将去夔矣。 鹤注：郑监，即郑审。湖在峡州，而公在夔州，故云寄题。 邵注：峡州，即今湖广夷陵州。
碧草违 一作逢春意 (1) ，沅湘万里秋 (2) 。池要 平声山简马 (3) ，月净 一作静庾公楼 (4) 。磨灭馀篇翰 (5) ，平生一钓舟 (6) 。高唐寒浪减 一作灭，非，髣髴识昭丘 (7) 。 首章，想秋日湖亭之胜，故题诗而神往也。上四景，下四情。 草非春意，则楚地皆秋矣。山池切湖，庾楼切亭，用事工贴。篇翰犹存，能寄题也。钓舟素具，将往游也。 黄生注：首句见时，次句见地。因其谪官，故托秋草以起兴，发端之妙，可比“西掖梧桐树”一起矣。 吴论：亭在荆州，沅湘、山简、庾公、高唐、昭丘，皆引荆州事。
(1) 《别赋》：春草碧色。
(2) 邵注：沅水，在辰州府西南五里，源出四川播州。湘水，在长沙府西环城而下，至沅州与沅水合，会众流以达洞庭。
(3) 《晋·山简传》：时时能骑马，倒著白接 。
(4) 庾公楼，注见十六卷。
(5) 《书序》：其馀错乱磨灭。此诗磨灭，犹云岁月销磨。
(6) 刘孝绰诗：钓舟画彩鹢。
(7) 《高唐赋序》：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之台，望高唐之观。《汉书注》：高唐，在云梦华容县。朱注：后人因巫山神女，遂传在巫峡。此诗“高唐寒浪减，髣髴识昭丘”及《夔州歌》“中有高唐天下无”，皆指在巫峡者言之。 《长杨赋》：从者仿彿骫属。注：仿彿，读曰髣髴。谢灵运诗：髣髴丹丘徒。 《登楼赋》：北弥陶牧，西接昭丘。李善曰：《荆州图记》：当阳东南七十里有楚昭王墓，登楼则见所谓昭丘。
其二
新作湖边宅，还闻宾客过 平声 (1) 。自须开竹迳 (2) ，谁道 去避云萝 (3) 。官序潘生拙 (4) ，才名贾傅 一作谊多 (5) 。舍舟应 平声卜 一作转地 (6) ，邻接意如何。 次章，从湖亭说入郑监，欲往与之居也。 作宅之后，过客来游，应开竹迳以迎宾，岂托云萝以避俗。曰还开，曰自须，曰谁道，俱属寄题语。官拙才多，言能淡荣名而尚风雅，故宾客喜过，而已愿为邻。意何如，问之也。 黄生注：此章结联，申首章六句之意。
(1) 《郑当时传》：尝置驿马长安诸郊，请谢宾客，夜以继日。此暗使共事。
(2) 《三辅决录》：蒋诩竹下开三径。
(3) 王融诗：萝径若披云。
(4) 潘岳《闲居赋序》：自弱冠达于知命之年，八徙官而一进阶，再免，一除名，一不拜职，迁者三而已，虽通塞有遇，抑亦拙者之效也。 旧注以潘生自喻，顾氏已辨其非。
(5) 《江淹传》：夙曜才名。 《贾谊传》：年十八，以能诵书属文称于郡中，河南守吴公闻其秀材，召置门下，甚爱幸，后出为长沙王太傅。
(6) 谢灵运诗：舍舟眺回渚。
其三
暂阻 一作住蓬莱阁 (1) ，终为江海人 (2) 。挥金应 平声物理 (3) ，拖玉岂吾身 (4) 。羹煮秋莼滑 一作弱 (5) ，杯凝 一作迎露菊新 (6) 。赋诗分气象 (7) ，佳句莫频 一作辞频。 三章，从郑监说归湖亭，欲重题其胜也。 昔蓬阁而今江海，可见郑之达识。挥金乃物理应然，则江海正可行乐，拖玉于吾身无预，则蓬阁不必久居矣。莼菊，想湖亭食品。赋诗，拟到后题诗。 朱注：分气象，分咏湖亭之气象。 赵注：莫频频，言莫不频频有佳句乎。《杜臆》云：郑之佳句，莫频频先出，使我不能追和，盖戏之也。从前说为顺。 黄生注：此章结联，申首章五句之意。
(1) 公有《夔府咏怀寄郑审》诗云：“蓬莱汉阁连。”赵次公注：郑乃秘书少监，故用蓬莱阁事，与此可互证。华峤《后汉书》：学者称东观为老氏藏室，道家蓬莱，桓帝时始置秘书监。鱼豢《魏略》：兰台为外台，秘书为内阁。
(2) 《庄子》：就薮泽处闲旷，此江海之士、避俗之人也。
(3) 《汉书》：疏广为太傅，归乡里，数问其家所赐金馀尚有几，趣卖以具酒食，请族人故旧与妓娱乐。张协《咏二疏》诗：挥金乐当年，岁暮不留储。顾谓四座宾，多财为累愚。 王羲之帖：天下物理，岂可以意求。
(4) 《西征赋》：飞翠緌，拖鸣玉，以出入禁门者众矣。吴均诗：拖玉入含辉。 《老子》：人之大患，以吾有身。
(5) 晋齐王冏辟张翰为大司马东曹掾，因秋风起，思吴中菇菜、莼羹、鲈鱼鲙，曰：“人生贵适意，何能要名爵乎？”命驾归。俄而冏败，人谓见几。
(6) 陶潜诗：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一觞虽独进，杯尽壶复倾。
(7) 刘桢诗：赋诗连篇章。 江淹《丽色赋》：非气象之可譬。
杜诗三章叠咏，有首章为主，后二首分应者，如《羌村》，如《领妻子赴蜀》及《湖亭》诗，于草蛇灰线中，见其章法之妙。
秋野五首
鹤注：当是大历二年瀼西作。
秋野日疏 旧作蔬，非。一作荒芜 (1) ，寒江动碧虚 (2) 。系 音计舟蛮井络 一作路。黄生作落 (3) ，卜宅楚村墟 (4) 。枣熟从 一作行人打，葵荒欲自 一作且锄 (5) 。盘飧老夫食，分 音问减及溪 一作樵鱼 (6) 。 首章，记秋野景事。 系舟承江，卜宅承野。枣熟葵荒，卜居之事。减食饲鱼，系舟之兴。此下数章，多以首二句为主。 疏芜，收获已毕，野色萧疏也。碧虚，波光相荡，水天一色也。 《杜臆》：系舟卜宅，去住尚难自决也。枣从人打，则人己一视。葵欲自锄，则贵贱一视。食及溪鱼，则物我一视。此皆见道语。
(1) 萧子范诗：云升秋野平。 谢朓诗：邑里向疏芜。
(2) 吴均诗：飘飘上碧虚。
(3) 扬雄《蜀都赋》：稽乾度则井络储精。左思《蜀都赋》：岷山之精，上为井络。注：岷山之地，上马东井。络，维也。夔州属楚，即荆蛮地。
(4) 庾信赋：摇落小村墟。
(5) 公诗：“堂前扑枣任西邻。”又诗：“自锄新菜甲。”
(6) 周靖曰：《华严经》十布施内，有分减布施。
其二
易 去声识浮生理 (1) ，难教 平声一物违 (2) 。水深鱼极乐 音洛，林茂鸟知归 (3) 。衰 一作吾老甘贫病，荣华有是非 (4) 。秋风吹几杖 (5) ，不厌北 一作此山薇 (6) 。 次章，言秋野可以避世。 欲识浮生之理，即观物情可见，如鱼鸟藏身，此物情之近理者，今亦惟托迹山林，以顺浮生之理而已。三四承次句，五六承首句。脉络固然，须知三四仍是借物兴己，语气方见融贯。赵汸谓以达生处己，以遂性待物。将两句开说，不合语意。 视此生若浮，则贫病可安，而荣华不足羡矣。 《杜臆》：几杖，言老。山薇，言贫。
(1) 《庄子》：其生也若浮。
(2) 江淹书：一物之微，有足悲者。
(3) 《淮南子》：水深则鱼聚，木茂则鸟乐。
(4) 赵汸注：甘贫病者，为避是非也，下句申上句。 谢朓诗：敢忘恤贫病。 《管子》：万物荣华。《庄子》：此亦一是非。
(5) 《月令》：养衰老，授几杖。
(6) 北山，北崦也。 《史记》：夷齐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 陆玑曰：薇，山菜也，茎叶似小豆，蔓生，味如豆藿，亦可食。
其三
礼乐攻吾短 (1) ，山林引兴 去声长 (2) 。掉头纱帽侧，曝背竹书光 (3) 。风落收松子 (4) ，天寒割蜜房 (5) 。稀疏小红翠，驻屐近 去声微香。 三章，见秋野可以自娱，承上“北山薇”来。 首联总提，短长二字另读。掉头二句，言检身之疏，所谓短于礼乐也。风落四句，言野居之适，所谓山林兴长也。或将山林领下六句，则起句无照应矣。 纱帽侧，指帽影斜侧。竹书光，谓书映日光。两句例看自明。
(1) 《庄子》：礼乐之士敬容。 攻，治也。
(2) 《庄子》：入山林，观天性。
(3) 黄生注：三四与“吟诗坐回首，随意葛巾低”正可参看。 《庄子·在宥篇》：雀跃掉头。 纱帽，见“管宁纱帽静”注。《隋书》：独孤信举止风流，曾风吹帽檐侧，观者塞路。 《秦国策》：暴背而耨。 《晋书》：荀勖领秘书监，汲郡冢中得竹书。赵注：竹书，竹简之书。
(4) 《列仙传》：偓佺好食松实，以松子遗尧，尧不暇服也。时受服者，皆至二三百岁。
(5) 洙曰：蜜房，蜂房也。 班固《终南颂》：蜜房溜其巅。左思《蜀都赋》：蜜房郁毓被其阜。
其四
远岸秋沙白，连山晚照红 (1) 。潜鳞输骇浪 (2) ，归翼会高风 (3) 。砧响家家发 (4) ，樵声个个同。飞霜任青女 (5) ，赐被隔南宫 (6) 。 四章，见秋野无羡于荣禄，承上山林兴来。 首句秋景，次句晚景。三四俯仰所见，五六远近所闻，每句各兼秋晚两意。末叹寒色凄凉，山林与廊庙判隔矣。 输，如输送之输，是逐浪而去。会，如际会之会，是顺风而回。 《杜臆》：南宫之赐被已隔，则飞霜听之青女而已。
(1) 王勃诗：浦楼低晚照，乡路隔风姻。
(2) 《南都赋》：川渎则箭驰风疾，长输远逝。注：输，泻也，是泻去之义。 《江赋》：骇浪暴洒，惊波飞薄。
(3) 张翰曰：如归翼得高风，翱翔投林中。 魏文帝诗：适与飘风会。
(4) 谢惠连诗：櫩高砧响发。
(5) 《淮南子》：秋三月，青女出以降霜。高诱注：青女，天神，主霜雪。
(6) 《汉旧仪》：郎官给青缣白绫被，或锦被。《后汉书》：药崧家贫，为郎，常独直台上，无被枕杫，帝闻而嘉之，诏给帷被皂袍。
其五
身许麒麟画，年衰鸳鹭群。大江秋易 音异盛，空峡夜多闻。径隐千重 平声石，帆留一片云。儿童解 侯买切蛮语，不必作参军 (1) 。 末章，身在秋野，而自伤留滞也，承上隔南宫来。 上二，客夔之故，下皆对景述情。 老别鸳班，徒负许身初志，唯有卧病江峡而已。秋易盛，浪高水涨。夜多闻，风怒兽号。径隐石，避地已深。帆片云，归航在望。五六，分顶峡江，而意却注下。 《杜臆》：末叹客巴日久，语带谑词。
(1) 《世说》：郝隆为蛮府参军，上巳日作诗曰：“娵隅跃青池。”桓温问：“何物？”答曰：“蛮名鱼为娵隅。”温曰：“何为作蛮语？”隆曰：“千里投公，始得蛮府参军，那得不蛮语也。”
前三章，叙日间景事。第四章，则自日而晚。末一章，则自晚而夜矣。凡杜诗连叙数首，必有层次安顿。
课小竖锄斫舍北果林枝蔓荒秽净讫移床三首一云 《秋日闲居三首》
鹤注：当是大历二年瀼西作。 陶潜诗：晨兴理荒秽。 《杜臆》：床，藜床也。公《视园》诗“衰年动觅藜床坐”可证。
病枕依茅栋，荒锄净果林。背 音悖堂资僻远 (1) ，在野兴 去声清深。山雉防求敌 (2) ，江猿应独吟 (3) 。洩云高不去 (4) ，隐 去声几亦无心 (5) 。 首章，叙舍北果林之事，情与景会。 黄生注：题虽长，只是锄荒移床二事。上四写题面，下四发题意。 床向北，取其僻远。秽尽除，兴觉清深矣。看雉听猿，凭几对云，总见静寂幽闲之趣。 雉性善斗，见求敌则防。猿本群啸，闻独吟则应。 《杜臆》：洩云不去，此无心出岫者，公之隐几而视，亦同一无心也。
(1) 《诗》：言树之背。 注：背，北堂也。
(2) 《射雉赋》：伊义鸟之应敌。徐爰注：雉见敌必战，不容他杂。
(3) 独吟，指猿。张裁《叙行赋》：听玄猿之夜吟。
(4) 左思赋：穷岫洩云。
(5) 《庄子》：东郭子綦隐几，嗒然似丧其耦。 《归去来辞》：云无心以出岫。
其二
众壑生寒早 (1) ，长林卷雾齐 (2) 。青虫悬就日，朱果落封 一作成泥 (3) 。薄俗防人 一作狸面 (4) ，全身学《马蹄》 (5) 。吟诗重 义从平声，读用去声。一作坐回首，随意葛巾低 (6) 。 次章，言舍北朝景，有绝人避世之意。 壑当秋，故寒早。晓将睛，故雾卷。虫悬果落，俱从秽净后见之。 《杜臆》：防人面，恐招尤也。学马蹄，唯率真也。葛巾低，谓行吟自适，无所系累。 虫之悬树者，向就日光。果之陨落者，封埋泥土。以封对就，俱系活字。或以封泥为高土，或谓接树者用泥封，俱误。
(1) 沈佺期诗：群峰回众壑。
(2) 江逌诗：长林悲素秋。
(3) 梁简文帝诗：珠概杂青虫。 李白诗：于焉摘朱果，兼得养玄牝。 古史：就之如日。此就字所本。《西京杂记》：用紫泥封印。此封字所本。
(4) 《广绝交论》：驰骛之伦，浇薄之俗。 《卢思道集》：居家则人面兽心，不孝不义。
(5) 《诗序》：思全身远害。 《庄子·马蹄篇》：马蹄可以践霜雪，毛可以御风寒，龁草饮水，翘足而陆，此马之真性也。及受制于人，则死者过半矣。
(6) 葛巾，用陶潜事。
邵经邦曰：“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古今以为佳句，余恨其惨淡凄凉，类鬼仙语，宜乎其罹害也。不若“青虫悬就日，朱果落封泥”，秾丽闲雅，景象自别。
黄生曰：《扬子法言》云：貌则人，心则兽。《庄子·马蹄篇》云：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恶乎知君子小人哉。此言薄俗人心叵测，惟以浑同之道处之，庶可全身远害。上句以人面影兽心，下句以篇题括篇意，如此用事，真出神入化矣。 又曰：观此二诗，则知此地人情之薄，不及浣花邻曲多矣，故《遣闷》诗有云：“异俗吁可怪，斯人难并居。”
其三
篱弱门何向，沙虚岸只 一作自摧。日斜鱼更食 (1) ，客散鸟还来。寒水光难定，秋山响易 音异哀。天涯稍曛黑 (2) ，倚杖独 一作更徘徊。 三章，言舍北晚景，有随寓而安之意。 三四，薄暮近景。五六，深秋远景。 《杜臆》：篱门不整，沙岸任颓，鱼鸟忘机，山水成趣，故乐之而不知倦。 更食，鱼饥再食也。还来，日夕鸟归也。日漾水，故光难定。风落木，故响易哀。 黄生注：篱弱门何向，以“沙虚岸只摧”也，上句因下句。倚杖之际，晚色可人，故徘徊而不忍舍。倚杖，应篱门。曛黑，应日斜。
(1) 鱼更食，即“分减及溪鱼”意。
(2) 谢灵运诗：朝游穷曛黑。
顾宸曰：一章，言野僻云高；二章，言雾收日霁；三章，言光寒日黑。此叙景章法也。一章，言无心；二章，言随意；三章，言徘徊。此叙情章法也。一章，言隐几而望；二章，言吟诗而行；三章，言倚杖而立。此叙事章法也。三诗渐入渐深，绝不叠床架屋。
黄生曰：前二诗，题事已讫，此首又野兴清深之馀意也。扫除既毕，倚杖闲行，作者起居性情，至今如见，《诗归》不顾本题而专取末章，于作者之意何存。
返照
鹤注：大历二年瀼西作。
反照开巫峡，寒空半有无 (1) 。已低鱼复暗，不尽白盐孤 (2) 。荻岸如秋水 (3) ，松门似画图 (4) 。牛羊识僮仆 (5) ，既夕应传呼 (6) 。 赵汸注：“寒空半有无”，此返照之景。首句出题，次句摄下。鱼复卑而全暗，是半无；白盐高而孤露，是半有。荻岸茫如秋水，是半无；松门映若画图，是半有。此时牛羊下山，各识僮仆之声，而传呼则应，此又夕照将暝之候也。 巫山将暮，得返照而景色重开，起语卓然。 《杜臆》：中四写影，各分有无之半。末二摹神，想入有无之间。工致如此，真诗中有画矣。
(1) 《逸周书》：圛圛升云，半有半无。
(2) 已低，谓地势低下。不尽，谓山尖犹见，未尽暗没也。
(3) 黄注：荻岸如秋水，状其拜风之势，兼像色白也。
(4) 《十道志》：松门峡，在夔州。
(5) 《易》：得童仆贞。
(6) 传呼，牧人驱叱牛羊之声。 汉乐府《病妇行》：传呼丈人前一言。
一说：曰暗、曰孤、曰如、曰似，皆半无半有景色，此宜合看以会其意，不当分析以求其状。
向夕
此是大历二年冬瀼西作。 梁昭明太子诗：寒色向夕敛。
亩孤城外，江村乱水中。深山催短景 同影，乔木易 音异高风 (1) 。鹤下 去声云汀 一作河近，鸡栖草屋同 (2) 。琴书散明烛 (3) ，长夜始 去声堪终。 黄生曰：此诗伤客居寥落，情寓景中。三四，衰疾之悲。五六，离索之感。借琴书以消长夜，拈一始字，方露本意。 《杜臆》：冬日苦短，深山蔽之，其晷更促。岁寒多风，乔木惹之，其声益悲。 黄注：曰近、曰同，即麋鹿共焉群意。烛光散射于琴书，句用倒装。
(1) 《啸赋》：青飚振乎乔木。
(2) 《诗》：鸡栖于埘。 束皙《贫家赋》，有陋狭之草屋，无蔽覆之受尘。
(3) 《楚辞》：兰膏明烛。
天池
鹤注：此当是大历二年秋瀼西作。 《全蜀总志》：天池，在夔州府治东，巫山县治亦有之。天池，山顶上有池也。天池字，亦见《庄子》。
天池马不到，岚壁鸟才通。百顷青云杪，曾 同层波白石中 (1) 。郁纡腾秀气 (2) ，萧瑟浸寒空 (3) 。直对巫山峡 一作出，兼疑夏禹功。 此记天池气象。 首二言高，百顷言阔，层波言清。腾气在睛时，浸寒在阴时。对峡指其地，禹功叹其奇。
(1) 《楚辞》：眇视目层波。 《诗》：白石磷磷。
(2) 陆士衡诗：郁纡游子情。 王融《曲水序》：冠五行之秀气。
(3) 唐太宗诗：寒空碧雾轻。
鱼龙开辟有，菱芡 一作芰古今同 一作丰。闻道 去声奔雷黑 (1) ，初看 平声浴日红 (2) 。飘零神女雨 (3) ，断续楚王风 (4) 。欲问支机石 (5) ，如临献宝宫 (6) 。 此记天池景物。 鱼龙菱芡，池中所蓄。奔雷四句，言池前变态。支机二句，称池间神境。
(1) 郭璞诗：迅驾乘奔雷。
(2) 《山海经》：羲和浴日于甘泉。
(3) 宋玉《高唐赋》：暮为行雨。
(4) 又：楚襄王游于兰台之宫，有风飒然而至。
