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四九年五月二十一日
普通戏剧基金会周年庆祝会在伦敦酒家举行,由查尔斯·基恩138主持。后者首先为基金会祝酒,然后提议为狄更斯以及基金会的其他理事的健康干杯。他说:“本机构目前的繁荣和令人鼓舞的前景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狄更斯。”这一提议得到了响应——与会者全体起立并干了杯。狄更斯致了答词。他刚一起身就受到了热烈的掌声欢迎。他说:
先生们,希望你们不会反对一个着了凉的理事在这儿说话,尽管你们会很自然地反对一个冷若冰霜的人充当基金会的理事。(笑声)虽然我患了感冒,我仍然要请求你们允许我代表缺席的理事们向你们答谢,感谢你们给了他们荣誉,同时也感谢你们给了我个人很大的荣誉。先生们,我确信我在表达自己下列感受时同样也表达了其他理事们的感受:我祝贺普通戏剧基金会吸引了这么多才华出众的人士前来参加聚会——我正陷于这些明星的包围之中;还值得我祝贺的是,基金会的主席是一位具有三重资格并得到信赖和尊敬的绅士。(欢呼声)先生们,我不会像马格普洛太太139那样糊涂得让人贻笑大方——我不会把主席先生说成“集三位绅士于一身的刻耳柏洛斯140”,(喝彩声与笑声)但是我认为我下面的这一句话表达了所有在场者的感想:我们今晚这位风度翩翩的主席不但以他自己的才华和职位赢得了我们的尊敬,而且使我们想起了他父亲的天才及其不朽的英名,(欢声雷动)甚至使我们联想到他那多才多艺的妻子——整个英格兰不知有多少个甜蜜而温馨的回忆跟她联系在了一起!(热烈的掌声持续了好几分钟;全体与会者都站起身来,用挥舞手帕等方式表达炽热的情感)
先生们,假如我像某些地位比我高得多的理事那样——有一些理事同时也是英国议员;他们偶尔在外面兼一些古怪的职务,并借此调剂自己的精神——我或许会察觉某些“在场者很面生”141。(欢笑声:狄更斯把目光投向了女士专用席)虽然苍天不允许我的目光突然变亮,从而引起曾经发生在下议院的那种灾难性后果——导致美丽的女士们的退席,但是假如我是那位因其锐利目光而传为佳话的爱尔兰议员,(大笑声)我可能会发觉某些“陌生的在场者”。假如是那样的话,我会十分信赖地把这些陌生者当作最好的裁判,请她们来裁决我刚才提到的那位女士142的品行,看看是否还有比她更温柔、更美好、更真诚的女性代表。(掌声如雷)先生们,也许我会这样问她们:此时此刻她正坐在我们中间,这难道没有使我们的庆典锦上添花吗?(喝彩声重新响起)
先生们,我跟大会主席和大会秘书一样为一件事儿感到非常遗憾,即在今天的理事席上看不到我们的财务总管布克斯通先生那张和蔼可亲的脸。我的遗憾只是基于对我们自身的考虑,因此我可以猜想到,此刻他的脸正在别处向许多人传递着欢乐和愉悦。(喝彩声)作为本机构的次要官员,我很高兴地向你们证实本基金会正在持续地繁荣;我怀着钦佩之情向大家证明:尽管本基金会的许多成员收入很微薄,而且很不稳定,但是他们仍然持之以恒地定期捐款。当然,这些款项将为我们的晚年提供保障。我还很高兴能乘此机会驳斥一种对戏剧界以及相似领域的工作人员的指责——这种指责已经泛滥成灾——即有关他们所谓的奢侈行为的指责。在我看来,这种指责完全是无稽之谈,因此我每年都要加以抨击。