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志久废弗修,以观乎山川、疆域、邑居、民数、经制、度物,而无所于裁也;以观乎政治得失、民俗缓急、弛张先后,而无所于稽也;以观乎风气民习、异同趋舍,而无所于征也。
嘉靖戊子,太守滁阳孙子性甫,乃属地官郎杨子林考郡之故而创志焉。既就稿,孙子代去。辛卯,婺源潘子希平自荆州来守潭,复以属之子治。治曰:是国之典也、事之理也、物之纪也。予小子弗学,其何敢,其何敢!潘子曰:史以彰往昭来、阐潜而发微也。子为太史,而弗论载,废郡邑之故不传,灭哲先之业不述,堕天下之史,余甚惧焉。治喟然叹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乃取子林所为稿而笔削之,为谱五,为纪十二,为卷六,凡若干万言。江淹曰:修史之难,无出于志。陈寿号善叙述,李延寿称究悉旧事,而所著二史,独于志略焉。诚以宪章所系,不可得而易也。予小子弗学,其何能与于斯?聊辑见闻之旧以缀于篇,备遗忘耳,庶几后之君子,有志于经邦稽古者,得观览焉。
《史》曰:神农氏崩,葬长沙之茶乡。 《路史》亦曰:祝融氏葬茶陵露水。则潭固古天子巡狩之地,圣王所理也。道有升降,或离或合,割立并置各殊,然要以亲百姓、通王道,推世运之次,作郡县沿革世谱第一。
《易》曰:建万国,亲诸侯。自三代制废,后世所损益不同,而兴衰强弱之变可监焉,作封建世谱第二。
古大国地方千里,长沙之疆凡九百里,而强其守,固古诸侯也,可不重欤,可不重欤!循名考实,百世莫遁焉,作郡守以下历任年谱第三。
维百里之命寄于令,维德则附,否则违之,不可不慎也。召父、杜母之爱岂不远乎,作十二州县职官历任年谱第四。
《易》曰:圣人养贤以致万民。贤者国之所倚以立也。取用之途,古今各异制,然要以得人才,同政治。比集科目之制,自宋以迄于今,作选举年谱第五。
维先王画地经野,以同民于轨,夷险远近,风气所钟也,(比)[此]形势疆域之理,协民俗之宜,作地理纪第一。
维国之食在民,民之食在力,其赢缩之节,不可不辨也。视物产厚薄,以轻重贡赋征役之宜,有司之责与,作食货纪第二。
维兴作之役,王政不能废也,然民所劳焉。灵台之什、城郭之书,其将慎所择乎,作建置纪第三。
《诗》曰:青青子衿。学校之废,其有刺也夫。故为政者先焉,作学校纪第四。
昔者民罔中于信,以覆诅盟,发闻惟腥,先王所矜也。昭之彝典,俾有馨香,则万灵罔不格,本祭事之常,罔淫于邪,作正祀纪第五。
《书》曰:有备无患。司马迁曰:非兵不强,非德不昌。武备之设,所从来尚矣。而今或玩焉,操戈与甲,而弗可以战也,可不惧欤,作兵防纪第六。
维潭襟山带川,湖南之秀,若揽而有。岳麓之胜,贤人君子所历也,百世犹耿光焉。《诗》曰:高山仰止。作名胜纪第七。
维君子勤民泽用,下究维德,休明百世,其烈不可掩也。作名宦纪第八。
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及夫幽人贞妇,皆可不朽,以风之天下也。集论其行事之大,以述来古,作人物纪第九。
天人之际,其感不可忽也。祯祥妖孽,可以观政,作物异纪第十。
异端之教,其从来也久矣!流衍弗可杂已。其极则民兴胥渐,泯泯棼棼,以蹈于匪彝,可惧也。作方外纪第十一。
理穷而疑,事纷而乱,不能以一也。然弗可遗焉,存之而备搜考,作杂纪以尽事变第十二。
宫赞郡人张治
又序
长沙为楚奥区,文献萃止,而旧志弗具。往得贤守叠峰潘公、太史文毅张公留心郡乘,宦声直笔,并耀简策。今观所创志足征。已顾岁久汗漫,而后于斯者,未有载籍,继往昭来。予甚惧焉,乃岁庚寅,始属彭、刘二掌故及诸庠士,搜罗具草,复走币于方伯周公、大参黄公,皆以文宗搦管,殚精力而悉旨义,用能辑全郡故实,续文毅公而润色之。睹其成书,亦可谓良史也已。癸巳之夏,业已付梓,乃又得孝廉杨君家藏永乐间旧本,增其脱遗,附诸志末。迨秋而梓人告成,足称一方巨典哉。嗟嗟!斯一志也,缀辑者历几秋,阅次者匪一手,可不谓难欤!予虽谫陋,幸得藉手垂不朽。会将流布,佥谓予有司存,宜叙诸首。顾予不文,更复何说,无已,则有传记语,敢谂于大方,曰顺于典常,访于故老,道文献也;曰祖识地德,日中考政,道治功也。夫文献征,斯无忘于耆宿;治功著,斯不忝于封圻。兹二者,志所重也。
长沙名献,付倍他郡。没者,予得吊而绎之,其幽光则有志在;而其存者,类自泽于仁义,予得从而问政焉。异时垂鸿名,为邦土重者,亦何盛也。独予不德,而于斯益滋惧焉。彼典常之顺、地德之识,诸大旨则志略备已。其谓日中之考,则何有于予。予昕夕萦萦,束于吏牍,今且八阅祀矣。继自今往,匪藉诸君子提简策时,纳以诲令,终弗迷于懿轨。久任之政,曷几有成,则斯志其不为虚车也哉。予为滋惧,将未可一日释已。是为序。