(5) 《荆楚岁时纪》：汉武帝令张骞使大夏寻河源，乘槎经月而至一处，见一女织，一丈夫牵牛饮河，织女取搘机石与骞而还。搘机石，为东方朔所识。
(6) 献宝宫，见前“献宝朝河宗”。
九秋惊雁序 (1) ，万里狎渔翁 一作樵童。更是无人处，诛茅 一作劳任薄躬。 此游池而有感也。 雁序渔翁，皆池边所见者。诛茅而居，自叹久客夔州。 此章前二段各八句，末段四句收。
(1) 《南都赋》：结九秋之增伤。曹植诗：丹唇含九秋。
复愁十二首
鹤注：此当是大历二年秋瀼西作。 时吐蕃寇邠、灵州，京师戒严，故有“万国尚防寇”之句。 卢注：复愁者，前愁未已，后愁复至，非谓愁已释而复生，公之愁怀，固未曾得放也。
人烟生处僻 卢本作僻处，一作远处，虎迹过新蹄 (1) 。野鹘 一作鹤，又作鹞，晋作雉翻窥草，村船逆上 上声溪。 首章，记瀼峡愁景。 烟僻，则居人少。迹新，则虑患多。鹘窥草，见求食之难。船上溪，见行舟之险。
(1) 《水经注》：两岸石上有虎迹甚多，或深或浅，皆悉成就自然。
其二
钓艇收缗尽 (1) ，昏鸦 一作鹘接翅稀 一作归。月生初学扇，云细不成衣 (2) 。 次章，记薄暮愁景。 卢注：收缗尽，无鱼可钓。接翅稀，孤飞少伴。月初生，不能普照。云犹细，不能及物。此写出无聊之况。 吴论：上二章，皆言景。
(1) 《诗》：其钧维何，维缗伊丝。
(2) 李义府《堂堂词》：镂月成歌扇，裁云作舞衣。
其三
万国尚戎马 一作防寇，故园今若何？昔归相识少，早已战场多 (1) 。 三章，怀思故乡而愁。 戎马，谓吐蕃侵境。故园，指东都旧居。昔年暂归而人少地残，则今日更觉荒凉矣。 《杜臆》：次句作问词，下二乃答语。
(1) 朱注：乾元初公自华州曾归东都。
其四
身觉省郎在，家须农事归。年深荒草径，老恐失柴扉。 四章，无家可归而愁。 承上章言，弃官则须归农，乃草荒而田日芜，扉失而居日废，不复有乡土之可依矣。 吴谕：上二章，皆言情。
其五
金丝镂 一作缕箭镞，皂尾制 一作掣旗竿。一自风尘起，犹嗟行路难。 五章，洊经世乱而愁。 箭饰金丝，旗装皂尾，贼恃利器以作逆者。风尘十载，而归路犹难，则愁绪真不能歇矣。 吴论：此下五章，因乱后而作。
其六
胡虏何曾 音层盛，干戈不肯休。闾阎听小子，谈笑 一作话觅封侯。 六章，人心好乱而愁。 《杜臆》：定外寇易，定人心难，人竞尚武，此干戈所以不息也。 卢注：仆固怀恩恐贼平宠衰，奏留薛嵩等分帅河北，自为党援，此正干戈不肯休意。
其七
贞 宋本避讳作正观 去声铜牙弩 (1) ，开元锦兽张 (2) 。花门小箭 一作前好，此物弃沙场 (3) 。 七章，借兵外蕃而愁。 国家兵仗虽精，而收功反在花门，慨利器不足恃，而虏性终难测也。 朱注：唐史：收东京时，郭子仪战不利。回纥于黄埃中发十馀矢，贼惊顾曰：“回纥至矣。”遂溃。“花门小箭好”，此一证也。安史之乱，皆借回纥兵，以收复中国，劲弩反失其长技，公所以叹之。
(1) 《唐六典注》：《释名》：弩，怒也，有怒势也。其柄曰臂，似人臂也。钩弦曰牙，似牙齿也。牙外曰郭，为牙之规郭也。合名之曰机。 《南越志》：龙川有营涧，常有铜弩牙流出水，皆以银黄雕镂，取之者祀而后得。父老云：越王弩营处也。
(2) 师氏曰：锦兽张，设射侯也。今按：侯画熊罴，当时或以锦为之耳。旧注引《汉书》材官蹶张，又云：以手开者曰臂张，以足踏者曰蹶张。或又引《尚书》虞机张，于张字不得其解，并锦绣亦少着落矣。师氏之说当从。
(3) 此物，即指弩张言。
其八
今日翔麟马 (1) ，先宜驾鼓车 音差 (2) 。无劳问河北，诸将 去声角 樊作擢，一作觉荣华。 八章，诸将留镇而愁。 郭子仪将略威名，足以慑服降将，今置之闲散，犹翔麟之马，不用于战阵，而先驾鼓车矣。彼河北诸将，竞相角胜荣华，谁复起而问之乎。 《秦州》诗云“仍残老骕骦”，此云“今日翔麟马”，皆惜子仪之不用。《有感》诗云“大君先息战”，不当息而息也。此云“无劳问河北”，当问而不问也。俱属讽词。
(1) 《唐·回鹘传》：贞观二十一年，骨利干献良马百匹，帝取其异者，号十骥，皆为美名，九曰翔麟紫。
(2) 《汉书》：文帝以千里马驾鼓车。
朱鹤龄曰：河北诸将，方以爵土竞相雄长，朝廷虽有战马，安所用之。时降将羁縻，代宗专事姑息，公度非兵力所制，故云然耳。薛苍舒谓公欲息兵休战，失其旨矣。
罗大经曰：此诗言虽翔麟之马，亦必先使之驾鼓车，由贱而后可以致贵。今诸将骤登贵显，如马之未驾鼓车，而遽驾玉辂，安于荣华，志得意满，无复驱攘之志，河北叛乱，决难讨除，无劳问也。又云：“杂虏横戈数，功臣甲第高”，亦此意。
其九
任转江淮粟，休添苑囿兵。由来貔虎士 (1) ，不满凤凰城 (2) 。 九章，卫士糜饷而愁。 朱注：言禁兵不必添设，但当转运以实京师。末二，即天子有道，守在四夷意。代宗宠任朝恩，由是宦官典兵，卒以亡唐。公此诗所讽，岂徒为冗兵虑哉。
(1) 貔虎，注见前。
(2) 凤凰城，指长安。
卢元昌曰：当时漕运，取给江淮，故史有唐得江淮济中兴之语。刘晏均节赋役，岁运江淮米数十万石，以给关中，若宿卫冗军不裁，立见其匮也。此独孤及有倾天下之财，给不用之兵等语。至唐制府兵，有为兵之利，无养兵之害，田不井而兵藏于民，最为近古。自张说建议，请召募壮士充宿卫，更番上下，兵农遂分，乃神策军尤为非古，时鱼朝恩以神策军屯禁中，分为左右厢，居北军右。公曰：“由来貔虎士，不满凤凰城。”隐述祖制，以讽时事。
其十
江上亦秋色，火云终不移。巫山犹锦树，南国且黄鹂。 十章，气候失平而愁。 《杜臆》：江上秋色，正于锦树见之，乃火云犹在，而黄鹂且鸣，宜凉反热，其堪耐乎。 吴论：此下三章，仍说现前景事。
其十一
每恨陶彭泽，无钱对菊花 (1) 。如今九日至，自觉酒须赊。 十一章，穷居寂寞而愁。 对菊无钱，九日赊酒，公与渊明同一贫况。但陶则送酒有人，而公则独酌杯中耳，意更寥落矣。
(1) 檀道鸾《续晋阳秋》：陶潜九月九日无酒，于宅边摘菊盈把。久之，望见白衣人，乃王弘送酒，便就酌而归。
其十二
病减诗仍拙，吟多意有馀。莫看 平声江总老，犹被 疑作佩赏时鱼 (1) 。 末章总结，借吟诗以遣愁也。 《杜臆》：吟多意有馀，所以写其愁者，犹未尽矣。 朱注：末言己年虽老，犹有江总银鱼之赐，则流落亦未足为恨也。公尝检校员外郎，赐绯鱼袋，故云。 卢注：十二章，收结于此，盖以望治之意，迫为趋朝之想也。
(1) 《玉海》：《苏氏记》云：永徽以来，正员官始佩鱼。开元八年九月，中书令张嘉贞奏，致仕及内外官五品以上，检校试判及内供奉官，准正员例佩鱼，自是恩制赏绯紫必兼鱼袋，谓之章服。 《齐书·谢朓传》：萧子隆在荆州，好辞赋，朓尤被赏。 赏时鱼，谓当时所赏之鱼袋。《随笔》云：唐职林鱼带门，叙金玉银铁带及金银鱼袋云：开元敕，非灼然有战功者，馀不得辄赏鱼袋。
卢世 曰：此诗中五首，所论时事，词气渊然黯然，偏有雅人深致。
自瀼西荆扉且移居东屯茅屋四首
鹤注：公以大历二年移居东屯，当是其时作。 于 《东屯少陵故居记》：峡中多高山峻谷，地少平旷，东屯距白帝五里而近，稻田水畦，延袤百顷，前带清溪，后枕崇冈，树林葱茜，气象深秀，称高人逸士之居。 陆游记：东屯李氏居已数世，上距少陵才三易主，大历初故券犹在。何宇度《谈资》：工部草堂，在城东十馀里，尚有遗址可寻，止有一碑存数字，题《重修东屯草堂记》，似是元物。
白盐危峤北 (1) ，赤甲古城东。平地一川稳，高山四面同 (2) 。烟霜凄野日 (3) ，秔稻熟天风 (4) 。人事伤蓬转，吾将守桂丛 (5) 。 首章，叙移居之事。 上四东屯地势，五六东屯秋景，末点居屯之意。 后有《寄裴施州》诗云“几度寄书白盐北”，可见东屯在白盐之北，赤甲之东矣。 “烟霜凄野日”，下半句因上。“秔稻熟天风”，上半句因下。 顾注：公自冬寓夔之西阁，再迁赤甲，三迁瀼西，今又迁东屯。一岁四迁，不啻如飘蓬之转，故欲守此而不移也。
(1) 邵注：山峻而高曰峤。
(2) 谢灵运《诗序》：石门新营所住，四面高山。
(3) 周王褒诗：庭昏野日黄。
(4) 秔稻，粳米也。
(5) 刘安《招隐士》：桂树丛生兮山之幽。曰桂丛，时盖八月矣。
其二
东屯复 扶又切瀼西，一种 上声住清溪 (1) 。来往皆 一作兼茅屋，淹留为 去声稻畦。市喧宜近 去声利 (2) ，林僻此无蹊 (3) 。若访衰翁语，须令 平声賸客迷 (4) 。 次章，写居屯之故。 东西两舍，总在清溪，今特移屯者，一为获稻而来，一为避喧而至也。过客易迷，言地僻不减桃源。
(1) 一种，一样也。
(2) 市喧，指瀼西，公诗“市暨瀼西头”可证。 《易·巽》：为近利市三倍。庾信赋：晏婴近市，不求朝夕之利。
(3) 曹植诗：欲还绝无蹊。
(4) 陆机诗：避赏愧賸客。賸，多也。
其三
道北冯都使 去声 (1) ，高斋见一川 (2) 。子能渠细石，吾亦沼清泉 (3) 。枕带 一作席还相似 (4) ，柴荆即有焉 (5) 。斫畬 音馀应 平声费日 (6) ，解缆不知年 (7) 。 三章，叙东屯邻居之胜。 都使高斋，隔川望见，故彼渠此沼，共在一川。 朱注：林泉枕带，两家相似，故柴门之外，即可兼而有之。 斫畬种植，应费时日，则解缆而去，正未有期也。
(1) 北道，谓东屯之北。
(2) 陆游《少陵高斋记》：少陵居夔三徙居，皆名高斋。其诗曰次水门者，白帝城之高斋也；曰依药饵者，瀼西之高斋也；曰见一川者，东屯之高斋也。故又曰“高斋非一处”。今按：“高斋见一川”，紧接“道北冯都使”，则高斋当属冯氏之居。大约集中高斋，有就他人言者，如“高斋坐林杪”，是白水崔少府之斋；有就自己言者，如“高斋常见野”，是梓州所寓之居。此皆可证。
(3) 赵汸云：渠之沼之，实字作活字用。远注：细石通渠，清泉作沼，两句用倒装法。
(4) 《北史》：韦夐淡于营利，所居之宅，枕带林泉，对玩琴书，萧然自远。
(5) 申涵光曰：“柴荆即有焉”，不成句法。
(6) 薛梦符曰：荆楚多畬田，先纵火烧炉，候经雨下种。盖田历三岁，土脉已竭，不可复树艺，故须烧榛以肥其土。《尔雅》：田三岁曰畬。刘梦得《竹枝歌》：长刀短笠去烧畬。 扬雄《太玄经》：徒费日也。
(7) 谢灵运诗：解缆候前侣。
其四
牢落西江外 (1) ，参 初簪切差 此兹切北户间 (2) 。久游巴子国 吴作宅 (3) ，卧病楚人山。幽独移佳境 (4) ，清深隔远关 (5) 。寒空见鸳鹭，回首忆 一作想朝 音潮班 (6) 。 末章，见东屯不可久居。 《杜臆》：牢落参差，终非娱老之地，但以卧病旅中，取其幽独清深，以自休息耳。及见鸳鹭翔空，则又想朝班行列，公于用世之志，终未忘欤。
(1) 牢落，寥落也。
(2) 顾注：公之北户，与冯都使居，参差相对。
(3) 巴子国，夔州也。
(4) 谢灵运诗：幽独赖鸣琴。
(5) 《入蜀记》：瞿唐关西门，正对滟滪堆，自关而东即少陵东屯故居。
(6) 黄生曰：鸳鹭不列于朝，忽从寒空见之，猛然不堪回首。
社日两篇
鹤注编在大历二年夔州作，以诗有绝塞、峡中句也。 顾注：社有春秋二社，诗言北雁秋风，知为秋社作也。 《左传》：共工氏有子曰勾龙，能平水土，故祀以为社。
九农 一作秋丰成德业，百祀发光辉 (1) 。报效神如在 (2) ，馨香旧不违 (3) 。南翁巴曲醉 (4) ，北雁塞声微 (5) 。尚想东方朔，诙谐割肉归 (6) 。 首章，见社祭而思家。农事告成，故社祀皆举。报效，言致祭之诚。馨香，言祭品之洁。南翁北雁，对社时而怀故乡。东方割肉，因社事而念颁赐也。
(1) 顾注：扈，水鸟也。扈有九种，以九扈为九农之号，各随其事，以教民事。百祀，即社祭。谷非土不生，故报祭于社神。光辉，言祭之盛也。《左传》：少皞氏以九扈为九农。 《史记·秦纪》：山川百祀之礼。
(2) 江总碑文：思曷深于报效。 谢朓《送神歌》：敬如在，礼将周。
(3) 《书》：至治馨香。又：黍稷非馨，明德惟馨。 不违，祭不失时。
(4) 南翁，指老人之与祭者，因醉而歌巴渝之曲。顾注：南翁，即南公。《项籍传》注：南方之老人也。
(5) 秋时北雁南来，曰塞声微者，怜其逮飞而力竭矣。或云借言音书断绝，即所谓“北书不至雁无情”。
(6) 《东方朔传》：伏日诏赐从官肉，朔拔剑割肉，谓同官曰：“伏日当早归，请受赐。”即怀肉去。大官奏之，诏朔自责。朔曰：“拔剑割肉，一何壮也。割之不多，又何廉也。归遗细君，又何仁也。” 《西溪丛语》：此诗诙谐割肉，社日用伏日事，苏黄皆以为误。按《史记·诸侯年表》，古者止有春社，秦德公二年，始用伏日为秋社，磔狗四门以御灾虫。社乃同日，至汉方有春、秋二社，与伏分也。 汉叙传：东方赡辞，诙谐倡优。
其二
陈平亦分肉，太史竟论 平声功 (1) 。今日江南老 (2) ，他时渭北 一作水童。欢娱看 平声绝塞，涕泪落秋风。鸳鹭回金阙 (3) ，谁怜病峡中。 次章，引社事以志感。 《杜臆》：言当此社日，如陈平分肉一事，太史竟以此论功。今日江南之老，即当时渭北之童，乃功业无成，不如曲逆，所以看欢娱而不觉洒涕也。此时金阙诸臣，分肉而回，又谁怜峡中病客耶。
(1) 首句亦字，承上文来。《杜臆》：太史公论陈平云：“当割肉俎上时，意已宏远矣。”又谓以功名终称贤相，此即所谓太史论功也。旧注引陆机语：“社之日至，太史占事。”于此不合。
(2) 江南，峡江之南。
(3) 金阙，天子象魏也。 张正见诗：金阙银台相向来。
东方之遇汉武，曲逆之逢高祖，遭际盛时，名传千古。公以三朝遗老，流落江滨，因社日而追论前贤，慨古伤情，其自负原不浅也。
杜诗有首尾联络，两章如一章者，如《散愁》诗，前以司徒收结，后以尚书接起。《社日》诗，前以方朔收结，后以陈平接起，皆章法之最巧者也。
八月十五夜月二首
《杜臆》：当属大历二年瀼西作，与《玩月》、《对月》两章，盖一时所作也。
满目飞明镜，归心折大刀 (1) 。转蓬行地远，攀桂仰天高 (2) 。水路疑霜雪，林栖见羽毛。此时瞻白兔 (3) ，直欲数 所主切秋毫 (4) 。 此咏中秋之月。 明镜喻月，刀环思归。三四承归心，下四承明镜。顾云：归心如大刀之折，恨不能还也。 蓬桂，皆秋时物。行地远，在夔州。仰天高，望长安。霜雪羽毛，皆写月色之明。 秋毫，即指兔毫，盖因月中之兔，想见地下之兔也。
(1) 古乐府：藁砧令何在，山上复有山。何当大刀头，破镜飞上天。吴竞《解题》：藁砧，砍也。重山，出也。大刀头，刀头有环，问夫何时当还也。破镜飞上天，言月半缺当还也。 赵汸注：以环为还，犹言放臣待命境上，赐环则返。
(2) 李德林诗：月桂近将攀。 枣璩诗：仰攀桂树杪。
(3) 《天问》：月中何有？玉兔捣药。
(4) 胡夏客曰：毫毛同押，微觉有碍。
其二
稍下 去声巫山峡，犹衔白帝城。气沉全浦暗 (1) ，轮仄半楼明。刁斗皆催晓 (2) ，蟾蜍且自倾 一作清 (3) 。张弓倚残魄 (4) ，不独汉家营。 此咏将晓之月。上四，月下之景。下四，月下感时。 月傍山头，光气沉而全浦皆暗，浦在山下也。月射城西，轮影侧而半楼尚明，楼居城上也。时将达旦，军士犹张弓而仰残月，盖竟夜防警矣。 末见军旅非一处也。
(1) 全浦，鱼复浦也。
(2) 刁斗，以铜为之，军中警夜者。孟康曰：昼炊饭食，夜击持行。
(3) 《五经通义》曰：月中有兔与蟾蜍，何也？月，阴也；蟾蜍，阳也，而与兔并明，阴系于阳也。
(4) 《老子》：天之道其犹张弓乎？ 朱注：此倚字，即“长剑倚天外”之倚。 《记》：月者，三日成魄。
十六夜玩月
旧挹金波爽，皆传玉露秋。关山随地阔 (1) ，河汉近 去声人流 (2) 。谷口樵归唱，孤城笛起愁。巴童浑 平声不寐，半夜有行舟 (3) 。 首从十五形起。旧，指昨宵。秋，指中秋。三四，月下所见。五六，月下所闻。末见行舟而思出峡也。 月光普照，故与关山俱阔。天河秋皎，俨若傍人而流。上句承月，下句承秋。或云河汉得月而倍明者，非，月明则天河光掩矣。 樵归而唱，笛起含愁，上四字一读，下一字另读。
(1) 黄希曰：公于咏月诗，多用关山字，如曰“关山空自寒”、“关山同一照”，盖因古乐府有《关山月》也。
(2) 秦曰：夔州地高，去河汉为近。
(3) 月色明，故见舟行。 阴铿诗：行舟逗远林。
胡应麟曰：咏物起自六朝，唐初沿袭，虽风华竞爽，而独造未闻。唯杜公诸作，自开堂奥，尽削前规，如题咏月，则“关山随地阔，河汉近人流”。咏雨，则“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咏雪，则“暗度南楼月，寒深北渚云”。咏夜，“则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无”。皆精深奇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然格则瘦劲太过，意则寄寓太深，他鸟兽花木等，多杂议论，尤不易法。
十七夜对月
鹤注编在大历二年瀼西作，以诗内有茅斋句也。