先生们,每当我听到这种指责,我总是觉得人们容易忽略这样一个事实:如果一个人出生时就拥有银勺子143,那么把它完好无损地保存在餐具柜里也许并非难事,(笑声)可是如果一个人出生时只拥有木勺子,(笑声)那么要把它变成银勺子就往往会非常困难,而且常常使人泄气。(欢笑声)我们尤其需要记住的是,在一个多事之秋更会发生上述情形。确实,“头戴皇冠者也会朝不保夕”,尤其是在形形色色的桂冠——不管是金制的,还是铜制的,或是铁制的——纷纷落地的年头。当然,日子最难过的要数那些头戴仿真桂冠、手执仿真节杖的人们144。当原本平安无事的精美艺术品遭到厄运时,首先遭到摧毁的总是比较脆弱的装饰品。(喝彩声)因此,先生们,如果撒丁王国的国王每逢麻烦时必然牵连达格伍德先生的剧团中扮演国王的演员145,如果奥地利军队首领的每项举措都直接影响到皇家剧院的头头小佩德林顿146,(笑声)那么我们就更有理由为本机构的繁荣而欢欣鼓舞,更有理由为它能不沉入苦海而欣喜不已。本机构很像麦克乌依船长所说的那条真正的海蛇147,(笑声)至少两者的基本特征十分相符——本机构就像那条海蛇一样昂首于水面,(笑声)对自己的目标紧追不舍,(笑声)同时在身后留下了一条十分气派的、可为后者提供方便的航道。(欢呼声再次响起)
先生们,我再说几句话就将结束发言,但是在这之前我想表达两个愿望:一是希望戏剧繁荣光大,二是希望本基金会扩大它的活动范围。坦白地说,当主席先生作第一次精彩的演说时,我对自己是否同意他的观点还心存疑虑,然而有一点我敢肯定:即使我们意见不一,我们也会同意对方有保留自己意见的权利148。不过,在他就戏剧基金问题再次作了精彩发言之后,我很高兴地发现我们真诚地拥有一致的观点。先生们,我这里指的是如何重振戏剧的问题。我认为戏剧几乎不可能因某些人的号召而得到振兴,但是它又肯定会重整旗鼓,这是因为它所基于的原则是永存于人类天性中的原则。在我看来,世界上的任何君王都无力左右戏剧的兴盛衰亡——不管这位君王多么仁慈,多么慷慨,多么关爱他的臣民,戏剧的兴衰都和权势无关。(响亮的喝彩声)无论是在这间屋子里,还是在温莎城堡149,或是在非洲的棚屋里,甚至是在北美的帐篷中,人类用活生生的形式重演自己的悲欢离合的兴趣都不会泯灭——无论在哪里,戏剧总能给人带来欢乐,而这种欢乐的情感是与生俱来的。(欢声雷动)在世界上的所有国家中,英国拥有最高尚的戏剧作品;这些作品高度体现了人类的想象力,堪称人类智慧的不朽里程碑。英国人对戏剧的鉴赏力正是借助这些巨作而日臻高雅。(欢声又起)先生们,我认为这样的艺术是不朽的。它可能会因种种原因而遭受挫折,但是没有任何“内忧外患”能够把它连根拔掉——这就是我的信念。(巨大的欢呼声)
作为福斯特的朋友和麦克里迪的盟友,狄更斯先被预料会陷入两难的境地——若不赞扬大会主席,狄更斯就会显然不够礼貌,而赞扬多了又会得罪福氏和麦氏。事实上,基恩和狄更斯都很谨慎,尽量不给对方明显的难堪。然而,《早晨邮报》并不愿意放过挑拨他们之间关系的大好机会。它的一篇文章这样评论:基恩关于狄更斯的评价“措辞过于夸张,这不能不使在场者怀疑他的话是否暗藏讥讽……查尔斯·狄更斯的答词则显然是忘恩负义的产物”。另一家刊物《时代》却对狄更斯比较宽厚:“他口若悬河,词语新鲜,仿佛有一个活水源头在源源不断地提供语言材料。他的话深入人心,显示了他的演说天才。像他这样的演说者总能让你耳目一新。听‘博兹’吐露心声真是一种享受。他的心总是那样真诚,虽然他有时为了‘活跃气氛’也故意夸大其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