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归
梁权道编在大历三年。 按：是年暮秋在公安作。
霜黄碧梧白鹤栖 (1) ，城上击柝复 扶又切乌啼 (2) 。客子入门月皎皎 (3) ，谁家捣练风凄凄 (4) 。南渡桂水阙舟楫 (5) ，北归秦 一作洛，非川多鼓鼙 (6) 。年过 平声半百不称 去声意，明日看云还杖藜 (7) 。 上四，暮归见闻之景。下四，暮归流落之感。 《杜臆》：阙舟楫，无钱雇船。多鼓鼙，吐蕃为寇。杖藜看云，可谓安时而处顺者。 黄生注：朝出于斯，暮归于斯，南渡不可，北归不能。年老客居失意，可胜道哉。起一复字，结一还字，见日日如是，皆无可奈何之词。
(1) 梁鲍泉诗：露色已成霜，楸梧半欲黄。 邵氏谓鹤不木栖，恐是白鹄。然《咏怀古迹》云“古庙松杉巢水鹤”，亦言栖木矣。《抱朴子》：千年之鹤，能随时而鸣，登于木上。
(2) 汉童谣：城上乌，尾毕逋。 《易》：重门击柝。 陈后主诗：乌啼汉没天应曙。
(3) 客子，自谓。《史记·范雎传》：谒君得无与诸侯客子俱来乎？ 《记》：客入门而左。 古诗：明月何皎皎，照我罗裳帷。
(4) 乐府《折杨柳歌》：夜闻捣衣声，窈窕谁家妇。 汉昭帝歌：凉风凄凄扬棹歌。
(5) 《楚辞》：淼南渡之焉如。 广东韶州有桂水，其地北抵湖广衡州之桂阳。 《易》：舟楫之利。
(6) 《水经注》：秦水，出大陇山。历秦川，川有秦亭，秦仲所封也。 《记》：君子听鼓鼙之声。 《通鉴》：大历三年八月，吐蕃复寇灵邠，京师戒严。邠去京师不满四百里。
(7) 黄生注：陶诗《停云》，为思友也。
卢世 曰：《崔氏东山草堂》、《暮归》、《晓发公安》三首，皆拗调诗之绝佳者。“爱汝玉山”，前半篇高爽鲜新，操胜于人。后半篇质款近情，诙谐有趣。诗之顿放宜如此。“霜黄碧梧”，全首矫秀，原是悲诗，却绝无一点悲愁溽气犯其笔端，读去如竹枝乐府。《晓发公安》一首，更瘦更狂，播曳脱洒，真七言律中散仙也。
申涵光曰：作拗体诗，须有疏斜之致，不衫不履，如“客子入门月皎皎”，及“落日更见渔樵人”，语出天然，欲不拗不可得，而此一首律中带古，倾敧错落，尤为入化。 又曰：“霜黄碧梧白鹤栖”，一句中用三个颜色字，见安插顿放之妙。李空同云“野寺霜黄锁碧梧”，此偷用杜句，黄碧之中，隔一锁字，而文义却难通矣。
毛奇龄曰：杜律拗体，较他人独合声律，即诸诗皆然，始知通人必知音也。
哭李尚书之芳
鹤注：诗当作于大历三年秋，江陵府。考《宗室世系表》，之芳，乃蒋王恽之孙。又《旧史》云，安禄山奏为范阳司马，禄山反，自投归京师，广德二年兼御史大夫，使吐蕃，被留二岁乃得归，拜礼部尚书、改太子宾客。 黄生曰：时公在公安，而李殁于江陵。
漳滨与蒿里 (1) ，逝水竟同年。欲挂 《英华》作把留徐剑 (2) ，犹回忆戴船 (3) 。 从哀死叙起。 得病随亡，故曰同年。挂剑，将赴吊。回船，不果行也。
(1) 刘桢诗：余婴沉痼疾，窜身清漳滨。洙曰：魏文帝为太子时，应玚、刘桢，并见友善。李历礼部尚书，薨于太子宾客，故用漳滨事。 蒿里，注见十六卷。
(2) 挂剑，注见十四卷。
(3) 戴船，注见九卷。
相知成白首 (1) ，此别间 去声黄泉 (2) 。风雨嗟何及 (3) ，江湖涕泫然 (4) 。修文将管辂 (5) ，奉使 去声失张骞。史阁行人在 (6) ，诗家秀句传 (7) 。 此记交情遗事。 风雨思友，又值江湖，更觉哀惨矣。修文，言精灵不没。奉使，指出使吐蕃。下二分承。
(1) 潘岳诗：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
(2) 《左传》：郑庄公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3) 《诗》：风雨凄凄。序：《风雨》，思君子也。《诗》：何嗟及矣。
(4) 《文中子》：泫然流涕。
(5) 颜回、卜商，为地下修文郎，注见十四卷。 《魏志》：管辂，字公明，平原人。举秀才，谓弟辰曰：“天与我才明，不与我年寿，恐四十七八间，不见女嫁男婚也。”是岁八月，为少府丞。明年二月卒，年四十八。 《杜臆》：修文句，兼用两事。
(6) 《周礼·秋官》有大行人、小行人。
(7) 钟嵘《诗品》：奇章秀句，往往警遒。
客亭鞍马绝，旅榇网虫悬 (1) 。 复魄 一作块昭丘远 (2) ，归魂素浐偏 (3) 。樵苏封葬地 (4) ，喉舌罢朝 音潮天 (5) 。秋色凋春草 (6) ，王孙若个边 (7) 。 末伤其客死远归也。马绝虫悬，见空馆荒凉。昭丘素浐，言归途辽阔。喉舌，点尚书。秋色，点时景。王孙，切李姓。若个边，言葬于旧垒之傍。 此章，前段四句，中后八句。
(1) 沈约诗：网虫垂户织。
(2) 《记》：复诸侯以襃衣。郑司农曰：复，谓始死招魂复魄也。 昭丘，楚昭王墓。
(3) 潘岳《西征赋》：地有玄灞素浐。
(4) 任昉《卞忠贞墓启》：樵苏之刑，远流于皇代。
(5) 《后汉·李固传》：斗为天之喉舌，尚书亦犹陛下之喉舌。
(6) 《楚辞·招隐》：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
(7) 若个，唐人方言。沈佺期诗：京华若个边。
重平声 题
涕泗不能收，哭君馀 一作余白头。儿童相识 一作顾尽，宇宙此生浮。江雨铭旌湿 (1) ，湖风井径秋 (2) 。还瞻魏太子，宾客减应 平声刘 (3) 。 涕不能收，拈重哭意。下三句，有身世无穷之悲。江湖风雨，对景凄然。客减应刘，李为太子宾客也。 申涵光曰：《哭李尚书》二首，是挽诗绝调。儿童相识尽，哭及众友。宇宙此生浮，兼哭自己矣。 黄注：三四申明馀字意。
(1) 何逊诗：萧萧江雨声。 《檀弓》：铭者，旌也。以死者为不可别已，故以其旌识之。
(2) 《芜城赋》：边风起兮城上寒，井径灭兮丘垅残。注：九夫为井，遂上有径。黄生注：井径，似指隧道，今形家目穴内为金井。
(3) 原注：李公薨于太子宾客。 魏文帝《与吴质书》：徐、陈、应、刘，一时俱逝。
哭李常侍峄二首
鹤注：当是大历三年冬江陵作。 李常侍，盖死于广南，归葬长安。公逢于江汉间而哭之也。 《唐志》：左右散骑常侍，隶门下中书省，掌规讽过失、侍从顾问。
一代风流尽 (1) ，修文地下深。斯人不重 平声见，将老失知音 (2) 。短日行梅岭 (3) ，寒山 一作江落桂林 (4) 。长安若个伴 一作畔，犹想映貂金 (5) 。 首章，悼常侍之亡。上四为自己惜，下四为他人惜也。 梅岭桂林之间，归榇已在中途，而长安同伴，犹望生还，盖爱之深而不忍其死也。
(1) 《齐史》：张绪卒，从弟融哭曰：“阿兄风流顿尽。”
(2) 曹丕《与吴质书》：伯牙绝弦于钟子期，痛知音之难遇也。
(3) 《史记·东越传》：令诸侯屯豫章梅岭。
(4) 谢灵运诗：南州实炎德，桂水凌寒山。 旧注：桂林，指衡州之桂阳。
(5) 唐制，侍中冠金蝉珥貂。
其二
青琐陪双入，铜梁阻一辞 (1) 。风尘逢我地，江汉哭君时。次第寻书札 (2) ，呼儿检赠诗 (3) 。发挥王子表 (4) ，不愧史臣词。 次章，于往日交情，现前哀死，身后留名，曲尽之矣。 公昔在长安，与李同入青琐之门，后李在铜梁，公疏于一辞之寄。今旅榇相逢，但有殁后一哭耳。寻书检诗，常侍手迹所在。王子表，李为宗室也。史臣有词，录其素行也。
(1) 唐铜梁县，属渝州，隶剑南道。渝州，即今重庆府。
(2) 周舍《上云乐》：乃欲次第说。《释名》：弟，第也，言次第相生也。则第字本与弟相通，故可对儿。 古诗：遗我一书札。
(3) 又：呼儿烹鲤鱼。 应玚诗：赠诗见存慰。
(4) 《汉书》有《王子侯表》。
杨德周曰：诗有假对法，如“子云清白守，今日起为官”、“次第寻书札，呼儿检赠诗”，以日对云，以第对儿，是也。后人滥觞，借一对柏，以十对迁，谬矣。叶石林谓杜诗对偶至严，必无散句，甚欲改今日为令尹，则又太拘。至《东原录》又改今日为金日，谓金日 没入官，输黄门养马。唐中兴时，赞普入中国，必有相类，故杜用之。更穿凿不通矣。
舟一有中字 出江陵南浦奉寄郑少去声 尹审
鹤注：此当是大历三年秋作，是时公移居公安。公安，在江陵之南，故出南浦也。时郑审为江陵少尹。
更欲投何处？飘然去此都 (1) 。形骸元土木 (2) ，舟楫复 扶又切江湖。社稷缠妖气，干戈送老儒。百年同弃物 (3) ，万国尽穷途。 此舟行有感。 《杜臆》：起语突然，悲不自胜，言己之飘流无定，皆因乱离所致，今身弃途穷，将安托乎？ 申涵光曰：“更欲投何处”，穷途堪涕。“干戈送老儒”，暮景足悲。
(1) 贾谊云：何必怀此都。
(2) 嵇康土木形骸。
(3) 《老子》：圣人尝善救人，故无弃物。
雨洗平沙净 (1) ，天衔阔岸纡。鸣螀 音将随泛梗 (2) ，别燕起 一作赴秋菇。栖托难高卧 (3) ，饥寒迫向隅 (4) 。 寂寥相呴沫 (5) ，浩荡报恩珠 (6) 。 此抚景言情。 雨洗二句，南浦之景。鸣螀二句，秋候之景。谋栖托而不能安卧，总为饥寒所驱耳。 《杜臆》：人少相呴之沫，而己亦旷于报恩之珠，见人情不足深怪，与一味责人者不同。
(1) 谢朓诗：雨洗花叶鲜。
(2) 《尔雅注》：蜺，一名寒蜩，又名寒螀，似蝉而小，青赤。赵曰：螀得梗而托之，故随泛梗而鸣。
(3) 《世说》：谢公与王右军书：“敬和栖托好佳。”
(4) 徐悱诗：向隅独心伤。
(5) 《庄子》：鱼相呴以湿，相濡以沫。
(6) 洙曰：隋侯见伤蛇，以药封之，蛇衔明珠以报。
溟涨鲸波动 (1) ，衡阳雁影徂。南征问悬 当作解榻，东逝想乘桴 (2) 。滥窃商歌听 (3) ，时忧卞泣诛 (4) 。经过 平声忆郑驿，斟酌旅情孤 (5) 。 末乃叙怀别郑。 《杜臆》：见雁影而问南征，对鲸波而想东逝，所往尚未定耳。 商歌、卞泣，知己难逢也。每有经过，便思郑尹，为其能酌酒以慰旅情。如前此两饮湖亭，皆是。 此章三段各八句。
(1) 谢灵运诗：溟涨无端倪。
(2) 曹植诗：乘桴何所志，吁嗟我孔公。
(3) 宁戚商歌，注见二十卷。
(4) 《韩非子》：卞和得玉璞以献楚王，王刖其足，乃抱璞而哭于荆山之下。
(5) 苏武诗：愿子留斟酌，叙此平生亲。
移居公安山馆
朱氏编在大历三年冬自江陵至公安时作。 《唐书》：公安县，属江陵府。《杜臆》：公安山，在荆州东南七十里。
南国昼多雾，北风天正寒。路危行木杪，身迥 樊作逈，一作远宿云端 (1) 。 山鬼吹灯灭 (2) 。厨人语夜阑 (3) 。鸡鸣问前馆， 世乱敢求安 (4) ？ 此移居公安时，途次所作。上半，投宿之景。下半，将发之事。 黄注：三四本属苦境，翻得佳语。鸡鸣之前，厨人夜起，因手灯吹灭，戏语为鬼所吹。细人口角如此。两句用倒插法。问乃问道，安谓安眠也。
(1) 鲍照诗：云端楚山见。
(2) 《楚辞》有《山鬼》篇。
(3) 傅玄诗：厨人进藿茹，有酒不盈杯。
(4) 世乱，是秋又有吐蕃之警也。
醉歌行赠公安《英华》有县字 颜十一本无十字 少去声 府请顾八题壁
鹤注：此大历三年至公安时作。是公作诗，而使顾书于少府之壁。 邵注：颜少府，公安尉也。朱注：顾八，即顾八分文学戒奢。
神仙中人不易 音异得 (1) ，颜氏之子才孤标 (2) 。天马长鸣待驾驭，秋鹰整翮当云霄。 先称美颜少府。 天马远行，秋鹰高举，正见才气孤标。洙曰：言负骏逸之才，以待用也。
(1) 鹤注：梅福为南昌尉，谓之神仙尉。此以颜为尉而用之。 《世说》：杜乂，预之孙，美姿容，王逸少目之曰：“肤如凝脂，眼如点漆，神仙中人也。”
(2) 《易·系辞》传：颜氏之子，其庶几乎！ 梁元帝碑文：独振孤标，伦数之所远绝。
君不见东吴顾文学 (1) ，君不见西汉杜陵老 (2) ？诗家笔势君不嫌，词翰升堂为 去声君扫。 次记题壁作歌。 君指颜少府。两用君不见，意气豪放。诗家，自谓。笔势，谓顾。词承诗家，翰承笔势。
(1) 《前汉·仲长统传》：秦时以文学征待诏博士。
(2) 杜陵在西京，故曰西汉。
是日霜风冻七泽 (1) ，乌蛮落照衔赤壁。酒酣耳热忘头白 (2) ，感君意气无所惜，一为 《英华》有醉字歌行歌主客。 末赋景而兼言情。 七泽、乌蛮，记地。霜风、落照，记时。下三句，结出醉歌，以志一时宾主之兴。 此章前二段各四句；后段五句收结，歌行体，可以错综也。
(1) 《子虚赋》：楚有七泽，其小小者，名曰云梦。 乌蛮在西。赤壁在东。落照自西而映东也。
(2) 《汉书》：杨恽曰：“酒后耳热，仰天捬缶，而呼乌乌。”魏文帝《与吴质书》：昔日游处，每至酒酣耳热，仰面赋诗，忽然不自知其乐也。
送顾八分文学适洪吉州
鹤注：当是大历三年秋公安作。 欧阳公《集古录》：唐吕 表，元结撰，顾戒奢八分书。景祐三年，余谪夷陵，过荆南，谒吕公祠堂，见此碑。 《西溪丛语》：吕公表，前太子文学翰林待诏顾诫奢书。 《唐书》：洪州豫章郡，吉州庐陵郡，俱属江西道，采访使治洪州。
中郎石经后 (1) ，八分盖憔悴。顾侯运炉锤 (2) ，笔力破馀地 (3) 。昔在开元中，韩蔡同赑 平秘切屃 虚器切 (4) 。玄宗妙其书 (5) ，是以数子至。御札早流传，揄扬非造 七到切次 (6) 。三人并入直，恩泽各不二。顾于韩蔡内，辩眼工小字 (7) 。分日侍 《英华》作侍，别作示诸王，钩深法更秘 (8) 。 首叙顾君书法见重于朝廷。 《杜臆》：谨守途辙，谓之奴书。笔力破馀地，是深于论书者。 明皇御札精工，知其揄扬不爽矣。各不二，蒙恩如一。侍诸王，使讲书法也。
(1) 《水经注》：蔡邕以熹平四年，与五官中郎将堂溪典等，奏求正定六经文字，灵帝许之。邕乃自书丹于碑，使工镌刻，立太学门外。
(2) 洙曰：运炉锤，言能锻炼以成一家之书。《庄子》：皆在炉锤之间耳。
(3) 《隋·艺文传》：笔有馀力。 《庄子》：恢乎有馀地。
(4) 《西都赋》：缀以二华，巨灵赑屃。注：屃，作力之貌。 韩、蔡，指韩择木、蔡有邻。
(5) 《书苑》：明皇好图画，工八分章草，丰茂英特。张说等献诗，明皇各赐赞褒美，自于彩笺上八分书之。 妙其书，称美三人也。
(6) 卢谌《赠刘琨诗序》：抑不足以揄扬弘美，亦以摅其所抱而已。
(7) 卫恒《字势》：梁鹄宜为大字，邯郸淳宜为小字。
(8) 《易·系辞》：探赜索隐，钩深致远。
文学与我游 (1) ，萧疏外声利。追随二十载 上声，浩荡长安醉。高歌卿相 去声宅，文翰飞省寺。视我扬马 一作班扬间，白首不相弃。骅骝入穷巷，必脱黄金辔 (2) 。一论朋友难，迟暮敢失坠。古来事反覆 音福，相见横涕泗。向者玉珂人，谁是青云器 (3) 。才尽伤形骸 《英华》作骸，一作体 (4) 。病渴污 去声官位 (5) 。故旧独依然 (6) ，时危话颠跻 (7) 。 此叙平日交情，见其始终无间。 二十载，通前后而言。高歌以下，忆长安事。穷巷脱辔，再会公安也。迟暮敢坠，克践白首之言矣。才尽以下，自伤老病而喜顾之旧好依然。
(1) 《前汉·儒林传》：延文学儒者以百数。《宣帝纪》：诏内郡国举文学高第各一人。
(2) 赵曰：黄金辔，言其富贵也。
(3) 颜延之《五君咏》：仲容青云器。言其器之高远。此云谁是青云器，叹贵者未必贤也。
(4) 才尽，用江淹事。
(5) 李寻曰：久污玉堂之署。
(6) 朱超道诗：怅望转依然。
(7) 《书·微子》：王子弗出，我乃颠跻。
我甘多病老，子负忧世志。胡为困衣食，颜色少称 去声遂。远作辛苦行，顺从众多意。舟楫无根蒂，蛟鼍好 去声为祟 (1) 。况兼水贼繁，特戒风飙驶。崩腾戎马际 一作险 (2) ，往往杀长 子两切吏 (3) 。子干东诸侯 (4) ，劝 一作勤勉防纵恣。邦以民为本 (5) ，鱼饥费香饵 (6) 。请哀疮痍深，告诉皇华使 去声，下同。使臣精所择，进德知历试。 此因洪吉之行，望其留心世事。 我甘句，承上。子负句，起下。少称遂，不能惬心也。顺众意，委蛇从俗也。舟楫四句，备言水路之险，此应上辛苦行。戎马四句，以防乱告东诸侯，侯乃州刺史也。邦本四句，以爱民告皇华使，使即观察使也。使臣二句，言观察为民择官，必能进有德者而历试之。此十句，应上忧世志。
(1) 《庄子》：其鬼不祟。
(2) 李颙《雷赋》： 沦隐辚，崩腾磊落。
(3) 鹤注：大历三年，商州兵马使刘洽，杀刺史殷仲卿。幽州兵马使朱希彩，杀节度使李怀仙。所谓往往杀长吏也。
(4) 洪吉州在荆州之东，故曰东诸侯。《旧史》：大历二年魏少游为洪州刺史，兼江西观察使。洪州即观察使治所也。
(5) 《书》：民惟邦本。
