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令

谭本无令字

杜文澜《词律校勘记》:“万氏所收皇甫子奇‘蛮歌豆蔻北人愁’一首,作七言断句,为此调正格。又李后主‘帘外雨潺潺’一首,虽每段尚存七言二句,实因旧曲名另制新声也。其柳耆卿‘有箇人人’一首,于前后起句各增一字,句逗悉同。又宋子京‘少年不管’一首,用仄韵,音节稍变,其源皆出于李后主。应以李后主词为《浪淘沙令》,以柳、宋二词为又一体。今万氏以李、宋二词为又一体,于柳词加‘令’字,似未恰。”

《类编草堂诗余》题作“怀旧”。

帘外雨潺潺。春意将阑 [1]。罗衾不暖五更寒 [2]。梦里不知身是客 [3],一饷 [4]贪欢。独自莫凭阑。无限关山 [5]。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归去也 [6],天上人间。

吕本注:《西清诗话》云:“后主归朝后,每怀江国,且念嫔妾散落,郁郁不自聊,遂作此词。含思凄婉,未几下世。”《南词》本注同吕本。

《能改斋漫录》:《颜氏家训》曰:“别易会难,古人所重,江南饯送,下泣言离。北间风俗,不屑此事,歧路言离,欢言分手。”李后主长短句盖用此耳,故云“别时容易见时难”,又云“别易会难无可奈”。颜说又本《文选》陆士衡《答贾谧诗》云:“分索则易,携手实难。”

李于麟云:上叙旅客思之远,下叙别后见甚难。又云:此词乃思唐故国,着无限江山意,结云“春去也”,悲悼万状,为之泪不收久许。

沈际飞云:梦觉语妙,那知半生富贵,醒亦是梦耶?又云:末句可言不可言,伤哉!

贺黄公云:南唐主《浪淘沙》曰:“梦里不知身是客,一饷贪欢。”至宣和帝《燕山亭》则曰“无据,和梦也有时不做”,其情更惨矣。呜呼!此犹《麦秀》之后有《黍离》耶?

许昂霄云:全首语意惨然。

谭复堂云:雄奇幽怨,乃兼二难,后起稼轩,稍伧父矣。

王壬秋云:高妙超脱,一往情深。

张德瀛云:“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张蜕岩词:“客里不知身是梦,只在吴山。”行役之情,见于言外,足以知畦径之所见。

郭频伽云:绵邈飘忽之音,最为感人深至,李后主之“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所以独绝也。

[1]将阑:《南词》本、《花庵词选》、《花草粹编》并作“阑珊”。

[2]不暖:《南词》本、《词谱》并作“不耐”,《行营杂录》作“不奈”。

[3]是客:《花草粹编》作“似客”。

[4]饷:谭本作“晌”。

[5]关山:《南词》本、《花庵词选》、《草堂诗余》、《花草粹编》并作“江山”。

[6]归去:吕本注:“一作何处。”《南词》本、《草堂诗余》、《花草粹编》并作“春去”。

浣溪沙(二首)

以下十二首并王国维所补。

案此词至正本《草堂诗余》不注名氏,但其前阕为中主之“手卷真珠上玉钩”。自陈钟秀本《草堂诗余》误涉前首作中主词以后,类编本《草堂诗余》、《草堂诗余隽》、《历代诗余》、《花草粹编》并误作中主。检元本《东坡乐府》亦收此阕,或即为东坡之作也。

《草堂诗余》题作“春恨”。

风压 [1]轻云贴水飞。乍晴池馆燕争泥。沈郎多病不胜衣。沙上未闻鸿雁信,竹间时有鹧鸪啼 [2]。此情惟有落花知。

刘笺云:案《草堂诗余》载此调中主作,凡二阕。又一阕见晏殊《珠玉词》,毛晋注云:向误入《南唐二主词》。而词中“无可奈何花落去”二句,又见《复斋漫录》,为殊《示张寺丞王校勘》七言律诗之腹联。《十国春秋》注则二词与《帝台春》一阕并属中主,称为绝伦。而《帝台春》词,《花庵词选》、《草堂诗余》并李景元作,《词谱》李甲作。《词人姓氏考》:“李甲,字景元,宋华亭人。”是甲与景元本一人,非中主词。