秋月仍圆夜，江村独老身。卷帘还照客，倚杖更随人 (1) 。光射 音石潜虬 一作蚪动 (2) ，明翻宿鸟频 (3) 。茅斋依橘柚，清切露华新。 秋月仍圆，喜其未缺。江村独老，不觉凄然矣。下六句，自近而远，自远而近，皆写出江村月下之景，皆写出老身对月之情。 卢云：照客随人，正映独老之身。 远注：仍字、还字、更字，俱照十七夜言。 黄生注：结以清切字绾题，以茅斋字见卷帘倚杖所在，作法周密。
(1) 朱超诗：惟馀故楼月，远近必随人。
(2) 邵注：潜蚪，无角龙也。《蜀都赋》：下高鹄，出潜蚪。谢灵运诗：潜蚪媚幽姿。
(3) 洙曰：宿鸟出《文选》。
晓望
鹤注：当是大历二年东屯作。
白帝更 平声声尽，阳台曙色分 (1) 。高峰寒上 上声。一作初上。《杜臆》作上寒日 (2) ，叠岭宿霾 一作未收云 (3) 。地坼江帆隐 (4) ，天清木叶闻 (5) 。荆扉对麋鹿 (6) ，应 平声共尔为群。 上二，将晓之候。中四，晓望之景。末乃对景感怀也。 “高峰寒上日”，犹《东屯》诗言“霜烟凄野日”。寒作活字用，与宿字相称。张溍谓高峰寒气直逼初上之日，是也。 黄生注：地坼岸高，故江帆隐伏。风静天清，故叶落闻声。二语写景精妙。末有超然物外之意。
(1) 宋玉《神女赋》：阳台之下。 梁简文诗：曙色始成霞。
(2) 又：密房寒日晚。
(3) 谢灵运诗：岩峭岭稠叠。
(4) 《鲁仲连传》：天崩地坼。 阳慎诗：江帆得分行。
(5) 吴筠诗：天清明月亮。 《楚辞》：洞庭波兮木叶下。
(6) 沈约诗：荆扉新且故。 《庄子》：神农之世，民与麋鹿共处。 《广绝交论》：耿介之士，欢与麋鹿同群。
胡应麟曰：盛唐句法浑涵，如两汉之诗，不可以一字求，至老杜而后句中有奇字为眼，才有此句法，便不浑涵。昔人谓石之有眼，为研之一病，余亦谓句中有眼，为诗之一病，如“地坼江帆隐，天清木叶闻”，故不如“地卑荒野大，天远暮江迟”也；如“返照入江翻石壁，归云拥树失山村”。故不如“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也。此最诗家三昧，具眼自能辨之。
日暮
鹤注：当是大历二年瀼西作。
牛羊下 去声来久 或作夕 (1) ，各已闭柴门。风月自清夜 (2) ，江山非故园。石泉流暗壁 (3) ，草露滴 一作满秋根 一作原 (4) 。头白灯明里，何须花烬繁 (5) 。 上二，日暮之事。三四，思故乡也。五六，日暮之景。末二，感衰年也。 本是“暗泉流石壁，秋露滴草根”，却用颠倒出之，觉声谐而句警。 《杜臆》：风月一联，意极悲凉。结意尤为凄惋。公志在济时，而伤于头白，反怪灯烬繁开，与“待尔嗔乌鹊”同意。
(1) 《诗》：日之夕矣，羊牛下来。
(2) 《南史·褚彦回传》：初秋凉夕，风月甚美。
(3) 《楚辞》：饮石泉兮荫松柏。《北山移文》：石泉咽而下怆。
(4) 王粲诗：草露沾我衣。 沈约诗：草根滴露霜。
(5) 世俗谓有喜事则灯结花。
黄生曰：五六抽换，可得四联，此辘轳句也。公意中以归朝为喜，今头白如此，而归朝无日，何用灯花虚兆为，末联工于炼句。若云“自顾头如雪，灯花不用繁”，便直而少致矣。
刘逴曰：五言律诗，在卢、骆、王、杨，多失粘者，后惟陈拾遗《晚次乐乡》，李翰林《登新平楼》而已，盛唐诸家，无失一焉。若拗句则时或有之。起联，如“二月湖水清，家家春鸟鸣”，如“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如“暮声杂初雁，夜色涵早秋”。中联，如“风月自清夜，江山非故园”，如“江山有巴蜀，栋宇自齐梁”，如“离堂思琴瑟”，如“还家剑锋尽”，如“渐与骨肉远，转于僮仆亲”。结联，如“明朝有封事”，如“还逢赤松子”。又如子美《送远》，如摩诘《送源长史》，如孟襄阳《裴司士见寻》，皆有拗句，然谐和铿锵，殊不聱牙，后学所宜留心者。
暝
当是大历二年东屯作。
日下 去声四山阴，山庭岚气侵 (1) 。牛羊归径险，鸟雀聚枝深。正枕当星剑 (2) ，收书动玉琴 (3) 。半扉开烛影，欲掩见清砧 (4) 。 牛羊鸟雀，是山暝，属外景。当剑动琴，是庭暝，属内景。末二，则写全暝之候矣。 四山，东屯四面皆山也。险字、深字，俱从暝字想出。 远注：正枕而误当剑，收书而误动琴，以室暝故耳。 既夕应传呼，于无形处想出有声。欲掩见清砧，于无声处描出有影。摹夜景入细如此。
(1) 谢庄《宣贵妃诔》：山庭侵日。 谢灵运诗：夕曛岚气阴。
(2) 《越绝书·宝剑篇》：观其 ，烂如列星之堂。观其光，如水溢于塘。《吴越春秋》：此吾前君之剑，中有七星。
(3) 江淹《画扇赋》：玉琴兮珠徽。《琴赋》：徽以荆山之玉。
(4) 刘庭芝《捣衣篇》：盼青砧兮怅盘桓。
黄生曰：前景后事，终篇不露己意，此即景遣兴之作也。 又曰：公笔能钜能细，钜则函盖乾坤，细乃析分丝理。如五六叙琐事，极其精工，晚唐人自宜拱手而服，以其炼字大方故也。
晚
当是大历二年东屯作，故有耕稼之句。
杖藜寻巷晚 一作晚巷 (1) ，炙背近 去声墙暄。人见幽居僻，吾知拙养尊。朝 音潮廷问府主 (2) ，耕稼学山村。归翼飞栖定 (3) ，寒灯亦闭门。 首记薄晚之事，末记薄晚之景，中乃自叙己情。 僻则与世无关，尊则自得其趣。朝问府主，耕学山农，见野人不豫国事矣。末言与物偕息，写出优游自在之意。 黄生注：初贪曝背，傍晚始归，起二用倒装。幽居承上，拙养起下。末句灯字，应巷晚。寒字，应墙暄。诗律之细，宜公自道也。
(1) 《庄子》：原宪杖藜而应门。
(2) 邵注：府主，太守也。《晋书·孙楚传》：参军不敬府主。
(3) 曹植诗：归鸟赴乔林，翩翩厉羽翼。 庾信诗：鸟寒栖不定。
夜
鹤注：当是大历二年作。
绝岸风威动 (1) ，寒房烛影微。岭猿霜外宿 (2) ，江鸟夜深飞。独坐亲雄剑 (3) ，哀歌叹短衣 (4) 。烟尘绕阊阖 (5) ，白首壮心违 (6) 。 猿宿鸟飞，承风威，此夜中景。独坐哀歌，承烛影，此夜中事。末承三联，伤暮年不能靖乱也。 《杜臆》：岭猿不啼，畏风而宿，江鸟不宿，畏风而飞，皆夜景之可悲者。亲雄剑，尚思救世。叹短衣，不能庇身矣。 鹤注：大历二年九月，吐蕃寇灵州、邠州，郭子仪屯泾阳，京师戒严，故有末二语。
(1) 木华《海赋》：绝岸万丈。 《芜城赋》：蔌蔌风威。
(2) 江总诗：芦花霜外白。
(3) 《史记·孟子传》：惠王屏左右，独坐而再见之。 《列士传》：楚王命镆邪铸双剑，一雌一雄。
(4) 左思诗：哀歌和渐离。 《淮南子》：宁戚饭牛车下，击牛角而为商歌曰：“南山粲，白石烂。短布单衣适至骭。长夜漫漫何时旦！”《史记》：叔孙通服短衣。
(5) 蔡琰《胡笳》：烟尘蔽野兮胡虏盛。 《水经注》：魏明帝上法太极，在洛阳南，起太极殿于汉崇德殿故处，改雉门为阊阖门。
(6) 乐府词：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九月一日过孟十二仓曹十四主簿兄弟
鹤注：此大历二年寒露日作。 孟居与公舍相近，不在城市中。 《通典》：两汉有仓曹吏，主仓库。唐京兆、河南、太原三府，置仓曹参军各二人，馀各一人。
藜杖侵寒露，蓬门起 旧作启曙烟。力稀经树歇，老困拨书眠。秋觉追随尽 (1) ，来因孝友偏 (2) 。清谈见滋味 (3) ，尔辈可忘年 (4) 。 上四叙事，言过访之诚。下四叙情，言访孟之故。 黄注：寒露虽点曙色，亦见此日正交此节也。前诗言“读书秋树根”，故知经树、拨书，皆指孟园中。公因其孝友，故偏与追随，不觉一秋将尽，二句乃倒装。 清谈见滋味，有德且有言也。 作蓬门启，是门启。作起曙烟，是起烟。以上句例之，作起为当。
(1) 何逊诗：历稔共追随。
(2) 《诗》：张仲孝友。 黄注：地一隅曰偏，人一意亦曰偏，言不他往也。公诗好用偏字。
(3) 《东汉书》：孔公绪清谈高论，嘘枯吹生。 《文心雕龙》：滋味流于字句。
(4) 《后汉书》：祢衡始弱冠，孔融年四十，与为忘年交。
孟仓曹步趾领新酒酱二物满器见遗去声 老夫
鹤注：当是大历二年秋作。 黄生注：制题即见手法，二物系新成，兼又满器，且自领而来，皆深荷来客之意。刘桢诗：步趾慰我身。
楚岸通秋屐，胡床面夕畦 (1) 。籍 一作借糟分汁滓 (2) ，甕酱落提携 (3) 。饭爄 音辣添香味 (4) ，朋来有醉泥 (5) 。理生那免俗 (6) ，方法报山妻 (7) 。 通屐而来，面畦遥见，叙出步趾亲领，志其意之诚。酒可醉朋，酱多流落，又叙满器见遗，言其情之厚。末则兼美制法之精也。 黄注：起联，宾主对叙。 洪注：此诗前新后趣，中四不嫌朴拙。
(1) 魏裴潜为兖州太守，尝作一胡床，及其去，留以挂柱。
(2) 枕曲籍糟，出刘伶《酒德颂》。此对甕酱言，籍乃漉酒之具。嵇康《哀乐论》：簁酒之囊，笮具不同。杨慎曰：古书中笮具仅见此。笮或作醡，俗字也。 或以分汁滓为分惠，非也。竹床笮酒，分出汁滓，其清汁为酒，浊滓则糟也。《周礼》醴齐注云：醴，犹体也，成而汁滓相将。邵注：即今之甜酒。
(3) 《周礼》：酱用一百二十甕。此甕酱所本。 凡新酱入甕，有时浮溢，故提携而来，常有旁落者。
(4) 《司马迁传》：尧舜粝粱之食。
(5) 《汉书·孔顗之传》：一日不斋醉如泥，谓醉后颓倒如泥。旧注谓：泥乃东海虫名，得水则活，失水则醉，恐属臆说。公诗有云“组练去如泥”，亦可云海虫乎？
(6) 《抱朴子》：退则参陶白之理生。 《世说》：阮咸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
(7) 《高士传·陈仲子赞》：楚相敦求，山妻了算。
送孟十二仓曹赴东京选去声
鹤注：当是大历二年作。《唐志》：太宗时以岁旱谷贵，东人选者，集于洛州，谓之东选。洛，即东京也。殆自此为例，故至大历年间犹然。 公大历元年至夔，常与孟仓曹兄弟往还，赋“孟氏好兄弟”是也。
君行别老亲，此去苦家贫 (1) 。藻镜留连客 (2) ，江山憔悴人 (3) 。秋风楚竹冷 (4) ，夜雪巩梅春 (5) 。朝夕高堂念，应 平声宜彩服新。 亲老家贫而赴选。上四，写孝子之心，春秋朝夕之系念。下四，说慈亲之意。只现前寻常语，而关于至性，读之悱恻入情。 铨部鉴别人材，故曰藻镜。楚竹，去夔之时。巩梅，到京之日。末联，十字成句。
(1) 《韩诗外传》：曾子曰：“吾初为吏，禄不及釜，尚欣欣而喜者，非以为多也，乐其逮亲也。既没之后，吾尝南游于楚，得尊官焉。堂高九尺，传车百乘，然犹北面而涕泣者，非为贱也，悲不逮亲也。故家贫亲老，不择禄而仕。”
(2) 《晋书》：太康四年制曰：藻镜铨衡。 《易林》：贵货贱身，久留连客。
(3) 《后汉·逸民传》：憔悴江海之上。
(4) 周弘正诗：齐纨将楚竹，从来本相远。
(5) 何逊与范云连句诗：洛阳城东西，却作经年别。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夜雪巩梅，本此。 《唐书》：巩县，属东都河南府。
凭孟仓曹将书觅土娄旧庄
鹤注：公以乾元戊戌冬往洛阳，次年春归华州，至大历二年丁未，为十载。 土娄，河南地名。公昔居偃师，旧庄在焉。时孟仓曹赴东都，故托以访问旧庄。
平居丧 去声乱后 (1) ，不到洛阳岑。为 去声历云山问 (2) ，无辞荆棘深 (3) 。北风黄叶下 去声，南浦白头吟 (4) 。十载 上声江湖客 (5) ，茫茫迟暮心。 首二旧庄，三四凭孟，五六别时景，七八将书意。 《杜臆》：末云迟暮心，盖有丘首之思。
(1) 《诗》：丧乱既平。
(2) 蔡琰曲：云山万重兮归路遐。
(3) 《道德经》：师之所处，荆棘生焉。
(4) 《楚辞》：交余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别赋》：送君南浦，伤如之何。时在鱼复浦也。
(5) 《吕氏春秋》：中牟子身在江湖之上。
简吴郎司法
远注：大历二年，公移居东屯，以瀼西草堂，借吴寓居，而简之也。 《杜臆》：此即用诗当简。 顾注：吴必公之姻娅，故称为郎，亲之也。 朱注《唐书》府州各有司法参军事。
有客乘舸自忠州 (1) ，遣骑 去声安置瀼西头。古堂本买借疏豁，借汝迁居停宴游。云石荧荧高叶曙 一作晓 (2) ，风江飒飒乱帆秋 (3) 。却为姻娅过逢地 (4) ，许坐曾 同层轩数 所角切散愁 (5) 。 此章为吴郎借居而作也。乘舸而至，遣骑往迎，见宾主之情。昔借疏豁，今停宴游，以借居故也。五六，疏豁之景。七八，迁居后事。 远注：次联，上四字连读，下三字另读。 顾注：云石之间，光彩闪动，以高叶当曙也。风江之上，气象肃森，以乱帆逢秋也。 此本公堂，欲坐轩而散愁，反问吴见许，此相谑之词也。
(1) 忠州，本古巴地，今属四川重庆府。
(2) 湛茂之诗：离离插天树，磊磊间云石。 秦嘉诗：荧荧华烛。
(3) 柳恽诗：飒飒避霜叶。
(4) 《诗》：琐琐姻娅。《尔雅》：妇之父母，婿之父母，相谓为婚姻，两婿相谓曰娅。
(5) 繁钦《暑赋》：蒸我层轩。《杜臆》：堂为吴之内室，故欲坐于层轩。
又呈吴郎
鹤注：此与前篇一时作。
堂前扑枣任西邻 (1) ，无食无儿一妇人 (2) 。不为 去声困穷宁有此，只缘恐惧转须亲 (3) 。即防 一作知远客虽多事 (4) ，便 一作使插疏篱却任 一作甚真 (5) 。已诉征求贫到骨 (6) ，正思戎马泪盈巾。 此章告以恤怜之道也。上四悯邻妇，下四谕吴郎。 “无食无儿一妇人”句，中含四层哀矜意，通章皆包摄于此。三言宜见谅其心，四言当曲全其体。妇防客，时怀恐惧。吴插篱，不怜困穷矣。诉征求，述邻妇平日之词。思戎马，念乱离失所者众也。
(1) 陶潜诗：桃李罗堂前。 《诗》：八月剥枣。毛注云：剥，击也。陆德明音普卜切，正是扑也。《容斋随笔》曰：王安石作《诗新经解》：剥枣云剥者，剥其皮而进之，所以养老也。后从蒋山郊步至民家，问其翁安在。曰：“去扑枣。”始悟前非。甚矣，注书之难也。 《汉书》：王吉居长安，东家有大枣树，垂吉庭中，吉妇取枣以噉吉，吉知之乃去妇。 庾肩吾启：池通西舍之流，窗映东邻之枣。 西邻，见《易·既济》。
(2) 贾谊《新书》：大禹曰：“民无食也，则我弗能使也。” 《晋书》：皇天无知，邓伯道无儿。 宋玉《神女赋》：见一妇人。
(3) 《潜夫论》：怀忧愦愦，皆易恐惧。
(4) 《楚辞》：去乡离家兮徕远客。
(5) 《晋书·郑冲传》：任真自守。 《老子》：其精甚真。
(6) 应琏诗：征求倾四海。
此诗，是直写真情至性，唐人无此格调，然语淡而意厚，蔼然仁者痌瘝一体之心，真得三百篇神理者。
卢世 曰：杜诗温柔敦厚，其慈祥恺悌之衷，往往溢于言表。如此章，极煦育邻妇，又出脱邻妇，欲开示吴郎，又回护吴郎。 八句中，百种千层，莫非仁音，所谓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
朱瀚曰：通篇借一妇人，发明诛求之惨，当与“哀哀寡妇诛求尽”参看。
此章流逸，纯是生机，前章枯拙，全无风韵，杜诗之真假得失可见矣。
晚晴吴郎见过平声 北舍
吴郎借居瀼西草堂，当在大历二年之秋，其见过北舍，即在此时。诗曰“明日重阳酒，相迎自酦醅”，而《九日》诗又云“重阳独酌杯中酒”，盖订吴不至而自饮欤。
圃畦新 一作佳雨润 (1) ，愧子废锄来。竹杖交头拄，柴扉扫 一作隔径开。欲栖群鸟乱，未去小童催。明日重 平声阳酒，相迎自酦醅 (2) 。 酦，音泼。醅，铺杯切。 初喜其过，既惜其去，而又望其来，此直叙情事，有朴质自然之致。 黄注：吴取捷径而来，叩其后扉，故诗言扫径，而题曰舍北，即所谓鉏斫台北果林枝蔓者也。
(1) 《庄子》：汉阴丈人，方将为圃畦。
(2) 庾信《春赋》：石榴聊泛，葡萄酦醅。李白诗：葡萄自酦醅。黄生注：酦与泼同，旋入水也。自酦醅，以亲酌为敬也。
钟谭注杜，好从冷处着眼，多涉纤诡。然诗中刻画传神，标举自足醒目，如“竹杖交头拄”，写两人对立之状，“胡床面夕畦”，写主人远望之情，“白益毛发古”，俨见高人道貌，“风神荡江湖”，可想雅人深致，诗中有画，写生绝妙。
九日五首
鹤注：此当是大历二年夔州作。《旧史》：是年九月，吐蕃寇邠州、灵州，京师戒严，故云“佳辰对群盗”。 吴若本云缺一首，赵次公以《登高》一首足之，固未尝缺。顾注：五章皆一时之作，随兴所至，体各不同。
重 平声阳独酌 一作少饮杯中酒 (1) ，抱病起 一作独。一作岂登江上台。竹叶于人既无分 音问 (2) ，菊花从此不须开。殊方日落玄猿哭 (3) ，旧国霜前白雁来 (4) 。弟妹萧条各何在 一作往，干戈衰谢两相催 (5) 。 首章，思弟妹也。上四，叙事伤情。下四，对景有感。 本是登台酌酒，起用倒叙法耳。曰独酌，意中便想及弟妹矣。曰人无分，恨弗同饮也。曰不须开，恨弗同看也。 顾注：殊方猿哭，益增独处之悲。故国雁来，适动雁行之念。两句紧注末联。干戈既侵，衰谢又迫，恐两相催逼，终无聚首时也，结意十分惨切。
(1) 魏文帝论：九为阳数，日月并应，名曰重阳。 《荆楚岁时记》：九日登高，饮菊花酒。江总诗：独酌一樽酒。
(2) 张衡《七辩》：玄酒白醴，葡萄竹叶。张华《轻薄篇》：苍梧竹叶青，宜城九酝酒。洙曰：竹叶，酒名也。