(6) 《五略》：香饵之下，必有悬鱼。费香饵，即招徕意。
恻隐诛求情，固应 平声贤愚异。烈 一作列士恶 乌固切苟得，俊杰思自致 (1) 。赠子《猛虎行》 (2) ，出郊载酸鼻 (3) 。 末戒其失身于所往，见朋友相规之意。 见民困诛求，而动恻隐之情，贤者谅当异于庸愚，此行岂可苟得而不思自尽乎。赠言酸鼻，临别丁宁也。 此章十六句起，六句结，中二段各二十句。
(1) 《史记》：不能自致于青云之上。
(2) 陆机《猛虎行》：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恶木岂无枝，志士多苦心。
(3) 江淹书：履影吊心，酸鼻痛骨。
王嗣奭曰：此诗全篇无一字虚饰，可以知其相与之情。至末，而爱民之真恳，规友之直谅，又两见之矣。
官亭夕坐戏简颜十少去声 府
年月同上。 顾注：时公在官亭夕坐，候少府不至，故戏为此简。 汉章帝诏：过止官亭，无雇舍宿。
南国调寒杵 (1) ，西江浸日车 (2) 。客愁连蟋蟀 (3) ，亭古带蒹葭 (4) 。不返青丝鞚 (5) ，虚烧夜烛花。老翁须地主，细细酌流霞 (6) 。 上四，亭前夕景，记其闻见。下四，坐待少府，戏简索饮也。 杵声应节，故曰调。日影沉江，故曰浸。 顾注：用一连字，倍增客情凄切。用一带字，愈觉亭畔苍凉。 鞚疑不返，恐留客无人。烛曰虚烧，恐灯前无酒，故有落句为戏。
(1) 庾信《捣衣诗》：南国女郎砧，调声不用琴。《杜臆》：捣衣杵，有音节，俗谓之花练槌。司空曙诗“宫响传花杵”，即此意也。
(2) 又云：西江即蜀江。
(3) 《诗》：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4) 又：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5) 梁元帝诗：宛转青丝鞚。
(6) 流霞，注见十七卷。
移居公安敬赠卫大郎钧
鹤注：公于大历三年秋移居公安。
卫侯不易 音异得，余病汝知之 (1) 。雅量涵高远 (2) ，清襟照等夷 (3) 。平生感意气，少 去声小爱文词 (4) 。江海由来合，风云若有期 (5) 。 从卫郎叙起。 公处贫病，而卫独知之。由其雅量能涵，清襟能照也。且感其平时意气，如江海之流易合。又爱其少而能文，知风云之会有期也。
(1) 予病汝知，犹管仲言知我贫故也。
(2) 《魏志》：曹公曰：“周瑜雅量高致。”
(3) 袁粲《答王俭诗》：老夫亦何寄，之子照清襟。 《张良传》：诸将皆陛下旧等夷。
(4) 秦嘉诗：少小罹茕独。 钟嵘《诗品》：文词之命世也。
(5) 古诗：风云若遇会。
形容劳宇宙 (1) ，质朴谢轩墀。自古幽人泣，流年壮士悲 (2) 。水烟通径草，秋露接园葵 (3) 。入邑豺狼斗，伤弓鸟雀饥。 此叙公安旅况。 谢轩墀，作幽人遁迹。劳宇宙，则流年已逝。水烟秋露，言风景凄凉。狼斗，慨世乱。雀饥，伤旅穷也。
(1) 陶潜《归去来辞》：寓形宇内复几时。
(2) 《后汉·傅毅传》：徂年如流。
(3) 陆士衡诗：种葵北园中，零露垂鲜泽。
白头供宴语，乌几伴栖迟 (1) 。交态遭轻薄，今朝豁所思。 以赠卫意作结。 宴语谁供，惟伴乌几，则交态之薄可知，故得卫郎而忧思顿豁耳。末句，仍应雅量清襟。 此章前二段各八句，末段四句结。
(1) 《诗》：衡门之下，可以栖迟。
卢元昌曰：公在江陵，至小吏相轻，吾道穷矣。于颜少府曰不易得，于卫大郎亦曰不易得，志幸亦志慨也。是时公安有警，故于《山馆》有“世乱敢求安”句，后《晓发》则曰“邻鸡野哭如昨日”，《发刘郎浦》则曰“岸上空村尽豺虎”。此章“入邑豺狼斗”，必有所指矣。
公安送韦二少去声 府匡赞
鹤注：当是大历三年秋晚作。是年吐蕃入寇，故诗云兵甲黄尘。 邵注：少府，今之典史。匡赞，韦名也。
逍遥公后世多贤 (1) ，送尔维舟惜此 俗本作别筵。念我能书 一作常能数字至，将诗不必万人传。时危兵革黄尘里，日短江湖白发前。古往今来皆涕泪 (2) ，断肠分手各风烟 (3) 。 上四送韦之情，下四离别之感。 《演义》：韦盖后辈而知慕公者，故起用朴直之词。 诗不必传，旧指韦诗。《演义》谓公诗多伤时语，故嘱其不必浪传。 时逢兵革，身泊江湖，白发之年，短如秋日。此情此景，乃今古所同悲者，况故人分手于风烟之际，能不为之伤心而肠断乎！四语叠递，意极惨凄。
(1) 朱注：《唐书》：韦嗣立，中宗亦封为逍遥公。韦氏九房，以敻后为逍遥公房，嗣立后为小逍遥公房。田注：此诗所云逍遥公，指韦敻也。《北史》：周韦敻，养高不仕，明帝号为逍遥公。
(2) 潘岳《西征赋》：古往今来，邈矣悠哉。
(3) 谢瞻《送王抚军》诗：分手东城闉。《别赋》：造分手而衔涕。
公安县怀古
年地同上。
野旷吕蒙营，江深刘备城 (1) 。寒天催日短，风浪与云平。洒落君臣契，飞腾战伐名。维舟倚前浦，长啸一含情 (2) 。 首二遗迹，三四时景。下述怀古之意。 野旷寒侵，江深浪激，刘合君臣，吕争战伐，四句各用分承，长啸含情，伤迹在而人已亡矣。 胡夏客云：此啸，从抱膝吟《梁父》化出。 先主之待关张，谊同兄弟，其得孔明，欢如鱼水，所谓“洒落君臣契”也。吕蒙之破皖城，军士皆腾跃而升。其擒庐陵贼帅，孙权称其百鸟不如一鹗。所谓“飞腾战伐名”也。 黄生注：结以前浦二字，绾住前半，以含情二字，双绾后半，章法极整。
(1) 《寰宇记》：公安县有孱陵城。《十三州志》：吴大帝封吕蒙为孱陵侯，即此地。《水经注》：洈水，东至孱陵县，入油水县治故城。王莽更名孱陵。刘备孙夫人，权妹也，又更修之，其城背油向泽。《荆州记》：吴大帝推刘备为左将军、荆州牧，镇油口，即居此城，时人号为左公，故名其城公安也。 《名胜志》：公安县北二十五里，有吕蒙城，即蒙所屯兵处。
(2) 阮籍见孙登，长啸而返。啸，蹙口出声也。
先主得公安，使关羽守之。及羽讨樊城，吕蒙乘虚袭之，孙刘之战争，始自公安。汉业之不振，亦挠于公安。公至其地，故吊古而有慨。 近年常州吕城之处，有修关壮缪庙，掘地得吕蒙墓者，千年奸窟，一朝发露，事奇而快。
呀虚加切 鹘胡骨切 行
蔡梦弼编在大历三年江陵诗内，以诗有江边秋日语也。然在夔州亦可言之，今姑依蔡编，未定何年耳。 钱笺：此诗见陈浩然本，又见《英华》。 呀，张口貌。
病鹘孤 陈作卑飞俗眼丑，每夜江边宿衰柳。清秋落日 《英华》作月已侧身，过雁归鸦错回首。紧脑雄姿迷所向，疏翮稀毛不可状。强神非 旧作迷复 扶又切皂雕前 (1) ，俊才早在苍鹰上。 此见呀鹘而自伤也。首段，写其病惫之状。 俗眼看丑，憎其病废。雁鸦回首，畏其馀威。紧脑二句，仍摹其病态。强神二句，回想其猛气。
(1) 迷复二字，出《易·复卦》，言迷于所复也。上文有迷所向，下句不应又用迷复，当作非复为是。
风涛飒飒寒山阴，熊罴欲蛰 一作絷龙蛇深。念尔此时有一掷 (1) ，失声溅血非其心。 下段深致怜惜之意。 言当此天寒物藏，正鹘鸟凌厉之秋，此时应有一击，而悲鸣凄惨如此，岂其本心乎？ 此章上八句，下四句。
(1) 掷，投也，鸷鸟搏物，必自上投下。
宴王使君宅题二首
鹤注：当是大历三年秋作。 邵注：王必荆州人，闲居邑中者。
汉主追韩信 (1) ，苍生起谢安 (2) 。吾徒自漂泊，世事各艰难。逆旅招要 平声，一作邀近，他乡意 《英华》作意，一作思绪宽。不才甘朽质，高卧岂泥蟠。 首章，宴中有感。 古人皆获大用，而使君乃漂泊艰难，惜其不遇也。若己之逆旅他乡，亦唯借酒宽怀耳。不才高卧，岂望泥蟠复奋乎？又自解也。 五六点宴。
(1) 《史记》：高帝入关，诸将多道亡者，萧何闻韩信亡，自追之。
(2) 《晋书》：谢安高卧东山，当时皆曰：“安石不出，其如苍生何！”《庄子》：阳子之宋，宿于逆旅。 《扬子法言》：龙蟠于泥。
其二
泛爱容霜鬓 一作发 (1) ，留欢卜夜閒 一作阑，一作上夜关 (2) 。自吟诗送老，相对酒开颜 (3) 。戎马今何地？乡园独在 一作旧山。江湖堕清月，酩酊任扶还。 次章，宴时之兴。 爱而留宴，德使君也。送老，承霜鬓。开颜，顶留欢。今当戎马之地，使君独有故园，不觉留连而醉归耳。 五六，点王宅。
(1) 《杜臆》：公诗每用泛爱，盖以众人自居也。《前汉·伍被传》：泛爱烝庶。《后汉书》：李轶曰：“刘伯升兄弟，泛爱容众。”殷仲文诗：广筵散泛爱。
(2) 《英华辩证》：世传杜公不避家讳，其实非也。卞圜集杜诗及别本自是“留欢上夜关”，盖有投辖之意。或改作夜阑，又不在韵。卢注：王维《登裴迪小楼》云：“好客多乘月，应门莫上关。”顾炎武曰：閒乃闲暇，于闲字自不相犯。
(3) 谢灵运诗：开颜披心胸。
送覃二判官
诗云“卧荆衡”，当是大历三年江陵作。
先帝 一作皇弓剑远 (1) ，小臣馀此生。蹉跎病江汉，不复 扶又切谒承明 (2) 。饯尔白头日，永怀丹凤城 (3) 。 此送覃而动归朝之兴。 先帝，指肃宗。白头，公自谓。
(1) 牛弘《隋文帝颂》：慕深考妣，哀缠弓剑。《前汉·郊祀志》：黄帝鼎成，骑龙上天，小臣持龙髯，拔堕，堕黄帝之弓。《列仙传》：黄帝葬桥山，山崩，空棺无尸，唯剑舄在焉。
(2) 《前汉·严助传》：君厌承明之庐。张晏注：承明庐，在石渠阁外。曹植诗：谒帝承明庐。
(3) 《唐书》：至德二载十一月，上御丹凤门下制，即此城门。
迟迟恋屈 音厥宋，渺渺卧荆衡 (1) 。魂断航舸 居何切失，天寒沙水清。肺肝若稍愈，亦上 上声赤霄行 (2) 。 此申言别后思归之意。 身卧荆衡，而见乘舸远去者，何堪复滞水滨乎？故欲寒时一返旧京也。 曰承明、曰丹凤、曰赤霄，怀君恋阙之诚，篇中盖三致意焉。 此章两段，各六句。
(1) 屈宋，自比赋诗。荆衡，谓荆门衡岳。
(2) 《太宗实录》：贞观六年二月、宴三品已上于九成宫赤霄殿。
公安送李二十九弟晋肃入蜀余下沔鄂
鹤注：此大历三年冬作。 晋肃，李贺之父，见韩文《讳辩》。 《唐书》：沔州，汉阳郡。鄂州，江夏郡。俱属江南西道，后并沔州入鄂州。
正解柴桑缆 (1) ，仍看 平声蜀道行。樯乌相背 音悖发 (2) ，塞雁一行 音杭鸣。南纪连铜柱 (3) ，西江接锦城 (4) 。凭将百钱卜，漂泊问君平 (5) 。 上四送别之情，下四别后之慨。 方为沔鄂之游，而送李入蜀，是两舟背发，不如雁序同行矣。南纪、西江，顶上背发。寄卜君平，问何时得免漂泊也。李称弟，故用雁行。往蜀中，故引君平。
(1) 黄生注：柴桑，在江州。前诗云“江州涕不禁”，岂公有弟客此，而欲访之耶？又诗“九江春色外，三峡暮帆前”，知公久有此兴，或此行终不果耳。 《通典》：浔阳县南楚城驿，即汉柴桑县也。《一统志》：在今九江府城南。
(2) 樯乌，樯上相风乌。 刘孝绰诗：别有啼乌曲，东西相背飞。
(3) 赵注：南纪，江汉也，下沔鄂所经。 《杜臆》：《名胜志》：铜柱，在衡阳县城北百二十里，吴黄武二年，都督程普与蜀将关羽分界，共立铜柱为誓。公将下衡州，正指此处，与马援交阯之铜柱不同。
(4) 世说：成都城皆种芙蓉，至秋开，望之若锦。
(5) 旧注：严君平卖卜成都，日得百钱，即闭肆下帘。
留别公安太易沙门
鹤注：此当是大历三年冬作。 《后汉·郊祀志》：沙门，汉言息心，剃发出家，绝情洗欲，而归于无为也。旧注：沙门，乃僧之通称，梁会稽沙门惠皎作《高僧传》云，汉始有沙门。 太易，僧名。
隐居欲就庐山远 (1) ，丽藻初逢休上人 (2) 。数 色角切问舟航留制作，长开箧笥拟心神 (3) 。沙村白雪仍含冻 (4) ，江县红梅已放春。先 去声踏垆峰置兰若 尔者切 (5) ，徐飞锡杖出风尘 (6) 。 上四，赞太易诗词。五六，志相别时地。末则望其修道庐山也。 泽州陈冢宰云：末二句，言太易当筑室垆峰，以俟道成飞举。旧解谓公欲先往庐山置寺，以待太易之来，遂引志公争山麓事，以证飞锡，其说非也。此本用庐山神仙事。
(1) 庐山，在江西九江府。周武王时，匡俗先生兄弟七人隐于此，因号匡庐山。 晋惠远，姓贾氏，见庐山清净，遂居焉。公欲就者，盖托言也。
(2) 丽藻，谓文词葩丽。《文赋》：嘉丽藻之彬彬。 宋惠休，姓汤氏，能诗，宋世祖令其还俗。
(3) 任昉诗：已矣生平事，咏歌盈箧笥。 张华《感婚赋》：心神内正。拟者，欲和其诗也。
(4) 《上林赋》：其北含冻裂地。
(5) 《辩林》曰：梵言阿兰若，兰，香草也，若，干草也，乃香洁草庵之意。
(6) 陈注：湛方生《庐山神仙诗序》云：浔阳有庐山者，盘基彭蠡之西，阻绝重险，窈窕冲深，可谓神明之区域，列真之苑囿。太元十一年，有樵采其阳者，于时鲜霞褰林，倾晖映岫，见一沙门，披法衣，独在岩中，俄顷振裳挥锡，陵崖直上，排丹霄而轻举，起九折而一指，穷日苍苍，翳然灭迹。
久客
黄编在广德二年，阆州诗内。蔡氏编在大历三年江陵诗内。按：是年正月，公出峡，三月，至江陵，秋晚，迁公安，冬之岳阳。诗言小吏相轻，盖其时落落寡合也。又引王粲、贾生皆楚中事，应在出峡以后。
羁旅知交态 (1) ，淹留见俗情 (2) 。衰颜聊自哂，小吏最相轻 (3) 。去国哀王粲 (4) ，伤时哭贾生 (5) 。狐狸何足道 去声，豺虎正 一作乱纵 平声横 (6) 。 上四客况，下四感怀。 《杜臆》：交态俗情，世人类然，而小吏为最。其见轻者，为衰颜也。 顾注：狐狸比小吏，豺虎比乱贼，言一己见侮，犹可自解，天下遭乱，忧不能释耳。 公《述怀》诗“豺虎乱雄猜”，意有所指。时杨子琳、崔宁之徒，互相攻击，所云豺虎纵横也。黄鹤以为吐蕃，误矣。
(1) 《郑当时传》：一贫一富，乃知交态。
(2) 《抱朴子》：仲尼不免乎俗情。
(3) 《过秦论》：小吏詈骂而榜笞之。
(4) 汉末西京扰乱，王粲去而依刘表于荆州，故其诗云：“复弃中国去，远身适荆蛮。”
(5) 贾谊上书言时事，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
(6) 《前汉·孙宝传》：豺狼横道，不宜复问狐狸。
冬深一作《即日》
黄编在云安，蔡编在夔州。今按公在云安一冬，在夔州两冬，未尝他往，何云风涛不稳，夜宿谁门耶？当是发公安后诗。江溪石根，景固相合，于末二语，尤为切当矣。 梁简文帝诗：冬深柳条落。
花叶惟 诸本作随，犯重，当是惟字，盖声近而讹天意 (1) ，江溪共石根。早霞随类 一作泪，非影 (2) ，寒水各依 一云流痕。易 音异下 去声杨朱泪 (3) ，难招楚客魂。风涛暮不稳 (4) ，舍棹宿谁门。 上四冬深之景，下四舟行有感。 此章全用倒插。花叶惟天意，以早霞随类影也。江溪共石根，以寒水各依痕也。易下杨朱泪，以风涛暮不稳也。难招楚客魂，以舍棹宿谁门也。《杜臆》谓此在五律中，另一奇格。 初疑寒水与石根紧承，早霞与花叶似不相贯，后见《杜臆》，方悟霞状变化，如花如叶耳。盖霞有红、紫、青诸色，故比之花叶，且玩天意二字，明属早霞矣，起句特奇。
(1) 宋子侯诗：花叶正低昂。
(2) 赵曰：随类影，随其所类而呈影也。挚虞《祈礼表》：随类合之。
(3) 旧注：杨朱泣歧路，谓其可南可北也。
(4) 古诗：风涛暮不止，几日到潇湘。
晓发公安原注：数月憩息此县。
陆游《入蜀记》：公《移居公安》诗：“水烟通径草，秋露接园葵。”而《留别太易沙门》诗：“沙村白雪仍含冻，江县红梅已放春。”则以是秋至此，暮冬始去，其曰数月憩息，盖谓此也。 黄鹤注：此大历三年冬，自公安往岳阳时作。
北城击柝复 扶又切欲罢，东方明星亦不迟 (1) 。邻鸡野哭如昨日，物色生态 一云生生能几时 (2) 。舟楫眇然自此去，江湖远适无前期。出门转眄已陈迹 (3) ，药饵扶吾随所之 (4) 。 上四晓景，叹流光易逝。下四发舟，伤行踪莫定。 杜律有语承、意承之法，不迟承欲罢，几时承如昨，此句承法也。邻鸡承击柝，以所闻言，物色承明星，以所见言，此意承法也。 物色指物，生态指人，陈迹指公安之地。
(1) 《诗》：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注曰：旦出，谓明星为启明。日既入，谓明星为长庚。晋传玄诗：东方大明星，光景照千里。
(2) 颜延之诗：日暮行乐归，物色桑榆时。 乐府《满歌行》：居世讵能几时？
(3) 《刘恢传》：俛仰之间，已为陈迹。
(4) 谢灵运诗：药饵情所止。
王嗣奭曰：七律之变，至此而极妙，亦至此而极真。此山谷所云不烦绳削而自合者，盖夔州以后诗也。