李于麟云:上是惜郎病,深情最隐;下是假落花,知己难言。又云:“乍雨乍晴花自落,闲愁闲闷日偏长。”二语似可以评此。

此词类编本《草堂诗余》及《草堂诗余隽》作中主。

别见晏殊《珠玉词》,陈钟秀本《草堂诗余》作晏几道词。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楼台 [3]。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苕溪渔隐丛话》:晏元献公赴杭州,道过维扬,憩大明寺。冥目徐行,使侍吏诵壁间诗词,戒其勿言爵里姓名,终篇者无几。又俾别诵一诗云:“水调隋宫曲,当年亦九成。哀音已亡国,废沼尚留名。仪凤终陈迹,鸣蛙只废声。凄凉不可问,落日下芜城。”徐问之,江都尉王琪诗也。召至同饮,又同步游池上。春晚已有落花,晏云:“每得句书墙壁间,或弥年未尝强对,且如‘无可奈何花落去’,至今未能也。”王应声曰:“似曾相识燕归来。”自此辟置馆职。

杨升庵云:“无可奈何”二语工丽,天然奇偶。

李于麟云:上有酌酒狂歌之雅兴,下有问花听鸟之幽怀。又云:只口头几语,令人把玩不尽。

徐士俊云:实处易工,虚处难工,对法之妙无两。

《花草蒙拾》:或问诗词、词曲分界,予曰:“‘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定非《香奁诗》;‘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定非《草堂词》也。”

[1]压:《草堂诗余》作“约”。

[2]时有:《全唐诗》作“时听”。

[3]楼台:《珠玉词》作“亭台”。

相见欢

此词见《花庵词选》及《草堂诗余》,后主作。《草堂诗余》题作“离怀”。

《花草粹编》引《古今词话》,以为孟昶作。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1]。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 [2]在心头。

《花庵词选》:此词最凄惋,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白香词谱笺》云:按此乃黄叔旸本苏黄门语。

沈际飞云:七情所至,浅尝者说破,深尝者说不破。破之浅,不破之深,“别是”句妙。

谭复堂云:前半阕濡染大笔。

王壬秋云:词之妙处亦别是一般滋味。

[1]清秋:一作“深秋”。

[2]别是:《花草粹编》、《草堂诗余》并作“别有”。

更漏子

此词见《尊前集》,后主作。

《花间集》、《花庵词选》、《草堂诗余》均题温飞卿作。

《尊前集》注:“大石调”。

柳丝长 [1],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惊寒雁 [2],起寒乌 [3]。画屏金鹧鸪。香雾薄,透重幕 [4]。惆怅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帷垂 [5]。梦长君不知。

[1]柳丝:梅禹金本《尊前集》作“柳絮”。

[2]寒雁:《尊前集》、《花庵词选》并作“塞雁”。

[3]寒乌:《花庵词选》作“城乌”。

[4]重幕:《花间集》、《花庵词选》并作“帘幕”。

[5]绣帷:《花间集》、《花庵词选》并作“绣帘”。

长相思

此词见《草堂诗余》及《历代诗余》,后主作。别见邓肃《栟榈词》。

《草堂诗余》题作“秋怨”。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李于鳞云:因隔山水,而起各天之思;为对枫菊,而想后人之归。又云:怨从思中生而怨不露,是长于诗者。

沈际飞云:冷艳。

杨柳枝

此词见《历代诗余》及《全唐诗》,后主作。

《晨风阁丛书》本作《柳枝》。

《全唐诗》题作《赐宫人庆奴》。

《词谱》:“唐教坊曲名。按白居易诗注:‘《杨柳枝》,洛下新声。’其诗云‘听取新翻杨柳枝’是也。薛能诗序:‘令部伎作《杨柳枝》健舞,复度新声。’其诗云‘试踏吹声作唱声’是也。盖乐府横吹曲有《折杨柳》名,此则借旧曲名另创新声,后遂入教坊耳。”

风情渐老见春羞。到处芳魂感旧游 [1]。多见长条似相识 [2],强垂烟穗拂人头 [3]。

《客座赘语》:南唐宫人庆奴,后主尝赐以词云:“风情渐老见春羞。到处芳魂感旧游。多见长条似相识,强垂烟穗拂人头。”书于黄罗扇上,流落人间,盖《柳枝》词也。

王国维云:《墨庄漫录》云:“后主书此词于黄罗扇上,赐宫人庆奴,实《柳枝》词也。”