(3) 《吴越春秋》：分州殊方。《蜀志》：秦宓曰：听玄猿之悲鸣。
(4) 《庄子》：梁君出猎，见白雁群。鲍云：白雁似雁而小，来则霜降，北人谓之霜信。
(5) 顾注：干戈，指吐蕃入寇。《左传》：日寻干戈。刘孝标书：容发衰谢。
黄生曰：岑参诗云：“见雁思乡信，闻猿积泪痕。”与五六意同，而十四字之融会蕴藉，更过彼十字也。
其二
旧日重 平声阳日，传杯不放杯 (1) 。即今蓬鬓改，但愧菊花开。北阙心长恋，西江首独回。茱萸 一作萸房赐朝 音潮士 (2) ，难得一枝来。 次章，思朝事也。上四伤老，下四怀君。 首联亦承前章来，因今日之不饮，而思旧日之传杯也。菊花、茱萸，点九日事。
(1) 《杜臆》：“传杯不放杯”，见古人只用一杯，诸客传饮。
(2) 唐制：九日赐宴及茱萸。
刘禹锡曰：茱萸二字，经三诗人皆已道，亦有能否焉。杜公言“醉把茱萸子细看”，王右丞“遍插茱萸少一人”，朱仿“学他年少插茱萸”，杜公为最优也。今按：杜公五律，亦屡用茱萸，此云“茱萸赐朝士，难得一枝来”，亦见韵致。
其三
旧与苏司业，兼随郑广文 (1) 。采花香泛泛 一作簇簇，一云漠漠，坐客醉纷纷。野树攲 一作歌还倚，秋砧醒却闻。欢娱两冥漠 一作寞 (2) ，西北有孤云 (3) 。 三章，思故交也。上四，叙往日欢娱。下四，叹今此寂寞。 客醉，承前传杯。冥漠，谓苏郑俱亡。
(1) 司业，苏源明也。广文，郑虔也。
(2) 《哀江南赋》：于时朝野欢娱。 陆机《吊魏武文》：悼穗帐之冥漠。
(3) 长安，在夔州之西北。 魏文帝诗：西北有浮云。陶潜诗有《停云》章，言思亲友也。
其四
故里樊川菊 (1) ，登高素浐 所简切源 (2) 。他时一笑 一作醉后，今日几人存。巫峡蟠江路，终南对国门。系 音计舟身万里，伏枕泪双痕。为客裁乌帽 (3) ，从儿具绿樽。佳辰对 一作带群盗，愁绝更堪 一作谁论 平声。 四章，思故里也。上四樊川九日，下四夔州九日，中四则在夔思樊。 几人存，承上苏、郑。万里，在巫峡。泪痕，忆终南。裁乌帽，见独居。儿具樽，见无客。对群盗，欲归不得矣。
(1) 《长安志》：樊川，一名后宽川，在万年县南三十五里。鹤注：《十道志》：其地即杜陵之樊乡，汉高祖以赐将军樊哙，食邑于此，故曰樊川。公之父为奉天令，因家焉。
(2) 《西征赋》：南有玄灞素浐。《长安志》：少陵原，南接终南山，北直浐水。
(3) 乌帽，暗用孟嘉事，亦兼用管宁皂帽家居事。
登高
朱注：旧编成都诗内。按诗有猿啸哀之句，定为夔州作。
风急天高猿啸哀 (1) ，渚清沙白鸟飞回 (2) 。无边落木萧萧下 去声 (3) ，不尽长江滚滚 一作衮衮来 (4) 。万里悲秋常作客 (5) ，百年多病独登台 (6) 。艰难苦恨繁霜鬓 (7) ，潦倒新亭 通停浊酒杯 (8) 。 此章总结。上四，登高闻见之景。下四，登高感触之情。登台二字，明与首章相应。 猿啸、鸟飞，落木、长江，各就一山一水对言，是登台遥望所得者，而上联多用实字写景，下联多用虚字摹神。 罗大经曰：万里，地辽远也。秋，时惨凄也。作客羁旅也。常作客，久旅也。百年，暮齿也。多病，衰疾也。台，高迥处也。独登台，无亲朋也。十四字之间，含有八意，而对偶又极精确。 唐解：久客则艰苦备尝，病多则潦倒日甚，是以白发弥添，酒杯难举。 此诗八句皆对，黄生谓结调略须放松。
(1) 梁简文帝诗：风急旌旗断。 陶潜诗：天高风景彻。 庾信诗：猿啸风还急。
(2) 王褒诗：对岸流沙白。 《楚辞》：鸟飞还故乡。 此联每句各包三景。又杜诗：“露下天高秋水清，空山独夜旅魂惊。”句中亦含三折。元人诗云：“落日乱鸦红树老，断云孤雁碧天长。”句法相似。其写深秋景色，最为工肖，但语近悲凉，不如杜句之雄壮高爽也。
(3) 《江赋》：寻之无边。 《楚辞》：洞庭波兮木叶下。 又：风飒飒兮木萧肃。
(4) 阮籍诗：湛湛长江水。 《说文》：滚滚，相继不绝也。 原本以“落木萧萧下”，对“长江滚滚来”，落下二字，似乎犯重。若以木叶对江流，庶免字复。《楚辞》：洞庭波兮木叶下。古诗：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可以相证。
(5) 魏文帝乐府：远从军旅万里客。 《楚辞》：皇天平分四时兮，窃独悲此凜秋。
(6) 《养生篇》：中寿百年。 《史记》：留侯性多病。 曹植赋：聊登台以娱情。
(7) 《左传》：险阻艰难，备尝之矣。 《诗》：正月繁霜。 《子夜歌》：霜鬓不可视。
(8) 《绝交论》：潦倒粗疏。 魏文帝乐府：嘉肴不尝，旨酒停杯。朱注：时公以肺疾断酒，曰新停。 《绝交论》：浊酒一杯。
胡应麟曰：此章五十六字，如海底珊瑚，瘦劲难移，沉深莫测，而精光万丈，力量万钧。通章章法、句法、字法，前无昔人，后无来学，此当为古今七言律第一，不必为唐人七言律第一也。元人评云：一篇之内，句句皆奇；一句之中，字字皆奇。 又曰：《黄鹤楼》、《郁金堂》皆顺流直下，故世共推之，然二作兴会诚超，而体裁未密，丰神故美，而结撰非艰。若风急天高，则一篇之中，句句皆律，一句之中，字字皆律，而实一意贯串，一气呵成。骤读之，首尾若未尝有对者，胸腹若无意于对者。细绎之，则锱铢钧两，毫发不差，而建瓴走坂之势，如百川东注于尾闾之窟。至用句用字，又皆古今人必不敢道，决不能道者，真旷代之作也。 又曰：此篇结句，似微弱者，第前六句，既极飞扬震动，复作峭快，恐未合张弛之宜，或转入别调，反更为全首之累，只如此软冷收之，而无限悲凉之意溢于言外，未为不称也。昆明池水，虽极精工，然前六句，力量微减，一结奇甚，竟似有意凑砌而成，益见此超绝云。
张綖曰：少陵诗有二派，一派立论宏阔，如此篇“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及“二仪清浊还高下，三伏炎蒸定有无”等作，其流为宋诗，本朝庄定山诸公祖之。一派造语富丽，如“珠帘绣柱围黄鹄，锦缆牙樯起白鸥”、“鱼吹细浪摇歌扇，燕蹴飞花落舞筵”等作，其流为元诗，本朝杨孟载诸公祖之。
覃山人隐居
鹤注：公持有云“南极青山聚”，乃指夔州而言，今此诗亦云南极，知覃山人在夔州也。 顾注：覃山人，必老而就征者，公过其隐居之所，而伤其隐之不终也。
南极老人自有星 (1) ，北山移文谁勒铭 (2) 。征君已去独松菊 (3) ，哀壑无光留户庭 (4) 。予见乱离不得已 (5) ，子知出处 上声必须经 (6) 。高车驷马带 范濂本作常倾覆 音福 (7) ，怅望秋天虚翠屏 (8) 。 上四，讥征君之轻出，下责其不能审时见几也。 吴论：老人在山，谁得移文诮之，无如一去之后，松菊虽存，而山川少色矣。因叹乱离以来，予不得已而奔走。今出处之途，子必经历而始知耳。每见荣宠所在，倾覆随之，何若隐居自得乎？只令我怅望秋山，而伤翠屏之虚设也。 黄生注：结句深秀，足救前路之朴素。 此诗旧作山人已卒，公过其故居而称美之。以出处必须经，谓山人能守经也。今依朱注，语含讽刺。
(1) 赵次公曰：老人星，一名南极，在井柳之间，乃南方之星。山人隐居此地，可当此星。
(2) 《选》注：周颙先隐都北钟山，后出为海盐令，欲过北山，孔稚圭乃假山灵意，作文移之，中云：“驰文驿路，勒移山庭。”朱注：《齐书》：元徽中颙出为剡令，建元中为山阴令，未尝令海盐。《选》注误，《一统志》因而误。又曰：征君二句，即《移文》“诱我松桂，欺我云壑”也。
(3) 《演义》：汉魏以来，隐士名之曰征君。《后汉·韩康传》：亭长以韩征君当到，方修道桥。鹤曰：黄宪、郭林宗、黔娄、庾乘等传，皆云征君，不独陶潜也。 《归去来辞》：三径就荒，松菊犹存。
(4) 殷仲文诗：哀壑叩虚牝。 《易》：不出户庭。
(5) 《诗》：乱离瘼矣。 《道德经》：吾见其不得已。
(6) 傅咸《凤赋》：随时宜以行藏兮，谅出处之有经。
(7) 《四皓歌》：驷马高盖，其忧甚大。
(8) 《天台赋》：抟壁立之翠屏。
卢世 曰：诗言“征君已去独松菊，哀壑无光留户庭”，其人尚在，而诗乃有矢尽弦绝之意，盖有为而作，不止凭吊其居止也。
东屯月夜
此亦二年秋东屯作。
抱病漂萍老，防边旧谷屯 音豚 (1) 。春农亲异俗，岁月在衡门 (2) 。 从东屯叙起。
(1) 《杜臆》：据《困学纪闻》，东屯之田，公孙述所闻，以积谷养兵者，故云防边旧谷屯。
(2) 自春至秋，故云岁月。 《诗》：衡门之下。
青女霜枫重 (1) ，黄牛峡水喧 (2) 。泥留虎斗迹，月挂客愁村 (3) 。乔木澄稀影，轻云倚细根 (4) 。 中记月夜之景。 秋深，故霜落重。夜静，故水声喧。虎留迹，见地险。月挂村，见身孤。稀影，木梢叶脱。细根，云起石边。
(1) 青女，注见本卷。
(2) 《杜臆》：黄牛峡，在夷陵，而此云“黄牛峡水喧”。又《寄弟》诗云“青春不假报黄牛”，意夔州亦有此峡，但今不可考耳。
(3) 吴均诗：挂月青山下。
(4) 张协诗：云根临八极。《杜臆》：石为云根，拆用自新。
数 所角切惊闻雀噪，暂睡想猿蹲 (1) 。日转东方白，风来北斗昏 (2) 。天寒不成寐 一作寝，无梦寄 一作有归魂。 末乃夜卧感怀。 倏惊倏睡，思及长安，故瞻北斗而寝不成梦。 此章四句起，下二段各六句。
(1) 薛道衡诗：猴猿或蹲跂。 《杜臆》：猴性动，猿性静，静必善睡，故睡时想之。
(2) 北斗昏，喻京师尚乱也。
黄生曰：此因月夜不寝而作，首尾见羁旅之意，妙在先安首五字，觉全篇字字写景，字字写情。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此晚唐人佳句。欧阳《送张秘书归庄》云“鸟声梅店雨，柳色野桥春”，可谓善于摹拟。若杜诗“泥留虎斗迹，月挂客愁村”，已先有此刻画语矣。
东屯北崦
鹤注：当是大历二年秋作。是年有邠、灵州之寇，故云战地。 北崦，东屯之北山阿也。
盗贼浮生困，诛求异俗贫。空村唯见鸟，落日未 一作不逢人 (1) 。步壑风吹面，看 平声松露滴身。远山回白首 (2) ，战地有黄尘。 此经北崦而有感也。当时崔旰之乱，兵兴赋重，故逃亡众而居人少。壑风松露，言秋景荒凉。回首战地，伤吐蕃寇边也。 顾注谓山起黄尘，如见古战场之色，非是。玩起二语，只言崦人之贫困耳，其地未尝经战伐也。
(1) 王粲《登楼赋》：白日忽其西匿，鸟相鸣而举翼。原野阒无其人，征夫行而未息。
(2) 远山，指北崦。回首，回望北边也。
从驿次草堂复至东屯茅屋二首一本无茅屋二字
鹤注：当是大历二年冬作。 此从驿借马，暂次瀼西之草堂，而复至东屯也。
峡 陈作山内 一作里归田客 一作舍 (1) ，江边借马骑。非寻戴安道，似向习家池 (2) 。山 一作地。一作峡险风烟僻 陈作合，天寒橘柚垂。筑场看 平声敛 去声积 音志 (3) ，一学楚人为。 此章，从驿次至东屯，下四，叙其景事。 公骑马不乘船，故非访戴而似向习。
(1) 《恨赋》：罢归田里。
(2) 申涵光曰：道池假对，句法亦奇。 戴安道，见二十一卷。习家池，见四卷。
(3) 《诗》：九月筑场圃。
其二
短景 同影难高卧 (1) ，衰年强 去声此身。山家蒸栗暖 (2) ，野饭 音反射 音石麋新 (3) 。世路知交薄 (4) ，门庭畏客频。牧童斯 一作须在眼，田父实为邻。 次章，检稻而尝时食，下四有避世意。 短景，秋冬日影也，若作老景说，与衰年犯重。泛交无益，愿与田牧为伍，惟农务可以养身也。
(1) 谢朓诗：高卧犹在兹。
(2) 王逸《玉论》：黄侔蒸栗。
(3) 《左传》：麋兴于前，射麋丽龟。
(4) 王粲诗：悠悠世路。
暂往一作住 白帝复还东屯
鹤注：此大历二年秋作。
复 扶又切作归田去，犹残获稻功 (1) 。筑场怜穴蚁 (2) ，拾穗许村童 (3) 。落杵光辉白，除 一作殊芒子粒红。加餐可扶老 (4) ，仓廩 一作庚慰飘蓬。 上四东屯收稻，下言旅食可资。 归田，复还屯上也。犹残，刈获未完也。 邵注：三四见仁民爱物之意。
(1) 《诗》：十月获稻。
(2) 又：九月筑场圃。
(3) 又：彼有遗秉，此有滞穗。
(4) 古诗：努力加餐饭。
茅堂检校收稻二首
此是大历二年东屯作。 卢注：瀼西有果园而无稻田，公以课园责之竖子，以稻畦责之行官，前诗自明。鹤注作瀼西茅屋，误矣。
香稻三秋末 (1) ，平田 一作畴百顷间 (2) 。喜无多屋宇，幸不碍云山。御夹 袷同侵寒气 (3) ，尝新破旅颜 (4) 。红鲜终日有 (5) ，玉粒未吾悭 (6) 。 此章，叙东屯收稻之事。 上四，喜茅堂地旷。下四，喜检校多获。 《杜臆》：络绎收回，故云终日有，写出贫家暴富光景。
(1) 《诗》：如三秋兮。
(2) 百顷，通计屯内之田，非公有百顷也。
(3) 《秋兴赋》：借莞蒻，御袷衣。
(4) 《吕氏春秋》：孟秋之月，农乃升谷，天子尝新。
(5) 远注：稻有红白二种。 红鲜，红稻种名。 李百药诗：落日照红鲜。
(6) 沈约诗：玉粒晨炊。
其二
稻米炊能白，秋葵煮复 扶又切新。谁云滑易 音异饱，老借软俱匀。种 上声幸房州熟 (1) ，苗同伊阙春 (2) 。无劳映渠碗 (3) ，自有色如银 (4) 。 次章，尝稻而嘉其色味。 上四以秋葵形稻米，五六以故乡嘉种，比东屯美稻，皆借客意相形。滑，指葵。软，指饭。俱匀，言二物配食。如银，言其白可爱。 自秦陇赴蜀，十载流离，今见秋成刈获，故庆有年而喜旅食。次年适荆南，又有朝夕不给之忧矣。
(1) 《唐书》：房州房陵郡，属山南东道，武德元年，析迁州之竹山上庸置。
(2) 顾注：伊阙县，属河南府，公有庄墅在焉。
(3) 魏文帝《车渠碗赋序》：车渠，玉属也。多纤理褥文，生于西国，其俗宝之。陆倕《蠡杯铭》：用迈羽杯，珍逾渠碗。渠碗，以渠石为碗。
(4) 晋《白纻歌》：质如轻云，色如银。 顾云：此与“莫笑田家老瓦盆”、“倾银注玉惊人眼”同意。
黄生曰：此诗极赞稻米之白，而《溪上》诗又言山田饭有沙，何耶？盖溪上就瀼西言，惟此处田不佳，故复置田于东屯。公尝往来两地，瀼西其本居，菜园在焉，东屯则因收获而往居耳。黄鹤以此诗为自东屯反瀼西作，非也。
刈稻了咏怀
鹤注：此大历二年冬作。 黄生注：此感归期无日，终年旅食，故因获稻以起兴。
稻获空云水，川平对石门 (1) 。寒风疏草 一作落木，旭 一作晓日散鸡豚 一作 (2) 。野哭初闻战 (3) ，樵歌稍出村。无家问消息，作客信乾坤。 上四，刈稻后，野旷冬寒之景。下则伤乱思归，所谓咏怀也。 黄注：三四承上，五六起下，此两截正格。 散鸡豚，田有馀粒也。初闻战，因哭而知。稍出村，农毕始樵。 《杜臆》：兵戈定而归家，此公之素志，今已无家可问消息，则彼此均之作客，一任乾坤之位置而已，意欲借此地以偷安也。
(1) 黄生注：《东渚耗稻》诗“丰苗亦已穊，云水照方塘”，此苗在水中之景，今获稻则云水为之空廓矣。石门，水中对立如门，水落而后石出，故曰“川平对石门。” 赵曰：石门，即所谓“双崖壮此门”也，旧引《蜀都赋》：阻以石门。注云：石门在溪中之西，于此无预。
(2) 《诗》：旭日始旦。 束晳《劝农赋》：鸡豚争下，壶榼横至。 四明屠惟忠《田家即事》诗：小圃连茅屋，疏篱护水门。寒风催落木，野色散朝暾。刈稻腰鎌出，祈神社鼓喧。坐看放犊去，溪步入前村。此诗三四，力摹杜诗，而全首俱见隐称，杂诸杜集中，几难分辨。
(3) 前诗“野哭千家闻战伐”，指崔旰之乱，是年无事，而云“初闻战”者，意蜀兵远戍，战没而信归也，当指吐蕃寇灵州事。
季秋苏五弟缨江楼夜宴崔十三评事韦少府侄三首
鹤注编在大历二年。
峡险江惊急，楼高月迥明。一时今夕会，万里故乡情。星落黄姑渚 (1) ，秋辞白帝城。老人困酒病，坚坐看君倾。 黄注：一二江楼，五六季秋，三四兼叙宾主，七八专述己意。此虚实相间格也。 “一时今夕会，万里故乡情”。能将同会宾主，括在两句之中。夜将尽，故星落。秋将谢，故云辞。 顾注：己不能饮而待人饮，老人恋恋故乡之情也。
(1) 《荆楚岁时记》：黄姑，即河鼓。方以智《通雅》：黄姑当为河鼓，见《天官书》。《说文》引河鼓是荷负也，故俗名担鼓星。古乐府《东飞伯劳歌》“黄姑织女时相见”，杜诗用“星落黄姑渚”，盖因河鼓音近，而讹为黄姑耳。《尔雅》云：河鼓谓之牵牛。《博议》遂以黄姑为牛宿之异名，恐非。《杜臆》：黄姑渚即天河。季秋昏定，天河没，而星亦俱落矣。 伪苏注所引忠州黄惠女事，本属妄撰，近《会粹》又托为《十道志》，更谬。
黄生曰：五六缀入天文舆地，又拈出星秋二字，特见工巧，与“水落鱼龙夜，山空鸟鼠秋”，“地阔蛾眉晚，天高岘首春”，皆名对也。 又曰：“漫看年少乐，忍泪已沾衣”，令人刻不可耐。“老人因酒病，坚坐看君倾”，令人恋不容舍。匡说诗，解人颐，予于杜公亦云。
其二
对月那无酒，登楼况有江。听 平声歌惊白鬓，笑舞拓秋窗。樽蚁添相续 (1) ，沙鸥并一双。尽怜君醉倒，更觉片 一作我心降 户江切 (2) 。 此承上“坚坐看君倾”。 江月既可寻欢，歌舞又堪发兴，此时添酒对鸥，诸君正宜取醉也。公以病酒断饮，故曰心降。 旧编误在末，今移作次章为当。 那无酒，言何尝无酒。 笑舞，见舞而笑。拓秋窗，观月色也。