唐人作拗体律诗，平仄多有失粘处。明季萧云从作《杜律细》，平仄用转音，改拗从顺，虽考证详洽，但恐多此转折耳。如此章仄声七字，改作平声，欲字音迂。扬雄《羽猎赋》：壮士慷慨，殊响别趋。东西南北，骋势奔欲。杜诗五律《初月》首句“光细弦欲上”，可证也。罢字即疲，叶迟，在沈氏四支韵。《史记》：汉与楚相距，士卒罢弊。《左传》：师退曰疲。《礼·少仪》：师役曰罢。方字音访，汉帝欲杀雍齿，用张良计，封为什方侯，犹言释放也。又后汉杨仁，拜什方令。《易韵》：水在火上，君子以慎辩物居方，亦音放。昨字音槎。《周礼·大宗伯·鸡人》：诸臣之所昨。注：谓诸臣酢酒尊也。《战国策》：苏厉上赵王书：著之槃盂，属之仇柞。注：即酬酢。如《周礼》柞人，掌攻草木者，与《公羊传》山木不槎，《国语》木不槎枿同。《中原音韵》：昨，隔宵也。曲有入作平声而分阴阳。北音精戈翻，南音静罗翻，皆平声尔。态音台，司马相如《封禅文》：旼旼穆穆，君子之态，盖闻其声，今视其来。态作台音可证。自当音私，《说文》曰：仓颉作字，自营为私。虽不解为私音，而会意当然耳。杜五律“风月自清夜”及“致此自僻远”，皆宜作平声用矣。已字音遗，元人侯正卿《菩萨蛮》第二句“心头已”，作平声阳音。杜五律“乘尔亦已久”，亦读平声。 今按：态读作台音，则能字宜读作耐，平仄乃各谐也。
发刘郎浦
当是大历三年冬作。 赵曰：公自公安县往岳州，故经刘郎浦，浦在公安之下。 《江陵图经》：刘郎浦，在石首县，先主纳吴女处。钱笺：吕温诗云：“吴蜀成婚此水浔，明珠步障握黄金。谁将一女轻天下，欲换刘郎鼎峙心。”正咏此事。
挂帆早发刘郎浦，疾风飒飒昏亭午 (1) 。舟中无日不沙尘，岸上空村尽豺虎。十日北风风未回，客行岁晚晚 一作尤相催。白头厌伴渔人宿，黄帽青鞋归去来 (2) 。 上四写景，见浦中不可复留。下四叙怀，叹飘流未有归计。 空村人少，故豺虎纵横。北风则南行便，岁晚故舟不停。黄帽、青鞋，野人之服。
(1) 孙氏曰：亭，高貌。午时，日正高也。
(2) 沈氏曰：黄帽，箨冠。青鞋，芒鞋。
别董颋
鹤注：当是大历三年作。诗云“逆浪开帆难”，盖董泝汉水而之邓也。又云“老夫缆亦解”，公是时将适潭州矣。
穷冬急风水，逆浪开帆难 (1) 。士子甘旨阙 (2) ，不知道里寒。 叙董生出游之故。
(1) 晋《长干曲》：逆浪故相邀。
(2) 《内则》：昧爽而朝，慈以甘旨。
有求彼乐 音洛土 (1) ，南适小长安 (2) 。别 一作到我舟楫去，觉君衣裳单 (3) 。素闻赵公节 (4) ，兼尽宾主欢。已结门闾 一作庐望 (5) ，无令 平声霜雪残 (6) 。 送别而望其早旋。 曰“不知道里寒”，表其孝思也。曰“觉君衣裳单”悯其冬行也。曰“无令霜雪残”，勉其归侍也。赠行而作衷语，可谓委曲情至矣。
(1) 《诗》：适彼乐土。
(2) 《光武纪》：战于小长安。注：《续汉书》：淯阳县有小长安聚，古城在邓州南阳县南。
(3) 吴均诗：江南霜雪重，相如衣裳单。
(4) 赵公，邓州守也。
(5) 《国策》：王孙贾之母曰：“汝朝出而暮归，则吾倚门而望。汝暮出而不还，则吾倚闾而望。”闾，里门也。
(6) 霜雪残，老人易凋残于冬日也。
老夫缆亦解，脱粟朝未餐 (1) 。飘荡兵甲际，几时怀抱宽。汉阳颇宁静 (2) ，岘首试考槃 (3) 。当念著 音勺皂 吴作白帽 一作褐，采薇青云端。 以自叙行踪作结。 朱注：岘山在襄阳，与邓州相近。公素欲居襄阳，故因董适邓而及之。言己亦将道汉阳，登岘首，皂帽采薇，为终隐之计，子能念我于云端否耶？黄鹤以汉阳岘首，为董颋所经之地，诗意不然。 此章四句起，下二段各八句。
(1) 《公孙弘传》：弘食一肉，脱粟饭。
(2) 《唐书》：鄂州汉阳县，本沔州汉阳郡，武德四年，以沔阳郡之汉阳、汶川二县置。
(3) 《诗》：考槃在涧，硕人之宽。注：考，成也。槃，盘桓之意。
夜闻觱篥
梁权道编在大历三年离公安次岳州时，以诗中有“江湖行路难”句也。其云“天地干戈满”者，以去年吐蕃两入寇，桂州山獠反，是年之夏杨子琳反成都也。 《乐府杂录》：觱篥者，本龟兹国乐，亦名悲栗，以竹为管，以芦为首，其声悲栗，有类于笳。《乐部》：觱篥者，笳管也，唐编卤部，名为笳管。
夜闻觱篥沧江上，衰年侧耳情 黄生注：情字，疑作寻所向 (1) 。邻舟一听多感伤，塞曲三更 平声欻悲壮 (2) 。积雪飞霜此夜寒，孤灯急管复 扶又切风 一作奔湍。君知天地 一作下干戈满，不见江湖 一作湘行路难。 夜吹觱篥，复歌塞曲，而又佐以急管，此江上哀音也。公在邻舟，乍听已足感伤，久闻尤加悲惨，况当寒夜孤灯，霜雪零而风湍紧，兼之急管悲鸣，不胜惨绝矣。故语觱篥者曰：君为此曲，但知干戈离乱之苦，独不见舟中漂泊者，江湖行路之难乎？何为故作此声，动人愁思也。 情所向，谓旅情顿起。邻舟句，即承此起下。
(1) 《前汉·伍被传》：引领而望，侧耳而听。
(2) 蔡琰有《入塞曲》、《出塞曲》。
衡州送李大夫七丈勉 赴广州
朱注：李勉自江西观察使入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大历三年十月，拜广州刺史，充岭南节度使。诗应是其年冬作。 卢注：时岭南番帅冯崇道与桂州朱济时叛，故朝廷遣勉讨之。 《唐书》：衡州衡阳郡，属江南西道。
斧钺下 去声青冥 (1) ，楼船过洞庭 (2) 。北风随爽气 (3) ，南斗避文星 (4) 。日月笼中鸟 (5) ，乾坤水上萍 (6) 。王孙丈人行 音项 (7) ，垂老见飘零。 上四送李入广，烜赫有势。下四自叙飘流，悲惋动情。 卢注：青冥自北而来，故风随爽气。洞庭向南而往，故斗避文星，便见叱咤风云，指挥天地气象。 《杜臆》：日月照临之下，身如笼鸟；乾坤覆载之中，迹若浮萍。此垂老飘零之状。王孙乃我丈人行，忍见其若此耶？盖望之援手矣！
(1) 《记》：诸侯赐斧钺，然后专征伐。汉光武书：黄钺一下无处所。 下青冥，犹言自天而下。黄生谓入广度岭如下青冥，非也。
(2) 汉杨仆为楼船将军，正合粤中事。
(3) 《世说》：王子猷曰：“西山朝来致有爽气。”
(4) 卢注：勉好古尚奇，故曰文星。今按：文昌本在北斗宫，李自北至南，故南斗应避之。
(5) 方回曰：日月，年年也。乾坤，处处也。张綖注：虚度日月，起下垂老。浪迹乾坤，起下飘零。 左思诗：习习笼中鸟，举翮触四隅。
(6) 王粲诗：朝雾竟几何，忽如水上萍。
(7) 《前汉·苏武传》：汉天子，我丈人行也。黄生注：唐人极重中表亲，皆叙行辈，同者称兄弟，卑者称侄，尊者称丈，此自勉为丈人行，盖中表尊属也。
黄生曰：前半极其雄迈，五六意悲而语则壮，得此方称，结亦不觉衰飒，此章法凑泊之妙也。 又曰：王右丞诗“铙吹喧京口，风波下洞庭”，似可敌首二语。而微逊者，此起即用韵，其响雄亮故也。
胡应麟曰：少陵诗，兼总盛唐，集诸家之胜，如“山随平野阔，江入大荒流”，太白壮语也。杜“星随平野阔，月涌大江流”，骨力过之。“九衢寒雾敛，万井曙钟多”，右丞壮语也，杜“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精彩过之。“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浩然壮语也。杜“吴楚东南拆，乾坤日夜浮”，气象过之。“弓抱关西月，旗翻渭北风”，嘉州壮语也。杜“北风随爽气，南斗避文星”，风神过之。读唐诸家至杜，辄令人自失。
今按：日月笼中二句，须添字注释，句义方明。不如“日月低秦树，乾坤绕汉宫”词气雄壮。亦不如“乾坤万里眼，时序百年心”、“身世双蓬鬓，乾坤一草亭”语意明爽也。
岁晏行
鹤注：此当是大历三年次岳州作。
岁云暮矣多北风，潇湘洞庭白雪 一作云中。渔父天寒网罟冻，莫徭射 音石雁鸣桑弓 (1) 。 首记岁晏景事，伤穷民之渔猎者。
(1) 《隋·地理志》：长沙郡杂有夷蜑，名曰莫徭，自言其先祖有功，尝免征役，故以为名。 《记》：桑弧蓬矢，以射四方。 《汉·五行志》：女童谣曰：“ 弧萁服。”颜师古注：山桑之有点文者，木弓曰弧。
去年米贵阙军食 (1) ，今年米贱太伤农 (2) 。高马达官厌酒肉，此辈杼柚茅茨空 (3) 。 此又伤穷民之耕织者。 此辈，指农家夫妇。
(1) 朱注：《旧唐书》：大历二年十月，减京官职田三分之一充军粮。又十一月，率百官京城士庶，出钱以助军，此诗作于三年冬，故云“去年米贵阙军食”也。 鹤注：《旧史》：大历二年二月，郭子仪自河东来朝，元载、裴冕、第五琦、黎干，各出钱三十万，置宴于子仪之第。三月，鱼朝恩宴子仪、宰相、节度，度支使、京兆尹于私第，朝臣以酣酒为乐，而民间空乏如此，此子美所以形之诗欤。
(2) 《汉书》：谷贱伤农。
(3) 《诗》：杼柚其空。《玉篇》：柚，机具也。杼，机之持纬者。
楚人重鱼不重鸟 一作肉 (1) ，汝休枉杀南飞鸿 (2) 。况闻处处鬻男女，割慈忍爱还租庸 (3) 。 此叹当时赋敛之困。 鱼鸟，承渔父莫徭。租庸，承农夫杼柚。此皆迫于官赋者。
(1) 《风俗通》：吴楚之人嗜鱼盐，不重禽兽之肉。
(2) 《楚辞》：雁雍雍而南飞。
(3) 《别赋》：割慈忍爱，离乡去里。 《旧书》：凡授田者，丁岁纳粟稻谓之租。不役者，日为绢三尺，谓之庸。
往日用钱捉私铸，今许 一作来铅铁和 去声青铜 (1) 。刻泥为之最易 音异得 (2) ，好恶不合长相蒙 (3) 。 此慨当时钱法之坏。 民穷财尽，故恶钱滥用，为官者岂可听其相蒙而不为纠察乎？
(1) 《旧书》：天宝数载之后，富商奸人，渐收好钱，潜将往江淮之南，每钱货得私铸恶者五文，假托官钱，将入京，私用鹅眼铁锡古文綎缳之类，每贯重不过三四觔。 洙曰：唐制盗铸者死，没其家属。至天宝间，盗铸益甚，杂以铅锡，无复钱形，号公铸者为官垆钱。
(2) 刻泥，以泥为钱模也。
(3) 《左传》：上下相蒙。注：蒙，欺也。
万国城头吹画角，此曲哀怨何时终 (1) 。 末以岁晏所闻，结出忧乱之意。 生民穷困，由乱离所致。而困穷之甚，将复致乱离，故云“哀怨何时终”。 此章前四段各四句，末用二句结。
(1) 吹角非歌曲，以乐曲中常用角音，故亦可云曲也。哀怨，谓角声悲惨。 《晋志》：角者，本以应笳之声，后渐用之，横吹有双角，即胡乐也。张骞入西域，传其法于西京，唯得《摩诃兜勒》一曲，据此则吹角用曲，亦相因之事，故及之。
泊岳阳城下
鹤注：当是大历三年冬深作。 岳阳，即岳州，在天岳山之阳，故名。 《唐书》：岳州巴陵郡，属江南西道。
江国逾千里，山城近 赵汸作近，旧作仅百层 (1) 。岸风翻夕浪，舟雪洒寒灯。留滞才难尽，艰危气益增 (2) 。图南未可料，变化有鹍鹏 (3) 。 首二，记岳阳城。三四，泊舟之景。下则泊舟而有感也。 顾注谓千里而来，仅见此百层。赵注解作高近百层，尤为稳当。 《杜臆》：前诗“才尽伤形体”，此云“留滞才难尽”。后诗“穷迫挫曩怀”，此云“艰危气益增”。非前后相左，盖因舟行向南，有激于鹍鹏之变化而云然耳。
(1) 颜延之赋：临广坐，望百层。
(2) 《史记》：懦夫增气。
(3) 图南者，图往南方。公盖不甘终于废弃也。《庄子》：鹍化为鹏，而后乃今图南。
后人喜学杜诗，而工拙迥殊。杜云“绿垂风折笋，红绽雨肥梅”，范至能云“梓花红绽碎，粟穗绿垂低”，叹其工力悉敌。杜云“留滞才难尽，艰危气益增”，陈无已云“留滞常思动，艰危却悔来”，觉杜老健而陈衰飒。杜云“五圣联龙衮，千官列雁行”，宋徽宗挽哲庙云“北极联龙衮，西风拆雁行”，服其用语切当。杜云“苦遭白发不相放，羞见黄花无数新”，李后主《九日》诗云“鬓从今日添新白，花似去年依旧黄”，又觉杜生新而李平熟矣。
缆船苦风戏题四韵奉简郑十三判官泛
鹤注：此大历三年冬在岳阳作。
楚 一作东岸朔风疾，天寒鸧鸹 音括呼 (1) 。涨沙霾草树 (2) ，舞雪渡江湖 (3) 。吹帽时时落，维舟日日孤。因声置驿外 (4) ，为 去声觅酒家垆 (5) 。 上四风寒之景，下四泊舟简郑。 沙霾雪渡，风狂所致。此时舟中落帽，故欲索酒以御寒，所谓戏题也。
(1) 《尔雅翼》：苍麋，其色苍，如麋也，一名鸹鹿。《本草》：状如鹤而顶无丹，两颊红。《西都赋》：鸟则鸧鸹，泛浮往来。
(2) 丘迟诗：森森荒树齐，析析寒沙涨。
(3) 古诗：扁舟载风雪，半夜渡江湖。
(4) 因声，犹云寄语。 《汉书》：郑庄置驿，请谢宾客。此比郑判官也。人递曰置，马递曰驿。
(5) 《司马相如传》：文君当垆。颜师古曰：卖酒之处，累土为垆，以居酒甕。四边隆起，其一面高，形如锻垆，故名垆耳。世人皆以当垆为对温酒火垆，失其义矣。
登岳阳楼
鹤注：当是大历三年作。 《岳阳风土记》：岳阳楼，城西门楼也，下瞰洞庭景物宽阔。 卢注：是年郭子仪将兵五万屯奉天，备吐蕃，白元光、李抱玉各出兵击之，是“戎马关山北”也。
昔闻洞庭水 (1) ，今上 上声岳阳楼。吴楚东南坼 (2) ，乾坤日夜浮 (3) 。亲朋无一字 (4) ，老病有孤舟 (5) 。戎马关山北 (6) ，凭轩涕泗流 (7) 。 上四写景，下四言情。 昔闻、今上，喜初登也。包吴楚而浸乾坤，此状楼前水势。下则只身漂泊之感，万里乡关之思，皆动于此矣。 《杜臆》：三四已尽大观，后来诗人，何处措手？下四只写情，方是做自己诗，非泛咏岳阳楼也。 黄生曰：末以凭轩二字，绾合登楼。
(1) 《国策》：吴起曰：“左有彭蠡之波，右有洞庭之水。” 叶秉敬曰：或疑洞庭楚地，何远及于吴？考《荆州记》，君山在洞庭湖中，上有道通吴之包山。今吴之太湖，亦有洞庭山，以潜通君山，故得名。或疑“乾坤日夜浮”，有似咏海。考《水经注》，洞庭湖广五百里，日月若出没其中。又《拾遗记》：洞庭山浮于水上。方知杜句所云，皆是洞庭本色。
(2) 《三辅黄图》：南极吴楚。 《史记·赵世家》：地坼东南。
(3) 谢朓诗：大江日夜流。
(4) 又：有酒招亲朋。
(5) 《归去来辞》：或棹孤舟。
(6) 《道德经》：戎马生于郊。 《恨赋》：关山无极。
(7) 《登楼赋》：凭轩槛以遥望兮。 张载诗：登崖远望涕泗流。鼻出曰涕，目出曰泗。
黄生曰：前半写景，如此阔大，五六自叙，如此落寞，诗境阔狭顿异。结语凑泊极难，转出“戎马关山北”五字，胸襟气象，一等相称，宜使后人搁笔也。
《金玉诗话》云：洞庭天下壮观，自昔骚人墨客，斗丽搜奇者尤众。如“水涵天影阔，山拔地形高”，“四望疑无路，中流忽有山”。“鸟飞应畏堕，帆远却如闲”，皆见称于世。然莫若“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则洞庭空旷无际，雄壮如在目前。至读杜子美诗，则又不然。“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不知少陵胸中，吞几云梦也。
唐庚《子西文录》：尝过岳阳楼，观子美诗，不过四十字耳，其气象闳放，涵蓄深远，殆与洞庭争雄，所谓富哉言乎者。太白、退之辈，率为大篇，极其笔力，终不逮也。杜诗虽小而大，馀诗虽大而小。
黄鹤曰：一诗之中，如“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一联，尤为雄伟。虽不到洞庭者读之，可使胸次豁达。
方回曰：尝登岳阳楼，左序毬门壁间大书孟诗，右书杜诗，后人不敢复题。 刘长卿云：“叠浪浮元气，中流没太阳。”世不甚传，他可知矣。
赵汸曰：公此诗，同时惟孟浩然临洞庭所赋，足以相敌。后则陈简斋渡江，及朱文公登定王台所赋，最迫近之。浩然诗云：“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看垂钓者，徒有羡鱼情。”简斋诗云：“江南非不好，楚客自生哀。摇楫天平渡，迎人树欲来。雨馀吴岫立，日照海门开。虽异中原险，方隅亦壮哉。”朱文公诗云：“寂寞番君后，光华帝子来。千年馀故国，万事只空台。日月东西见，湖山表里开。从知爽鸠乐，莫作雍门哀。”
叶秉敬《敬君诗话》：张祜诗：“一宿金山寺，微茫水国分。僧归夜航月，龙出晓堂云。树影中流见，钟声两岸闻。因悲在城市，终日醉醺醺。”此诗可取在第二联。或云僧亦有昼归者，何偏云夜航月耶？不知旦出暮归，人情之常。况称夜月，则景色清迥，此当以意融会，不必苛责也。至云“龙出晓堂云”，则分明画出寺在江中之景，逼真甚矣，此二句已尽其状。至云“树影中流见”，颇欠天趣。又云“钟声两岸闻”，更复著相。且四句俱说景，似堆垛而无清味。老杜洞庭只是两句，而下便云“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方见变化之妙。