[1]芳魂:《墨庄漫录》作“消魂”。

[2]多见:一作“多谢”。

[3]烟穗:《墨庄漫录》作“烟态”。

后庭花破子

《词谱》:“《太平乐府》注:仙吕调。《唐书·礼乐志》:夷则羽,俗呼仙吕调。此金元小令,与唐词《后庭花》、宋词《玉树后庭花》异。所谓破子者,以其繁声入破也。”案《词谱》所言误,盖不知陈旸《乐书》已先录此调也。

陈旸《乐书》:“《后庭花破子》,李后主、冯延巳相率为之,其词如上,但不知李作抑冯作也。”

《花草粹编》录此词,失注作者。

《遗山乐府》亦收此词。

玉树后庭前。瑶草妆镜边。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圆。莫教偏。和月和花 [1],天教长少年 [2]。

[1]和月和花:《花草粹编》作“和月和月”。

[2]天教:《花草粹编》作“大家”。

三台令

此词见《历代诗余》引《古今词话》,又见沈雄《古今词话》引《教坊记》,并作后主词。

《词谱》作《三台》,注云:“唐教坊曲名。宋李济翁《资暇录》:‘《三台》,今之啐酒三十拍促曲。’啐,送酒声也。宋张表臣《珊瑚钩诗话》:‘乐部中有促拍催酒,谓之《三台》。’沈括词名《开元乐》,因结有‘翠华满陌东风’句,名《翠华引》。”

沈雄《古今词话》:“《三台》舞曲,自汉有之。唐王建、刘禹锡、韦应物诸人,有宫中、上皇、江南、突厥之别。《教坊记》亦载五七言体,如‘不寐倦长更,披衣出户行。月寒秋竹冷,风切夜窗声’,传是李后主《三台》词。‘雁门关上雁初飞,马邑阑中马正肥。陌上朝来逢驿使,殷勤南北送征衣。’传是盛小丛《三台》词。今词不收五七言,而收六言四句。”

不寐倦长更,披衣出户行。月寒秋竹冷,风切夜窗声。

捣练子

吕本注:“出升庵《词林万选》。”刘笺云:“案此阕旧钞本、侯本并不载,当是吕氏校刊附益。”

《草堂诗余》题作“闺情”。

朱本据杨慎说作《鹧鸪天》。

云鬓乱。晚妆残。带恨眉儿远岫攒。斜托香腮春笋嫩,为谁和泪倚阑干 [1]。

《蕙风词话》:杨用修席芬名阀,涉笔瑰丽。自负见闻赅博,不恤杜撰肆欺。迹其忍俊不禁,信有奇思妙语,非寻常才俊所及。尝云:“李后主《捣练子》‘深院静’、‘云鬓乱’二阕,曩见一旧本,并是《鹧鸪天》:‘塘水初澄似玉容。所思犹在别离中。谁知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声随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节候虽佳景渐阑。吴绫已暖越罗寒。朱扉日暮无风掩,一树藤花独自看。云鬓乱。晚妆残。带恨眉儿远岫攒。斜托香腮春笋嫩,为谁和泪倚阑干。’”以“塘水初澄”比方玉容,其为妙肖,匪夷所思。“云鬓乱”阕前段,尤能以画家白描法,形容一极贞静之思妇。绫罗间之暖寒,非深闺弱质、工愁善感者,体会不到。“一树藤花”,确是人家庭院景物。曰“独自看”,其殆《白华》之诗,无营无欲之旨乎?扉无风而自掩,境至清寂,无一点尘。如此云云,可知远岫眉攒、倚阑和泪,皆是至真至正之情,有合风人之旨,即词境、词格亦与之俱高。虽重光复起,宜无间然。或议其向壁虚造,宁非固欤?