知府渤海吴道行
万历二十一年癸巳八月题
又序
今郡国有志,实仿古列国之史,递有述作,各成一家。而握管修辞,讵非一时能言之士哉。至求曰必信必传,直凌往哲,裨世教,亦寥寥可数焉。毋宁以事关典则,载笔其难,而知我罪我,即先圣有遗思耶。矧吾郡长沙,据湖湘上游。宋传谓中兴以来,见为重镇,而表介离明,则文献惟旧。乃志又国故之最大且重者,其不易易也固宜。
元以前,郡志邈无考。明兴,永熙间尝有之,逸不可读已。今所传者,则嘉靖壬辰乡先正张文毅公所修,前郡太守孙、潘二侯相继成之者也,距今六十年所矣。旧简既残缺,而岁时代禅,损益实繁,无论阔略于载籍,罔所诹咨。亦或有人自象意诡托,剿说篡传而蹠盭之者,视文毅公手所勒百堇一存尔。仲尼伤杞宋之不足征,不以是欤。
渤海吴侯,昨岁丙戌来守吾郡。庚寅,治具遹举,绩用奏成。侯乃毕意于斯志,以谋之屏。屏谢不敏。明年辛卯,侯乃檄群长,令搜摭故牍,及命博士弟子采辑而编汇之。再谋及乡大参黄君申属于屏。屏固谢不可,得始受简。已搜之敝箧中,得文毅公初本而卒业焉。叹曰:猗与,文毅公职兼三长,前有作者,弗可及已。顾余生也晚,且弗学而冒续貂乎,益惴惴不自任。而侯乃趣之者再四,余乃俯焉。爰取文毅公初本,一仿其体裁,而询采稽众,缀所未备,则为之订其诡者、剿者、传而盭者。总之,不谬于故实而止,盖勾检至三,覆逾两年而始讫事。
梓既竣,余谛而读之,则复怃然叹曰:嗟嗟!余续斯志,而于乡国今昔之故重有慨焉。夫非古长沙耶。分野画州自若也,山川风气与名胜自若也。乃其俗,则旧尚节概矣,恬世利矣。独其赋重,鲜积聚而劲俭,亡他,易与为治。在昔有位,则多虚衷定命,俾各安其分,胥匡以生,飒飒有大国之风焉。以今视昔,何如哉。秩官经制,非不蔚然滋也。乃生殖则岁以耗矣,征敛则日逋加日繁矣,卒伍寝怃,灾沴寝淫矣。其窜籍杂居者相率亡,赖虑习于谖,卒于扞至不易使,而谭者又直委于俗之趋与时之变,此其故可长太息也。舍志何说矣。士心为志心之所之,则必有所托,以征于世。而又有曰:托之空言,不若行事之深切著明,则其志固各有在。然要之世变之维持于斯焉关,则有志者可识其大矣。故齐其政不易其俗,志有位者也。蕲振于俗,咸若于政,吾党奚志焉。褆躬砥节,徙义处仁,庶几无忝于克生,则有先进之风在。乃若视民不佻,一禀礼法,以障狂澜。令一变可至道,则今有位者宁乏其人,将后此宦迹殆不胜书,而我邦文献恒胥赖之,岂不并垂体问,以克永世哉。吴侯毕意于志成,其在斯夫。余窃忻慕之,而今老矣,故不自赧,赧而为之序,亦以见志之所存焉。
布政郡人周之屏
又序
潭志,志潭故也。潭于楚为雄郡。余往视学行部,每寻贾太傅宅、谒忠节祠,陟岳麓,低回朱张讲堂,则叹夫数君子宦学羁旅,声迹炳耀,几与天壤敝已。越十年,而余拜命守湖南,潭实在□宇下,每一再过之,则山川未改,物力稍稽耗焉,而数君子之声迹犹然烈也。会潭守吴君以所辑志成,属余叙。志初笔于嘉靖辛卯,兹复拾遗续坠,用备方策,曰某非为文也。于以稽典而宪治云尔。余披读之,则自沿革、职官、选举,年代经而为之谱,自地理、食货、建置、学校,以至享祀、兵戎、名迹、献征,杂而物怪、方伎、稗野之记,疑信参而为之纪,详哉乎志也。余乃次第论曰:夫郡志,一国史也。昔人有观百国春秋者,而文中子曰史之失自迁、固始也,记繁而志寡,无亦讵作者之志,难乎今代。际右文家述典故,率攘臂而讳迁、固之□。即是志受简者,俱名家言,宁第一郡国史已哉。虽然作者之志固未易究矣,然则沿革、职官、舆地,志而按图吊古,殉职蹈理之义可无急乎。选举、建置、食货、学校、兵戎、享祀,志而悦安强教,足食足兵,通幽达明之务,可无敦乎。名迹、献征、杂家,志而扬芳绍媺,询事考衷,黜亵崇雅之规,可无预乎。
夫国而无文,比于野文具而实不既。比于繁稽古宪治之谓何?且向数君子与天壤敝者,岂翳异人皆潭之后先为吏者也。以故弘猷饰体,则先才辨;植纪定倾,则奋节概;阐道觉人,则明学术。是三者不朽之善物,而典刑之懿矩也。后之视今,傥犹今之视昔乎,庶以称潭志不虚耳。不佞适观厥成,窃藉以传幸矣。于是吴君进曰:潭何论数君子,既志中称引刘学士、夏忠靖、李文正、张文毅诸先生,讵非舄奕当世者邪,而今蔚起未艾也。余曰是,固然家乘以抗宗显国,史以名世传。潭有数君子,而有诸乡先生以交相翼而为必传,故曰潭志。君欹起避席曰:请退而弁诸首,以懋成吾所为志潭者。
督学钱唐金学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