杨慎曰：昔过岳阳楼，见一诗云：“楼上元龙气不除，湖中范蠡意何如？西风万里一黄鹄，秋水半江双白鱼。鼓瑟至今悲二女，沉沙何处吊三闾。朗吟仙子无人识，骑鹤吹箫下碧虚。”视其姓名，乃元人张翔，字雄飞，不知何地人也。雄飞在元，不著诗名，然诗实可传。同时，虞伯生、范德机皆有岳阳楼诗，远不及也。
陪裴使去声 君登岳阳楼
鹤注：当是大历四年春作。使君必岳州守，故诗用陈蕃事。
湖阔兼云雾，楼孤属 之玉切晚晴 (1) 。礼加徐孺子 (2) ，诗接谢宣城 (3) 。雪岸丛梅发，春泥百草生。敢违渔父问 (4) ，从此更南征 (5) 。 首二登岳阳楼，三四陪裴使君，五六楼前春景，七八自叙行踪，此虚实相间格也。 一日之间，阴晴迭换，亦见登眺之久，黄生谓可当岳阳楼图是也。 徐穉自方，谢朓比裴。 屈原至江滨，渔父劝其与世推移。公旅况依人，故不敢违渔父之问而更欲南征。南征，指潭州。 《杜臆》：落句深有意于裴，言己不异屈原之放逐，渔父倘肯见问，岂敢违之而更南征乎。此另一说。
(1) 阔，与孤相照。属，当也。
(2) 后汉徐孺子，豫章南昌人。时陈蕃为太守，以礼请署功曹。
(3) 《谢朓传》：除秘书丞，未拜，仍转中书郎，出为宣城太守。
(4) 《楚辞》：屈原既放，游于江潭，渔父见而问之。
(5) 《离骚》：济沅湘兮南征。
黄生曰：一二，目前景，所以兴三四。五六，意中景，所以起七八。格局庄凝，句法精炼，词旨深浑，从来人止脍炙前作耳。盖彼诗之妙易见，此诗之蕴难窥也。
南征
此当是大历四年春潭衡间作，前诗“从此更南征”可证。依蔡氏编次为是。
春岸桃花水 (1) ，云帆枫树林。偷生长避地 (2) ，适远更沾襟 (3) 。老病南征日 (4) ，君恩北望心 (5) 。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 (6) 。 上四南征景事，下则申述情绪也。 杨慎曰：桃水，用秦人桃源事。枫林，用《楚辞·招魂》事。避地，接桃花句。适远，接枫树句。 身南心北，又承避地远适。未见知音，结出南行之故。
(1) 谢灵连诗：海鸥戏春岸。 庾信诗：流水桃花色。
(2) 李陵书：陵岂偷生之士。
(3) 王粲诗：远身适荆蛮。 《苏武传》：因泣下沾襟，与武决去。
(4) 《后汉书》：闵仲叔客居安邑，老病家贫。
(5) 谢朓诗：君恩不可追。 《国语》：北望岳鄙。
(6) 古诗：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归梦
黄鹤误编广德二年。蔡氏编在湖南诗中，应是大历三四年间作。 谢朓诗：归梦相思夕。
道路时通塞 先责切，江山日寂寥。偷生唯一老 (1) ，伐叛已三朝 音潮。雨急青枫暮，云深黑水遥 (2) 。梦魂 一作归归未 一作亦得，不用楚辞招 (3) 。 上四叙事，身未得归。下四述梦，魂未得归。 赵注：当时用兵，道路或通或塞，故江山气象，日见萧条。 三朝，谓玄宗、肃宗、代宗。伐叛，谓安、史、仆固、吐蕃也。青枫在楚，黑水在秦，盖梦中所见之景。 《杜臆》：梦归未得，魂仍在楚，故不用招。归，指长安。 黄生曰：五六，即“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意。七八，即“老魂归不得，归路恐长迷”意。
(1) 《记》：不憗遗一老。
(2) 《禹贡》：黑水西河惟雍州。蔡传：雍州之域，西据黑水，东距西河。又《禹贡》：导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蔡传：雍、梁二州西界，皆以黑水为界。是黑水自雍之西北，而直出梁之西南也。《寰宇记》：嶲州越嶲县有黑水。朱注：黑水源流非一，唐嶲州地，泸水所出，泸水即黑水也。 次公注：黑水，在鄠、杜之间。
(3) 《楚辞·招魂》：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过南岳入洞庭湖
鹤注：此大历四年正月自岳阳之潭州时作。殆自岳阳过南岳而入洞庭也。 南岳，乃岳麓衡山，以岳麓为足，在长沙。 《唐书》：潭州湘潭县有衡山。 《山海经注》：长沙巴陵县西有洞庭陂，潜伏通江。《水经注》：湖水广圆五百馀里，日月若出没于其中。《岳阳风土记》：鼎澧沅湘，合诸蛮黔南之水，汇于洞庭，至巴陵与荆江合。
洪波忽争道 (1) ，岸转异江湖。鄂渚分云树 (2) ，衡山引舳 音轴舻 音卢 (3) 。翠牙穿 蒋 一作桨 (4) ，碧节吐 一作上寒蒲。病渴身何去？春生力更无。 此舟过南岳也。 湖水争道而趋，以江湖异流故也。鄂在北，故曰分。衡在南，故曰引。二句言江湖之异。蒋牙、蒲节，春时景物。
(1) 谢灵运诗：莫辩洪波极，谁知大壑东。 《吴越春秋》：二国争道。
(2) 《楚辞》：乘鄂渚而返顾兮。《九州记》：鄂，今武昌是也。孙权自公安徙此，改曰武昌。 刘孝威诗：云树交为密。
(3) 《汉·武帝纪》：舳舻千里。《说文》：舳，舟尾。舻，舟前。
(4) 赵注：蒋，乃菇蒋之蒋。盖蒲有节，而蒋有牙也。《淮南子》：浸潭苽蒋。注：苽者，蒋实也。《唐雅》：菇蒋，其米谓之胡。 蒋，蒋之瘦而未壮者。
壤童犁雨雪，渔屋架泥涂。攲侧风帆满，微冥水驿孤。悠悠回赤壁 (1) ，浩浩略苍梧 (2) 。帝子留遗恨 (3) ，曹公屈壮图 (4) 。 此入洞庭湖也。 壤童二句，近岸景事。风健，则帆饱而舟带敧斜。行速，故回顾而水驿微小。帝子承苍梧，曹公承赤壁，此远览古迹也。
(1) 赵注：赤壁在夏口之东，武昌之西。盛弘之《荆州记》：薄沂县沿江一百里，南岸名赤壁。
(2) 赵注：苍梧，在洞庭西南。《九域志》：苍梧山，在道州。
(3) 《九歌》：帝子降兮北渚。帝子，指娥皇、女英。《史记》：舜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
(4) 《后汉·献帝纪》：刘表卒，少子琮立，以荆州降操，操以舟师伐孙权。《周瑜传》：瑜请得精兵三万人，追往夏口，遇于赤壁，大破之。
圣朝 音潮光御极，残孽驻艰虞。才淑随厮养 去声 (1) ，名贤隐锻炉 (2) 。邵平元入汉，张翰后归吴 (3) 。莫怪啼痕数 色角切，危樯逐夜乌 (4) 。 末乃抚时感怀。 赵注：圣朝二句，言代宗虽复长安，而吐蕃犹未息也。 才淑名贤，欺贤才沦弃。邵平、张翰，谓身欲归乡。末则自伤漂泊也。 此章三段，各八句。
(1) 《任昉集》：肇允才淑。 《史记》：赵王武臣为燕军所得，囚之。有厮养卒，走燕壁见燕将曰：“张耳、陈馀，名为求赵王，实欲燕杀之，两人分赵自立。夫以一赵尚易燕，况以两贤王左提右挈，而责杀王之罪，灭燕易矣。” 燕将乃归赵王。韦昭注：析薪为厮，炊烹为养。《路温舒传》：愿给厮养，暴骨方外，以尽臣节。《蒯通传》：随厮养之役者，失万乘之权。
(2) 锻炉，用嵇康事。
(3) 邵平、张翰，注皆别见。
(4) 《杜臆》：夜乌啼，用乌鹊南飞语。
宿青草湖
鹤注：当是大历四年赴衡岳时宿此。 《元和郡县志》：巴丘湖，又名青草湖，在巴陵县南，周回二百六十五里，俗云即古云梦泽。《十道志》：湖在岳州。《名胜志》：湖，北连洞庭，南接潇湘，东纳汨罗之水。每夏秋水泛，与洞庭为一。水涸，此湖先干，青草生焉，故名。《荆州记》：湖因青草山得名。
洞庭犹在目，青草续为名。宿桨依农事，邮签报水程 (1) 。寒冰争倚薄 (2) ，云月递微明。湖雁双双起，人来故北征 (3) 。 上四宿湖之事，下四对景言情。 南有青草，北为洞庭，一湖两名，故曰续为名。 孤舟防盗，故须宿依农畔。水程夜泊，故闻驿报更筹。倚薄曰争，见寒冰交侵而竞迫。微明曰递，见云月迭掩而迭开。 黄生注：末点湖字，前面青草，方不落空，此见诗律之细。 顾注：湖雁双飞而起，岂为我之南征，故意以北征示人耶？见南行非本愿矣。
(1) 朱注：邮签，驿馆更筹也。隋炀帝诗：投签初报晚。
(2) 倚薄之薄，即雷风相薄之薄，言迫也。
(3) 《杜臆》：《月令》：正月候雁北，故云北征。 王融诗：秋雁双双飞。 《楚辞·九歌》：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宿白沙驿
鹤注：年月同上。 洙曰：初过湖五里。 顾注：《湘中记》：湘川，清照五六丈，下见底，石如樗蒲，五色鲜明，白沙如霜雪，赤崖如朝霞。
水宿仍馀照 (1) ，人烟复 扶又切此亭。驿边沙旧白，湖外草新青。万象皆春气，孤槎自客星 (2) 。随波无限月 一作景，一作好，的的近 去声南溟 (3) 。 上四白沙驿景，下四宿驿有感。 黄生注：曰仍、曰复，见水程非止一日。三四即景，因地见时。五六即景，借物形己，巧法兼备。前诗先见地，后点宿字，此诗反之，是章法变化处。 水含残照，亭起夕烟，此将晚之候。白沙，驿名。青草，湖名。拆开用之，倒装以协韵耳。 赵汸注：皆春气，见各有生意。自客星，见己独飘零。按：二句乃一进一退格。 楼钥云：的的，昭著貌，谓乘月之明以到南溟也。
(1) 谢灵运诗：客游倦水宿。
(2) 《哀江南赋》：舟楫路穷，星汉非乘槎可上。黄注：此反用之。
(3) 梁简文帝《水月》诗：溶溶如渍璧，的的似沉钩。吴均《望新月》诗：的的与沙静，滟滟逐波轻。宋之问《寒宵引》：明月的的寒潭中。 《杜臆》：《庄子》：“南溟者，天池也。”本属寓言，此将虚语作实用，妙在的的二字，此用古之一法。
湘夫人祠
鹤注：此大历四年春作，祠在长沙府湘阴县。 《山海经》：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檀弓》：舜葬于苍梧之野，三妃未之从也。陈澔注：舜长妃娥皇，次妃女英，三妃癸比。从尧而言，皆谓帝子；从舜而言，皆谓之妃。其曰湘君、湘夫人者，后人从湘起见，以水神尊之。 《水经注》：太湖水西流，迳二妃庙南，世谓之黄陵庙。大舜之陟方也，二妃从征，溺于湘江，神游洞庭之渊，出入潇湘之浦，民为立祠水侧焉。
肃肃湘妃庙 (1) ，空墙碧水春。虫书玉佩藓 (2) ，燕舞翠帷尘 (3) 。晚泊登汀树，微馨借 一作香惜渚苹 (4) 。苍梧恨不尽，染泪在丛筠 (5) 。 上四，祠中之景，记其凄凉。下四，祠外之景，致其感慨。 首句点祠，次句记时。苹树斑筠，皆出祠后所触目而徘徊者。 《杜臆》：臣望君，不减妻望夫，苍梧之恨，不为夫人发也。
(1) 《诗》：肃肃在庙。
(2) 虫书，虫蚀如字书。卫恒《书势》：四曰虫书。
(3) 李峤诗：罗裙玉佩当轩出。董思恭诗：清音满翠帷。杜诗咏《琴台》云：野花留宝靥，蔓草见罗裙。以此想像文君之容色，不妨作佳丽语。刘长卿《题湘妃庙》云：苔痕断珠履，草色带罗裙。其咏神妃，言近于亵矣。此诗虫书、燕舞二句，只摹写祠中景物，自见庄雅。
(4) 生注：微馨，用黍稷馨香。渚苹，用苹蘩可荐。不曰荐而曰借，表己欲荐之诚耳。
(5) 《博物志》：舜南巡，崩于苍梧，二妃泪下，染竹成斑。
黄生曰：空墙碧水，写荒凉之状。三四本属荒凉，语转浓丽。五事实，六意虚，七八倒叙，因泪筠而知妃恨耳。苍梧何恨？恨不得从舜也。用本色作收，而自喻之旨已露。
又曰：首用肃肃二字，令人凛然起敬。较李群玉“二女明粧”，“九疑如黛”，不离文士口角，几于渎神矣。公诗发源楚词，波澜故自老成，此章意味深厚，可当近体中《九歌》。
许顗彦周曰：有客泊湘妃庙前，夜半，偶不寐，见舆卫入庙中，置酒鼓瑟，心悸不敢窥，迨明方散，隐隐绝水浮空去。因入庙中，见诗四句，墨色犹未干：“碧杜红蘅缥缈香，冰丝弹月弄新凉。峰峦向晓浑相似，九处堪疑九断肠。”
祠南夕望
公既谒湘夫人祠，次夕在祠南回望也。
百丈牵江色 (1) ，孤舟泛日斜。兴 去声来犹杖屦，目断更云沙。山鬼迷春竹 (2) ，湘娥倚暮花 (3) 。湖南清绝地，万古一长嗟。 上四日夕望祠，下四望中之情。 舟泛日斜，来途已远，故杖屦登岸，犹如昨日，而目断湘祠，渺隔云沙矣。回想花竹幽冥，倍觉吊古凄凉耳。 张綖曰：如此清绝之地，徒为迁客羁人之所历，此万古所以同嗟也。结语极有含蓄。
(1) 舟行上水，故用百丈竹索。
(2) 《楚辞·山鬼》章：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 迷，遮迷也。
(3) 郭璞《江赋》：协灵爽于湘娥。湘娥，即屈平所谓湘妃也。
黄生曰：此近体中吊屈原赋也，绪亦自喻。日夕望祠，髣髴山鬼湘娥，如见灵均所赋者。因叹地虽清绝，而俯仰兴怀，万古共一长嗟，此借酒杯以浇块磊。山鬼湘娥，即屈原也。屈原，即少陵也。
上时掌切 水遣怀
梁权道谓是大历四年自岳入潭时作。 赵子栎《年谱》：自岳之潭之衡，为上水。自衡回潭，为下水。
我衰太平时，身病戎马后。蹭蹬多拙为，安得不皓首。驱驰四海内，童稚日糊口 (1) 。但遇新少 去声年，少逢旧亲友。 此伤老病飘流，从叙怀说起。 太平，指天宝以前。戎马，指至德以后。蹭蹬，谓贬官入幕。童稚，谓携子远游。
(1) 《左传》：糊其口于四方。
低头下 去声邑地，故人知善诱 (1) 。后生血气豪，举动见老丑 (2) 。穷迫挫曩怀，常如中 去声风走 (3) 。一纪出西蜀 (4) ，于今向南斗。 此欢无交可依，乃上水之故。 亲友知而善诱，旧交款洽也。少年视为老丑，新知轻薄也。穷途既无可仗之人，则奔走南行，实非得已矣。夔州诗云“新知已暗疏”，后生之交态可知。
(1) 《郭有道碑》：善诱善导，仁而爱人。
(2) 阮籍诗：朝为美少年，夕暮成老丑。
(3) 朱浮《与彭宠书》：伯通独中风狂走，自捐盛时。
(4) 公自乾元元年入蜀，至大历三年出峡，凡十一年，殆将近一纪也。
孤舟乱春华 一作草 (1) ，暮齿依蒲柳 (2) 。冥冥九疑葬 (3) ，圣者骨已 一作亦朽 (4) 。蹉跎陶唐人 (5) ，鞭挞日月久 (6) 。中间屈买辈，谗毁竟自取 叶此苟切 (7) 。郁悒 樊作悒，一作没二悲魂，萧条犹在否。 此上水而动吊古之思。 春华蒲柳，即所见以兴感。言舜葬九疑，其骨已朽，因思陶唐至今，人生代谢久矣。中间如屈贾忠魂，尚有存焉者乎？此从暮齿而伤叹及之。
(1) 柳恽诗：春华复将晚。
(2) 《世说》：蒲柳之质，望秋先零。
(3) 《山海经》：九疑山，舜所葬，在长沙零陵界中。
(4) 《史记》：老子曰：“人存而骨已朽矣。”
(5) 《元和郡县志》：尧先居唐，后居陶丘，故曰陶唐氏。
(6) 鞭挞日月，犹云驱送岁月。朱注以陶唐人为羲和，引公诗“羲和鞭白日”为证，是也。或谓指唐尧，或谓指湘妃，或谓公自言唐杜皆唐尧之后，俱非。 《淮南子》：日驾车以行，羲和为御。
(7) 谗毁自取，言忠直取忌。
崒清湘石，逆行杂林薮。篙工密逞巧，气若酣杯酒。歌讴互激越 一作远，回斡 乌括切明 一作相受授。善 一作盖知应 平声触类 (1) ，各借颖脱手 (2) 。古来经济才，何事独罕有。 此上水而述行舟之事。 水中石露，则舟经险。岸多林薮，则路易迷。上水，故曰逆行。讴歌句，言其气壮。回斡句，言其力巧。 赵曰：回斡，回旋斡转其船也。舟人首尾相呼，以求水脉，谓之受授。善知者，若能触类以推，则凡事皆如锋颖之脱手矣。乃从来经济之才，如操舟敏捷者，何独罕有乎？下四句，拓开立论。
(1) 《易》：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
(2) 《赵国策》：毛遂曰：“使遂早得处囊中，乃颖脱而出。”
苍苍众色晚，熊挂玄蛇吼。黄罴在树颠，正为 于伪切群虎守 (1) 。羸骸将何适？履险颜益厚。庶与达者论 平声，吞声混瑕垢 (2) 。 末乃触景生愁，结出遣怀之意。 熊蛇罴虎，见闻可畏。羸躯又且履险，总缘穷迫所致。其欲达观以混尘俗，见前途亦未必有知音也。 此章前后三段各八句，中间二段各十句。
(1) 《诗义疏》：熊能攀缘上高树，见人则颠倒投地而下。朱注：《尔雅》：罴如熊，黄白文。柳宗元《熊说》：鹿畏貙，貙畏虎，虎畏罴。详诗意正言熊升树而伺虎也。
(2) 《左传》：瑾瑜匿瑕，国君含垢。
公初入蜀，则曰“故人供禄米”；在梓阆，则曰“途穷仗友生”；再还蜀，则曰“客身逢故旧”；初到夔，则曰“亲故时相问”。至此，则亲朋绝少，旅况益艰，故篇中多抑郁悲伤之语。
遣遇
鹤注：当是大历四年春自岳之潭时作。诗云“驾洪涛”，见其为上水也。 黄生注：题曰“遣遇”，谓虽遇风涛之险，犹得遂其生理，不若迫于征役者，有死亡离散之悲，故以此自遣也。
磬折辞主人 (1) ，开帆驾洪涛。春水满南国，朱崖云日高 (2) 。舟子废寝食，飘风争所操。我行匪利涉 (3) ，谢尔从 去声者劳。 此叙舟行景事。 主人，中途所遇者。从者，指操舟之人。