[1]倚:吕本作“忆”。

浣溪纱

此词见《历代诗余》及《全唐诗》,后主作。别见《阳春集》,《花草粹编》亦谓冯延巳作。

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待月池台空逝水,荫花楼阁谩斜晖 [1]。登临不惜更沾衣。

[1]荫:《花草粹编》作“映”。

渔父(二首)

《渔父》二阕见《翰府名谈》、《诗话总龟》、《古今诗话》、《花草粹编》、《历代诗余》、《全唐诗》诸书,并作后主词。

《历代诗余》调作《渔歌子》。

《花草粹编》题作“题供奉卫贤《春江钓叟图》”,注云:“金索书。”不知书名抑书法也。

王国维云:“二词笔意凡近,疑非后主作也。”又云:“彭文勤《五代史》注引《翰府名谈》:‘张文懿家有《春江钓叟图》,卫贤画,上有李后主《渔父》词二首云云。’此即《全唐诗》、《历代诗余》之所本,但字句小有不同,兹从《五代史》注所引更正。”

《词谱》:“唐教坊曲名。按《唐书·张志和传》,志和居江湖,自称烟波钓徒。每垂钓不设饵,志不在鱼也。宪宗图真求其人,不能致。尝撰《渔歌》,即此词也。单调体实始于此。至双调体,昉自《花间集》,有顾夐、孙光宪、魏承班、李珣诸词可校……和凝词更名《渔父》,徐积词名《渔父乐》。”

浪花有意千重雪 [1],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纶 [2]。世上如侬有几人 [3]。

《花草粹编》注:“见《五代画品补遗》。”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蠒缕一轻钩 [4]。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1]浪花有意:《花草粹编》、《词谱》并作“阆苑有情”。千重雪:《花草粹编》、《历代诗余》、《词谱》并作“千里雪”。

[2]纶:《诗话总龟》作“鳞”,《花草粹编》、《历代诗余》、《词谱》并作“身”。

[3]世上:《花草粹编》、《历代诗余》、《词谱》并作“快活”。

[4]蠒:《历代诗余》、《花草粹编》并作“茧”。

开元乐

此词见苏东坡集,邵本有之。

心事数茎白发,生涯一片青山。空山有雪相待,野路无人自还。

《东坡全集》引此词云:李主好书神仙隐遁之词,岂非遭罹多故,欲脱世网而不得者耶?

附录 白朴《天籁集》词一首

水调歌头

感南唐故宫, 括后主词

南郊旧坛在,北渡昔人空。残阳淡淡无语,零落故王宫。前日雕阑玉砌,今日遗台老树,尚想霸图雄。谁谓埋金地,都属卖柴翁。慨悲歌,怀故国,又东风。不堪往事多少,回首梦魂同。借问春花秋月,几换朱颜绿鬓,荏苒岁华终。莫上小楼上,愁满月明中。

诸家序跋

万历庚申谭尔进刊本《南唐二主词》题词

阳羡作《南唐书》,辞义严正。然于二主之文才,未尝不痛惜焉。尔时家国阴阴,如日将莫,二主乃别有一副闲心,寄之词调,竟以此获不朽矣。是集世所传南唐二主词,特其一斑也,读之皆凄怆悲动,亦复幽闲跌宕,如多态女子,如少年书生。落调纤华,吐心婉挚,竟为有情人案头不可少之书,异哉!嗣主少时,于庐山瀑布前构书斋,为他日终焉之计。及大渐之际,群鹤翔空,双龙据殿,此岂凡骨耶?后主少而聪颖,尤善属文,兼攻书画,至读其杂制诗及亲诔周后数百余语,转折流连,性柔材大,更非人所及也。予谓明道崇德之谥,未足为嗣主生色;违命侯之封,亦未足为后主减光。但使二主不为有国之君,居然慧业文人,自足风流千古,斯亦可为二主之定论也已。

万历庚申华朝谭尔进序并书,时年十七。

刘继增笺万历庚申吕远本《二主词》序

南唐二主词编辑缘起不可考。康熙二十八年,吾邑亦园侯氏文灿刻《名家词》十种,首列之,见王文简《居易录》、阮文达《四库未收书目》。近江阴金氏《粟香室丛书》所刻者,即其本也。此本卷末印记,为明万历四十八年春常熟吕远所刻,目录下缀陈直斋《书录解题》一条,其编次大略与侯本同。惟侯本分题中主、后主,此则前后连属,不分为异。《解题》有云:“卷首四阕,《应天长》、《望远行》各一,《浣溪沙》二,中主作,余皆重光作。”盖宋时原本如此,故陈氏特表而出之。中间注引,似亦出宋人手。惟卷末《捣练子》一阕,侯本所无,注引升庵《词林万选》,乃明人书,疑不类。旋得汲古阁旧钞本,编次悉同,独无此阕,知为吕氏所补,非原有也。三本相校,吕本为长,侯本刻在吕本后六十九年,时地相近,而自序乃云:“所刻诸词,见者绝少。”岂吕本当时印行未广,侯氏未之见邪?案《钦定词谱》成于康熙五十四年,中列南唐李景《望远行》词,注云:“从二主词原本校定。”是当时原本固在。审所校字句虽与此本合,而此本后主词“亭前春逐红英尽”一阕,调为《采桑子》,《词谱》于此调注云:“李煜词,名《丑奴儿令》。”又“晚妆初了明肌雪”一阕,调为《玉楼春》,《词谱》于此调注云:“李煜词,名《惜春容》。”则所谓原本又一本矣。第此原本,《四库》既未著录,无从订证。吕氏此刻,虽在明季,尚存宋时之旧,好古家所当珍视者也。爰与旧钞本、侯本及诸选本校其异同而为之笺,凡校笺皆双行夹写,其原有校笺者,单行则仍之,双行则冠“原注”二字,别为《补遗》附于后。家鲜藏书,见闻狭隘,裨补阙略,尚俟博雅君子。