(1) 曹植《七启》：盛以翠樽，酌以雕觞，浮蚁鼎拂，酷烈馨香。
(2) 《诗》：我心则降。
其三
明月生长好 (1) ，浮云薄渐 一作暂遮。悠悠照远 一作边塞 (2) ，悄悄忆京华。清动杯中物 (3) ，高随海上槎 宜作查 (4) 。不眠瞻白兔 (5) ，百过落乌鸦 一作纱 (6) 。 此承上“万里故乡情”。 明月初生，忽被云遮，如关塞之隔京华，此赋而兼比。清动，见月光之近。高随，想月照之远。不眠而瞻兔鸦，其意仍在京华也。白兔，指月。乌鸦百过，月下久坐也。 《杜臆》疑此章泛咏秋月，无关江楼之宴。今按前二章，已尽同宴情事，末章则专述己意耳。
(1) 生，乃哉生明之生。
(2) 谢庄《月赋》：升清质之悠悠。
(3) 陶潜诗：天运苟如此，且尽杯中物。
(4) 海上槎，见《秋兴》诗。
(5) 刘孝绰诗：植丛映玉兔。
(6) 别本作“百过落乌纱”，言月移百度，照于纱帽，其说终曲。
戏寄崔评事表侄苏五表弟韦大少府诸侄
此与前三章，乃同时先后之作。
隐豹深愁雨 (1) ，潜龙故起云 (2) 。泥多仍径曲 (3) ，心醉沮贤群 (4) 。忍对 《东观馀论》作对，他本作待江山丽，还披鲍谢文 (5) 。高楼忆疏豁 一作阔，秋兴 去声坐氤氲。 上四沮雨有怀，下约晴时往晤。 《杜臆》：此以豹自方，以龙比崔苏辈，起语涉于戏词。 江山丽，谓秋日晴光。鲍谢文，指三人所作。忆疏豁，思江楼之宴。坐氤氲，言意兴之浓。
(1) 《列女传》：陶答子妻谏其夫曰：“南山有玄豹，雾雨七日不下食者，欲以泽其衣毛，而成其文章也。”
(2) 《易》：潜龙勿用。又：云从龙。
(3) 梁元帝诗：斜峰绕径曲。
(4) 《晋书》：太原郭奕，高爽为众所推，见阮咸而心醉。
(5) 鲍、谢，鲍照、谢灵运也。
季秋江村
鹤注：当是大历二年作。
乔木村墟古 (1) ，疏篱野蔓悬。素 一作清琴将暇日 (2) ，白首望霜天 (3) 。登俎黄甘重，支床锦石圆 (4) 。远游虽寂寞，难见此山川。 上四，秋村之景。下四，秋村之情。 抚素琴，则清音入耳。望霜天，则丹枫寓目。且对黄甘锦石，虽贫亦可以自乐矣。 顾注：公方图出峡，而曰“难见此山川”，则知出峡之故，非为山水不可居也。《峡中览物》诗尝言之矣：“形胜有馀风土恶。”
(1) 墟，大丘。庾信赋：摇落小村墟。
(2) 顾注：将，送也。《毛诗》：远于将之。此言借琴以遣暇日。
(3) 薛道衡诗：霜天断雁声。
(4) 胡夏客曰：重字、圆字，最善状物。 《左传》：不登于俎。 《龟策传》：南越老人，用龟支床足。支床，用衬床足也。 庾肩吾诗：锦石镇浮桥。
小园
鹤注：当是大历二年秋瀼西作。 庾信有《小园赋》。
由来巫峡水，本是楚人家。客病留因药，春深买为 去声花。秋庭风落果，瀼岸雨颓沙。问俗营寒事 (1) ，将诗待物华。 上四置园之故，五六园前景，七八园中事。 巫峡之水，本楚人所居，今置园于此者，总为莳药种花计耳。留买，指园。 黄生注：此诗秋时所作，春深而买，追忆前事。寒事物华，又豫计冬春也。 《杜臆》：园中寒事，如秋药冬菁皆是，素不习惯，故问俗而营。 又云：以诗叙事为难，在律诗尤难，此章该括四时，妙在错综见意。
(1) 陆倕诗：江关寒事早。寒事，御寒之事。
寒雨朝行视园树
鹤注：此当作于大历二年之秋。
柴门拥 一作杂树向千株，丹橘黄甘此 一作北地无。江上今朝寒雨歇 (1) ，篱中秀 一作边新色画屏舒 一作纡 (2) 。 首记雨后园树。
(1) 鲍照《与妹书》：吾自发寒雨。
(2) 陆机诗：秀色若可餐。 徐彦伯诗：画屏绕金膝。
桃蹊李径年虽古 一作故 (1) ，栀子红椒艳复 扶又切。一作色殊。锁石藤梢元自落，倚 一作到天松骨见 音现来枯。林香出实垂将尽，叶蒂辞 一作离枝 一作柯不重 义从平声，读用去声苏 (2) 。爱日恩光蒙借贷 (3) ，清霜杀气得忧虞 (4) 。 次申篱中秀色。 桃李椒栀，藤梢松骨，所谓拥树也。林香出实，叶蒂辞枝，所谓甘橘也。爱日清霜，寒天朝景，借贷忧虞，代为园树计也。
(1) 《汉书·李广传赞》：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颜师古注：蹊为径道。
(2) 重苏，犹云复生。
(3) 《左传注》：冬日可爱。 江淹《上建平王书》：惠以恩光，顾以颜色。
(4) 赵次公曰：仲秋之月，杀气浸盛。
衰颜动 一作更觅藜床坐 (1) ，缓步仍须竹杖扶 (2) 。散骑 去声未知云阁处 (3) ，啼猿僻在楚山隅。 末乃朝行感怀。 言不能如散骑之身登云阁，徒听猿声于山峡耳。 此七言排律也，中间八句，首尾各四句。
(1) 管宁家贫，坐藜床欲穿，好学不倦。又《北堂书钞》：《英雄记》：向诩常坐藜床上。
(2) 《国策》：缓步以当车。
(3) 费长房投竹杖于葛陂。 《秋兴赋序》：潘安以太尉掾，寓直于散骑文省，高阁连云，阳景罕曜，夙兴晏寝，匪遑底宁，于是慨然而作《秋兴赋》。
公瀼西诗，有果园，有甘林。果园四十亩，他日所举以赠人者。甘林为治生计，所云“客居暂封殖”者。《杜臆》谓：朝行所视之园树，专指果园，于甘林无豫，故云：“丹橘黄甘此地无。”今按：此地无，正言柑橘之独盛。篇中林香出实二语，明说丹橘矣，岂可云甘林又在果园之外乎？大抵分而言之，则甘林另为一区，合而言之，甘林包在果园之内，盖四十亩中，自兼有诸果也。
洪容斋《随笔》曰：唐人诗文，或于一句中自成对偶，谓之当句对，盖起于《楚辞》：蕙蒸兰借，桂酒椒浆。桂櫂兰枻，斫冰积雪。自齐梁以来，江文通、庾子山诸人，亦如此。如王勃《宴滕王阁序》一篇皆然，谓若：襟三江、带五湖，控蛮荆、引瓯越，龙光、牛斗，徐孺、陈蕃，腾蛟起凤，紫电青霜，鹤汀岛渚，桂殿兰宫，钟鸣鼎食之家，青雀黄龙之轴，落霞孤鹜，秋水长天，天高地迥，兴尽悲来，宇宙盈虚，丘墟已矣之辞，是也。杜诗：“小院回廊春寂寂，浴岛飞鹭晚悠悠”，“清江锦石伤心丽，嫩蕊浓花满目斑”，“书签药裹封蛛网，野店山桥送马蹄”，“戎马不如归马逸，千家今有百家存”，“蛟龙引子过，荷芰逐花低”，“干戈况复尘随眼，鬓发还应雪满头”，“百万传深入，寰区望匪他”，象床玉手，万草千花，落絮游丝，随风照日，青袍白马，金谷铜驼，竹寒沙碧，橘刺藤梢，长年三老，捩拖开头，门巷荆棘底，君臣豺虎边，养拙干戈，全生麋鹿，舍舟策马，拖玉腰金，高江急峡，翠木苍藤，古庙杉松，岁时伏腊，三分割据，万古云霄，伯仲之间，指挥若定，桃蹊李径，栀子红椒，庾信罗含，春来秋去，枫林橘树，复道重楼之类，不可胜举。李义山一诗，其题曰《当句有对》云：“密迩平阳接上兰，秦楼鸳瓦汉宫盘。池光不定花光乱，日气初涵露气干。但觉游蜂饶舞蝶，岂知孤凤忆离鸾。三星自转三山远，紫府程遥碧落宽。”是全用当句对也。
杜诗句法，后人用之而工拙不同。如“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张子野《题和靖隐居》云“湖山隐后家空在，烟雨词亡草自青”，语稍直而尚有逸致。如“锁石藤梢元自落，倚天松骨见来枯”，子瞻则云“面颊照人元自白，眉毛覆眼见来乌”，全涉俚俗，风韵何存？如“峡束沧江起，岩排古树圆”，苏子美云“峡束沧渊深贮月，岩排红树巧装秋”，只增移数字，而语却冗赘。又如“山市戎戎暗，江云淰淰寒”，明李献吉云“层崖客到萧萧雨，绝顶人居淰淰寒”，张助父云“肃肃哀鸿参断吹，戎戎寒雾挟飞涛”，用杜字而语并工。张又云“楮叶荧荧遥入宋，杨花冉冉独游梁”，亦本杜字，而句皆新颖。
伤秋
鹤注：此当是大历二年秋作。是年九月，吐蕃寇邠、灵州，故诗有汗马戎衣之句。
村 一作林僻来人少，山长去鸟微。高秋收画 一作藏羽扇，久客掩柴 一作荆扉 (1) 。懒慢头时栉 (2) ，艰难带减围 (3) 。 此从客夔叙起，乃伤秋之景。 收扇，兴下掩扉，夏过则扇捐，犹久客则人厌，而柴门常掩也。头时栉，不冠也。带减围，身瘦也。
(1) 范彦龙诗：有客款柴扉。
(2) 嵇康书：懒与慢相成。
(3) 《梁·昭明太子传》：体素壮，腰带十围，至是减削过半。
将军思 一作犹汗马，天子尚戎衣。白蒋风飙脆 (1) ，殷 乌闲切樫 丑成切晓夜稀 (2) 。何年灭 一作减豺虎 (3) ，似有故园归。 此感长安时事，乃伤秋之故。 汗马戎衣，吐蕃侵境也。蒋脆柽稀，重入秋景，是借草木零落，以比兵乱凋残，赋中有比。思归而曰似，未可必之词也。 此章，上下各六句。
(1) 白蒋，茭草也。《蜀都赋》：攒蒋丛蒲。注：蒋，菇名也。
(2) 殷，赤黑色。 《尔雅》：柽，河柳。注：今河旁赤茎小杨。陆玑《诗疏》：皮赤如绛，枝叶如松，一名雨师。
(3) 张载诗：季叶丧乱起，盗贼如豺虎。
即事
鹤注：此亦大历二年秋作也。
天畔群山孤草亭 (1) ，江中风浪雨冥冥 (2) 。一双白鱼不受钓 (3) ，三寸黄甘犹自青 (4) 。多病马 一作长卿无日起 (5) ，穷途阮籍几时醒。未闻细柳散金甲 (6) ，肠断秦川 一作州，非流浊泾 (7) 。 朱瀚曰：此即孤亭风雨，而发长铗之叹。上四景物，下四感怀。 起联，言客居之萧瑟。白鱼，承江。黄甘，承山。不钓犹青，言食味艰难也。多病穷途，而当秦地用兵，则归京无日，所以肠断耳。 黄生注：羁旅贫病，公尝频言，此又借古人以自况。 瀚曰：天畔秦川，首尾照应。
(1) 顾注：草亭，瀼西草堂也。
(2) 《西京杂记》：随船风浪，莫知所之。 《楚辞》：雷填填兮雨冥冥。
(3) 一双白鱼，暗用古诗“遗我双鲤鱼”。 张纯曰：峡中有嘉鱼，长身细鳞，肉白如玉，春社前出，秋社即归，时已九月，故云不受钓。
(4) 徐 曰：凡柑皆圆，独成都产者形如鸭卵，故云三寸黄柑，言其长也。 大柑三寸，注见十九卷。
(5) 朱注：葛亮、马卿截用，始自六朝。庾信碑文：渡泸五月，葛亮有深入之兵。薛道衡碑文：尚寝马卿之书，未允梁松之奏。
(6) 周亚夫细柳营，在长安昆明池南，时有吐蕃之警也。 蔡琰诗：金甲耀日光。
(7) 《杜臆》：《三秦记》：陇山俗歌云：“遥望秦川，肝肠断绝。”此用其语。 流浊泾，难见澄清也。
耳聋
鹤注：当是大历二年秋晚作。 《秦国策》：舌敝耳聋，不思成功。
生年鹖冠子 (1) ，叹世鹿皮翁 (2) 。眼复 扶又切几时暗，耳从前月聋 (3) 。猿鸣秋泪缺 (4) ，雀噪晚愁空。黄落惊山树，呼儿问朔风 (5) 。 此伤老年遁世，欲付之不见不闻也。下四写耳聋之状，但五六属无闻，七八说有见，仍与眼耳相关。 《杜臆》：眼复几时暗乎，耳幸前日聋矣，语含感愤。
(1) 刘向《七略》：鹖冠子，常居深山，以鹖为冠。袁淑《真隐传》：鹖冠子，或曰楚人，衣敝履穿，因服成号，著书言道家事。
(2) 《列仙传》：鹿皮翁，菑川人，衣鹿皮，居岑山上，食芝草，饮神泉。百馀年下，卖药于市。
(3) 沈烱乐府：泪尽眼方暗，髀伤耳自聋。
(4) 《巴东记》：猿鸣三声泪沾裳。泪缺愁空，以不闻故也。
(5) 傅毅《七激》：仰归云，愬朔风。
独坐二首
鹤注：当是大历二年东屯作。
竟日雨冥冥，双崖洗更青 一作清 (1) 。水花寒落岸，山鸟暮过 平声庭 (2) 。暖老思 一作须燕 平声玉 (3) ，充饥忆楚萍 (4) 。胡笳在楼上 (5) ，哀怨不堪听 平声。诗以独坐命题，伤村居寥落也。上四景物，下四感怀。 《杜臆》：雨洗双崖，无人来往，但见花落鸟过而已。暖老须被，充饥须食，若燕玉楚萍，乃世间必不可得之物，而思及于此，盖甚言衣食之艰难耳。楼上哀笳，耳不忍听，怨从心生，非关笳也。 公诗：“翠柏苦犹食，明霞高可餐。”正当与燕玉楚萍参看。
(1) 朱注：双崖，瞿唐两崖。
(2) 黄生曰：水花二句，抽换可得八联，此辘轳句也。 张正见诗：楫渡岸花沉。远注：水花，乃岸间所落之花，非荷也。 《禽经》：山鸟岩栖。
(3) 旧注：古诗：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须燕玉，所谓八十非人不暖也。钱笺：《搜神记》：雍伯葬父母于无终山，有人与石一斗，令种之，玉生其田。北平徐氏有女，雍伯求之，要以白璧一双。伯至玉田，求得五双，徐氏妻之。在北平西北百三十里，有无终城，即故燕地也。燕玉，当是玉田种事。
(4) 《家语》：楚童谣云：楚王渡江得萍实，大如斗，赤如日，剖而食之甜如蜜。
(5) 晋刘畴避乱，贾胡欲害之，畴援笳而吹之，作出塞声，以动其归思，皆啼哭而走。 楼上，指城楼。
其二
白狗斜临北，黄牛更在东 (1) 。峡云常照夜 (2) ，江日 一作月会兼风。晒药安垂老，应 平声门试小童 (3) 。亦知行不逮 (4) ，苦恨耳多聋。 此亦对景而叹寂寥，格同上章。 白狗临北，黄牛在东，而身坐两峡之间，唯见夜中云映，日下风生，常伴旅人耳。 晒药应门，旅居差堪自给，乃足行不逮，而此身无复有为，耳听多聋，而世事并且不闻。平生壮志雄心，至此销歇，言之不胜悲怅矣。 末联，另作转语，方有曲折。《杜臆》谓：行不逮，故待药以扶衰。耳多聋，故借童以将命。四句作倒插，未免直致。
(1) 《杜臆》：白狗峡，在归州。黄牛峡，在夷陵，又在归州之东矣。 《水经注》：秭归白狗峡，蜀江中流，两面如削，绝壁之际，隐出白石如狗，形状具足，故以名焉。 又曰：黄牛滩前，有重岭叠起，其最外高崖间有石，色如人负刀牵牛，人黑牛黄，成就分明。
(2) 《杜臆》以云照夜为返照，非也。后章云：“终年常起峡，每夜必通林。”可见照夜指云光之掩映。
(3) 试小童，试其能否也。 李密《陈情表》：应门无五尺之童。
(4) 黄注：行不逮，本《论语》“耻躬不逮”。公以济世自命，而衰瞆如此，是行不逮其言矣。今按：公诗言容易收病脚，作足行不逮为平顺。
云
鹤注：此是大历二年东屯作。
龙以 一作似，一作自瞿唐会 (1) ，江依白帝深。终年常起峡，每夜必通林。收获辞霜渚 (2) ，分明在夕岑。高斋非一处，秀气豁烦襟。 此诗咏云，有水云、山云之别。江为龙窟，水气上升，而布于林峡，此水云也。及秋尽收成，则龙蛰水落矣，故江渚云辞，而夕岑独挂，此山云也。山云淡微，故云秀气豁襟。
(1) 《易》：云从龙。 龙以江为窟也。
(2) 收获句，即《刈稻咏怀》诗：“稻获空云水。”汉章帝诏：车驾行秋稼，观收获。
大历二年九月三十日
黄生注：题作特书之体，记为客之岁月，便自具文见意。
为客无时了，悲秋向夕终。瘴馀夔子国，霜薄楚王宫 (1) 。草敌虚岚翠，花禁 平声冷叶 一作蕊红 (2) 。年年小摇落 (3) ，不与故园同 (4) 。 为客悲秋，是全首大意。中言地气暖而物色鲜，是秋尽之景。末对摇落而思故园，是作客之情。年年，见为客已久。 客无尽期，而秋向夕终，叹节序屡移也。以花草起摇落，后四断续相生。
(1) 杜诗又云“夜郎溪日暖，白帝峡风高”。元薛玄卿诗：“明月梦回夔子北，长风吹度夜郎西。”正用夔子国、夜郎溪也。又李子构诗：“天入五溪无雁到，地经三峡有猿啼。”此亦采用三峡楼台、五溪衣服句也。
(2) 禁，耐也。言不畏轻霜也。
(3) 摇落，见《楚辞》。小摇落，未尽凋也。
(4) 阴铿诗：秦川风物异，不与故园同。
黄生曰：杜诗，有题事、有心事，因不能悉以心事为题，故借诸题以常见心事，而巧生于规矩之中，则有单抛双绾之法。如此诗首句，心事也。次句，题事也。中二联，止承次句，则首句是单抛。至尾联，则题事、心事双绾。诗中多用此法，即此可例。
十月一日
与上章先后作。 黄生注：秦建亥，以此日为岁首，岂蜀沿秦俗，故以节物相馈耶，故有南国旧俗之语。
有瘴非全歇，为冬亦不 一作不亦难。夜郎溪日暖 (1) ，白帝峡风寒。蒸裹如千室 (2) ，焦 俗作燋糖 一作糟幸一柈 同盘 (3) 。兹辰南国重，旧俗自相欢。 上四记风土，下四记民俗。 瘴未全消，而忽焉交冬，记节候也。溪暖犹带瘴，峡寒则涉冬矣，二句申上意。 《杜臆》：蒸裹焦糖，夔俗如此，盖以是日为佳节。幸一盘，以满盘赠遗为幸。自相欢，言于客居无与也。 或云：冬而有瘴，不亦难乎为冬，乃怪叹之词。或云：冬初有瘴，则过冬不见苦难，乃欣幸之词。两说俱不如前。
(1) 《水经注》：温水，出牂牁夜郎县，县故夜郎侯国也。 朱注：唐黔中道，黔、施、珍、思等州，皆古夜郎地，与巴夔接境。溪，即五溪。
(2) 《齐民要术》：蒸裹方七寸准，豉汁煮秫米、生姜、橘皮、胡芹、小蒜、盐，细切熬糁，膏油涂箬，十字裹之，糁在上，复以糁屈牖纂之。 陆机诗：千室非良邻。
(3) 《方言》：饧，谓之糖。 《齐民要术》：煮白饧，宜缓火，火急则焦气。饧，音呈。《四民月令》：十月先冰冻，作京饧，煮暴饴。 《西京杂记》：曹元礼曰：“厨中荔枝一柈。”古用柈字。
杜集中，凡诗题记日月者，皆志节气也。上章云“悲秋向夕终”，是夜秋尽也。此章云“为冬亦不雏”，是日立冬也。如“露从今夜白”、“晨朝有白露”亦然。杜诗不特善于记事，抑且长于纪历。
孟冬
梁氏编在大历二年。
殊俗还多事，方冬变所为。破甘 一作瓜霜落爪，尝稻雪翻匙。巫峡 一作岫寒都薄，黔溪 一作乌蛮瘴远随。终然减滩濑，暂喜息蛟螭。 上四冬日人事，下四冬日风景。 在殊俗而犹多事，前此课督田园也。冬变所为，则喜于无事，惟破甘尝稻而已。霜落，言其鲜。雪翻，形其白。寒薄瘴随，地气尚暖；浪减蛟藏，水患方免也。 夔子国、楚王宫、夜郎溪、白帝峡，与巫峡、黔溪，连章叠用地名，而句法各有变化。