(1) 《曲礼》：立则磬折垂佩。《庄子》：夫子曲腰磬折。
(2) 《湘中记》：赤崖若朝霞。朱崖正指此。
(3) 《易》：利涉大川。
石间采蕨女，鬻市 一作菜输官曹。丈夫死百役，暮返空村号 平声。闻见事略同，刻剥及锥刀 (1) 。贵人岂不仁，视汝如莠蒿。索 音色钱多门户，丧 去声乱纷嗷嗷。奈何黠吏徒 (2) ，渔夺成逋逃 (3) 。自喜遂生理，花时甘 一作贳，侍夜切缊袍 (4) 。 此见民困而慨叹。 六句为案，八句为断。鬻蕨输官，公所目见。空村女号，兼举所闻也。丧乱征求，贵人无可如何。豪吏侵夺，贵人独可坐视乎？曰岂不仁，讽刺隐然。公之甘心缊袍，此遣遇之词，亦见穷途之状。 此章，上八句，下十四句。
(1) 《左传》：锥刀之末。
(2) 刘孝绰诗：黠吏本须裁，豪民亦难御。
(3) 《前汉书》：吏以货赂为市，渔夺百姓，侵牟万民。《书》：逋逃薮。
(4) 《抱朴子》：缊袍丽于衮服。
解忧
鹤注：此亦自岳之潭时作。 《杜臆》：题与他处异，乃幸忧之得解，而追记其事，欲人触类于兹也。
减米散同舟，路难思共济 (1) 。向来云涛盘 (2) ，众力亦不细。呀坑 吴、赵作坑，一作帆，一作吭瞥眼过，飞橹本无蒂。得失瞬息间，致远宜恐泥 去声。 此脱险防危之意。 散米本期济众，而遇险终借其力，此溯从前之事。渡坑虽免风波，而涉远尚恐沮滞，此虑将来之事。
(1) 《易略例》：同舟而济，吴越何患乎异心。
(2) 赵注：云涛盘，言云涛之间盘转未出，方言所谓盘滩也。旧注以云涛盘为滩名，恐是附会。呀坑者，淤坑，如口之呀开也。
百虑视安危，分明曩贤计。兹理庶可广，拳拳期勿替。 此小心处世之道。 视安若危，此即前贤虑事深计。若能推此以行，凡事可免倾覆。所宜拳拳而勿忘者。《杜臆》云：此《易传》所谓惧以终始，其要无咎也。 此章，上八句，下四句。
宿凿石浦
此大历四年二月初作。 鹤注：浦当在洞庭之上，近于潭州。邵宝曰：凿石浦，在今长沙府湘潭县西。 赵子栎《年谱》：登潭州，泝湘，宿凿石浦。过津口，次空灵岸，宿花石戍，过衡山。
早宿宾从 去声劳，仲春江山丽。飘风过无时，舟楫不敢 一作敢不，非系 音计。回塘澹暮色，日没众星嘒 (1) 。 阙月殊未生 (2) ，青灯死分翳。 此宿浦景事。 上水逆风，宾从皆助力行舟，故劳而早宿。江边风狂浪急，故不敢系舟，而移入回塘以避之。他本作敢不系舟者，非是。 初三之月，为哉生明。阙未生，必初二也。灯死无光，故分夜色之阴翳。
(1) 《诗》：嘒彼小星。注：嘒，微貌。
(2) 《记》：月三五而盈，三五而阙。
穷途多俊异，乱世少恩惠。鄙夫亦放荡，草草频年 一作卒岁。斯文忧患馀，圣哲垂彖系 (1) 。 此宿浦叙情。 多俊异，指宾从。少恩惠，中路乏周旋者。 《杜臆》：俊异因穷途而多，见穷之有益于人。恩惠因乱世而少，见少惠不当责备于人。末联，公之自负不浅，穷而有以自乐矣。非知道，安能作此语。 一部诗章，公以当彖系，可以寻常韵语目之乎？ 此章，上八句，下六句。
(1) 《易传》：作《易》者其有忧患乎？ 文王蒙难而作彖，孔子莫容而赞《易》，皆从忧患得之。彖谓卦辞，系谓《系辞传》。
早行
鹤注：此大历四年作。三年九月，吐蕃入寇，白元光破吐蕃于灵武，所谓干戈也。
歌哭俱在晓 (1) ，行迈有期程。孤舟似昨日，闻见同一声。 此记早行之事。 《杜臆》：哭因兵乱，歌亦悲歌，行迈有程，故晓遂开舟。每日俱逢歌哭，故曰同一声。
(1) 《列子》：雍门之人，至今善歌哭。
飞鸟数 音朔，一作散求食，潜鱼何 师作何，一作亦独惊。前王作网罟 (1) ，设法害生成。碧藻非不茂，高帆终日征。干戈未 一作异揖让 (2) ，崩迫关 从樊本，一作开其情 (3) 。 此借鱼鸟以兴畏乱之意。 黄生注：鸟以求食，不能安居。鱼虽安水，而又有网罟之患。今对此碧藻，犹然挂帆亟征，是求食之鸟，兼为罹网之鱼矣。崩迫，指歌哭者。关情，触于闻见也。 此章，上四句，下八句。
(1) 《易》：作结绳而为网罟。
(2) 《庄子》：汤武之干戈，尧舜之揖让。
(3) 任昉表：无任崩迫之情。言崩裂迫切也。
过津口
鹤注：此大历四年春作。 津口，当在衡山相近之处。梦弼谓属江陵。
南岳自兹近，湘流东逝深。和风引桂楫 (1) ，春日涨云岑 (2) 。 此舟行之景。 南岳在西南，则湘水属东流矣。风日二句，写春气融和之象。
(1) 《诗》：桂楫松舟。
(2) 陶潜诗：近憩云岑。云岑，即云峰。涨，谓日光浮于云上。
回道 一作首过津口，而多枫树林 (1) 。白鱼困密网 (2) ，黄鸟喧嘉音 (3) 。物微限通塞 先则切 (4) ，恻隐仁者心。 此咏物之情。 回道，犹言纡道。 黄生注：鱼困鸟喧，物之通塞虽异，在仁者自宜一视，何独使鱼困于密网乎？
(1) 阮籍诗：湛湛长江水，上有枫树林。
(2) 魏文帝诗：重罝施密网。
(3) 《诗》：睍睆黄鸟，载好其音。
(4) 《易》 ：知通塞也。
瓮馀不尽酒，膝有无声琴 (1) 。 圣贤两寂寞，眇眇独开襟。 此自叙已怀。 酌酒对琴，舟中自得之趣。洙云：伤时无君子，故独开襟而已。 《杜臆》：公在穷途，遇风平舟利，便自怡神，知其胸中无宿物矣。此章，首尾各四句，中间六句。
(1) 陆机诗：瓮馀残酒，膝有横琴。 《晋书》：陶潜常蓄无弦琴一张。庾信诗：有菊翻无酒，无弦则有琴。
次空灵岸
鹤注：当是大历四年春作。 蔡曰：空灵，当作空舲，刀笔误耳。《水经注》：湘水县北有空舲峡，惊浪雷奔，濬同三峡。《十道四蕃志》：湘水有空舲滩。《一统志》：空舲岸，在湘潭县西一百六十里。
沄沄逆素浪 (1) ，落落展清眺。幸有舟楫迟，得尽所历妙。 从次岸叙起。 申涵光曰：停舟遍历，亦见客途韵事。
(1) 杨德周曰：沄沄，浪纹也。落落，旷远意。 《长杨赋》：沄沄沸渭。
空灵霞石峻 (1) ，枫栝 一作枯隐奔峭。青春犹无 一作有私，白日已 一作亦偏照 (2) 。可使营吾居 一作屋，终焉托长啸。毒瘴未足忧，兵戈满边徼 (3) 。 此羡空灵岸景。 石峭如奔，喜其高耸。白日偏照，喜其轩敞。故欲托此以啸歌，但恐兵戈满地，未堪卜居终身耳。
(1) 《湘中记》：赤崖如朝霞。 张载赋：霞石驳落。
(2) 黄生注：峭壁隐天，故有白日偏照之语。
(3) 就中原而言，湖南为边徼之地。
向者留遗恨，耻为达人诮。 回帆觊赏延 (1) ，佳处领其要。 末期遍览名胜也。 遗恨，谓游踪未到，佳处领要，不但斯岸所历矣。《杜臆》：领要一语，此别具只眼者。公每经一处，必即景赋诗，无不夐绝，盖所领得其要也。 此章，首尾各四句，中间八句。
(1) 潘尼诗：回帆转高岸，历日得延赏。
黄生曰：道途虽苦征役，然有山水之趣。入蜀及湖南诸诗，一边述征行，一边志赏眺，襟次已越俗流，然犹云“耻为俗人诮”，尚有经过草草之憾也。
宿花石戍
鹤注：此大历四年春入潭州作。 《唐书》 ：潭州长沙，有渌口、花石二戍。
午辞空灵岑，夕得花石戍。岸疏开辟水 一作山，木杂古今树。地蒸南风盛，春热西日暮。四序本平分 (1) ，气候何回互 (2) 。茫茫天造 一作地间 一作开 (3) ，理乱岂恒数。 此记戍前景物时候。 朱注：即此地蒸春热，寒暑平分之气，犹回互不齐，何怪理乱之无常耶！二句引起下意。
(1) 《九辩》：皇天平分四时兮。
(2) 《海赋》：回互万里。
(3) 《易》：天造草昧。
系 音计舟盘藤轮 (1) ，杖策古樵路。罢 音疲人不在村，野圃泉自注。柴扉虽芜没，农器尚牢固。山东残逆气，吴楚守王度 (2) 。谁能叩君门，下 去声令减征赋。 此登岸而伤民困也。 系舟之后，杖策而行，见其民罢征戍，村野荒凉，因叹吴楚之人，未经寇逆，奈何穷迫至此，谁能一叩帝阍，而下宽赋之令乎？ 《杜臆》：罢人四句，读之凄然，便堪入告。 朱注：山东，谓河北诸降将。《唐史》：大历四年三月，遣御史税商钱。时必吴楚为甚，故末语云然。 此章，上下各十句。
(1) 舟缆盘岸，圆若藤轮也。
(2) 《祈招》诗：思我王度。
卢世 曰：杜公纪行诗，从发秦州至万丈潭，从发同谷至成都府，入天穿水，万壑千崖，雨雪烟虹，朝朝暮暮，一切可怪可吁可娱可忆之状，触目经心，直取其髓，而犁然次诸掌上，嗣是金华山观，去通泉十五里山水，清溪驿、凿石浦、津口、空灵岸、花石戍、晚洲、衡州，莫不随处点缀，尽妙领佳，统成少陵一部游记，留谱与人。
早发
鹤注：此亦上水所作，故诗云：“早行篙师怠，席挂风不正。”
有求常百虑，斯文亦吾病。 以兹朋故多 (1) ，穷老驱驰并。早行篙师怠，席挂风不正。昔人戒垂堂，今则奚奔命 (2) 。 首叙早发之故。 《杜臆》：以斯文而朋故多，以朋多而驱驰并，意在有求，一有求便须百虑，是反以斯文受病也。语极曲折，总为苦于有求，以此自病不能解脱，而迁病于斯文，然斯文不任受病也，可以窥其苦衷矣。 公之奔命，为谋生计也。
(1) 朋故，朋友故旧也。
(2) 《左传》：罢于奔命。
涛翻黑蛟跃，日出黄雾映 (1) 。烦促瘴岂侵，颓倚睡未 一作还醒 去声。仆夫问盥栉，暮颜 一作未靦青镜 (2) 。 随意簪葛巾，仰渐林花盛。 此记早发景事。 上四，苦风土之恶。下四，伤年齿之衰。
(1) 鲍照诗：腾沙郁黄雾，翻浪扬白鸥。
(2) 谢朓诗：青镜悲晓发。
侧闻夜来寇，幸喜囊中净。艰危作远客，干请伤直性。薇蕨饿首 去声阳 (1) ，粟马资历聘 (2) 。贱子欲适 音的从 (3) ，疑误此二柄 (4) 。 末乃早发伤感。 艰危作客，不得不干请，一涉干请，自渐非本性，此所以有求常百虑也。下文正申明此意，言不能抗节高隐，如夷齐之穷饿；又不屑屈己逢人，如仪秦之历聘。进退两无所适，几疑误于此二途矣。 此章三段，各八句。
(1) 《伯夷列传》：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及饿且死，乃作歌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
(2) 旧注：苏秦、张仪，历聘六国，诸侯皆以粟马迎之。《杜臆》引孟子传食诸侯事，非也。
(3) 《左传》：吾谁适从？
(4) 远注：《韩非子》有《二柄篇》，此借用其字。
《 溪诗话》曰：杜诗“许身一何愚，自比稷与契”，其平居趋向，自是唐虞上人。有时自方仪秦，似不可晓。“飘飘苏季子，六印佩何迟”，“敝裘苏季子，历国未知还”，“季子黑貂敝，得无妻嫂欺”，战国奸民，苏张为渠，此老不应未喻。及观“薇蕨饿首阳，粟为资历聘。贱子欲适从，疑误此二柄”，其意甚明，前言盖戏耳。
次晚洲
鹤注：此亦四年春入潭时所作。 《杜臆》：洲在湘潭。
参错云石稠 (1) ，坡陀风涛壮。晚洲适知名，秀色固异状。棹经垂猿把 (2) ，身在度鸟上 (3) 。摆浪散帙妨，危沙折 一作拆花当 去声。此次洲之景。 秀色异状，承云石参错，此晚洲佳胜也。棹经四句，言春水涨而船势高也。 散帙在船，浪动则看书有碍。花发沙前，舟近则折之为便。以当对妨，乃便当之当。《杜臆》说是。旧注以花当为花根，误。
(1) 江淹诗：石林上参错。 沈约诗：烟林云石稠。
(2) 垂猿把，猿把树枝而垂饮也。
(3) 虞骞诗：澄潭写度鸟。 远注：孔德绍诗“逆浪取花难”，与“危沙折花当”可以反证。
羁离暂愉悦，羸老反惆怅。中原未解兵，吾得终疏放。 此次洲之情。 对景暂喜，而忽然惆怅者，思及中原多故，得终疏放于江湖否耶！ 此章，前八句，后四句。
清明二首
鹤注：当是大历四年春初到潭州时作。
朝来新火起新烟 (1) ，湖色春光净客船。绣羽衔 一作冲花他自得 (2) ，红颜骑竹我无缘 (3) 。胡童结束还难有 (4) ，楚女腰肢亦可怜 (5) 。不见定王城旧处 (6) ，长怀贾傅井依然 (7) 。虚沾周 旧作焦举为寒食 (8) ，实借君平 一作严君卖卜钱 (9) 。钟鼎山林各天性 (10) ，浊醪粗饭任吾年。 此章，先咏长沙景事，后及清明感怀，在六句分截。 新火春光，点叙清明。鸟衔花、儿骑竹、童装胡服、女作细腰，此皆舟前所见者。定王城、贾傅井，思长沙遗迹也。寒食之时，周举虽开火禁，而舟鲜熟食，故曰虚沾，此皆无钱之故，因思君平卖卜以自给。浊酒粗饭，即舟中饮食。 《杜臆》以胡童承竹马，楚女顶绣羽，未免重出，不如分作四项。
(1) 唐制，清明日赐百官新火。
(2) 鲍照《芙蓉赋》：曜绣羽以晨过。 宋之问诗：衔花翡翠来。
(3) 《世说》：桓温少时，与殷洪共骑竹马。 傅咸诗：参辰旷隔会无缘。
(4) 楚杂苗蛮，故有胡童之服。
(5) 《汉·章帝纪》：马廖引传曰：“吴王好剑客，百姓多疮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梁简文帝诗：腰支本犹绝，眉眼特惊人。
(6) 《水经注》：高祖五年，封吴芮为长沙王，城即芮筑。景帝二年，封唐姬子发为王，都此。《寰宇记》：潭州长沙县定王庙，在县东一里，庙连冈，高七丈，俗谓之定王冈。
(7) 盛弘之《荆州记》：湘州南市之东，有贾谊宅，宅中有井，小而深，上敛下大，状似壶，即谊所穿也。井旁有石，有局脚食床，可容一人坐，形制甚古。
(8) 洪容斋《随笔》：《左传》：晋文公赏从亡者，介之推不言禄，禄亦弗及，遂与母偕隐而死。晋侯求之不获，以绵上为之田。《史记》：子推从者书宫门，有一蛇独怨之语，文公见其书，使人召之则亡，闻其入绵上山中，于是环山封之，名曰介山。刘向《新序》始云子推怨于无爵齿，去而之介山之上，文公待之不肯出，以谓焚其山宜出，遂不出而焚死。《汝南先贤传》云：太原旧俗，以介子推焚骸，一月寒食。《邺中记》云：并州俗，冬至后一百五日，为子推断火，冷食三日。《后汉·周举传》云：太原一郡旧俗，以介子推焚骸，有龙忌之禁，士民每冬至，辄一月寒食，莫敢烟爨。举为并州刺史，乃作书置子推庙，言盛冬去火，残损民命，非贤者之意，示民使还温食。然所谓寒食，乃是冬中，非今二三月间也。
(9) 庾信诗：成都卖卜钱。
(10) 赵注：击钟而食，列鼎而烹，富贵人之事也。
朱瀚曰：朝来、率尔。新火、新烟，重复。绣羽，字面尘坌。衔花、骑竹，属对不伦。他自得、我无缘、还难有、亦可怜，纯是暮气，岂少陵顿挫本色。正自孤舟老病，牵情楚女腰肢，甚无谓矣。出言有章者，不应如是。城旧处、井依然，神理安在？钟鼎山林、浊醪粗饭，堆积陈腐。各天性、任吾年，与他自得、亦可怜等，同一庸软耳。
其二
此身飘泊苦西东，右臂偏枯半耳聋 (1) 。寂寂系 音计舟双下 去声泪，悠悠伏枕左书空。十年蹴踘将雏远 (2) ，万里鞦韆习俗同 (3) 。旅雁上 上声云归紫塞 (4) ，家人钻火用青枫。秦城楼阁烟 一作莺花里，汉主山河锦绣中。春水 一作风水春来洞庭阔 (5) ，白苹愁杀白头翁 (6) 。 次章，先慨飘流之迹，后叹清明景事，亦六句分截。 系舟，承飘泊。左书空，应右臂枯。将雏远，远在楚中。习俗同，同于长安。紫塞雁，仍指长安。青枫火，又指楚中。秦城、汉主，思长安而不见也。洞庭、白苹，叹楚中之淹滞也。
(1) 《管子》：入国，聋、盲、喑哑、跛躠、偏枯者，上收而养之。《黄帝素问》：风疾或为偏枯。
(2) 《汉·艺文志》：《蹴踘》二十五篇。颜注：鞠，以韦为之，实以物，蹴蹋为戏乐也。《杜臆》：蹴踘，乃军中击毬之戏，与下将雏方关合。将雏，谓挈子而行。《乐府》有《凤将雏》。
(3) 宗懔《岁时记》：寒食有打毬、鞦韆、施钩之戏。 《古今艺术图》：以彩绳悬木立架，士女坐立其上，推引之，谓之鞦韆。一云当作千秋，本出汉官祝寿词，后人倒读，又易其字为鞦韆耳。
(4) 《芜城赋》：北走紫塞雁门。
(5) 《全唐诗话》：刘禹锡盛称春水二句，谓两春字叠用见妙。
(6) 《杜臆》：苹，大蓱也，五月开花，白色，清明未花，用成语耳。
朱瀚曰：起四句，竟似贫病拏舟，乞嗟来之食者，有一字近少陵风骨否？因右臂偏枯，而以左臂书空，既可喷饭，只点左字尤为险怪。蹴踘、鞦韆，坊间对类。将雏、习俗，属对殊难。钻火句，又犯朝来新火。秦城二句，街市灯联耳。汉主更不可解。风水句，亦是吴歌。结句无聊。铺陈情事，则有五言百韵等作。格律精严，则有七言八句。集中偏缺此体，无须蛇足，食肉不食马肝，未为不知味也。
发潭州
鹤注：此四年春自潭之衡时作。 《杜臆》：时未到衡，诗当在望岳之前。
夜醉长沙酒，晓行湘水春 (1) 。岸花飞送客，樯燕语留人。贾傅才未 俗本作何有，褚公书绝伦 (2) 。名高 一作高名前后事，回首一伤神。 上四潭州景事，下则发舟而有感也。 送客但花飞，留人惟燕语，本属寥落之感，却能出以鲜俊之辞。贾、褚立朝，各有鲠亮之节，但举才名书法者，盖借以自方耳。二人固为前后，公于二贤，亦前后事也，故有回首伤神之叹。