光绪庚寅中秋无锡刘继增。

《晨风阁丛书》本《二主词》王国维跋

右《南词》本《南唐二主词》,与常熟毛氏所钞、无锡侯氏所刻,同出一源,犹是南宋初辑本,殆即《直斋书录解题》所著录、宋长沙书肆所刊行者也。直斋云:“卷首四阕,《应天长》、《望远行》各一,《浣溪沙》二,中主作。重光尝书之,墨迹在盱江晁氏。”今此本正同。又注中引曹功显节度、孟郡王、曾端伯诸人。案:功显,曹勋字,《宋史》勋本传以绍兴二十九年拜昭信军节度使,孝宗朝加太尉、提举皇城司、开府仪同三司,淳熙元年卒,赠少保。又《外戚传》,孟忠厚以绍兴七年封信安郡王,绍兴二十七年卒。曾端伯慥亦绍兴时人。以此数条推之,则编辑者当在绍兴之季,曹功显已拜节度之后,未加太尉之先也。且半从真迹编录,尤为可据,故如式写录,另为《补遗》及《校勘记》附后。诸本得失,览者当自得之。

宣统改元春三月海宁王国维记。

刘毓盘校《二主词》跋

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曰:“《应天长》、《望远行》各一,《山花子》二,南唐中主作。后主所书,墨迹在盱江晁氏,题云‘先皇御制歌词’,余昔见之。于麦光纸上,作拨镫书,有晁景迂题字。”此宋本也。今传者有万历辛酉常熟吕远本、光绪庚寅无锡刘继增笺补吕本、康熙己巳无锡侯文灿《名家词》本、光绪丁亥江阴金武祥《粟香室丛书》重刻侯本、光绪辛卯平湖朱景行本、宣统己酉番禺沈宗畸《晨风阁丛书》本、海宁王国维校补沈本、杭州邵长光辑录稿本。吕、侯、沈三本编次同,皆曰出自宋本。王校据《宋史·外戚传》“孟忠厚以绍兴七年封信安郡王”,《曹勋传》“勋字功显,绍兴二十九年拜昭信军节度使”,定为南宋初辑本。金本无所是正。朱本以《永乐大典》录出之《全唐诗》为本,与各本编次不同。改《捣练子》为《鹧鸪天》,则杨慎说也。刘、邵二本所列最多,邵为未定本,皆以《阮郎归》、《蝶恋花》二者为可疑。案:吴昌绶《宋金元词集见存卷目》曰:武进董氏得彭文勤旧藏李西涯编《南宋》六十四家 [1],鲍廷博疑坊人所为者。侯刻《二主词》预焉。无《阮郎归》词,盖始见于吕本。黄昇《花庵词选》以《蝶恋花》为李冠作,此亦《寿域词》之有《菩萨蛮》,《栟榈词》之有《长相思》也,两存之可已。《草堂诗余》所录中主《浣溪沙》,则为晏殊作;吴任臣《十国春秋》注所录《帝台春》,则为李甲作;《尊前集》所录后主《更漏子》二,则为温庭筠作;《雪浪斋日记》所录“细雨湿流光”,则为冯延巳作,不独《鹧鸪天》之伪托焉。此不必补者也。《醉花间》、《临江仙》亦作《谢新恩》,此所当改者。以各本补正《大典》本,凡中主词三首,后主词四十六首,不全者三首(《谢新恩》、《临江仙》二)。分列者四首(《忆江南》),并合者一首(《临江仙》“金窗”一句)。其曰或得于墨迹,或得于选本,必非直斋所谓长沙本也。证以白朴 栝后主词,自“雕栏”、“春花”、“小楼”、“月明”数语外,不详其原词之所出。噫,乌从而得足本哉?

