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五八年五月八日
四十八周年纪念会在富里美森丝大酒店举行,由狄更斯主持。出席者有查尔斯·伊斯特莱克勋爵、《建设者》的编辑乔治·高德温以及在今年的皇家学院展览会上以其作品《德比的日子》引起轰动的W.P.弗里斯。一俟食后撤席,狄更斯便起身为“女王陛下”祝酒。
狄更斯提到女王陛下一百基尼的大笔捐赠。他说,这一点就是女王陛下对协会关心的有力证明。艺术家的艺术与财政大臣的艺术结合起来,这已经使得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每时每刻都对女王的头像非常熟悉。(叫好声)作为忠实的臣民,他们诚惶诚恐地祈求对女王陛下的祝福。(三次大声欢呼)
在为亲王、威尔士亲王和王室的其他成员祝酒后,狄更斯又为“陆军和海军”祝酒。
他口若悬河地谈论陆军和海军的贡献。他说,虽然他并不是那种害怕侵略或者最不怕侵略的人,也不怕特拉法尔加广场的国家美术馆被人搬走——因为那是个不值得搬运的建筑物,(笑声和喝彩声)但是做好准备应付紧急情况总是好事情;而且他确信,如果出现紧急情况,陆军和海军就会提供他以上有幸提到的那种服务。这两支军队会永远为国家的利益和荣誉效劳。(喝彩声)
主席然后又在人们长时间大声的欢呼声中站起身来。他说:
先生们,女士们,一位高贵的朋友曾经给我讲过一个荒唐的戏剧故事。这位朋友现在已经离开了这个世俗的舞台,但是这个故事对我自己,对我目前的主席职位来说,却并非没有教育意义。在某个剧团里有这样一个人,他在紧急情况下能扮演英国戏剧中的所有角色,条件是允许他在话中使用他自己的语言。(笑声)有一天晚上,《城堡幽灵》的演员里基纳尔德病了,于是这位身经百战的全才被叫来做替身。他用其通常的机敏应答来应付这个局面,尽管他对这个角色一无所知。但是当人们给他着装时,他表达了一个并不是毫无理由的愿望,即希望以某种方式知道这个角色是怎么回事儿。(笑声)他并不对细节有什么苛求,但是为了恰如其分地表现他的痛苦,他认为他对于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应该稍有些了解。(笑声继续)例如,他犯了什么样的谋杀罪?他是谁的父亲?他是什么灾难的受害人?一句话,他应该知道他为什么得在那个地方。(笑声继续)他们对他说:“你是一个不幸的父亲。你被锁在这地牢里。在这儿你已被关了十七年,这十七年中你从来没有见过你的女儿。你靠面包和水维持生命,因此你的身体极其虚弱,情绪也时常很低落。”(笑声)“行了,”这位全能的演员说,“拉幕吧。”(笑声和喝彩声)
当他出现在观众面前时,他的样子极为可怜,这一点得到了观众们的认可。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可是,演到某一刻,他忘记了该如何往下演的指令,于是就用凄凉悲切的语调说,他在这地牢里已被关了十七年,这十七年中他没有吃过一口饭,他认为这就是他此刻身体如此糟糕的原因。(笑声继续)观众们感到这个说法太不合情理,因而拒绝接受它。于是,直到他的演出结束,他都没能摆脱那段话引起的麻烦。
现在,我也接受了指令,有幸必须在你们面前扮演我的角色。因此,一方面我尽量将我所扮演的角色演得通俗易懂,另一方面,我想我刚才对你们讲述的故事也能使我和你们都有个心理准备,这是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的。
在我打算向你们提议为艺术家慈善基金会的发展和繁荣干杯,以便将公务活动和晚间的享受结合起来时,了解这个基金会的情况就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这是个靠善于鉴赏并喜欢艺术的人们自发的捐赠所支持的组织,其目的在于向已过世的艺术家们——那些生前没能为他们所爱的人们提供生活费用的艺术家们——的遗孀和子女提供年金。(叫好声)现在我要请你们举杯祝福的是艺术家慈善基金会的一个机构。请注意,这个机构与我刚才所说的目的有联系,而且它产生于另一个艺术家的协会。那个协会不需要你们的帮助,它以前从未请求过你们的帮助,以后也绝不会要你们帮助,因为那个协会是自给自足的,完全依靠其三百名艺术家会员的节俭和精明维持。(喝彩声)这个称为“艺术家年金基金会”的组织是个靠合作互助来抗病养老的保险公司。它所提供的福利是,每个成员都有一个绝对的权利。只要记住,这项权利是适时的节俭和自我否定的产物,而不是向任何人请求慈悲和怜悯的结果。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基金会有十七位养老金领取人,每年领取一千一百镑年金,也就是他们那个自给自足的机构一年的收益。