(1) 谢氏《雪赋》：酌湘吴之醇酎。 《名胜志》：湘水，在潭州之西，环城而下。
(2) 《唐书》：褚遂良，工隶楷，太宗令侍书，高宗时为右仆射，谏立武昭仪为后，左迁潭州都督。 蔡邕为《陈太丘碑》：命世绝伦。 《杜臆》：公之善书，此又一证。
杨氏《丹铅录》云：贾岛诗“长江风送客，孤馆雨留人”二句，为平生之冠，而集中不载，仅见于坡诗注所引。今按杜诗“岸花飞送客，樯燕语留人”，实贾句所本。而何仲言诗“岸花临水发，江燕绕樯飞”，则又杜句所本。固知诗学递有源流也。
洪仲曰：此诗三四托物见人，五六借人形己。此皆言外寓意，实说便少含蓄矣。
发一作登 白马潭
赵注：白马潭，在潭州。 顾注：岳州巴陵县，有白马湖。《水经注》：江水又东迳彭城口，北对隐矶，二矶之间有巨石，孤立大江中东江浦，世谓之白马口。李白诗：侧叠万古石，横为白马矶。 诗云“日出野船开”，明是潭前发舟。《杜臆》谓潭在上水，故云登，于诗不合。
水生春缆没 (1) ，日出野船开。宿鸟行 音杭犹去，丛花 一作花丛笑不来 (2) 。人人伤白首，处处接金杯。莫道 去声新知要 义从平声，读用去声 (3) ，南征且未回。 上四记发舟景物，下四叙经潭情事。上实下虚格。 《杜臆》：春水方生，故系缆浸没。逆流难上，故日出方开。此时宿鸟之成行者，犹且先我而去，水花之带笑者，不肯向舟而来，见逆水行舟之难也。客舟难进如此，纵使人人伤我白首，处处接我金杯，亦莫道新知为要事，只管南征而未回也。后半作虚拟之词，不然，艰危作远客，安得到处金杯乎？
(1) 《吴志·孙权传》注：权为笺与曹公：“春水方生，公宜速去。”
(2) 杜诗“背指菊花开”，状顺流之速，“水花笑不来”，指逆流之迟。
(3) 《楚辞》：乐莫乐兮新相知。 旧解要为要事，新说作招要解。
野望
鹤注：此亦大历四年春作。 张正见诗：王城野望通。
纳纳乾坤大 (1) ，行行郡国遥 (2) 。云山兼五岭 (3) ，风壤带三苗 (4) 。野树侵江阔，春蒲长 子丈切雪消。扁舟空老去，无补圣明朝。 三四远望，承上乾坤郡国。五六近望，起下扁舟空去。中二联虽俱属言景，然细玩语意，仍是四句分截。 五岭在南，三苗在北，江涨直侵野树，雪消始长春蒲。五六倒装句法。 顾注：尾联抱负甚大，感慨甚深。
(1) 裴逊之诗：纳纳江海深。
(2) 乐府：行行重行行。 《贾谊传》：乘传而行郡国。
(3) 舒曰：秦始皇略定扬越，谪戍五方，南守五岭，塞上岭一也，骑归岭二也，都庞岭三也，略绪岭四也，越城岭五也。自北徂南，入越之道，必由岭焉。《元和郡县志》：晋怀帝分荆州、湘中诸郡，置湘州，南以五岭为限，北以洞庭为限。
(4) 祖珽诗：方城殊风壤。 《书》：窜三苗于三危。注：三苗之国，左洞庭，右彭蠡。《潭州图经》：潭州，为三苗国之南境。
入乔口
鹤注：年月同上。 原注：长沙北界。《唐书》：潭州有乔口镇兵。《一统志》：乔口镇，在长沙府城西北九十里。
漠漠旧京远 (1) ，迟迟归路赊 (2) 。残年傍 去声水国 (3) ，落日对春华 (4) 。树蜜早蜂乱，江泥轻燕斜 (5) 。贾生骨已朽，凄恻近 去声长沙 (6) 。 上四自叙行踪，下四流落之感。 言故乡遥隔，而老客他方，曾不如虫鸟之自适矣。况长沙地近，能无今古同悲乎。 胡夏客曰：此言贾生没后，又有近长沙而凄恻者，非叹贾也。 赵汸注：公至湖南，每怀贾谊，盖羁旅穷愁之感，神交冥漠之情，皆在于此，非泛拾故事成诗也。
(1) 陆机诗：街巷纷漠漠。 卢谌诗：南望旧京路。
(2) 《孟子》：迟迟吾行也。
(3) 颜延之诗：水国周地险。
(4) 《杜臆》：落日对春华，亦涉桑榆之感。
(5) 崔豹《古今注》：木蜜生南方，合体皆甜，嫩枝及叶皆可生噉，味如蜜。其老枝及根干，坚不可食，细破煮之，煎以为蜜，味倍甜浓。陶隐居《本草》：木蜜悬树枝作之，色青白。 黄希曰：言早蜂而及树蜜，言轻燕而及江泥，皆取其类。此与《望兜率寺》诗“树密当山迳，江深隔寺门”不同。
(6) 《前汉·丙吉传》：仁心感动，涕泣凄恻。
黄生曰：一二，步步入南，心心怀北，写出此行万非得已。三足上，四起下，五六又倒承三四，结句见地，应转起语，如见神色惨沮之意，而此诗竟成己谶，可哀也已。
铜官渚守风
年月同上。 赵注：潭州长沙，有铜官山，云是楚铸钱处。此渚盖以是得名乎。《水经注》：湘水右岸，铜官浦出焉。《一统志》：铜官渚，在长沙府城北六十里。
不 樊作亦夜楚帆落，避风湘渚间。水耕先浸草 (1) ，春火更烧山 (2) 。早泊云物晦，逆行波浪悭 (3) 。飞来双白鹤 (4) ，过去杳难攀。 首二，铜渚守风。三四，渚前之景。下四，守风有感。 未夜收帆，为避风也。浸草作粪，烧灰拥田，皆楚地春农事。云物冥晦，而浪阻行舟，不若飞鹤之乘风自适矣。
(1) 汉武诏：江南之地，火耕水耨。应劭注：烧草下水种稻，草与稻俱生，高七八寸，因悉芟去，复下水灌之，草死而稻独长，所谓火耕水耨。
(2) 烧山在冬，而春火更烧，故以为异。
(3) 悭，阻滞难行也。
(4) 古乐府：飞来双白鹤，乃从西南来。
黄生曰：帆落早泊，语似犯重，其实不然。一二乃叙事，五六则写意。云晦浪悭，极尽守风闷坐，无可娱目之怀。 又曰：“湖雁双双起，人来故北征”，见南行非得已；“飞来双白鹤，过去杳难攀”，见阻风不自由。皆因物以寓意也。
北风原注：新康江口，信宿方行。
《水经注》：晋改益阳曰新康。 公自潭至衡，于北风为顺，故喜而有作。
春生南国瘴，气待北风苏。向晚霾残日 (1) ，初宵鼓大垆 (2) 。爽携卑湿地 (3) ，声拔洞庭湖。万里鱼龙伏，三更 平声鸟兽呼。 此写北风之势。 霾生则风至矣。卑湿之处，爽若携来，洞庭之中，声如拔起，状风之自近而远。鱼龙承湖，鸟兽承地。
(1) 《诗》：终风且霾。注：霾，雨土蒙雾也。雨去声。
(2) 《庄子》：以天地为大垆。《王粲传》：无异于鼓洪垆以燎毛发。
(3) 《贾谊传》：长沙卑湿。
涤除贪破浪，愁绝付摧枯 (1) 。执热沉沉在，凌寒往往须。且知宽病肺，不敢恨危途。再宿烦舟子 (2) ，衰容问仆夫。 此避风之事。 涤除瘴气，方思破浪南行，奈风急可愁，不敢付之摧枯也。此时骤寒解热，肺病得苏，而容色顿起矣。
(1) 北魏杜弼檄文：摧枯朽者易为力。
(2) 《左传》：再宿曰信。《诗》：招招舟子，人涉卬否。
今晨非盛怒 (1) ，便道却 他本作即长驱。隐 去声几看 平声帆席 (2) ，云山涌坐隅 (3) 。 此记风缓舟行也。胡夏客曰：末二，写舟行之景有兴。 此章，前二段各八句，末段四句收。
(1) 《风赋》：盛怒于土囊之口。
(2) 《海赋》：挂帆席。
(3) 贾谊《鸂赋》：止于坐隅。
双枫浦
鹤注：此诗亦去潭时所作。 《杜臆》：前注青枫为楚地名，今知即双枫浦。《方舆胜览》：青枫浦，在潭州浏阳县。《名胜志》：浏水至县南三十五里为青枫浦，县有八景，“枫浦渔樵”其一。
辍棹青枫浦 (1) ，双枫旧已摧。自惊衰谢力 (2) ，不道 去声栋梁材 (3) 。浪足浮纱帽 (4) ，皮须截锦苔 (5) 。江边地有主，暂借上 上声天回 (6) 。 此全是托物喻意。言停舟枫浦，见双树久摧，自从衰谢以后，人但惊其精力已竭，又谁道未衰之先，材堪栋梁乎？今兀立江干，浪高而枫顶微露，似浮纱帽，波平而皮藓半呈，如截锦苔。其摧朽若此，我欲问江边地主，借作上天浮槎，庶不终弃于无用耶。
(1) 谢朓诗：停骖我怅望，辍棹子夷犹。
(2) 刘孝标书：年发衰谢。
(3) 庾子嵩目和峤：森森如千丈松，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
(4) 申涵光曰：浮纱帽句拙。
(5) 截锦苔，犹水涨截蒲腰之截。 《西京杂记》：终南山有树，叶一青一丹，斑驳如锦绣。
(6) 《异苑》：乌伤陈氏未蘸，著履径上大枫树巅，了无危怖，举手辞诀家人而去，飘耸轻越，移时乃没。末句暗用其事。
咏怀二首
此当是大历四年春自潭州上衡州时作。
人生贵是男 (1) ，丈夫重天机 (2) 。未达善一身，得志行所为。 首为咏怀发端。丈夫处世，贵乎独善大行，各遂天机，以伤己之出处两妨耳。
(1) 《列子》：荣启期曰：“男尊女卑，故以男为贵，吾既得为男，是二乐也。”
(2) 《庄子》：嗜欲深者天机浅。綖注：天机，谓天时之机会，即孟子乘势待时之意，此与《庄子》异解。 善身得志，本《孟子》。
嗟余竟轗轲，将老逢艰危。胡雏逼神器 (1) ，逆节同所归。河洛化为血，公侯 一作卿草间啼。西京复 扶又切陷没，翠盖蒙尘飞。万姓悲赤子，两宫弃紫微。倏忽向二纪 (2) ，奸雄多是非 (3) 。 公之轗轲，由艰危所致。二句，领起两段，此条记世乱艰危之故。 胡雏，指安禄山。逆节，指附贼者。河洛、西京，两都俱破也。悲赤子，悲号同于赤子。去紫微，玄肃二宗出奔也。奸雄是非，谓降将向背不常。
(1) 孔融疏：身为圣躬，国为神器。
(2) 何逊诗：二纪历兹辰。
(3) 《三国志》：许劭曰：“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本朝 音潮再树立，未及贞观 去声时。日给在军储，上官督有司。高贤迫形势，岂暇相扶持。疲苶苟怀策，栖屑无所施 (1) 。先王实罪己 (2) ，愁痛正为 去声兹。岁月不我与，蹉跎病于斯。 此自述遭遇轗轲之状。 代宗平河北，逐吐蕃，是本朝再立也。当事迫于军储，不暇扶持旅困，此亦时势使然，无足责者。但已怀济世之略，而无从一施，有负先朝罪己之意，用是愁痛耳。今岁月蹉跎，尚何望乎？
(1) 疲苶，孱弱貌。栖栖屑屑，谓奔走道途。
(2) 梦弼注：先王罪已，谓肃宗即位诏书，痛自刻责。
夜看 平声酆城气，回首蛟龙池。齿发已自料，意深陈苦 吴本作昔词。 末自写己怀，反应起首“得志行所为”意。 酆城剑气，池水蛟龙，言壮志犹存，而身老不复可为。唯有陈词见意而已。 此章，起结各四句，中间各十二句。
其二
邦危坏法则 (1) ，圣远益愁慕 (2) 。飘飖桂水游 (3) ，怅望苍梧暮 (4) 。 上章历记世事，此则专叙行踪也。 法制既坏，则太平难见矣。故有圣远愁慕之叹。涉桂水而望苍梧，伤去圣年远也。前二，承上贞观。后二，起下南游。
(1) 《淮南子》：被服法则。
(2) 汉章帝诏：去圣久远。 《思玄赋》：虽游娱以自乐兮，岂愁慕之可怀。
(3) 《元和郡县志》：桂江一名漓水，经临桂县东。朱注：漓水与湘水，同出今桂林府兴安县海阳山，漓南流而湘北流，漓水又名桂水。公时未尝至桂林，而此又言“飘飖桂水游”，他诗又云“桂江流向北，满眼送波涛”，盖湘水自临桂而来，亦得称桂水也。
(4) 《山海经》：长沙零陵，古者总名其地为苍梧。
潜鱼不衔钩 (1) ，走鹿无反顾 (2) 。皦皦幽旷心，拳拳异平素 (3) 。衣食相拘阂 五慨切 (4) ，朋知限流寓。风涛上 上声春沙，千 刊作十里侵 一作浸江树。逆行值 陈作值，一作少吉日，时节空复 扶又切度 (5) 。井灶任尘埃 (6) ，舟航烦数 色角切具。牵缠加老病，琐细隘俗务。万古一死生，胡为足名数。 此述舟行穷迫之况。 言潜鱼走鹿，皆知见几远害，我亦本有幽旷之心，今拳拳屈身于人，而异于素志者，只为衣食所驱，朋知远隔耳。江涛逆行，衡为上水也。吉日，谓清明令节。井灶远离，舟航屡涉，以老病之身，而婴心俗务，能免穷途生死之患乎？ 《杜臆》：万古之中，碌碌死生，亦何足当人间名数。正与前章丈夫语相应。或云：万古同归一死，何必取足于名数乎？
(1) 《文赋》：若游鱼衔钩而出重渊之深。
(2) 《左传》：鹿死不择音，铤而走险。 朱云：以潜鱼走鹿，况己之避难奔走，不得遂生平幽旷之志。
(3) 陶潜诗：挥觞道平素。
(4) 《后汉·虞诩传》：愿宽舆策，勿令有所拘阂。
(5) 鲍照诗：催促时节过。
(6) 陶诗：井灶有遗处。
多忧污 去声桃源，拙计 一作计拙泥 去声铜柱 (1) 。未辞炎瘴毒，摆落跋涉惧。虎狼窥中原，焉 於虔切得所历住。葛洪及许靖 (2) ，避世常此路。贤愚诚等差 此兹切 (3) ，自合受 《杜臆》作合受，一作受合，一作爱各驰骛 (4) 。羸瘠且如何，魄夺针灸 音救屡 叶去声 (5) 。拥滞僮仆慵，稽留篙师怒。终当挂帆席，天意难告诉。 此述前往衡山之意。 《杜臆》：公水宿诗，欲访武陵溪，今不得一经其地，故托云恐污桃源也，乃计拙而滞铜柱。不辞炎瘴，不惧跋涉，盖以虎狼方横，即今所历，未可便住，将学葛许之避世矣，又度贤不如古人，则合受此驰骛耳。 羸病针灸，则身困。拥滞稽留，则人倦。挂帆乘风，则天难测。此段备陈中途偃蹇情状。
(1) 铜柱，注见本卷。
(2) 葛洪为勾漏令，后止罗浮山。 《蜀·许靖传》：孙策来，渡江走交州以避其难，太守士燮，厚加敬待。王朗与靖书：“周游江湖，以暨南海，历观彝俗，可谓遍矣。”
(3) 张载《酒赋》：虽贤愚之同好。
(4) 扬雄曰：方其有事，则圣贤驰骛不足。
(5) 《灵枢经》：针所不为，灸之所宜。扁鹊有《针灸玉龙赋》，皇甫谧有《针灸经》。 《易林》：行者稽留。 《晋阳秋》曰：谢尚收涕告诉。
南为祝融客，勉强 区两切亲杖屦。结托老人星，罗浮展衰步 (1) 。 末欲访道衡山，遥应前章“未达善一身”意。 卢注：衡山有祝融峰，董炼师在焉，故思一亲其杖屦。 老人星，在南极。罗浮山为仙洞。盖将托此以求长年耳。 此章，首尾各四句。中间各十六句。
(1) 《茅君内传》：罗浮之洞，周回五里，名朱明曜真之天。《罗浮山记》：二山合体谓之罗浮，在增城、博罗二县之境，神仙所居。张远注：《一统志》：长沙攸县有罗浮江。按诗言展哀步，应指粤中罗浮山，江水不可云步也。
全大镛曰：出处各安天命，故曰天机。首段，为两章总冒。下言欲济时而不能，当藏身以远去，章法照应甚明。两诗凄惋沉郁，盖愁苦之衷，蕴结而成者，非如爽心快意之词，轩豁易见也。必再四寻绎，始见其恺至深长耳。
杜员外兄垂示诗因作此寄上附郭受诗
公必先有诗寄郭，故受作此以答，但原诗未载集中。
新诗海内流传遍，旧德朝 音潮中 一作中朝属望劳。郡邑地卑饶雾雨，江湖天阔足风涛。松花 一作醪酒熟旁看 平声醉 (1) ，莲叶舟轻自学操 (2) 。春兴 去声不知凡几首，衡阳纸价顿能高 (3) 。 首尾，赞杜公诗才。中四，记舟次景事。 少陵诗名，久为朝中推重，今于雾雨风涛中，酌酒乘舟，兴到诗成，能令衡阳纸贵矣。八句只如一句。
(1) 裴铏《传奇》：酒名松醪春。《元化记》：崔希真，献父老松花酒。
(2) 邵注：莲叶舟，小舟也。太乙真人乘蓬叶舟。 《庄子》：津人操舟若神。又：操舟可学乎？
(3) 《世说》：庾阐作《扬都赋》成，人竞传写，都下为之纸贵。
酬郭十五判官受
《唐诗纪事》：郭受，大历间为衡阳判官。据此，当是发潭以后，未到衡州时作。黄鹤谓公在衡，郭在潭，误矣。
才微岁晚 一作老尚虚名 (1) ，卧病江湖春复 扶又切生。药裹关心诗总废，花枝照眼句还成 (2) 。只同燕 平声石能星陨 (3) ，自得隋 一作随珠觉夜明 (4) 。乔口橘洲风浪促 (5) ，惊帆 一作系舟何惜片时程。 上四自谦，下四怀郭。 药裹承卧病，花枝承春生，燕石比己诗，隋珠赞郭诗。乔口橘洲，去衡不远，且风浪甚速，行当挂帆一至耳。 燕石系宋人事，并缀以陨石于宋，言己诗如星陨于地，不见光彩，然两事牵合在一句中，不如对语自然。
(1) 古诗：虚名复何益。
(2) 梁武帝《春歌》：阶上香入怀，庭中花照眼。
(3) 《韩非子》：宋之愚人得燕石于梧台之侧，藏之以为大宝，周容闻而观焉，掩口笑曰：“此燕石也，与瓦甓等。” 《左传》：陨石于宋五，陨星也。
(4) 《搜神记》：隋侯出行，见大蛇被伤中断，使人以药封之。岁馀，蛇衔明珠以报。珠盈径寸，夜有光明，可以烛室。《世说》：葛稚川目陆平原之文，如玄圃积玉，无非夜光。
(5) 《杜臆》：乔口，乃长沙入境，橘洲已近郡，皆去衡所经者。
集中酬答诸诗，皆据来诗和意，语无泛设。如此章，首句酬旧德，次句酬江湖，三四酬新诗春兴，五六酬衡阳纸价，七八酬天阔风涛及莲叶操舟，逐句酬答，却能一气贯注，所以为佳。
望岳
当是大历四年春晚自潭之衡州作。 《水经注》：衡山，《山海经》谓之岣嵝山，南岳也。徐灵期《南岳记》：南岳周回八百里，回雁为首，岳麓为足。 《元和郡县志》：衡岳庙，在衡州衡山县西三十里。
南岳配朱鸟 (1) ，秩礼自百王 (2) 。欻吸领地灵 (3) ，鸿 一作澒洞半炎方 (4) 。邦家用祀典 (5) ，在德非馨香 (6) 。巡狩何寂寥 (7) ，有虞今则亡。 从南岳叙起。 祀岳之典，其来已久，因思帝舜南巡之事。