辛酉冬江山刘毓盘校毕并识。

刘氏以得于墨迹为非直斋所谓长沙本之证,然直斋正言墨迹在盱江晁氏,是刘氏之说未必有当也。圭璋附记。

[1]此处李东阳所编当为“《南词》六十四家”。——编者注

附录

李璟、李煜词选释 [1]

李璟

浣溪沙

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楚暮,接天流。

此首直抒胸臆,清俊宛转。其中情景融成一片,已不能显分痕迹。首句“手卷真珠”,平平叙起,但所以卷帘者,则图稍释愁恨也,故此句看似平淡,实已含无限幽怨。次句承上,凄苦尤甚,盖欲图销恨,而恨依然未销也,两句自为开合。下文更从“依前春恨”句宕开,原恨所以依然未销者,则以帘外落花,风飘无主耳;花落无主,人去亦无主,故见落花,又不禁引起悠悠遐思矣。换头,承“思悠悠”来,一句远,一句近,两句亦自为开合,所思者何,云外之人也,云外之人既不至,云外之信亦不至,其哀伤为何如。“丁香”句,又添出雨中景色,花愈离披,春愈阑珊,愁愈深切矣。“回首”两句,别转江天茫茫之景作结,大笔振迅,气象雄伟,而悠悠此恨,更何能已。通首一气蝉联,刀挥不断,而清空舒卷,跌宕昭彰,洵可称词中神品。

浣溪沙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容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此首秋思词。首两句,从景物凋残写起,中间已含有无穷悲秋之感。“还与”两句,触景伤情,拍合人物。“不堪看”三字,笔力千钧,沉郁之至,较之李易安“人比黄花瘦”句,诚觉有仙凡之别。换头,别开一境,似断实连,一句远,一句近,作法与前首同。梦回细雨,凝想人在塞外,怅惘已极,而独处小楼,惟有吹笙以寄恨,但风雨楼高,吹笙既久,致笙寒凝水,每不应律,两句对举,名隽高华,古今共传。陆龟蒙诗云“妾思正如簧,时时望君暖”,中主词意正用此;而少游“指冷玉笙寒”句,则又从中主翻出。或谓玉笙吹彻,小楼寒侵,则非是也。末两句承上,申述悲恨。“倚阑干”三字结束,含蓄不尽。

李煜

一斛珠

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此首咏佳人口。起两句,写佳人口注沉檀。“向人”三句,写佳人口引清歌。换头,写佳人口饮香醪。末三句,写佳人口唾红茸。通首自佳人之颜色服饰,以及声音笑貌,无不描画精细,如见如闻。

浣溪沙

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

此首写江南盛时宫中歌舞情况。起言红日已高,点外景。次言金炉添香,地衣舞皱,皆宫中事。换头承上,极写宴乐。金钗舞溜,其舞之盛可知;花蕊频嗅,其醉之甚可知。末句,映带别殿箫鼓,写足处处繁华景象。

玉楼春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未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此首亦写江南盛时景象。起叙嫔娥之美与嫔娥之众,次叙春殿歌舞之盛。下片,更叙殿中香气氤氲与人之陶醉。“归时”两句,转出踏月之意,想见后主风流豪迈之襟抱,与“花间”之局促房栊者,固自有别也。

菩萨蛮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晌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此首写小周后事。起点夜景,次述小周后匆遽出宫之状态。下片,写相见相怜之情事,景真情真,宛转生动。“奴为”两句,与牛给事之“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同为狎昵已极之词。他如“潜来珠锁动,惊觉银屏梦”,“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诸词,亦皆实写当日情事也。

望江南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混轻尘。忙杀看花人。

此首写江南春景。“船上”句,写江南春水之美,及船上管弦之盛。“满城”句,写城中花絮之繁,九陌红尘与漫天之飞絮相混,想见宝马香车之喧,与都城人士之狂欢情景。末句,揭出倾城看花。亦可见江南盛时上下酣嬉之状。