雷
姑依蔡编，属在大历二年之冬。
巫峡中宵动 (1) ，沧江十月雷。龙蛇不成蛰 (2) ，天地划 《正字通》霍国反，又呼麦切争回 (3) 。却碾空山过，深蟠绝壁来。何须妒云雨，霹雳楚王台 (4) 。 十月动雷，记异也。不成蛰，气候暖。划争回，雷复起。其声前而复后，如却碾空山之中；其势盘旋不已，似深蟠绝壁之上。久雨雷鸣，则云散雨收，今当十月之候，何须妒巫山云雨，而霹雳阳台耶？真可骇矣。 张綖注：末比号令乖张，失其威也。
(1) 陆机诗：迅雷中宵激。
(2) 《易传》：龙蛇之蛰，以存身也。
(3) 卢注：天地不安闭塞，而划然争回，转行夏令也。吴注：《海赋》：地轴挺拔而争回。
(4) 赵曰：《高唐赋》言神女“朝为行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今雷鸣不时，若妒神女，而霹雳以震之。
卢元昌曰：《诗》十月辛卯，记及震电，刺皇甫之乱也，当时元载亦即皇甫，末联意盖有指。
黄生曰：十月雷，记异也，结处必寓比兴，方非徒作。从来诗人少咏雷者，此诗出，千古诗人竟阁笔矣。
闷
姑依旧次，列在大历二年。
瘴疠浮三蜀，风云暗百蛮 (1) 。卷帘唯白水，隐 去声几亦青山。猿捷长难见 (2) ，鸥轻故不还。无钱从滞客 (3) ，有镜巧催颜。 此诗为滞客无聊而作。白水青山，本堪适兴，因处蛮瘴之地，故对此只足增闷耳。山猿水鸥，何以成闷，见其轻捷自如，遂伤客身之留滞也。三四承上，五六起下，末方结出致闷之由。无钱叹贫，催颜嗟老。 陶开虞曰：镜亦何尝催颜，却归巧于镜，此际韵绝，与《熟食示子》诗“汝曹催我老”同一机杼。
(1) 赵次公曰：夔在三蜀之下，百蛮之北。
(2) 《淮南子》：置猿槛中，非不巧捷。
(3) 从，随也。谓钱不随旅客。
夜二首
此当是大历二年秋作。
向 海盐刘氏作向。旧作白夜月休弦 (1) ，灯花半委 一作委半眠。号 平声山无定鹿，落树有惊蝉。暂忆江东鲙，兼怀雪下船 (2) 。蛮歌犯星起 (3) ，空 一作重觉在天边。 此章先景后情，从夜月叙起。 无心看月，故云休弦。待灯花半落，身方就眠，却闻号鹿惊蝉，虽眠不寐矣。故思及鲈鲙雪船，如身游吴越之间。忽听蛮歌四起，方觉身在天边，孤栖如故也。 卢注：不宜然而然曰犯，公用犯字都有谓。《将晓》诗曰“飘飘犯百蛮”，言老还入蛮也。《对雪》诗曰“北雪犯长沙”，言北却侵南也。此曰“蛮歌犯星起”，言夜终冒晓也。
(1) 《杜臆》：佛家以前半月为白夜。 诗云蝉惊，当是秋夜。 上弦，初七、八之月。
(2) 张翰思江东鲈鲙、王子猷雪夜访戴逵事，已别见。
(3) 夔本蛮地，故云蛮歌。当星而起，即指歌者。邵云公听歌而起，非是。
其二
城郭悲笳暮，村墟过翼稀。甲兵年数久，赋敛 去声夜深归。暗树依岩落，明河绕塞微。斗斜人更望 (1) ，月细鹊休飞 (2) 。 次章，景情夹叙，将月细作结。 一二将夜之景，三四伤夔人之重困，五六夜尽之景，七八伤一己之孤栖，此亦虚实相间格。 过翼稀，见村野荒凉。公欲北归，而嫌鹊南飞，故嘱其休飞也。 《杜臆》：两首非一时之作，前首夜中犹眠，此首彻夜不寝矣。
(1) 人更望，属自己。对鹊言，故曰人。
(2) 黄生注：末句翻魏武乐府。
朝二首
依蔡编入在大历二年。
清旭楚宫南 (1) ，霜空万岭含 (2) 。野人时独往，云木晓相参。俊鹘无声过 (3) ，饥乌下 去声食贪。病身终不动，摇落任江潭 (4) 。 首章，对朝景而兴久客之悲，在四句分截。 叶落霜空，故万岭皆含日色。既而独往山上，又见木杪停云，参在眼前矣。 《杜臆》：日出之际，虽禽鸟各有所营，而病身不动，如草木之任其摇落耳。 时独往，闲步田间也。终不动，未能出峡也。
(1) 郭璞《江赋》：视雰祲于清旭。
(2) 谢灵运诗：千圻邈不同，万岭状皆异。
(3) 无声过，飞之疾也。
(4) 庾信《枯树赋》：昔年杨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
起联，本以下句抱上句。黄生云：若用直叙，只是万岭楚宫南，霜空清旭含。三联，乌鹘并列。黄生云：饥乌贪而下食，不知俊鹘之在其上，此伤怀禄而被谗者，故暂借江潭以息机耳。
其二
浦帆 音泛晨初发 (1) ，郊扉冷未开。林 一作村疏黄叶坠，野静白鸥来。础润休全湿 (2) ，云晴欲半回。巫山终可怪，昨夜有奔雷 (3) 。 此章，叙朝景而叹气候之殊，亦四句分截。 帆初发而扉未开，病身畏寒也。林疏野静，朝来清趣可观，无如础润云回，尚含雨意，恐昨夜经雷，阴睛还未定耳。 郊扉，即公柴门，前诗“郊扉及我私”可证。林已疏矣，犹飘黄叶，此正孟冬之候。曰可怪，志异也。
(1) 朱注：韩退之《寄李大夫》诗云：“不枉故人书，无因帆江水。”朱文公定作去声，引杜此句为证。考《左传注》：拔旗投衡上，使不帆风差轻。原读去声。
(2) 《淮南子》：山云蒸而柱础润。
(3) 《周书》：赵师曰：“蜀弦躁急，若激浪奔雷。”
戏作俳音排 谐体遣闷二首
诗有“治生且耕凿”句，知是大历二年作。 鹤注：俳谐，谓如俳优诙谐。
异俗吁可怪 (1) ，斯人难并居。家家养 去声乌鬼 (2) ，顿顿食黄鱼 (3) 。旧识能 一作难为态，新知已暗疏 (4) 。治 平声生且耕凿 (5) ，只有不关 一作开渠。 此诗厌居夔州而作也。异俗难居，二句领起。三四言俗之可怪，五六言人难并居，末欲付之不问，聊以遣闷也。 卢注：乌鬼可异，家家供养，则以异为常。黄鱼本常，顿顿皆食，则虽常亦异矣。 旧识而多倦态，新知亦唯貌亲，总见交情之薄。
(1) 黄注：陆云诗：“百城各异俗，千室非良邻。”起语本此。 《文心雕龙》：铭发幽石，吁可怪也。
(2) 《蔡宽夫诗话》：元微之《江陵》诗：病赛乌称鬼，巫占瓦代龟。自注云：“南人染病，竞赛乌鬼，楚巫列肆，悉卖龟卜。”乌鬼之名见于此。巴、楚间，常有杀人祭鬼者，曰乌野七神头，则乌鬼乃所事神名耳。或云养字，乃赛字之误，理或然也。邵伯温《开见录》：夔峡之人，岁正月，十百为曹，设牲酒于田间，已而众操兵大噪，谓之养乌鬼。长老言地近乌蛮战场，多与人为厉，用以禳之。《艺苑雌黄》谓乌蛮鬼。按：乌鬼，别有三说：《漫叟诗诱》以猪为乌鬼；《梦溪笔谈》以鸬鹚为乌鬼；《山谷别集》以乌鸦献神为乌鬼。今以蔡、邵二说为正。
(3) 前《黄鱼》诗“脂膏兼饲犬”，夔州此鱼之多可知。 吴曾《漫录》：晋谢仆射陶太常诣吴领军，日中，客比得一顿食。杨慎曰：俗语，饭曰一顿。《买充传》：不顿驾而自留矣。《隋炀帝纪》：每之一所，辄数道置顿。元微之《连昌宫词》：驱令供顿不敢藏。《文字解诂》：续食曰顿。《晋书》：襄阳罗友，少时常伺人祠，欲乞食，曰：“欲得一顿食耳。”
(4) 沈炯诗：旧识既已尽，新知皆异名。
(5) 《汉·食货志》：天下言治生者祖白圭。
其二
西历青羌坂 一作板，南留白帝城 (1) 。於 音乌菟 同都切。一作穀於侵客恨 (2) ，粔 音巨籹 音女作人情 (3) 。瓦卜传神语 (4) ，畬田费火耕 一作声 (5) 。是非何处定，高枕笑浮生。 次章，亦叹夔俗之可怪也。首二叙客夔之由，中四记土俗之异，末言此地是非，不必与论，但当以一笑置之耳，所谓遣闷也。 於菟惊客，险而可怪。粔籹赠人，陋而可怪。瓦代龟卜，怪其矫诬。火当水耕，怪其创见。
(1) 原注：顷岁自秦涉陇，从同谷县去游蜀，留滞于巫山。 《竹书纪年》：梁惠成王十年，瑕阳人自秦道岷山青衣水来归，县有蒙山，青衣所发。《华阳国志》：天汉四年，罢沉黎，置两部都尉：一治旄牛，主外羌；一治青衣，主汉民。朱注云：唐嘉州，本古青衣羌坂。
(2) 黄生注：於菟侵客恨，即所谓撑突夔人屋壁者。《左传》鬬伯比淫于 子之女，生子文焉， 夫人使弃之梦中，虎乳之，楚人谓乳为谷，虎为於菟，故命之曰鬬谷於菟。
(3) 《招魂》：粔籹蜜饵，有 些。注：粔籹，以蜜和米面煎作之。《齐民要术》：膏环，一名粔籹，用秫稻米屑水蜜溲之，强泽如汤饼面，手搦团，可长八寸许，屈两头相就，膏油煮之。
(4) 王洙曰：巫俗击瓦，观其文理分拆，以卜吉凶。《岳阳风土记》：荆湖民俗，疾病不事医药，惟灼龟打瓦，或以鸡子卜，求祟所在，使俚巫治之。
(5) 《货殖传》：楚越之地，地广人稀，或火耕而水耨。楚俗烧榛种田，谓之火耕。
昔游
此诗旧编在乾元二年秦州，范元宝编在大历二年夔州。按：秦州与衡岳绝远，岂得云“清秋入衡霍”？当是客夔州时作。旧因关塞二字，遂误属秦州，公诗“关塞极天惟鸟道”，明是说夔州也。
昔谒华盖君 (1) ，深求洞宫脚 (2) 。 陈作绿袍昆玉脚。玉 陈作人棺已上 上声天 (3) ，白日亦寂 一作冥寞。暮升艮岑 一作峰顶，巾几犹未却 (4) 。弟子四五人，入来泪俱落。余时游名山，发轫在远壑 (5) 。良觌违夙愿 (6) ，含悽 一作淒向寥廓 (7) 。 此初访华盖君，而伤其逝世，是游梁宋时事。 各四句转意。犹未却，览物尚存也。向寥廓，招魂无定矣。
(1) 《神仙传》：昔周王子乔养道于华盖山，后升仙，号华盖君。此诗乃借古仙以比道士之修真者。《葛仙翁传》：昆仑山，一曰华盖天柱，仙人所居。《洞天福地记》：华盖山，周回四十里，名曰容成太玉之天，在温州永嘉县，仙人修羊公治之。
(2) 《真诰》：厚载之中，有洞天三十六所。八海中诸山，亦有洞宫。五岳名山，皆有洞宫。《列仙传》：燕昭王得洞光之珠以饰宫，王母三降其地，名曰洞宫。
(3) 《神仙传》：天降玉棺于堂上，王子乔遂沐浴卧其中，由是尸解。《后汉·王乔传》：天降玉棺于堂前，吏人推排，终不摇动，乔曰：“天帝独召我耶？”乃沐浴服饰寝其中，盖便立覆。
(4) 远注：艮岑，东北之岑。巾几，华盖君生前物。
(5) 《离骚》：朝发轫于苍梧兮。注：轫，搘车木。
(6) 谢灵运诗：引领冀良觌。
(7) 又：含凄泛广川。 傅咸《仪凤赋》：翔寥廓以轻举兮。
林昏罢幽磬，竟夜伏石阁。王乔下 去声天坛，微月映皓鹤 (1) 。晨溪响 一作向虚駃 音快。一作驶 (2) ，归径行已昨 (3) 。岂辞青鞋胝 (4) ，怅望 一作惆怅金匕药 (5) 。东蒙赴旧隐 (6) ，尚忆同志乐 音洛。伏 一作休事董先生 (7) ，于今独萧索。 华盖君已殁，而转寻董炼师，是游齐鲁时事。 林昏六句，宿山而去。青鞋六句，往赴东蒙。
(1) 嵇康《琴赋》：王乔披云而下坠。 地志：王屋山绝顶曰天坛。《寰宇记》：王子乔天坛，在缑氏县东南六里。 《王乔传》：或云即古仙人王子乔也。《列仙传》：王子乔，周灵王太子晋也，好吹笙作凤鸣，游伊洛间，道士浮丘公接上山，三十馀年。后来于山下告桓良曰：“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缑氏山头。”果乘白鹤驻山头，望之不得到，举手谢时人而去。
(2) 响虚駃，水声急泻也。駃，苦拜切。《尸子》：黄河龙门，駃流如竹箭。《酉阳杂俎》：河水色浑駃流。元好问诗：駃雨东南来。自注：与快同。赵松雪有《駃雪帖》。字从夬，与从史、从央者有别。
(3) 行已昨，循旧径而归也。
(4) 赵注：青鞋，山行之具。胝，足病也。《庄子》：手足胼胝。
(5) 鲍照乐府：金鼎玉匕合神丹。
(6) 蒙山，在沂州。 《高士传》：老莱子隐居于蒙山之阳。《禹贡》“蒙羽其艺”是也。濒东海，故曰东蒙。
(7) 陆机诗：谁谓伏事浅，契阔逾三年。
胡为客关塞，道意久衰薄。妻子亦何人 (1) ，丹砂负前诺。虽悲发鬒 音轸变 吴本作发变鬒，一云鬓发变 (2) ，未忧筋力弱 (3) 。杖 一作扶藜望清秋，有兴 去声入庐霍 (4) 。 董炼师久阔，欲再访于庐霍，时将有荆、楚之游矣。 “妻子亦何人”，即公诗“笑为妻子累”。“丹砂负前诺”，即公诗“未就丹砂愧葛洪”。 此章，前二段记往日之游，后一段待将来之游。前各十二句，后段八句收。
(1) 汉武帝曰：“吾得如黄帝，弃妻子如脱屣耳。”又费长房弃妻子从壶公。
(2) 《诗》：鬒发如云。鬒，黑发也，变则白矣。谢朓诗：谁能鬒不变。
(3) 沈庆之诗：朽老筋力尽。
(4) 孙放《庐山赋》：浔阳郡南有庐山，九江之镇也，临平庐之泽，接平敞之原。 《尔雅》：霍山为南岳。注：在庐江西。谢灵运诗：游当罗浮行，息必庐霍期。江淹诗：杏与庐霍绝。希曰：庐山，在九江。霍山，在衡阳。
朱鹤龄曰：《昔游》诗当与七古《忆昔行》互证，《昔游》者，纪游王屋山与东蒙山之事也。华盖君，犹《太白集》之丹丘子，盖开元天宝间道士隐于王屋者，不必求华盖所在以实之也。诗云：“深求洞宫脚。”洞宫，即《忆昔行》所云“北寻小有洞”也。脚，山足也。洞在王屋艮岑，即王屋山东北之岑也。天坛亦在王屋。地志：王屋山绝顶曰天坛，济水发源处是也。王屋在大河之北，故《忆昔行》曰“洪河怒涛过轻舸”也。公至王屋时，值其人已羽化，故《忆昔行》曰“辛勤不见华盖君”也。此云：“弟子四五人，入来泪俱落。”《忆昔行》曰：“弟子谁依白茅屋，卢老独启青铜锁。”卢老，正四五人之一也。华盖君既不得见，于是含凄天坛，怅望匕药，而复为东蒙之游焉。东蒙旧隐，即《玄都坛歌》“故人昔隐东蒙峰”者也。公客东蒙，与太白诸人同游好，所谓同志乐也。其时之伏事者，则董先生，即衡阳董炼师也。汉武移南岳于霍山，故衡霍之称相乱。“杖藜望清秋，有兴入庐霍”，即《忆昔行》“更讨衡阳董炼师，南浮早鼓潇湘柁”也。
王嗣奭曰：高明之人，狭小尘世，多慕仙佛，不知仙佛无他修，唯将自己心神收叙归根，打成一片耳。忠臣孝子尚已，次则文章，下之技艺，并力一向，以全副精神注之，皆可成仙。老杜千载往矣，今读其诗，奕奕生动，言喜令人歌舞，言悲令人拭泪。此精神不死，而流行于天地之间者，不谓之仙，吾不信也。生平遭历，万苦千愁，天盖注意此老，炼之以成仙，而不自知也。试问董先生安在？当时企羡以为真仙，是家有荆璧，而羡他人之燕石，九京之下，当必失笑。
雨四首
鹤注：当是大历二年冬瀼西作。
微雨不滑道，断云疏复 扶又切行。紫崖奔处黑，白鸟去边明 (1) 。秋日新沾 黄生作沾新影，寒江旧落 黄作落旧声。柴扉临野碓，半湿 一作得捣香粳 古衡切。 首章，记倏晴倏雨之象。 上二雨云对起，三四承断云，下四承微雨。 崖奔之处，云行而见其黑。鸟去之边，云疏而见其明。上四字各另读，诗意本顺。 《杜臆》：秋来半睛半雨，雨不大而亦不晴，南方谓之秋霖。
(1) 顾注谓云奔之处，紫崖便黑；云去之边，白鸟还明。奔去，指云，作倒装句。按：公《入宅》诗“奔峭背赤甲”，《伤秋》诗“山长去鸟微”，则奔就崖言，去就鸟言，皆可证矣。
黄生曰：前半不烦绳削，后半极力经营。又曰：自起句外，止沾湿二字著雨，其馀俱是衬说，此文家避实击虚法也。五六，与“河汉不改色，关山空自寒”，并于题外取神，结出半湿字，与暗满字，亦同一绾法。又曰：雪诗中偏写月，雨诗中偏写日，皆以反攻逆击见奇，笔端不可方物。
葛常之曰：“紫崖奔处黑，白鸟去边明”，而“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之句似之。《赠王侍御》云“晓莺工迸泪，秋月解伤神”，而“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之句似之。殆同是一机轴。
陈师道曰：余登多景楼，南望丹徒，有大白鸟飞近青山，而得句云：“白鸟过林分外明。”谢朓亦云“黄鸟度青枝”，语巧而弱，老杜云“白鸟去边明”，语少而意广。余每还里而自觉老，复得句云：“坐下渐多人。”杜云“坐深乡党敬”，句稳而语益工，乃知杜诗无不有也。
其二
江雨旧无时，天晴忽散丝 (1) 。暮秋沾物冷，今日过云迟。上 上声马回休出，看 平声鸥 《杜臆》作鸦坐不移 一作辞 (2) 。高 一作层轩当滟滪，润色静书帷。 次章，记雨中候晴之景。 朱彝尊曰：微雨断云，俗谓之过云雨。 旧无时，不时常雨。过云迟，云中带雨也。回马看鸥，避雨之事。润色入帷，观雨之趣。 上二首咏雨，尚在怡情处，下二章咏雨，却在伤心处矣。
(1) 梁简文《雨后》诗：散丝与山气，忽合复俄晴。古诗：密雨如散丝。
(2) 《杜臆》：鸥，一作鸦。《埤雅》云：俗候乌飞翅重，知其将雨。看鸦卜其晴也。
其三
物色岁时晏 (1) ，天隅人未归 (2) 。朔风鸣淅淅 (3) ，寒雨下 去声霏霏 (4) 。多病久加饭 (5) ，衰容新授衣 (6) 。时危觉凋丧 去声。一作丧乱，故旧短书稀 (7) 。 三章，叙雨中客况。 首二总提，三四应物色将晏，下四应天隅未归。 淅淅，风细声。霏霏，雨微貌。加饭授衣，旅人自慰。故旧书稀，又觉自伤矣。 《杜臆》：病虽稍安，念及时危，便觉凋丧，乃故交之书稀至，则世亦以废人待我矣。又云：近者短书，远者长书。短书犹稀，况长书乎，近者且然，况远者乎？
(1) 《西京杂记》：栋宇物色惟旧。
(2) 邵注：天隅，夔州在天之西南隅。
(3) 谢惠连诗：淅淅振条风。
(4) 《楚辞》：江云霏霏而承宇。