(1) 《汉·天文志》：南宫朱鸟，权、衡。《索隐》：南宫赤帝，其精为朱鸟。 《湘中记》：度应权衡，位值离宫，故曰衡山。
(2) 《书》：柴望秩于山川。秩礼二字，出陈寿《魏志》。
(3) 江淹诗：欻吸鹍鸡鸣。注：欻吸，犹俄顷也。 颜延之诗：邑社总地灵。
(4) 《讲德论》：洪洞朗天。《淮南子》：鸿蒙澒洞，莫知其门。
(5) 《书》：祀典无丰于昵。
(6) 又：黍稷非馨，明德惟馨。
(7) 《舜典》：五月南巡狩，至于衡岳。
洎 一作汨吾隘世网 (1) ，行迈越潇湘 (2) 。渴日绝壁出 (3) ，漾舟清光旁 (4) 。祝融五 一作三峰尊 (5) ，峰峰次低昂。紫盖独不朝 音潮 (6) ，争长 子两切嶫相望 叶平声 (7) 。恭闻魏夫人 (8) ，群仙夹 一作来翱翔。有时五峰气，散风如飞霜。 此记南岳之景。 綖注：洎吾四句，述过岳情事。祝融四句，言岳前形势。恭闻四句，言岳内神奇。 隘世网，忆贬官窜身也。 《杜臆》：散风如飞霜，说得神灵飒然。
(1) 支遁诗：外身解世网。
(2) 《诗》：行迈靡靡。 《水经注》：衡山东南二面，临映湘川，自长沙至此江湘七百里中，有九向九背，故渔歌曰：“帆随湘转，望衡九面。”
(3) 渴日谓旱日。旧注：渴日如渴虹渴雨之渴。
(4) 《拾遗记》：皇娥歌曰：“乘桴轻漾著日旁。”
(5) 《长沙记》：衡山轩翔耸拔九千馀丈，尊卑差次七十二峰，最大者五，芙蓉、紫盖、石廩、天柱、祝融为最高。
(6) 《树萱录》：岳之诸峰，皆朝于祝融，独紫盖一峰势转东去。
(7) 嶫，山峻貌。
(8) 庾信诗：恭闻正直祀。 《南岳魏夫人传》：夫人名华存，字贤安，晋司徒魏舒之女，适南阳刘文，生二子。夫人幼而好道，味真眈玄，常服胡麻散、茯苓丸，忽太极诸真人，授以仙经三十三卷，又授《黄庭内景经》，令昼夜存念，遂得冥心斋静，真灵累感，凡在世八十三年，以晋成帝咸和九年托剑化形而去，北诣上清宫玉阙之下，诸真君授夫人玉札金文，位为紫虚元君，领上真司命南岳夫人，比秩仙公。
牵迫限 一作恨修途，未暇杖崇冈。归来觊命驾，沐浴休玉堂 (1) 。三叹问府主 (2) ，曷以赞我皇 (3) 。牲璧忍 一作感衰俗 (4) ，神其思降祥 (5) 。 末以祀岳之意作结。 封内山川，府主当祭，问何以仰赞皇猷。其牲璧之荐，忍如衰俗之循行故事，而谓神其降康乎；是当精诚以格之矣。 玉堂，指神庙。府主，指衡山太守，前梓州诗，达书贤府主”、夔州诗“城中贤府主”可证。朱注解作洞府之主，即指岳神。下句“牲璧忍衰俗”，几于责备神灵矣，于理不合。 此章，前后各八句，中间十二句。
(1) 《吴郡赋》：玉堂对霤，石室相距。注云：皆仙人所居。
(2) 《记》：一唱而三叹。
(3) 昭明太子诗：百代归我皇。
(4) 《周礼·春官》：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皆有牲币，各放其器之色，所谓牲璧也。据此，南方应用赤璋。
(5) 《书》：作善降之百祥。
钟惺曰：岱宗乔岳，若著山水清妙语及景状奇壮语，便是一丘一壑，文人登临眼孔。须胸中典故，笔下雍容，有郊坛登歌气象，始为相称。
黄生曰：衡、华、岱，皆有望岳作，岱以小天下立意，华以问真源立意，衡以修祀典立意，旨趣各别，而此作尤见本领。文士无其学，儒者无其才，故须两让之。
岳麓山道林二寺行
蔡兴宗《年谱》编在大历四年春初到潭时，诗云春日暄煖，正其时也。 《元和郡县志》：岳麓山，在长沙县西南，隔湘江六里。《方舆胜览》：自湘西古渡登岸，夹径乔松，泉涧盘绕，诸峰叠秀，下瞰湘江，岳麓寺在山上百馀级。又曰：道林寺在岳麓之下，距善化县八里。
玉泉之南麓山殊 (1) ，道林林壑争盘纡 (2) 。寺门高开洞庭野，殿脚插入赤沙湖 (3) 。五月寒风冷佛 一作拂骨，六时天乐朝 音潮香炉 (4) 。地灵步步雪山草 (5) ，僧宝人人沧海珠 (6) 。塔劫 一云当作级宫墙 《英华》作坛壮丽敌 (7) ，香 一作石厨松道清凉 樊作崇俱 (8) 。莲花 樊、陈俱作池交响共命鸟 (9) ，金榜双回三足乌 (10) 。 首叙两寺胜景。 首联分提，寺门应岳麓，野殿应道林，洞庭赤沙，遥相掩映也。山深，故夏寒。佛骨，盖遗迹。天乐，乃梵音也。 吴论：曰步步，曰人人，曰壮丽敌，曰清凉俱，曰交响，曰双回，皆并摹二寺之胜。
(1) 《述异记》：荆州青溪诸山，山洞往往有乳窟，窟中多玉泉交流。《隋炀帝集》：开皇十二年十二月，智顗禅师至荆州，创立玉泉寺。
(2) 《南都赋》：溪壑错缪而盘纡。
(3) 《岳阳风土记》：赤沙湖在华容县南，夏秋水涨，与洞庭湖通。胡夏客曰：赤沙湖，今名蠡湖，在龙阳县西，跨沅江县界。
(4) 《阿弥陀经》：极乐国土，常作天乐，昼夜六时，天雨曼陀罗华。
(5) 姚察《游明庆寺》诗：地灵居五净，山幽寂四禅。 《楞严经》：雪山大力白牛食其山中肥腻香草，此牛惟饮雪山清水，其粪微细，可和合旃檀。
(6) 《起信论》：一真如是觉性，名佛宝。二真如有执持义，名法宝。三真如有和合义，名僧宝。 《譬喻经》：王舍国人欲作寺，钱不足，入海得名宝珠。洙曰：沧海珠，言性圆明而无瑕颣。
(7) 《景福殿赋》：嗟瑰玮以壮丽。
(8) 《维摩经》：上方有国，佛号香积如来，以一钵盛香饭，恒饱众生。 《涅槃经》：有国多清凉风，能除一切郁蒸之恼。
(9) 《阿弥陀经》：极乐国土，有七宝池，池中莲花大如车轮。又有伽陵频伽共名之鸟，昼夜六时，出和雅音。《宝藏经》：雪山有鸟，名为共命，一身二头，识神各异，同共报命，曰共命。
(10) 黄生注：金榜回乌，犹云日射黄金榜。三足乌，即日也。《神异经》：西方有宫，五色，黄门金榜而银镂。 《淮南子》：日中有踆乌。注：三足鸟也。《抱朴子》：有虞至孝，三足鸟集其庭。此诗所用主前说。
方丈涉海费时节 (1) ，玄圃寻河知有无 (2) 。暮年且喜经行近 (3) ，春日兼蒙暄暖扶。飘然斑白身 一作将奚适，傍 去声此烟霞茅可诛 (4) 。桃源人家易 音曳制度，橘洲田土仍膏腴 (5) 。潭府邑中甚淳古 (6) ，太守 去声庭内不喧呼。 此记其山川风俗之美。 仙界远而难求，不若此地之近而可即，其间构庐便易，田产肥饶，民淳事简，即此是方丈玄圃矣。
(1) 《天台赋》：涉海则有方丈蓬莱。
(2) 洙曰：玄圃，乃昆仑也。张骞赞：《禹本纪》言河出昆仑，骞穷河源，乌睹所谓昆仑者乎？
(3) 《法华经》：佛子住此地，则是佛受用常在，于其中经行及坐卧。
(4) 《楚辞》：诛锄草茅以全生乎？
(5) 《寰宇记》：橘洲在长沙县西南四里江中，时有大水，洲渚皆没，此洲独存。《湘中记》：昭潭无底橘洲浮。 《汉书·田蚡传》：田园极膏腴。《汉·地理志》：为九州膏腴。颜注：腹之下肥曰腴，故取喻云。
(6) 《唐书》：潭州长沙郡，属江南西道，为中都督府。
昔遭衰世皆晦迹，今幸乐 音洛国养微躯 (1) 。依止老宿亦未晚，富贵功名焉 於虔切足图。久为谢 一作野，非客寻幽惯 (2) ，细学何 尝作周颙免兴 去声孤 (3) 。一重 平声一掩吾肺腑 (4) ，山鸟山花 《英华》作仙鸟仙花共 从黄鲁直，一作吾友于 (5) 。宋公 原注宋之问放逐曾 音层题壁 (6) ，物色分留待 从《英华》，一作与老夫。 末欲卜居养生于此也。 晦迹，思古人。乐国，指长沙。老宿，寺僧之高年者。 灵运游山，周颙好佛，故并举以自方。一重一掩，言山形稠叠。肺腑，比其关切。友于，言其亲爱。物色分留，谓题咏以踵前贤。 此章，十二句起，下二段各十句。
(1) 乐国，见上。
(2) 《异苑》：初，钱塘杜明师，梦有人入其馆，是夕灵运生于会稽，旬日而谢玄亡，其家以子孙难得，送灵运于杜治养之，十五方还都，故名客儿。钟嵘《诗品》：谢客为元嘉之雄。《宋书》：灵运为永嘉太守，性好山水，尝于南山伐木开径，直至临海。
(3) 周颙，注已别见。
(4) 宋之问诗：山一重兮悲一重。 《卫青传》：吾幸得肺腑，待罪行间。《刘向传》：臣幸得托肺腑。颜注：肺腑相附着，犹言心膂。
(5) 庾信诗：山花即眼前。 梁昭明太子书：清风朗月，思我友于。《南史·刘湛传》：友于素笃。皆截用书经语。
(6) 《宋之问传》：睿宗立，诏流钦州。钦州属岭南。之间道经长沙，故有诗题寺壁。杨升庵云：宋诗今已失传。
王嗣奭曰：全篇一气抒写，如珠走盘，此排律化境。七排类编中，前人何以不载耶？
奉送韦中丞之晋赴湖南
鹤注：《旧史》：大历四年二月，以湖南都团练观察使、衡州刺史韦之晋为潭州刺史，因是徙湖南军于潭州。 此当是在衡州寄送韦者。
宠渥征黄渐 (1) ，权宜借寇频 (2) 。湖南安背 音悖水 (3) ，峡内忆行春 (4) 。王室仍多故 一作难 (5) ，苍生倚大臣。还将徐孺榻 一作子，处处待高人。 上四送韦之词，下四勉韦之意。 征黄渐，渐将内召也。借寇频，频刺衡潭也。湖南安于背水，是望其新政。峡内犹忆行春，乃思其遗泽。多难之际，人倚大臣，正当设榻求贤，以图治安之计。
(1) 《沈约集》：阶缘宠渥。 前汉黄霸为颍川太守，户口岁增，治行为天下第一，征守京兆尹。
(2) 后汉寇恂为颍川太守，盗平，又拜汝南太守。颍川寇贼复群起，恂从帝至颍川，百姓遮道曰：“愿从陛下复借寇君一年。”
(3) 卢注：湖南形势背水，地险接獠，非中丞不能安之。背水，见《韩信传》。
(4) 鹤注：韦尝峡内作守。 《后汉·计荆传》：荆迁桂阳太守，尝行春到耒阳县。
(5) 多故，指吐蕃言。
湘江宴饯裴二端公赴道州
鹤注：此当是四年夏作，若五年，公已去潭而之衡矣。 朱注：浯溪观唐贤题名：河东裴虬，字深源，大历四年为著作郎，兼侍御史、道州刺史。《唐书·本纪》：大历二年十二月，道州刺史崔涣卒。虬盖代涣为刺史。舒元舆《御史记》：中丞为端长。顾注：台端之长也。
白日照舟师，朱旗散广川 (1) 。群公饯南伯 (2) ，肃肃秩初筵 (3) 。 首叙湘江设饯。 舟师、朱旗，迎候仪从。
(1) 王粲诗：方舟顺广川。
(2) 希曰：《王制》：二百一十国为州，州有伯。道州在南，故曰南伯。
(3) 《诗》：宾之初筵。
鄙人奉末眷 (1) ，佩服自早年。义均骨肉地，怀抱罄所宣。盛名富事业，无取愧高贤 (2) 。不以丧 去声乱婴，保爱金石坚 (3) 。 次叙平日交情。 《杜臆》：公推裴为前辈，故云“佩服自早年”。盛名四句，正平生所佩服，而欲罄怀以相质者。
(1) 《上林赋》：臣，楚国之鄙人也。 綖注：奉末眷，蒙眷顾也。
(2) 《淮南子》：高贤称誉己。
(3) 汉无名氏诗：寿无金石固。
计拙百寮下，气苏君子前。会合苦不久，哀乐 音洛本相缠。交游飒向尽，宿昔浩茫然。促觞激百虑，掩抑泪潺湲 (1) 。 此叹聚散不常也。 百寮，指候送者。君子，指裴侍御。交游凋谢，故心激而泪零。
(1) 吴均诗：掩抑摧藏张女弹。 《楚辞》：横流涕兮潺湲。
热云初集 从《英华》，一作集曛黑 (1) ，缺月未生天 (2) 。白团为 去声我破 (3) ，华烛蟠长烟 (4) 。鸹鹖 一作鹖鷃，一作鸹鸧催明星 (5) ，解袂从此旋。上请减兵甲，下请安井田。永念病渴老，附书远 《杜臆》恐当作岘山颠。 此宴别而致丁宁也。 自日而夜，饯饮已久，既而星残解袂，则宴毕将散矣。 朱注：道州先经西原蛮寇掠，元结为守，稍得安戢。裴继元之后，故以裁兵安农告之。此当时靖乱之要道也。 此章，四句起，十句结，中二段各八句。
(1) 谢灵运诗：朝游穷曛黑。
(2) 古诗：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
(3) 何逊诗：逶迤摇白团。白团，指扇。
(4) 古乐府：中妇对华烛。
(5) 朱注：鸹鹖，二鸟名。鸹，鸧鸹。鹖，乃鹖鴠。《楚辞》：炙鸹蒸鳬。即此鸹也。《月令》：孟冬之月，鹖鴠不鸣。注：求旦之鸟。旧注引《字林》鶷 似伯劳而小，颇混。 《诗》：明星有烂。
王嗣奭曰：诗云：“盛名富事业，无取愧高贤。”言所以致功名者，一有愧于高贤，则无足取焉。此即孔孟之所鄙薄管仲者。秦汉以来，唯董子一发之，而又见于公。非闻道，安得有此语耶？
哭韦大夫之晋
鹤注：此当是大历四年夏作。 题云大夫，则韦在湖南加御史大夫矣。韦卒于潭州，公在衡而作诗哭之。
凄怆郇 须伦切瑕邑 一作地 (1) ，差 此池切池弱冠 去声年 (2) 。丈 一作大，一作士人叨礼数，文律早周旋 (3) 。台阁黄图里 (4) ，簪裾紫盖边 (5) 。尊荣真不忝，端雅独翛然。 首叙交谊。 郇瑕，记地。弱冠。记时。礼数周旋，相契之情。黄图，昔在京。紫盖，今在衡。尊荣，称其位。端雅，重其品。
(1) 《左传》：晋人谋去故绛，诸大夫曰：“必居郇瑕氏之地。”注：河东解县西北有郇城。《一统志》：在今平阳府猗氏地。
(2) 《曲礼》：二十曰弱冠。
(3) 《文赋》：普词条与文律。 《左传》：与君周旋。
(4) 江总赋：览黄图之栋宇。
(5) 《沈约集》：陪龙驾于伊洛，侍紫盖于咸阳。指紫微华盖。此则指紫盖峰，衡山七十二峰之一。时韦先为衡州刺史也。
贡喜音容间 去声 (1) ，冯招疾病缠 (2) 。南过 平声骇仓 一作苍卒 昌活切，北思 去声悄联绵 (3) 。鸂鸟长沙讳，犀牛蜀郡怜。素车犹恸哭 (4) ，宝剑欲高悬 (5) 。 次叙哭韦之情。 贡喜，喜韦登进。冯招，韦方招用。公在衡，韦在潭，故闻讣之辰，自南而思北。贾生鸂鸟，比其刺潭。李冰石犀，比其守蜀。素车，用范式事。悬剑，用季札事。此存亡生死之悲。
(1) 《绝交论》：王阳登位贡公喜。
(2) 左思诗：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3) 沈佺期诗：北思日悠哉。梁简文帝诗：春思坐联绵。
(4) 《后汉书》：范式字巨卿，少与张劭为友。劭死，式梦而赴焉。劭葬日，其母望见素车白马，号哭而来，母曰：“必巨卿也。”式乃修墓种树而去。
(5) 挂剑徐君墓，注已别见。
汉道中兴盛，韦经亚相 去声传 (1) 。冲融标世业 (2) ，磊落映时贤。城府深朱夏 (3) ，江湖渺霁天 (4) 。 此惜其生不重见。 城府，韦治潭州。江湖，公客衡州也。
(1) 韦贤少子玄成，复以明经为相，故曰亚相。
(2) 《南齐书》：张融世业清贫。
(3) 《后汉书》：庞德公未尝入城府。 陆机《瓜赋》：迎朱夏而自延。
(4) 宋之问诗：开帘延霁天。
绮楼关 一作高树顶 (1) ，飞旐泛堂前 (2) 。 音绎幕旋 从海盐刘本，一作疑，非风燕 (3) ，笳箫咽 一作急暮蝉。兴 去声残虚白室 (4) ，迹断孝廉船 (5) 。 此痛其殁后凄凉。兴残，公不复往。迹断，韦不复来也。
(1) 古诗：西北有高楼。交疏结绮窗。绮楼，盖韦平日所居者。旧注以为奠楼，恐非。
(2) 邵注：旐，铭旌也。《寡妇赋》：飞旐翻以启路。
(3) 王融《曲水诗序》：缇帷宿置， 幕宵悬。《周礼注》：在旁曰帷，在上曰幕。
(4) 吴注：《愤赋》：弃虚白之室，归长夜之台。
(5) 孝廉船，注别见前。
童孺交游尽 (1) ，喧卑俗事牵。老来多涕泪，情在强 溪两切诗篇。谁继方隅理 (2) ，朝 音潮难将 去声帅权。《春秋》褒贬例 (3) ，名器重双全 (4) 。 末致哀挽之意。 童孺交游，应上差池弱冠。名器双全，应上尊荣不忝。 此章，八句者三段，六句者两段。
(1) 蔡邕《胡根碑》：嗟童孺之夭逝兮。
(2) 《卢思道集》：外静方隅，内康庶绩。
(3) 《穀梁传序》：一字之褒，宠逾华衮之赠；片言之贬，辱过市朝之挞。
(4) 《左传》：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杜臆》：双全谓名不愧其实。
江阁卧病走笔寄呈崔卢两侍御
崔乃崔大涣，卢乃卢十四弟也。鹤注：大历五年，潭州有臧玠之乱，公已去潭，则江阁不在潭州也。诗云“长夏想为情”，又云“滑忆雕菇饭”，则是四年秋作。意江阁在潭近境，故四年之秋、五年之夏皆在焉。
客子庖厨薄，江楼枕席清。衰年病秪瘦 (1) ，长夏想为情。滑忆 一作喜雕胡饭 (2) ，香闻锦带羹 (3) 。溜匙兼煖腹，谁欲致 一作覔杯罂？ 上四江阁卧病，下四寄呈崔卢。 庖厨薄，起饭羹。想为情起谁致。为情，犹云用情。朱注以溜匙承饭，煖腹承羹，恐莼性不能煖腹。吴论以溜匙承羹，煖腹承饭，据前诗正想滑， 溜匙原指饭言，不当指羹。顾注：溜匙总承饭羹，煖腹指酒，兼欲得杯罂也。此说较妥。