望江南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此首写江南秋景,如一幅绝妙图画。“千里”句,写秋来江山之寥廓,与四野之萧条。“芦花”句,写远岸芦花之盛,与孤舟相映,情景兼到。末句,写月下笛声,尤觉秋思洋溢,凄动于中。孤舟,见行客之悲秋;笛声,见居人之悲秋。张若虚诗云“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亦兼写行客与居人两面。后主词,正与之同妙。

清平乐

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此首即景生情,妙在无一字一句之雕琢,纯是自然流露,丰神秀绝。起点时间,次写景物。“砌下”两句,即承“触目”二字写实。落花纷纷,人立其中;境乃灵境,人似仙人。拂了还满,既见落花之多,又见描摹之生动。愁肠之所以断者,亦以此故。中主是写风里落花,后主是写花里愁人,各极其妙。下片,承“别来”二字深入,别来无信一层,别来无梦一层。着末,又融合情景,说出无限离恨,眼前景,心中恨,打并一起,意味深长。少游词云:“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刬尽还生。”周止庵以为神来之笔,实则亦袭此词也。

乌夜啼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此首由景入情,写出人生之烦闷。夜来风雨无端,秋声飒飒,此境已令人愁绝,加之烛又残,漏又断,伤感愈甚矣。“起坐不能平”句,写尽抑郁塞胸,展转无眠之苦。换头,承上抒情,言旧事如梦,不堪回首。末两句,写人世茫茫,众生苦恼,尤为沉痛。后主词气象开朗,堂庑广大,悲天悯人之怀,随处流露。王静安谓:“道君不过自道身世之戚,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言良然。

望江南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此首忆旧词,一片神行,如骏马驰坂,无处可停。所谓“恨”,恨在昨夜一梦也。昨夜所梦者何?“还似”二字领起,直贯以下十七字,实写梦中旧时游乐盛况。正面不著一笔,但以旧乐反衬,则今之愁极恨深,自不待言。此类小词,纯任性灵,无迹可寻,后人亦不能规摹其万一。

望江南

多少泪,断脸复横颐。心事莫将和泪说,凤笙休向泪时吹。肠断更无疑。

此首直揭哀音,凄厉已极。诚有类夫春夜空山,杜鹃啼血也。断脸横颐,想见泪流之多。后主在汴,尝谓此中日夕,只以眼泪洗面,正可与此词印证。心事不必再说,撇去一层;凤笙不必再吹,又撇去一层。总以心中有无穷难言之隐,故有此沉愤决绝之语。“肠断”一句,承上说明心中悲哀,更见人间欢乐,于己无分,而苟延残喘,亦无多日。真伤心垂绝之音也!

破阵子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销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挥泪对宫娥。

此首后主北上后追赋之词。上片,极写当年江南之豪华,气魄沉雄,实开宋人豪放一派。换头,骤转被虏后之凄凉,与被虏后之憔悴。今昔对照,警动异常。“最是”三句,忽忆当年临别时最惨痛之事。当年江南陷落之际,后主哭庙,宫娥哭主,哀乐声、悲歌声、哭声合成一片,直干云霄,宁复知人间何世耶!后主于此事,印象最深,故归汴以后,一念及之,辄为肠断。论者谓此词凄怆,与项羽拔山之歌,同出一揆。后主聪明仁恕,不独笃于父子昆弟夫妇之情,即臣民宫娥,亦无不一体爱护。故江南人闻后主死,皆巷哭失声,设斋祭奠。而宫娥之入掖庭者,又手写佛经,为后主资冥福。亦可见后主感人之深矣。

捣练子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此首闻砧而作。起两句,叙夜间庭院之寂静。“断续”句,叙风送砧声,庭愈空,砧愈响,长夜迢迢,人自难眠,其中心之悲哀,亦可揣知。“无奈”二字,曲笔径转,贯下十二字,四层含意。夜既长,人又不寐,而砧声、月影,复并赴目前,此境凄迷,此情难堪矣。杨升庵谓此乃《鹧鸪天》下半阕。然平仄不合,杨说殊不可信。