(5) 古诗：努力加餐饭。
(6) 《诗》：九月授衣。
(7) 江淹诗：袖中有短书，愿寄双飞燕。
其四
楚雨石苔滋，京华消息迟。山寒青兕叫，江晚白鸥饥。神女花钿落 (1) ，鲛人织杼悲 (2) 。繁忧不自整，终日洒如丝 (3) 。 四章，叙雨中忧绪。 此诗结构，人但知首尾相关，二与七应，一与八应，而不知中间即景寓意，俱是双关。《杜臆》云：中四，比凶人得志，清士失所，寡妇穷民，苦于兵赋，忧多不能自理，故对雨丝而兴怆。 雨沮消息，承上亲故书稀。兕叫，雨中所闻。鸥饥，雨中所见。神女钿落，应山雨。鲛人杼悲，应江雨。 黄生注：忧不自整，则心乱，故接以雨洒如丝，诗律工细如此。
(1) 巫山有神女庙。 薛梦符注：《唐志》命妇之服，两博鬓饰以宝钿金花。刘遵诗：髩转匝花钿。
(2) 《江赋》：鲛人构馆于悬流。《吴都赋》：泉客潜织而卷绡。
(3) 沈约《庭雨应诏》诗：非烟复非云，如丝复如雾。
洪仲曰：接句不测，与“群盗尚纵横”句同。杜诗接句，有写景不测者，“秋风落日斜”是也。有用意不测者，“京华消息迟”是也。意景虽殊，而法则一，故曰：杜诗惯法，二必开，七必阖。
大觉高僧兰若原注：和尚去冬往湖南。
大觉，当是高僧名。 梁氏编在大历间夔州诗内。 《释氏要览》：梵言阿兰若，唐言无诤，《四分律》云：空净处。 鹤注：《唐志》：武宗即位，废浮图法，天下毁寺四千六百、招提兰若四万，则兰若殆小于寺矣。
巫山不见庐山远 (1) ，松林 一作间兰若 尔者切秋风晚。一老犹鸣日暮钟 (2) ，诸僧但 一作尚乞 去气切斋时饭 (3) 。香炉峰色隐晴湖，种杏仙家近白榆 (4) 。飞锡去年啼邑子 (5) ，献花何日许门徒 (6) ？ 此高僧已往湖南，而题诗于寺也。上四言巫山事，下四言庐山事。 一老诸僧，守寺遗规。香炉杏林，庐山胜迹。啼邑子，前惜其去。许门徒，今望其回。
(1) 庐山远，远公也。李白诗：笑别庐山远。
(2) 《吴越春秋》：委国于一老。
(3) 钱笺：荆公《楞严疏》：佛与比丘，辰巳间应供，名为斋时。《僧祇律》云：过此午时景，一发一瞬草叶等。则非食时也。
(4) 远法师《庐山记》：山东南有香炉山，孤峰秀起，游气笼其上，即焚煴若香烟。其南岭临宫亭湖，下有神庙，以宫亭为号。又曰：众岭中第三岭极高峻，岭下半里许有重岩，上有悬崖，古仙之所居。汉董奉馆于岩下，常为人治病，病愈者令栽杏五株，数年之间，蔚然成林。计奉在人间近三百年，容状常如三十时，俄而升仙，绝迹于杏林。《神仙传》：董奉居庐山治病，重者种杏五株，轻者一株，号董仙杏林。 古诗：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朱注：《春秋运斗枢》：玉衡星散为榆。近白榆，言其高近乎天。 又曰：二句皆用庐山事，则隐晴湖乃彭蠡湖，题下所注湖南，谓蠡湖之南也。
(5) 洙曰：《高僧传》：有飞锡而赴斋者。《要览》云：昔有高僧隐峰，游五台，出淮西，掷锡飞空而往西天。 《汉·尹翁归传》：于定国欲属托邑子两人。注：邑子，同邑人之子。
(6) 《因果经》：善慧仙人，持花七茎，欲以献佛，时灯照王出城迎佛，王臣礼敬散献名花，花悉坠地。善慧即散五花，皆住空中，化成花台，后散二茎，亦止于空，即释迦牟尼佛也。 谢灵运《远法师诛》：今子门徒，实同斯艰。
谒真谛寺禅师
此诗年次难考，今依旧编，列在夔州内。
兰若 尔者切山高处，烟霞嶂 一作障几重 平声。冻 一作冷泉依细石，晴雪落长松 (1) 。问法看 平声诗妄 一作忘，观身向酒慵。未能割妻子，卜宅近前峰 (2) 。 黄生注：前半到寺之景，后半进谒之意。 又曰：首句言高，次句言深，结用前峰字应转。 又曰：身妄，故一切俱妄。平日所最耽者，莫如诗酒，今亦索然无味，此作悟后语。 《杜臆》：妻子难割，甚于诗酒，故自叹未能。末联，十字为句。
(1) 《天台赋》：荫落落之长松。
(2) 赵注：宋周颙长于佛理，于钟山西丘隐舍，终日长蔬，虽有妻子，独处山谷。此卜宅近寺之一证也。
黄生曰：三四，景中见时，与王右丞“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同一句法，然彼工在咽字、冷字，此工在冻字、晴字。
上时掌切 卿翁请修武侯庙遗像缺落时崔卿权夔州
杜公频题武侯庙，“遗庙丹青落”与“无首对江 ”，当是一处。“遗像肃清高”与“松柏参天长”，恐又是一处也。
大贤为政即多闻，刺史真符不必分。尚有西郊诸葛庙，卧龙无首对江 (1) 。 上二崔权州事，下二请修遗像。
(1) 无首，神像缺落也。《易》：见群龙无首。
王十朋《祠堂记略》曰：武侯故祠，在州之南门，沿城而西三十六步，无断碑遗刻，以考其岁月之始，见于图经者略焉。在隋唐时，治白帝，史载少陵诗曰“西郊诸葛庙”者，其地于兹乎？门之东，去祠一百八十五步，城有台，下临八阵图，登台而望，则常山之蛇，四头八尾之势，宛其在目。北直郡仓，仓故永安宫也。据爽垲，状如屏。宫之北，有水曰清瀼，泻出乎两山之间，东入于江。又东过滟滪，入于峡，峡口有山，卓然立乎群峰之外者，白盐也。可谓江山之胜矣。侯昔经营天下，于平沙之上，输忠尽诚，受遗立孤，于是宫之中。江流汹而石如故，宫阙废而地犹存。陵谷虽变，而精神不亡，宜于两者之间祠之，亦侯之志也。 书史传于壁之左，而削其不公之论。书少陵诗于壁之右，以诸作者诗文次之。词曰：白盐峙天兮，滟滪屹江。风云惨淡兮，翱翔卧龙。龙千秋兮何之，新庙貌兮江之湄。前八阵兮后故宫，龙兮龙兮神其中。望昭烈兮隔清瀼，遗庙存兮交精神于惚恍。驾虚空兮云为驭，臣东朝兮主西顾。鱼得水而相忘兮，事无今古。俨关张于左右兮，一龙二虎。祠有新故兮，侯无重轻。舍其故而新是卜兮，邦人之情。祠合于图兮自今始，祀事不绝兮有如此水。卧龙之龙，叶音庞，在江韵。
奉送卿二翁统节度镇军还江陵
鹤注：当是大历二年作。 卿二翁，姓崔，乃公舅氏。江陵，即湖广荆州府。
火旗还锦缆 (1) ，白马出江城 (2) 。嘹唳吟 一作鸣笳发，萧条别浦清 (3) 。寒空巫峡曙，落日渭阳情 一作明 (4) 。留滞嗟衰疾，何时见息兵。 上四崔还之事，下四送别之情。 朱旗锦缆，军士列舟以待也。白马出城，统军将启行矣。于时笳声悲惨，不觉别浦萧条。自曙而夕，惜别情深。何时息兵，有感世乱也。
(1) 朱旗，红旗也，诸侯所建。 《考工记》：龙旂九旒，以象大火。鸟旟七旒，以象鹑火。注：大火，苍龙宿之心。鹑火，朱雀宿之柳。 吴甘宁以锦维舟。
(2) 庞德好骑白马，号白马将军。
(3) 谢朓诗：寥戾清笳转，萧条边马烦。 别浦，用送别南浦语。
(4) 舅称渭阳，本《诗·秦风》。汉章帝留马光诏：有司勿复请，以慰朕渭阳之情。
太白诗：“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对景怀人，意味深永。少陵云：“寒空巫峡曙，落日渭阳情。”亦是写景赠别，而语意短浅。杜诗佳处固多，此等句法，却不如李。
久雨期王将军不至
郑曰：大历二年九、十月，吐蕃寇灵、邠，京师戒严，当是其年冬作。
天 一作山雨萧萧滞 一作带茅屋，空山无以慰幽独 (1) 。锐头将军来何迟 (2) ，令 平声我心中苦不足。 叙雨中期王不至。
(1) 《楚辞》：幽独处乎山中。
(2) 锐头将军，如白起之头小而锐。 汉武帝歌：何珊珊其来迟耶？
数 所角切看 平声黄雾乱玄云 (1) ，时听严风折乔木。泉源泠泠杂猿狖 (2) ，泥泞 一作滓漠漠饥鸿鹄。岁暮穷阴耿未已，人生会面难再得 叶音笃 (3) 。 申久雨思王之意。
(1) 庾肩吾诗：山沉黄雾里，地尽黑云中。 蔡琰诗：玄云合兮翳月星。
(2) 《说苑》：泉源溃溃。
(3) 古诗：会面安可知。 李延年歌：佳人难再得。
忆尔腰下铁丝箭，射 音石杀林中雪色鹿。前者坐皮因问毛 (1) ，知子历险人马劳 (2) 。异兽如飞星宿落，应弦不碍苍山高 (3) 。 追述将军射猎事。 《杜臆》：坐皮问毛，见毛如雪色，异而问之，始知其善射所得，此用倒插法。
(1) 《周礼·大司徒》：辨五地之物生，一曰山林，其动物宜毛物。注：毛物，狐貉之属。
(2) 汉白狼王唐菆《远夷慕德歌》：涉危历险，不远万里。
(3) 张华诗：机发应弦倒，一纵连双肩。
安得突骑 去声只五千 (1) ，崒 昨没切然眉骨皆尔曹。走平乱世相催促，一豁明主正郁陶。恨 一作忆昔范增碎玉斗 (2) ，未 一作来使吴兵著 同着白袍 (3) 。昏昏阊阖闭氛祲，十月荆南雷怒号 平声。 末思猛士以靖乱，惜将军之不用也。 相催促，急于救乱。豁郁陶，能宽主忧。范增，比老谋不用。白袍，言军功未立。阊阖氛祲，言吐蕃入寇。十月荆雷，言灾变未弭。玩此段之意，王盖昔为将军，而退居夔州者。黄鹤指为王承俊，误矣。承俊在成都，于荆南无与。 此章四句起，八句结，中二段各六句。
(1) 《后汉·吴汉传》：常将突骑五千为军锋。
(2) 《前汉书》：鸿门之会，张良以玉斗献范增，增拔剑撞而破之。
(3) 《南史》：陈庆之麾下悉着白袍，所向披靡，先是洛中谣曰：“名军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旧注引侯景会东吴，兵尽着白袍，谓指崔旰入朝。若依其说，则未使当作来使矣。又一说：吴兵白袍，是用吕蒙白衣摇橹事。
郝敬曰：此诗奇突豪迈，直可追风掣电。
卢元昌曰：时杜鸿渐荐崔旰，旰方入朝，故有阊阖氛祲之句。王将军在蜀，杜鸿渐不用之以平乱，诗意在此。篇中黄雾乱云，杀气蔽天之象；严风折木，大将失律之象；猿狖杂处，小人鼠窃之象；鸿鹄苦饥，民生失所之象：皆借雨以叹时事也。
虎牙行
洙曰：原注：萧铣僭号江陵日，屯兵于此，后常为屯戍之地。 黄鹤编在大历二年。 谢省曰：因篇内有虎牙二字，摘以为题，非正赋虎牙也，下《锦树行》亦然。
秋 一作北风欻吸 晋作欻欻吹南国 (1) ，天地惨惨无颜色。洞庭扬波江汉回 (2) ，虎牙铜柱皆倾侧 (3) 。巫峡阴岑朔漠气，峰峦窈窕溪谷黑。杜鹃不来猿狖寒 一作啼，山鬼幽阴霜雪 一作雪霜逼。 此诗在秋塞而伤乱也，首写秋阴肃杀之气。 上四洞庭远景，下四巫峡近景。
(1) 《文选注》：欻吸，犹翕忽也。谢朓《高松赋》：卷风飙之欻吸。
(2) 江汉回，即倒流意。
(3) 《水经注》：江水又东历荆门虎牙之间。注：荆门在南，上合下开，状如门。虎牙在北，石壁色红，间有白文，类牙形。二山，楚西塞也，水势急峻。《后汉书注》：在今峡州夷陵县东南。 《水经注》：江水又东迳汉平二百馀里，左自涪陵东出百馀里而居于积石，东为铜柱滩。《一统志》：铜柱滩，在重庆府涪陵江口。
楚老长嗟忆炎瘴 (1) ，三尺角弓两斛力 (2) 。壁立石 一作古城横塞起 (3) ，金错旌竿满云直。渔阳突骑 去声猎青丘，犬戎锁甲围 一作闻丹极。八荒十年防盗贼，征戍诛求寡妻哭 恐当叶克，远客中宵泪沾臆。 此见关塞屯兵而有感。 上四指目前事，下五忆往日事。 旧时秋犹炎瘴，今忽风寒弓劲，此即兵象也。城横塞上而旌竿直立，时方备寇也。渔阳，指安史。犬戎，指吐蕃。楚老，谓夔人。远客，公自谓。 歌行结尾，每用叠韵，若哭字用叶，不必疑丹极下有漏句矣。鹤注未然。 此章，上段八句，下段九句。
(1) 谢灵运诗：楚老惜兰芳。 鹤云：炎方地脉疏而气洩，愆阳不收，人为常燠所暵，肤理不密，又为山水草莽之气所侵，故成瘴。
(2) 《南史》：齐鱼复侯子响勇绝人，开弓四斛力。
(3) 傅玄诗：蜀贼阻石城。
锦树行
鹤注：当是大历二年东屯作。 《西京杂记》：终南山有树，叶一青一丹，斑驳如锦绣，长安谓之丹青树。释智元诗：“树锦无机织，猿鸣讵假弦。”锦树本此。
今日苦短昨日休，岁云暮矣增离忧 (1) 。霜凋碧树作 一作行，一作待锦树 (2) ，万壑东逝无停留。 此岁终寥落而有感也。首段，伤时光之易度。 昨日休，言又过一日矣。
(1) 卢谌诗：忽忽岁云暮。
(2) 江淹诗：碧树先秋落。
荒戍之城石色古，东郭老人住青丘 (1) 。飞书白帝营斗粟，琴瑟几杖柴门幽。青 一作春草萋萋尽枯死，天马 一作与骥跛 一作跂足随氂 陵之切牛 (2) 。自古圣贤多薄命，奸雄恶少 去声皆封 一作封公侯 (3) 。 次叙客居凄凉之况。 天马氂毛，喻圣贤恶少。 朱注：东郭，公所居。观《阻雨》诗“佇立东城隅”，可见瀼西在夔州东郭也。
(1) 《史记》：有齐人东郭先生。 青丘，恐是清溪。
(2) 赵曰：草枯无以充腹，故天马无异于氂牛。 《山海经》：荆山其中多氂牛。注：旄牛属也，出西南徼外，黑色。
(3) 卢思道诗：从军多恶少。
故国三年一消息，终南渭水寒悠悠。五陵豪贵反颠倒，乡里小儿狐白裘 (1) 。生男堕地要膂力 (2) ，一生 一作生女富贵倾邦国。莫愁父母少黄金，天下风尘儿亦得。 末慨长安少年之骤贵者。 朱注：贵妃时，民间语曰：“生男勿喜女勿悲，君看生女作门楣。”诗末正翻此语，言风尘之时，男儿亦好，岂必生女能致富贵乎？世变之感，愈深愈痛。 颠倒，谓富贵不常。风尘，谓兵戈扰攘。 此章，四句起，下二段各八句。
(1) 《记·玉藻》：君衣狐白裘，锦衣以裼之，士不衣狐白。 乡里句，言服饰之奢僭。
(2) 傅玄乐府：男儿堕地称姝。又《豫章行》：男儿当门户，坠地自生神。 《周国语》：四军之帅，膂力方刚。
王嗣奭曰：此等诗，皆有避忌，故朦胧颠倒其辞，大抵有武夫恶少，乘乱得官，而豪横无忌，观膂力风尘语，可见。
自平
鹤注：当是大历二年作。太一反于广德元年，平之必在二年，至大历二年为三年，故曰千馀日。
自平中官 旧作宫中，一作中宫，东坡定作中官吕太一 (1) ，收珠南海千馀日。近供生犀翡翠稀，复 扶又切恐征戍 一作戎干戈密。蛮溪豪族小 一作山动摇 (2) ，世封刺史非时 一作常朝 音潮 (3) 。蓬莱殿前 一作里诸主将 去声，才如伏波不得骄。 上四，忧南海之乱。下四，言柔远之道。 朱注：太一平后，蛮豪复小梗，公恐出镇者，遽兴兵生事，故援羁縻之义，以戒之。 钱笺：蛮溪豪族，虽有小警，常置之不问。世封刺史，其于朝贡，则不责常期。此言唐初处置之法如此。则蛮夷率俾，虽有伏波之将，不得生事于外矣。殿前诸将，指中官之掌禁兵者。 《杜臆》：伏波亲履其地，不敢轻视，征五溪故事可证也。
(1) 《旧唐书·代宗纪》：广德元年十二月，宦官市舶使吕太一，逐广南节度使张休，纵兵大掠广州。《通鉴》：张休弃城走端州，太一纵兵焚掠，官军讨平之。
(2) 《旧书》：大历二年九月，桂州山獠陷州城，刺史李良遁去，故曰小动摇。
(3) 《唐书》：太宗时，溪洞蛮酋归顺者，皆世授刺史。
寄裴施州
朱注：《代宗纪》：宝应元年九月，右仆射山陵使裴冕贬施州刺史。广德二年二月，以澧州刺史裴冕为左仆射，兼御史大夫。考：广德元年三月，葬玄宗、肃宗，则冕为山陵使，必在广德元年以前，而不在永泰元年明矣。冕自澧州征还，至永泰元年三月方待制集贤，《本传》误以集贤待制在山陵使之前，又误以贬施州为在永泰元年耳。考：公到夔州，冕已久居朝廷，不应有此寄，且诗云：“几度寄书白盐北，苦寒赠我青羔裘。”公以大历二年秋移居东屯，东屯正在白盐之北，公《移东屯》诗“白盐危峤北”可证，则知是诗乃大历二年冬所作也。史载二年二月左仆射裴冕，置宴于子仪之第，是年何得在施州乎？公遇裴施州，在去蜀之年，其人名不可考矣。黄鹤以为裴冕，断误。 鹤注：《九域志》：夔州北至施州，盖三百馀里。《唐书》：施州清江郡，属黔中道。
廊庙之具裴施州 (1) ，宿昔一逢无比 一作此流。金钟大镛在东序 (2) ，冰壶玉衡 《英华》作珩悬清秋 (3) 。 首叙往日逢裴。 《杜臆》：廊庙之具，正于金钟玉衡见之。钟镛，状其器宇恢弘。冰玉，状其识鉴清朗。
(1) 《蜀志·许靖传评》：靖夙有名誉，蒋济以为有廊庙之器。
(2) 《诗》：贲鼓维镛。镛，大钟也。 《书》：天球河图在东序。任昉序，并东序之秘宝，实瑚琏之茂器。
(3) 《选》诗：清如玉壶冰。 《书》：在瑢玑玉衡。
自从相遇减 一作感多病，三岁为客宽边 一作旅愁。尧有四岳明至理 (1) ，汉二千石真分忧 (2) 。 次叙近年再遇。 《杜臆》：相遇病减，盖三岁中边方安而客心亦安。政绩可追唐汉，则廊庙之具，已见诸施行矣。
(1) 《书》注：四岳，主四方诸侯者。
(2) 《汉·百官公卿表》：郡守秦官，秩二千石。《宣帝纪》：与我共理者，唯良二千石乎？
几度寄书白盐北，苦寒赠我青羔 一作丝。一作缣裘 (1) 。霜雪回光避锦袖，龙蛇 一作蛟龙动箧蟠银钩 (2) 。 此叙裴寄赠之情。 衣裘暖，故霜雪回寒。书法美，如龙蛇动箧。
(1) 《西京杂记》：刘向作弹棋献成帝，以代鞠蹴。帝大悦，赐青羔裘、紫丝履。
(2) 《书薮》：欧阳率更书飞白冠绝，有龙蛇战斗之象。 王僧虔论书：索靖甚矜其书，名其字书曰银钩虿尾。
紫衣使 去声者辞 一作辟复命，再拜故人谢佳政 (1) 。将老已失子孙忧 (2) ，后来况接才华盛 (3) 。 《英华》此句下有“遥忆书楼碧池映”句。 此寄书答谢之意。 《杜臆》：裴有此佳政，子孙犹将与被其泽，况文章华国，更可为后世法程乎？后二语，收尽前两节。 此章，前韵分三段，换韵作结。
