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五五年五月二十一日
报贩们都还记得一八四九年至一八五二年期间狄更斯在他们的年度庆贺活动中所起的作用。因此,当报贩慈善会会长职位于一八五四年四月空缺时,他们便邀请狄更斯当会长。狄更斯欣然应允。于是,他们就让狄更斯主持于次年五月召开的周年纪念会。狄更斯曾设法推卸掉了此事,但在翌年他又答应了。
那次大会是在共济会会堂举行的。狄更斯开始主持大会时,众人高声欢呼。他迅即站起身子,开始了如下演讲。
在我开始提及这次大会的主旨之前,我想到我们都应该再次回想一下:这个慈善会是干什么的?它有什么需求?为什么我们有理由希望它的种种需求都会在将来得到满足?首先,你们的慈善会是一个社团,一个充满仁爱、具有远见的社团。当致力于报刊经营的业主和雇员由于年老体弱或者穷困潦倒而需要帮助时,这个社团便会对他们提供暂时的救济和不懈的援助。据我所知,虽然这个社团对会外人士也提供短暂的救助,但是它理所当然地仅对其会员和会员的遗孀发放养老金。这个社团有一个非凡之处,即有关会员资格的规定相当简明而宽泛:属于报刊经营这一行的每一位人士都能入会,而且一年的会费只有五先令,或者说每周仅为一个多便士。
人人都知道那句“古人的至理名言”,即“早睡早起,会使人健康、富有和聪明”;尽管报刊经营者总得很早就起床(这当然也表明他们很早就得上床),但是这些人的业务经营活动却并不会在实质上影响金融市场的变化。(笑声)这个社团制定的入会资格都是所有的穷人力所能及的。因此,你们一开始便以一项真正切实可行的计划作为有力的治会方法了。这个社团的管理是相当节俭的,开支非常少,花名册上仅有三位养老金领取者的名字。它从建会到现在共储存了一千五百英镑。
我们接下去要问:你们这个苦苦挣扎的初创社团有什么需求呢?首先,我们都会说,需要大笔资金。其次,需要更多的会员。然而,根据我们目前跟议会打交道而得出的经验,我们当中很少有人愿意接纳更多的会员。(喝彩声)但是,我认为这后面的一个需求是更重要的;因为,这个社团只能依靠来自经营者们自己的支持,只能依靠你们对自己事业的热忱和投入。总而言之,只有在你们为本行业成员的共同利益而团结一致时,这个社团才能够跻身于实际而有效的社团之列;事实上,只有通过你们自己去开展彻底的自救活动,才能够使公众都来帮助你们。(喝彩声)你们可以确信,没有比下面的原则更为可靠的准则了:多一个人成为会员,就多一份对社团的道义上的支持,而这比那一年五先令会费的五倍之和还要值钱。(叫好声)每个人对自己的行业都负有义务,就像每个人都得对自己负责一样;只有让这种双重责任感流行于整个行业,你们这个社团才能够成功。(喝彩声)即使你们这一行业有人十分乐观,坚信他本人绝不会由于年迈体弱或者贫困而请求资助,你们也必须激励他,让他充满激情地去帮助他周围的弟兄们,并以那种值得赞誉的榜样所产生的一片温情去改善这个大家庭的生活。
接下去的问题是:这个慈善社团有何理由认为它会最终满足我所指出的那些需求呢?最重要的理由是,我可以把未来的希望寄托于报刊销售行业的领导者们的智慧和敬业精神,以及他们的那些助手的工作习惯、健全头脑和美好情感。其实,这一前景正展现在你们面前。如果今晚我看见在我身边的某位先生——就假设是怀尔德先生吧,因为他离我很近——干报刊销售只是因为他的曾祖母、尊贵的怀尔德太太曾经是一位报贩,(一阵笑声)而他本人却对这一行一窍不通,那么我对他也就不抱有很大希望了。或者说,假如他挑选了一位助手,而那位助手递给我一叠自去年圣诞节以来十二个月出版的《早邮报》,而不是今天早晨刊印的《泰晤士报》;(笑声)或者他送给我一份有关孟加拉局势的《观察家报》,而不是谈论塔维斯托克225广场轶闻的那份;或者他执意塞给我一些我根本不愿意阅读的报刊,而将那些我渴望拜读的报刊藏在一边,那么我对他所怀有的希望也是很渺小的。恕我冒昧,假如报刊销售行业中有这样的主子和仆人,那么用我近来时常评论某些主子和仆人的话来评论他们正合适:(笑声)“毫无疑问,这些人是不成器的;他们几乎是一群浑浑噩噩、无知无能的懒汉;他们干不出任何名堂,这就跟栽在大沙漠中的玫瑰开不出漂亮的花朵一样,或者就跟埃及大金字塔不可能倒置一样。”(喝彩声)