相见欢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此首写别愁,凄婉已极。“无言独上西楼”一句,叙事直起,画出后主愁容。其下两句,画出后主所处之愁境。举头见新月如钩,低头见桐阴深锁,俯仰之间,万感萦怀矣。此片写景亦妙,惟其桐阴深黑,新月乃愈显明媚也。下片,因景抒情。换头三句,深刻无匹,使有千丝万缕之离愁,亦未必不可剪、不可理,此言“剪不断,理还乱”,则离愁之纷繁可知。所谓“别是一般滋味”,是无人尝过之滋味,惟有自家领略也。后主以南朝天子,而为北地幽囚;其所受之痛苦、所尝之滋味,自与常人不同。心头所交集者,不知是悔是恨,欲说则无从说起,且亦无人可说,故但云“别是一般滋味”。究竟滋味若何,后主且不自知,何况他人?此种无言之哀,更胜于痛哭流涕之哀。

相见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此首伤别,从惜花写起。“太匆匆”三字,极传惊叹之神。“无奈”句,又转怨恨之情,说出林花所以速谢之故。朝是雨打,晚是风吹,花何以堪,人何以堪,说花即以说人,语固双关也。“无奈”二字,且见无力护花,无计回天之意,一片珍惜怜爱之情,跃然纸上。下片,明点人事,以花落之易,触及人别离之易,花不得重上故枝,人亦不易重逢也。“几时重”三字轻顿;“自是”句重落。以水之必然长东,喻人之必然长恨,语最深刻。“自是”二字,尤能揭出人生苦闷之义蕴。此与“此外不堪行”,“肠断更无疑”诸语,皆以重笔收束,沉哀入骨。

虞美人

风回小院庭芜绿。柳眼春相续。凭阑半日独无言。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笙歌未散尊前在。池面冰初解。烛明香暗画楼深。满鬓清霜残雪思难任。

此首忆旧词。起点春景,次入人事。风回柳绿,又是一年景色,自后主视之,能毋增慨。凭阑脉脉之中,寄恨深矣。“依旧”一句,猛忆当年今日。景物依稀,而人事则不堪回首。下片承上,申述当年笙歌饮宴之乐。“满鬓”句,勒转今情,振起全篇。自摹白发穷愁之态,尤令人悲痛。

子夜歌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此首思故国,不假采饰,纯用白描。但句句重大,一往情深。起句两问,已将古往今来之人生及己之一生说明。“故国”句开,“觉来”句合,言梦归故国,及醒来之悲伤。换头,言近况之孤苦。高楼独上,秋晴空望,故国杳杳,销魂何限!“往事”句开,“还如”句合。上下两“梦”字亦幻,上言梦似真,下言真似梦也。

浪淘沙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秋风庭院藓侵阶。一桁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金剑已沉埋。壮气蒿莱。晚凉天净月华开。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

此首念秣陵。上片,白昼凄清状况,哀思弥切。起两句,总括全篇。“秋风”一句,补实上句难排之景。秋风袅袅,苔藓满阶,想见荒凉无人之情,与当年“春殿嫔娥鱼贯列”之盛较之,真有天渊之别。“一桁”两句,极致孤独之哀。后主入汴以后之生活,于此可见。换头,自叹当年之意气,都已销尽。“晚凉”一句,点月出。“想得”两句,因月生感,怅望无极。月影空照秦淮,画出失国后之惨淡景象。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此首感怀故国,悲愤已极。起句,追维往事,痛不欲生;满腔恨血,喷薄而出:诚《天问》之遗也。“小楼”句承起句,缩笔吞咽;“故国”句承起句,放笔呼号。一“又”字惨甚。东风又入,可见春花秋月,一时尚不得遽了。罪孽未满,苦痛未尽,仍须偷息人间,历尽磨折。下片承上,从故国月明想入,揭出物是人非之意。末以问答语,吐露心中万斛愁恨,令人不堪卒读。通首一气盘旋,曲折动荡,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此首殆后主绝笔,语意惨然。五更梦回,寒雨潺潺,其境之黯淡凄凉可知。“梦里”两句,忆梦中情事,尤觉哀痛。换头宕开,两句自为呼应,所以“独自莫凭阑”者,盖因凭阑见无限江山,又引起无限伤心也。此与“心事莫将和泪说,凤笙休向泪时吹”,同为悲愤已极之语。辛稼轩之“休去倚危阑,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亦袭此意。“别时”一句,说出过去与今后之情况。自知相见无期,而下世亦不久矣。故“流水”两句,即承上申说不久于人世之意,水流尽矣,花落尽矣,春归去矣,而人亦将亡矣。将四种了语,并合一处作结,肝肠断绝,遗恨千古。

[1]摘自唐圭璋《唐宋词简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