(1) 秪古与祇通，但也。
(2) 林洪《山家清供》云：雕菇饭，似芦，其米黑，故云“波漂菇米沉云黑”。暴干砻洗，既香而滑，故又云“滑忆雕菇饭”。
(3) 朱注：锦带，即莼丝。《本草》作莼，或谓之锦带，生湖南者最美。此诗锦带与秋菇并举，知必为莼也。薛梦符以为锦带花，谬。顾注：临湘县有莼湖，在县东。
潭州留别杜员外院长附韦迢诗
江畔长沙驿 一作泽，相逢缆客船。大名诗独步 (1) ，小郡海西偏。地湿愁飞鸂 (2) ，天炎畏跕鸢 (3) 。去留俱失意，把臂共潸然。 上四，记乍逢之迹。下四，叙惜别之情。 大名指杜，小郡自谦。飞鸂，用贾谊事，伤杜在潭。跕鸢，用马援事，怜己往韶。去留二字，承此。
(1) 《晋书》：王坦之，字文度，与郗超俱有名，时人语曰：“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
(2) 《贾谊传》：谊为长沙王太傅，长沙卑湿，但自伤悼，乃为《鸂赋》。
(3) 《马援传》：吾在浪泊西里时，下潦上雾，毒气薰蒸，仰视飞鸢跕跕堕水中。
潭州送韦员外迢牧韶州
鹤注：当是大历四年秋作。 《唐书·世系表》：韦迢终岭南节度行军司马。 韶州属岭南道。
炎海韶州牧，风流汉署郎。分符先令望 (1) ，同舍有辉光 (2) 。白首多年疾，秋天昨夜凉 (3) 。洞庭无过雁，书疏 去声莫相忘 (4) 。 上四送韦，下四望韦。 分符，承州牧。同舍，承署郎。公亦曾为郎官，故曰有光辉。 赵注：自洞庭而往，此间无过雁以寄书，而彼中书信却不可忘也。
(1) 《汉纪》：与郡守为符。注：各分其半，右留京师，左以与之。 《诗》：令闻令望。
(2) 同舍郎，见《直不疑传》。
(3) 秋在昨夜，诗作于立秋次日矣。
(4) 宋纤《上梁主疏》：声闻书疏。
早发湘潭寄杜员外院长附韦迢诗
鹤注：湘潭属潭州。《旧史》：后汉湘南县地，吴分湘南立衡阳，属衡阳郡，隋废郡，县属潭州。天宝八载，移治于洛口，因改为湘潭。
北风昨夜雨，江上早来凉。楚岫千峰翠，湘潭一叶黄。故人湖外客，白首尚为郎 (1) 。相忆无南雁，何时有报章 (2) 。 上四咏景，下四叙情。 峰翠叶黄，此秋时景，亦雨后景也。杜有“白首多年疾”之句，故韦云：“故人湖外客，白首尚为郎。杜有“洞庭无过雁”之句，故韦云：“相忆无南雁，何时有报章。”前后赠答三诗，埙箎相应如此。
(1) 白首为郎，用冯唐、颜驷事。
(2) 颜延之《和谢监》诗：尽言非报章，聊用示所怀。
酬韦韶州见寄
鹤注：此当是大历四年秋韦发湘潭，而公酬于潭州也。
养拙江湖外，朝 音潮廷记忆疏。深惭长 子两切者辙 (1) ，重 平声得故人书 (2) 。白发丝难理 一作并，新诗锦不如。虽无南过雁，看取北来鱼。 上四感韦交情，下四谢韦寄诗。 江湖作客，朝士久忘，韦枉辙而又寄书，情良厚矣。白发自怜，新诗称韦。南雁自道，北鱼指韦，古人以鱼雁比书。回雁峰高，故不去。湘水北流，故可来。 吴论：韦诗上四句虚，故不答。江湖白发，答故人白首二句。南雁北鱼，答南雁报章二句。
(1) 《陈平传》：门外多长者车辙。
(2) 古诗：相去万馀里，故人心尚尔。
楼上
此当是潭州所作，诗末云“身在五湖南”可见。此及下章，并依蔡氏编次。
天地空搔首，频抽白玉簪 (1) 。皇舆三极北 (2) ，身事五湖南 (3) 。恋阙劳肝肺，抡 一作论材愧杞柟。乱离难自救，终是老湘潭。 此诗登楼而感怀也。孤楼之上，俯仰天地，徒然搔首而抽簪者，正以皇舆在北，身事在南故也。恋阙而不才沦弃，既无补于皇舆，乱离而终老湘潭，又无济于一身，此所以搔首踌蹰耳。
(1) 《西京杂记》：汉武帝取李夫人玉簪搔头。钟会赋：散发抽簪。《杜臆》：白玉簪，盖朝冠所用。屡思入朝而中止，故云频抽。
(2) 陆机论：旋皇舆于夷庚，反帝座于紫闼。地有四极，皇舆在东西南之北，故云三极，与《系辞》三极不同，旧注误。
(3) 《史记索隐》：具区、洮滆、彭蠡、青草、洞庭，共为五湖。
公律诗多在首联领起，亦有在三四领下者，如七律“万古云霄一羽毛”领下伊吕萧曹，“三分割据纡筹策”领下运移身歼是也。五律此诗“皇舆三极北”领下恋阙抡材，“身事五湖南”领下乱离湘潭是也。
远游
诗言“江阔浮高栋”，必潭州江阁所作，此当与《楼上》诗同时，盖大历四年也。 《楚辞》有《远游》篇。
江阔浮高栋 晋作冻 (1) ，云长出断山。尘沙连越嶲 音水，风雨暗荆蛮 (2) 。雁矫衔芦内，猿啼失木间 (3) 。敝裘苏季子，历国未知还。 此登江楼而叹远游也。上四言景，是赋。下四言情，兼比。 日色映江，故水光浮栋，岭腰云截，故断际露山，此见晴而忽云也。遥瞻越雋，则尘沙连接，近望荆蛮，则风雨暗迷，此见阴而且雨也。雁衔芦，前行已倦，猿失木，无处可依，故下有裘敝未还之感。
(1) 朱超诗：高栋响行雷。
(2) 陈子昂诗：离亭风雨暗。越嶲郡，今四川行都司。《华阳国志》：司马相如开僰道，通南中，置越嶲郡。 荆蛮，即荆州。
(3) 《淮南子》：雁从风而飞，以爱气力；衔芦而翔，以避弋缴。张华赋：又矫翼而增逝，徒衔芦而避缴。 梁简文帝诗：雁去衔芦上，猿戏绕枝来。《淮南子》：猿狖失木而擒于狐狸，非其处也。
千秋节有感二首
此大历四年八月潭州作。 《旧书·玄宗纪》开元十七年八月癸亥，上以降诞日宴百僚于花萼楼下，百僚表请每年八月十五日为千秋节，王公以下献宝镜及承露囊，天下诸州，咸令宴乐休假三日，仍编为令。《通鉴》：又移社日就千秋节。
自罢千秋节，频伤八月来。先朝 音潮常宴会，壮观 去声已尘埃 (1) 。凤纪编生日 (2) ，龙池堑劫灰 (3) 。湘川新涕泪，秦树远楼台 (4) 。宝镜群臣得 (5) ，金吾万国回。衢尊不重 平声饮，白首独馀哀。 首章，叙崩后节日，乃伤今思昔之感，在六句作截。 赐宴之事，虽编于帝纪，而龙池王气，久已销亡，不但壮观尘埃也。四句，申千秋节罢。今遥望秦中，楼台之下，得宝镜者旧臣凋谢，为金吾者各国散归，独留白首书生，泪滴湘川而已。六句，申八月频伤。
(1) 《封禅文》：此事天下之壮观。
(2) 凤纪，注见三卷。
(3) 龙池，注见十七卷。 《高僧传》：汉武帝穿昆明池，悉是灰墨，后有胡僧云：“此天地劫灰之馀。”
(4) 阴铿诗：云里望楼台。
(5) 张说诗：宝镜颁神节。
6《淮南子》：圣人之道，其犹中衢而致樽耶，过者斟酌，多少不同，而各得其所宜。
其二
御气云楼敞，含风彩仗高 (1) 。仙人张内乐 (2) ，王母献宫桃 (3) 。罗袜红蕖艳 (4) ，金羁白雪毛 (5) 。舞阶衔寿酒 (6) ，走索背 音佩。黄生欲作罥秋毫 (7) 。圣主他年贵，边心此日劳。桂江流向北 (8) ，满眼送波涛。 次章，叙生前节日，乃乐极悲来之感，在八句作截。 御楼受贺，彩仗迎风，于是梨园奏乐；太真献桃，舞阶之白马，衔酒前来，走索之宫人，红蕖高露，当年可谓恣情尊贵矣，岂知边忧即从此日而生乎。至今目送波涛，不胜北望伤神也。 边心此日劳，犹云“芙蓉小苑入边愁”。
(1) 王融《曲水亭诗序》：时乘既位，御气之驾翔焉。 或以云楼为楼名，含风为殿名，非也。考《会要》千秋节宴在勤政、花萼诸楼，不在含风殿，且紫云楼在曲江，起于太和中，于此无预。 宋之问诗：寒轻彩仗外。
(2) 《开元传纪》：帝谓高力士曰：“吾昨夜梦游月宫，诸仙娱予以上清之乐，寥亮清越之音，非人间所闻也。”力士请名曰《紫云曲》。
(3) 《汉武内传》：王母令侍女索桃七枚，大如鸭子形色正青，以四枚啗帝，自食其三。
(4) 《洛神赋》：凌波微步，罗袜生尘。黄生注：罗袜红蕖艳，后人咏弓足者，妍雅无及此语，当时妇人裙必曳地，故罕见篇咏。此亦因走索之妓，结束有别，故特拈出耳。红蕖，指宫鞋。
(5) 《白马篇》：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6) 《通鉴》：明皇教舞马百匹，衔杯上寿。《唐志》：明皇千秋节，舞马于勤政楼下。
(7) 《西京赋》跳丸剑之挥霍，走索上而相逢。《通典》注：舞絙者，两妓女各从一头上，对舞行于绳上，相逢比肩而不倾。《玉海》：《唐实录》：开元二十四年八月千秋节，御广运楼，宴群臣，奏九部乐，内出舞人绳妓，颁赐有差。此言两人背走索上，不爽秋毫也。黄注：以绳挂兽足曰罥。秋毫，言所缘之少。土门诗“微径缘秋毫”，此在索上，非罥字不足以发其意。
(8) 《杜臆》桂江，乃潭州所见之水。
王嗣奭曰：频伤八月来，非伤明皇崩逝也。明皇席全盛而纵荒淫，致贼臣叛逆，干戈不息，肃宗继之，非无生日，而忧乱不暇，奚知乐生乎。故公之感有二：一感倏忽盛衰之异，故云“先朝常宴会，壮观已尘埃”；一感昔年之乐召后日之悲，故云“圣主他年贵，边心此日劳”。而己之流离因之，故云“湘川新涕泪”，又云“满眼送波涛”。
奉赠卢五丈参谋琚原注：时丈人使自江陵，在长沙待恩旨，先支率钱米。
鹤注：此大历四年秋潭州作。 《唐书》：元帅、副元帅府有行军参谋，关豫军中机密。
恭惟同自出 (1) ，妙选 去声异高标 (2) 。入幕知孙楚，披襟得郑侨 (3) 。丈人借才地 (4) ，门阀冠 去声云霄 (5) 。老矣逢迎拙，相于契托饶 (6) 。 从卢叙起，亲谊交情，官序才地，俱见于此。孙楚，切参谋。郑侨聘晋，比使长沙。
(1) 王褒颂：恭惟春秋。惟，思也。 朱注：同自出，盖参谋之母与公母，皆崔氏也。黄鹤引公祖母卢氏，非。 《左传》：我之所自出。《尔雅》：男子谓姊妹之子曰出。
(2) 《语林》琅琊王镇广陵，妙选僚佐。 《世说》：李元礼高自标持。
(3) 王僧孺序：道合神遇，投分披襟。 《左传》：季札聘郑，见子产，如旧相识。
(4) 《世说》：王恂自计才地，必应在己。
(5) 朱注：《前汉·朱博传》：赍阀阅诣府。《车千秋传》：千秋无阀阅劳。注：阀，积功也。阅，所经也。唐六品以上，通用乌头大门，又曰表揭，又曰阀阅。义谢云“表揭阀阅”是也。俗呼为櫺星门。诗言卢氏积累日月，立功而致表揭，高于云霄也。
(6) 孔融书：岸帻广堂，举杯相于。相于，犹云相与。
赐钱倾府待，争米驻 一作贮船遥。邻好 去声艰难薄 (1) 。甿 一作氓心杼柚焦 (2) 。客星空伴使 去声 (3) ，寒水不成潮 (4) 。 此记支率钱米事。 朱注：时必有长沙钱米应输江陵者，卢为之请旨支给本郡也。 邻指潭州，客星自谓，使者指卢。民困莫输，如寒水涸潮。
(1) 《通鉴》：杜弼作檄移梁朝曰：“连结奸恶，断绝邻好。”
(2) 《诗》：小东大东，杼柚其空。
(3) 骆宾王诗：流星疑伴使。
(4) 《杜臆》：潮极寒则涸，俗谓之冻杀潮。
素发干 音干垂领，银章破在腰 (1) 。说诗能累 上声夜，醉酒或连朝。藻翰唯牵率 (2) ，湖山合动摇。 此长沙遇卢情事。 素发银章，自谓老年带官。说诗四句，言一时诗酒兴豪，所谓相于契托也。
(1) 《白帖》：汉世有鞶囊者，佩在腰间，谓之绶囊。朱注：隋唐以后官不佩印，止有随身鱼袋。此云“银章破在腰”，盖举银鱼言之。当时金银鱼谓之章服。
(2) 《左传》：牵率老夫。谢瞻诗：牵率酬嘉藻。
时清非造 七到切次，兴 去声尽却萧条。天子多恩泽，苍生转寂寥。休传鹿是马 (1) ，莫信鸂如 陈作为鸮 (2) 。 此慨时事以勉卢。 天子施恩，而生民转困者，以朝有奸佞，外多掊克耳。指鹿为马，如鱼朝恩是也。鸂鸟如鸮，若臧玠是也。曰休传、莫信，故婉其词以隐讽耳。
(1) 《史记》：赵高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也。”
(2) 《鸂鸟赋序》：鸂似鸮，不祥鸟也。
未解依依袂 (1) ，还斟泛泛瓢 (2) 。流年疲蟋蟀 (3) ，体物幸鹪鹩 (4) 。孤 俗作辜负沧洲愿 (5) ，谁云晚见招 。末惜别而自叙己怀。 疲蟋繂，谓行年已晚。幸鹪鹩，谓一枝暂栖。负沧洲，不能遁世。谁见招，无复用世矣，所谓老拙逢迎也。 此章，八句起，下四段各六句。
(1) 江总诗：共此依依情，无奈年年别。
(2) 《周礼》：酒有五齐，一曰泛齐。注：泛者，成而浮滓泛泛然。
(3) 宋之问诗：常是惜流年。 《诗》：蟋蟀在堂，岁聿其暮。古诗：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
(4) 《庄子》：鹪鹩巢林，不过一枝。
(5) 李陵书：陵虽孤恩，汉亦负德。 扬雄《核灵赋》：世有黄公者，起于沧洲，精神养性，与道漂流。
惜别行送刘仆射判官
诗云“扶病相识长沙驿”，刘判官盖括马至此，与公相晤而赠之以诗，当是大历四年秋作。 朱注：唐制，仆射下宰相一等，时盖刘之主将加此官，刘其属下判官也。诗见陈浩然，又见《文苑英华》。
闻道 去声南行市 去声骏马；不限匹数军 一作官中须。襄阳幕府天下异，主将 去声俭省忧艰虞。只收壮健胜 平声铁甲，岂因格斗求龙驹。 叙刘君至潭之由。 南行，指判官。主将，指仆射。起处并提。
而今西北自反胡，骐驎荡尽一匹无。龙媒真种 上声在帝都 (1) ，子孙未落东南 此从《英华》，他本作西南隅。向非戎事备征伐，君肯辛苦越江湖？江湖凡马多憔悴，衣冠往往乘蹇驴。 此言南行市马之难。 西北，指安史吐蕃。东南，指襄阳长沙。凡马皆疲，何况龙种乎。 《义鹘行》以老鹘为其父，此诗以马驹为子孙，语近诙谐。
(1) 徐干《中论》：游必帝都。
梁公富贵于身疏，号令明白人安居。俸钱时散士子尽 (1) ，府库不为 去声骄豪虚。以兹报主寸心赤，气却西戎回北狄。罗网群马 一作乌籍 一作借马多，意 一作气在 一作用驱除 一作驰出金帛 (2) 。 此见襄阳主将之贤。 梁公即梁崇义。上四，言俭省而爱人。下四，言忧虞而敌忾。
(1) 《淮南子》：见之明白，处之如玉石。 《黄香传》：香为魏郡守，分俸禄赏赐，出赡贫者。
(2) 出金帛，购马也。
刘侯奉使 去声光推 吐雷切择，滔滔才略沧溟窄。杜陵老翁秋系 音计船，扶病相识长沙驿 (1) 。强 岂两切梳白发提胡卢，手把 一作兼菊花路旁摘。九州兵革浩茫茫，三叹聚散临重 平声阳。当杯对客忍流涕 一作涕泪，一本有君字，不觉老夫神内伤。 此记相逢惜别之意。 刘奉使，承上两段。光推择，不负所使也。提壶把菊，欢宴而作离筵，故黯然神伤耳。 此章，首段六句，末段十句，中二段各八句。
(1) 唐之潭洲，即汉长沙郡。
朱鹤龄曰：《唐志》：襄州襄阳郡，乃山南东道节度使所治。广德初，梁崇义据襄州，代宗不能讨，因拜山南东道节度，至建中元年始为李希烈所诛。则梁公即崇义也。史称其以地褊兵少，法令最治，折节遇士，自振襄汉间。观此诗所称“襄阳幕府天下异，主将俭省忧艰虞”，又云“梁公富贵于身疏，号令明白人安居”，其语正与《唐志》相合。
卢元昌曰：唐初，得突厥马二千匹，又得隋马三千匹，令太仆张万岁葺其政。贞观至麟德中，有马七十馀万，自后马政颇废。开元间，以王毛仲领内外闲厩使，马复蕃息。安禄山阴选胜甲马驱归范阳。肃宗时，市马于回纥，多以羸马充数。后又括民间马为团练马。唐之马政，遂不可复矣。诗云西北反徒，骐驎荡尽，感慨系之矣。
重平声 送刘十弟判官
鹤注：当是大历四年秋在潭州作。
分源豕韦派 (1) ，别浦雁宾秋 (2) 。年事推兄忝 (3) ，人才觉弟优。 首段叙事。 上二叙送别，下二点兄弟。
(1) 陶潜诗：同源分流，人易世疏。 《左传》：范宣子曰：“昔匄之祖，自虞以上为陶唐氏，在夏为御龙氏，在商为豕韦氏，在周为唐杜氏。晋主夏盟，为范氏。”又：蔡墨曰：“陶唐氏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扰龙于豢龙氏，事孔甲，以更豕韦之后。”
(2) 《月令》：季秋之月，鸿雁来宾。
(3) 刘孝标书：顷年事遒尽，容发衰谢。
经过 平声辨丰剑，意气逐吴钩 (1) 。垂翅徒衰老 (2) ，先鞭不滞留 (3) 。本支凌岁晚 (4) 高义豁穷愁 (5) 。他日临江待，长沙旧驿楼 (6) 。 次段言情。 上四承才优，下四承别浦。 刘之才气英利，如丰剑吴钩，故能先鞭用世，不似己之垂翅飘流也。晚逢高义，差慰旅愁，但未知此别之后，何时重食驿楼耳。 本支，应分源。岁晚，应年事。 此章，上四句，下八句。
(1) 丰剑、吴钩，注皆别见。
(2) 《后汉·冯异传》：始虽垂翅回溪，终能奋翼渑池。
(3) 刘琨书：常恐祖生先吾著鞭。
(4) 《毛诗》：本支百世。
(5) 车永《与陆云书》：豁然忘愁。
(6) 《唐·地志》长沙县属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