(叫好声)在向你们推荐非自给自足的慈善基金会的时候,他们实际上是这样对你们说的:“我们请你们帮助这些孤儿寡母,因为我们自己已经率先帮助过他们。这些孤儿寡母可能是我们自己的,也可能不是我们自己的,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将肯定向你们证明:我们并不是一大群呼唤大力神赫拉克勒斯来替我们干活的车夫,因为我们都做自己的工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而且年复一年,每个人都开始新的帮助他人的工作。然而,我们同时对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和所有别的神的祈祷却只是一个:大家可能需要记住这样一个事实,即当车子一旦永远停下来的时候,精疲力竭的车夫就死在了路边。”(喝彩声)
女士们,先生们,我特别希望你们能注意这个呼吁的力度。我也许是一名画家,一名雕塑家,或是一名雕刻师,我的成就一般。我努力学习,努力工作,但没有得到太多的回报。在我身体健康的时候,我的手和眼还是我的。为作长远打算,我加入了年金基金会。基金会在抗病养老方面的援助我可能会需要,也可能不会需要,但我仍然帮助了基金会,使它能向肯定会需要这种援助的同胞们提供援助。(叫好声)这样我就对自己、对我的同胞们尽了责任,在我的有生之年不至于依靠慈善机构的帮助而生活。当生命离我而去,当我这双曾经如此熟练地使用过画笔、雕凿或刻刀的手永远失去了灵活性,当这个多年来一直耐心弯伏在画板或书桌上方的可怜的身躯被埋到了地底下,而且青草从我的坟上长出来时,那些仍然活着的人们知道我至少曾经为保障他们的安定生活做过些努力,这一点对他们来说会是多大的安慰!(喝彩声)
这就是艺术家慈善基金会的情况。在说明这个情况时,我自己只是从事艺术这一行的三百个人的代言人,而这三百个人事实上是独立地站在你们的面前。他们就像是按自己意愿由信念控制的三百条西班牙猎犬。除了我前面提到的两个基金会外,另外还存在着一个基金会,不过它同那两个基金会没有任何联系。说到这个基金会287,我们不能不对它表示赞赏和尊敬。它为慈善接济活动提供资金。我有幸是这个基金会的一名名誉会长。我知道,它是个慷慨的基金会,是个非常好的基金会。(赞同声)但是,这个基金会却要代表那些不幸的或缺乏远见的人们向你们求助,这些人没有为自己、为生病或年迈的家人积攒任何费用以备急需。我则代表那些活着时确实有所积攒的美术教授们向你们求助。不过,在委托你们受理他们的要求时,我只想宣传我自己一贯恪守的原则。
我想补充的是,这个慈善基金会不慕虚荣,不图虚名,不在表面文章上浪费钱财。它认为,给孤儿寡母的钱就应该存起来为孤儿寡母所用。以上这些就是我最急切地想告诉你们的关于艺术家慈善基金会的全部情况。
也许你们还能允许我最后说几句话。我不会答应将那些艺术家们像可怜无助的婴儿一样展示在你们面前,似乎得有人托住他们的下巴才能让他们抬起头来;我将他们描述成一个充满活力、不屈不挠的阶层,他们的收入是靠他们自己的能力和努力挣得的。我甚至斗胆将他们描述成利用他们的本行为社会提供优质服务的人。我非常愿意相信,就大众福利而言,议会辩论的重要性很少能同一幅真正的好画相比。(喝彩声)可是,我也有这么一个感觉,即无论多少捆切碎的干草都能很便宜地换到一件真正容易理解、真正富有人情、真正有价值的雕刻作品。(喝彩声和笑声)我有幸常常协助举办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年度活动,这个活动在两个喷水池后面举行288。可是在这个活动中,我有时注意到,国家的一些大臣们和一些别的重要人物令人不可思议地夸耀自己对艺术的一窍不通,(喝彩声和笑声)并且还要特别对人强调,他们以往的日子是在认真的学习和研究中度过的。(笑声)听到这些话时,我就有这样的印象:这些大人物们似乎将艺术看成一种马戏表演或滑稽演出,人们只有在无事可做时才会对它有兴趣。现在,我总要在这种场合利用机会宣传我这个卑微的观点,即他们所说的一切都完全是“一派胡言”;(笑声继续)同时,我也总要对自己表达这样一个强烈的信念:如果我们的理解正确,那么特拉法尔加广场或萨富尔克街289的邻近地区在对帝国利益的重要性方面与唐宁街或威思敏斯特教堂相比并不逊色。(喝彩声和笑声)女士们,先生们,在这个基础上,在这个丝毫不低的地位的基础上,遵照支持慈善基金会的三百位艺术家的提议,我请大家为这个基金会的发展和繁荣干杯!
祝酒得到了人们热烈的响应。然后乔治·高德温提议为主席的健康祝酒,狄更斯对此简单作了答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