然而,报刊经营人是不能以这种方式行事的。他们必须坚毅、专注、活跃、勤奋和干练。业主为了生意成功,必须眼观六路,必须对每一件细微的小事抱着谨慎而细心的态度;至于雇员,不管他是一位拥有妻儿老小的中年人,还是一位个子很矮,需要大孩子替他夹着公文包,而自己则必须“走遍”那些归他领取报刊的邮局的孩子,(笑声)为了无愧于他所挣得的那笔钱,他必须在指定的时间里干完指定的工作;有时候他还得在内阁大臣跟前露面,或者跟昏聩的议员大人周旋。(笑声)剧院的收票人是从来都看不到戏的;(一阵笑声)同样,卖报的人也许从来都不看报,尽管我看见他们经常在沿街售报时拿着报纸在看。不过,我坚信,他们会从自己经手的报纸中获取智慧与教诲;只要他们尽心尽力,卓有成效地履行自己的职责,我相信这个社团一定会得到正直善良的人们的支持,从而成为一个兴旺发达、具有远见卓识的社团,而不会仍然像现在这样形单影只、孤立无援。(喝彩声)
最后,如果报刊行业的所有人员仅对本行业的工作兢兢业业,仅对他们自己的行为负责——请允许我再次强调,这正是这个行业需要的一种风气,正是你们的屋宇得以挺立的唯一坚固基础——那么,我们不禁要问,大家是否有理由希望公众都会乐意去帮助他们呢?我毫不动摇地认为:一定会的。没有人会怀疑,售报者就其身份而言就是社会的公仆。他们走街串巷,随身携带的报兜对于公众的利益是极其重要的。(喝彩声)就在我说话的此时此刻,就在威斯敏斯特226附近,有几位先生——几位惯于声嘶力竭的伊斯兰教托钵僧(一阵笑声)——可以从反面为我作证。有人经常看见他们在我的朋友莱亚德先生的那幢受人瞻仰的官邸跟前凝神祈祷。他们忠实于伊斯兰教义和反对世俗新闻的诚意是不容置疑的。他们原本会打断伦敦所有售报者的腿,假如那样做不会受到惩罚的话。这是为何原因呢?这是因为:尽管售报者都是一群地位不高的普通人,但是他们却必定自然而然地和一架伟大的引擎联系在一起——正是这架引擎每隔二十四小时就把一根纽带环绕地球一圈。(喝彩声)售报者每天售报不止,给全国带来了一片光明,就像当年在苏格兰高地高擎着喷射烈焰的十字架、号召各个氏族部落携手共进的光明使者。(喝彩声再度响起)
我们最近碰到过煤气工人和出租马车夫的罢工。然而,请考虑一下:与煤气灯光的变暗和交通的停顿相比,售报者罢工带来的种种不便恐怕更令人头疼吧。(喝彩声)我再说一遍,售报者都是普普通通的一群人,但是却与那了不起的引擎有着必不可分的联系。那引擎是文明产生的非凡结晶,是所有骗子都感到恐惧的东西,是所有见不得光明的人和事物的天敌。因此,售报者如果安居乐业,就无疑是社会的杰出公仆,而社会则从来都不会忘记一位杰出公仆的。
报刊经营这一行业已经发展壮大,形成了现在这个规模。不过,我还记得当初的报纸只是一些版面很小、质量很差的单面印刷品,而且还不能定期出版;其内容往往是由住在北安普敦郡的十八位社会贤达所观察到的奇闻逸事;(一阵笑声)当时,有不少乡村绅士订阅了由某些饱学之士编撰的新闻信札227,但是那些信札刊登的消息几乎都不可靠,因为那些绅士收到的信札都是已出版达半年之久的;还有当初的《泰晤士报》,其版面之小勉强够一位发式剪得不算长的青年女子用作夜间的卷发垫纸。(笑声)相形之下,当今的同样一份报纸,其版面却多得足以用来铺满一间餐厅的地面。在我看来,一份日报有如一扇大门。通过这扇门,有能耐、有头脑、有干劲的人就可以获得扬名于世的途径。在目睹这一切以后,我不能不认为,一个属于这种行业的社团,一个明显地为本行业成员谋利益的社团,肯定有能力来发挥自身的效用,肯定能为自己争得名誉,从而使售报者纷纷加入它的行列。
会议议程继续进行。会议结束之际,与会者对主席狄更斯做了简短的答谢。
事后,在同一年,社团的秘书曾试图说服狄更斯答应为了社团的利益而举行一次公开朗读会,可是他未能如愿。狄更斯后来还谢绝主持于一八五六年至一八五七年间举办的那些周年庆贺活动。直至一八六二年,他才再度代表社团公开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