(1) 曹植《与吴质书》：足下在彼，自有佳政。
(2) 子孙忧，出《论语》。
(3) 陶潜诗：才华不隐世。
郑典设自施州归
此当是大历二年作。 《唐志》：东宫官，典设郎四人，掌太子汤沐汛扫铺陈事。 《杜臆》：施州，旧属夔州路。明改为施州卫，属湖广，而夔之建始县，旧隶施州，在夔州府南五百里。志云：民杂夷獠，颇有华风。
吾怜荥阳秀 (1) ，冒暑初有适。名贤慎出处 上声。一作所出 (2) ，不肯妄行役 (3) 。旅兹殊俗远 一作还，竟以屡 音虑空 去声迫 (4) 。 首叙往施之故。 见冒暑而行，为迫于空乏耳。
(1) 荥阳，郑氏郡名。
(2) 陆机诗：出处鲜为谐。
(3) 《诗》：予季行役。
(4) 屡空，见《论语》。
南谒裴施州，气合无险僻。攀援悬根木 (1) ，登顿入天 草堂、陈浩然并作矢石 (2) 。青山自一川，城郭洗忧戚 一作戚 (3) 。 次叙往施景事。 意气相投，忘乎险僻矣。攀援二句，中途历险。青山二句，到时览胜。
(1) 梁武帝诗：攀援傍玉涧。 江总赋：岸木悬根。 《杜臆》：悬根木，盖榕也。根生枝上， 累累下垂，未见者以为奇。南荒山水粗恶，青山一川，便足赏心矣。
(2) 谢灵运诗：山行穷登顿。 鲍照诗：青冥摇烟树，穹跨负天石。公《瞿唐》诗：入天犹石色。
(3) 忧戚与远戚，字同意异，不作犯重。
听子话此邦，令 平声我心悦怿 (1) 。其俗则 一作甚淳朴，不知有主客。温温诸侯门，礼亦如古昔 (2) 。敕厨倍常羞，杯盘颇狼籍 (3) 。时虽属 音竹丧 去声乱，事贵当 一作赏匹敌 (4) 。中宵惬良会，裴郑非远戚。群书一万卷，博涉供务隙 (5) 。他日辱银钩 (6) ，森疏见矛戟 (7) 。 次述典设之言。 上四，见施州俗美。中八，见裴公交情。下四，兼志其文学。 不知主客，皆能亲厚。诸侯门，指裴刺史。 《杜臆》：往事尊贵，适当匹敌之人。一说，时虽值乎丧乱，而事则贵与匹敌者相赏。贵字与虽字相应，皆属活字，不如前解。 裴向曾寄书于公，故有“龙蛇动箧蟠银钩”之句，此云银钩、矛戟，正引证其善书耳。若云赠书于郑，恐辱字说不去。
(1) 《诗》：悦怿汝美。
(2) 元希声诗：粤在古昔。
(3) 《滑稽传》：履舄交错，杯盘狼籍。
(4) 《左传》：宾媚人曰：“萧同叔子非他，寡君之母也，若以匹敌，则亦晋君之母也。”传言齐晋相匹，诗引之以见裴郑之相匹耳。
(5) 《汉书》传赞：刘向、扬雄，博极群书。《南史》：颜协博涉群书。 傅亮《感物赋》：夜清务隙，游目艺苑。
(6) 薛道衡诗：布字改银钩。
(7) 《书苑》：欧阳询真行之书，出于大令，森然如武库矛戟。
倒屣喜旋归 (1) ，画 去声地求 一作来所历 (2) 。乃闻风土质，又重 平声田畴辟。刺史似寇恂，列郡宜竞借 咨昔切。一作惜 (3) 。 此叙归来情事，乃结上起下。 画地所历，应上山川。风土田畴，应上俗淳。寇恂宜借，应上诸侯。
(1) 《崔骃传》：骃见窦宪，宪倒屣迎。注：倒屣，不上踵也。 《诗》：薄言旋归。
(2) 任昉表：画地成图，抵掌可述。注：谓张安世。
(3) 借寇，注别见。朱注：竞借，从草堂本为正。谢灵运《山居赋》“怨浮龄之如借”，叶入声，音迹。
北风吹瘴疠，羸老思散策。渚拂蒹葭寒 一作塞 (1) ，峤穿萝茑冪 (2) 。此身仗儿仆，高兴 去声潜有激。孟冬方首 去声路 (3) ，强饭取崖壁 (4) 。叹尔疲驽骀，汗沟血不赤 (5) 。终然备外饰 (6) ，驾驭何所益。我有平肩舆 (7) ，前途犹准的 (8) 。翩翩入鸟道，庶脱蹉跌厄。 此自叙欲往施州之意。 上八拟行期，下八商行计。 散策，杖策而行。渚拂，水行也。峤穿，山行也。方首路，谓孟冬方启行。 远注：历险非驽马所堪，必肩舆可免蹉跌，将自己陪结，文情逸宕。 《杜臆》：后数句，乃对面商量之语，辄以入诗，此是真情实事。 此章，六句者三段，十六句者两段。
(1) 《诗》：蒹葭苍苍。
(2) 鹤曰：《诗》注：茑，一名女萝。冪，如伍子胥冪面之冪。
(3) 傅亮诗：旆旌首路。颜延之诗：首路局险难。
(4) 李陵书：春风多厉，强饭为佳。
(5) 《赭白马赋》：膺门沫赭，汗沟走血。注：汗沟，马中脊也。
(6) 昭明太子诗：终然类管窥。
(7) 《晋书》：王献之乘平肩舆，入顾辟疆园。
(8) 温子升表：实当年之准的，乃一世之权衡。
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
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夔州别驾元持 一作特宅，见临颍李十二娘舞剑器，壮其蔚跂。问其所师 一本此下有答字，曰：“余公孙大娘弟子也。”开元三载 上声， 钱笺：三载，一作五载，时公年六岁，公“七龄思即壮”，六岁观剑似无不可。诗云“五十年间似反掌”，自开元五年至是年，凡五十一年。《草堂》注云疑作十二载，误也。余尚童稚，记于郾城，观公孙氏舞剑器浑脱，浏漓顿挫，独出冠 去声时。自高头宜春、梨园二伎 一作教坊内人，洎外供奉舞女 从《英华》，他本无舞女二字，晓是舞者，圣文神武皇帝初，公孙一人而已。玉貌锦 一作绣衣，况余白首，今兹弟子，亦匪盛颜。既辨其由来，知波澜莫二。抚事慷慨，聊为《剑器行》。昔 一作往者吴人张旭，善草书书帖，数 音朔尝于邺 一作叶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 丁丈切进。豪荡感激，即公孙可知矣。 《唐书》：临颍、郾城二县，俱属许州。 段安节《乐府杂录》：健舞曲有棱大、阿连、柘枝、剑器、胡旋、胡腾等。软舞曲有凉州、绿腰、苏合香、屈柘、团圆旋、甘州等。张尔公《正字通》云：剑器，古武舞之曲名，其舞用女妓雄妆，空手而舞，见《文献通考》舞部。此诗正指武舞言，或以剑器为刀剑，误也。《通鉴》：中宗宴近臣，令各效伎艺为乐，将作大匠宗晋卿舞浑脱。胡三省注：《唐五行志》：长孙无忌以乌羊毛为浑脱毡帽，人多效之，谓之赵公浑脱，因演以为舞。 崔令钦《教坊记》：右教坊，在光宅坊。左教坊，在延政坊。右多善歌，左多工舞。妓女入宜春院，谓之内人，亦曰前头人，以常在上前也。 《雍录》：开元二年正月，置教坊于蓬莱宫侧，上自教法曲，谓之梨园弟子。天宝初，即东宫置宜春北院，命宫女数百人为梨园弟子。梨园，在光化门北。光化门者，禁苑南面西头第一门。 《明皇杂录》：上素晓音律，安禄山献白玉箫管数百事，陈于梨园，自是音响不类人间，诸公主及虢国以下，竞为贵妃弟子。每授曲之终，皆广有进奉，时公孙大娘能为邻里曲及裴将军满堂势、西河剑器浑脱舞，妍妙皆冠绝于时。 黄生曰：此序与石崇《思归引》，波澜不异。 申涵光曰：诗序太剥落，“玉貌锦衣”下，如何接“况余自首”。末引张颠事，却有致。 况余，当是恍余，言恍忽已老也。 李肇《国史补》：张旭草书得笔法，后传崔邈、颜真卿。旭尝言：始吾见公主担夫争路。而得笔法之意，后见公孙氏舞剑器，而得其神。正此注脚。
昔有佳人公孙氏 (1) ，一舞剑器动四方 (2) 。观者如山色沮丧 去声 (3) ，天地为之久低昂 (4) 。 户沃切如羿射 音石九日落 (5) ，矫如群帝骖龙翔 (6) 。来 一作末如雷霆收震怒 (7) ，罢如江海凝清光 (8) 。 从公孙善舞叙起。 沮丧，谓神奇可骇。低昂，言高卑易位。 然下垂，如九日并落；矫然上腾，如驾龙翔空。其来忽然，如雷霆过而响尚留；其罢陡然，如江海澄而波乍息。皆细摹舞态也。 黄生注：考《教坊记》，剑器，乃健舞也，故序云“壮其蔚跂”，而诗以四如形容之。下一句尤妙，方见不是雄装健儿。
(1) 曹植诗：南国有佳人。
(2) 《书》：四方风动。 《记》：观者如堵。
(3) 《庄子》：嗒焉沮丧。
(4) 《前汉·杨恽传》：奋袖低昂，顿足起舞。 傅玄诗：北斗忽低昂。
(5) ，灼也。梁元帝赋：暏 火之迢遥。 《淮南子》：尧时十日并出，尧令羿射，中九日，日乌皆死，坠其羽翼。
(6) 夏侯玄赋：又如东方群帝兮，腾龙驾而翱翔。
(7) 《诗》：如雷如霆，徐方震惊。王奋厥武，如震如怒。
(8) 应璩诗：江海倘不逆。 江淹诗：秋日悬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 (1) ，晚 陈作脱。一作况有弟子传芬芳 (2) 。临颍美人在白帝 (3) ，妙舞此曲神扬扬 (4) 。与余问答既有以 (5) ，感时抚事增惋伤 (6) 。 此见李舞而感怀。 寂寞，伤公孙已逝。芬芳，喜李氏犹存。
(1) 《芜城赋》：玉貌绛唇。 曹植诗：闲房何寂寞。
(2) 《神女赋》：吐芬芳其若兰。
(3) 《唐·地理志》：颍川郡有临颍县。
(4) 梁简文帝诗：妙舞有巴渝。 刘琨诗：此曲悲且长。 《史记·晏子传》：意气扬扬，甚自得也。
(5) 《诗》：何其处也，必有以也。
(6) 《楚辞》：余感时兮凄怆。 傅亮《为宋公修张良庙教》：抚事弥深。
先帝 一作皇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 (1) 。五十年间似反掌 (2) ，风尘澒洞 一作倾动昏王室 (3) 。梨园弟子散如烟，女乐馀姿映寒日 (4) 。 此先朝盛衰之感。 风尘，指禄山陷京。馀姿，即临颍舞态。
(1) 《史记·公孙弘传》：天子擢弘对为第一。《随笔》云：自汉以来，帝王妃妾之多，惟汉灵帝、吴归命侯、晋武帝、宋苍梧王、齐东昏、陈后主、晋武至于万人，唐世明皇为盛。白乐天《长恨歌》云“后宫佳丽三千人”，杜子美《剑器行》云“先帝侍女八千人”，盖言其多也。《新唐史》所叙，谓开元天宝中，宫嫔大率四万。嘻，其甚矣！隋大业离宫遍天下，所在皆置宫女，故裴寂为晋阳宫监，以私侍高祖。及高祖义师经过处，悉罢之。其多可想见矣。
(2) 《文中子》：如反掌耳。
(3) 陆云诗：飘飘冒风尘。 《淮南子》：未有天地之时，鸿蒙澒洞，奠知其门。 《诗》：王室如毁。
(4) 傅玄诗：回目流神光，倾亚有馀姿。 陶潜诗：惨惨寒日，肃肃其风。
金粟堆南木已拱 (1) ，瞿唐石城草 一作暮萧瑟 (2) 。玳筵急管曲复 扶又切终 (3) ，乐 音洛极哀来月东出 (4)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一作寂 (5) 。 此当席聚散之感。 金粟，承先帝。瞿唐，承白帝。乐极，承妙舞。哀来，承抚事。足茧行迟，反愁太疾，临去而不忍其去也。 此章，八句起，后三段各六句。
(1) 《长安志》：明皇泰陵，在蒲城东北之金粟山。 《左传》：尔墓之木已拱矣。 《汉·食货志》：石城十仞。
(2) 江淹诗：松柏转萧瑟。
(3) 又诗：玳筵欢趣密。 鲍照诗：催筵急管为君舞。 《司马相如传》：曲终而奏雅。
(4) 汉武帝《秋风辞》：欢乐极兮哀情多。魏文帝乐府：乐往哀来摧肺肝。 《诗》：日居月诸，东方自出。
(5) 《战国策》：苏子足重茧，日百而后舍。注：茧，足胝也。《唐韵》：胝，皮厚也。 陶潜诗：郁郁荒山里。
刘克庄后村曰：此篇与《琵琶行》，一如壮士轩昂赴敌场，一如儿女恩怨相尔汝。杜有建安黄初气，白未脱长庆体耳。
王嗣奭曰：此诗见剑器而伤往事，所谓抚事慷慨也。故咏李氏，却思公孙，咏公孙，却思先帝，全是为开元天宝五十年治乱兴衰而发，不然，一舞女耳，何足摇其笔端哉。
写怀二首
鹤注：此是大历二年冬作。诗云巫峡、三岁，公以永泰元年赴云安，至大历二年为三岁矣。又云“岁暮日月疾”，故知为冬日也。 魏文帝诗：赋诗以写怀。
劳生共乾坤 (1) ，何处异风俗。冉冉自趋竞 (2) ，行行见羁束 (3) 。无贵贱不悲，无富贫亦足 (4) 。万古一骸骨 (5) ，邻家递歌哭 (6) 。 此章自叙，从慨世说起。 言乾坤之内，共趋名利，苟能达观，则穷达生死，皆可一视，何必多此哀乐乎？
(1) 《庄子》：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
(2) 古乐府：冉冉府中趋。
(3) 古诗：行行重行行。 人竞奔趋，则受羁束矣。 张协诗：羁束戎旅间。
(4) 阮籍《大人先生传》：无贵则贱者不怨，无富则贫者不争，各安于身而无所求。
(5) 《史记·张仪传》：且赐骸骨辟魏。
(6) 《博物志》：雍门人至今善歌哭。
鄙夫到巫峡 (1) ，三岁如转烛 (2) 。全命甘留滞，忘情任荣辱 (3) 。朝 音潮班及暮齿 (4) ，日给还脱粟 (5) 。编蓬石城东 (6) ，采药山北 一作林谷 (7) 。用心霜雪间，不必条蔓绿。非关故安排 (8) ，曾 音层是顺幽独 (9) 。 次叙客夔之况。 全命志情，言随寓而安。朝班四句，言居食粗给。用心四句，即指采药事。 吴论：寻根霜雪之间，不必条蔓之绿，此亦无意于安排，但顺其幽居之性而已。
(1) 崔瑗《座右铭》：行行鄙夫志。 《诗》：三岁食贫。
(2) 庾肩吾诗：聊持转风烛。
(3) 《亢仓子》：至人忘情。 《归田赋》：苟纵心于域外，安知荣辱之所如。
(4) 沈约《弹文》：希聃幸齿朝班。 朝班及暮齿，谓昔玷朝班，而今已暮年矣。时公年五十有六。张綖注云：朝班故人，念及暮齿，供以日给之资，似无所指。 谢灵运诗：颓年追暮齿。
(5) 《晏子春秋》：晏子相齐，衣十升之布，脱粟之饭。
(6) 东方朔《非有先生论》：居深山之中，积土为室，编蓬为户。 石城，即夔州城。
(7) 洙曰：许征君诗：采药白云隈，略以肆所养。今按：庞公采药注已别见。王洙所引许畋隐居采药北山，未知何据。
(8) 《庄子》：仲尼谓颜渊曰：“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寥天一。”谢灵运诗：安排徒空言，幽独赖鸣琴。
(9) 《诗》：曾是在位。
达士如弦直 (1) ，小人似钩曲 (2) 。曲直吾不知，负暄候樵牧 (3) 。 末有任运自然之意。 不与人情竞曲直，仍与起处达生相应。 此章，八句起，中段十二，末段四句。
(1) 达士，出《越国语》。左思诗：可为达士模。
(2) 后汉顺帝末童谣云：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封公侯。
(3) 《列子》：宋田夫负日之暄。
其二
夜深坐南轩 (1) ，明月照我膝。惊风翻河汉 (2) ，梁栋日已出 一作已出日。群生各一宿 (3) ，飞动自俦匹 (4) 。吾亦驱其儿，营营为私实 一作室 (5) 。 次章慨世，从自叙说起。 述旦暮景事，即前章“劳生共乾坤”意。
(1) 《广韵》：檐宇之末曰轩，长廊之有窗者。
(2) 曹植诗：惊风飘白日。
(3) 《庄子》：官阴阳以遂群生。 《韩非子》：一宿而习之。
(4) 《淮南子》：蠉飞蠕动。 古乐府辞：悲声命俦匹。
(5) 鲍照诗：营营市井人。 《楚语》：蓄众聚实。注：实，财也。
天寒行旅稀，岁暮日月疾。荣名忽 一作惑中 平声人 (1) ，世乱如虮蝨 (2) 。古者三皇前 (3) ，满腹志愿毕 (4) 。胡为有结绳，陷此胶与漆。祸首燧人氏 (5) ，厉阶董狐笔 (6) 。君看 平声灯烛张，转使飞蛾密 (7) 。 次叹人情之迫于名利者。 荣名中于人心，此争趋所以长乱，若三皇以前，本浑沌无为，自结绳以后，不免智巧日生矣。饮食起而贪夫殉利，故燧人为祸之首。名教立而烈士殉名，故董狐为乱之阶。飞蛾赴烛，讥其灭身而不顾也。
(1) 《选》诗：荣名以为宝。 《楚辞》：薄寒中人。
(2) 《史记·项羽纪》：搏牛之蝱，不可以破虮蝨。虮蝨，言所争者小。
(3) 《通鉴外纪》：上古有天皇、地皇、人皇氏。
(4) 《庄子》：鼴鼠饮河，不过满腹。
(5) 《帝王外纪》：燧人氏始教人火食。 又云：始作结绳之政，立传教之台。 《庄子》：待绳约胶漆而固者，是侵其德也。胶漆，言不可解。
(6) 《左传》：职为厉阶。 又云：董狐，古之良史也。
(7) 张协诗：飞蛾拂明烛。
放神八极外 (1) ，俛仰俱萧瑟 (2) 。终然契真如， 蔡、赵皆作真如。一作终契如往还。得 一作归匪金 一作合仙术。 末有达观齐化之意。 自言名利不足关心，唯神游物外，俯仰皆空，能契真如本性，庶金仙之术可致也。 此诗格局，亦同上章。
(1) 王康琚诗：放神青云外。 《淮南子》：天地之间，九州八极。注：八方，荒忽极远之地也。
(2) 《庄子》：其疾俛仰之间。 《楞严经》：远契如来。又云：常住妙明不动，周圆妙真如性。又云：发真如妙觉圆性。《释典》：佛号大觉金仙。宋之问诗：双树谒金仙。《李太白诗集注》：金仙，佛也。因缘九十一劫，身皆金光。 朱注：旧云“终契如往还”，即《吴越春秋》所云“生往死还”。
张綖曰：前篇处困而亨，是圣贤大道，此篇绝圣弃智，是老庄玄谈。前篇说得平实，是身历之词，此篇说得放旷，是愤俗之语，观者勿以辞害意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