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五八年六月一日

该社团成立一周年的纪念会在伦敦酒家举行,由狄更斯主持。一俟食后撤席,狄更斯便起身为“女王陛下”祝酒。他说:

在我们为孩子们亲爱的国家的安康祝酒时,这样一个以孩子们的福祉为目标、以促进孩子们健康的娱乐活动为宗旨的社团的声音,首先应该让王室的成员听到,更应该让身为贤妻良母的仁慈的女王陛下听到,这一点是完全合乎情理的。

狄更斯随后提议“为亲王、威尔士亲王和王室的其他成员”祝酒。在得到热烈回应以后,他再为“教会”祝酒。他说,赞助大家今晚这次聚会的那个社团是通过一个非常杰出、非常活跃、非常能干的伦敦牧师290的努力工作而成立的。虽然这位牧师谦虚地隐退了,但是他觉得他就在眼前,因为他不认为这位牧师只是生活在他们的记忆里。这个社团也非常感谢所有教派的其他牧师们,因为它的成绩很多是在他们的帮助之下才取得的。因此,他非常乐意提议为“教会”祝酒,并同时为爱伦斯牧师291以及真正为大众教育和大众利益而努力的所有教派的其他牧师们祝酒。

爱伦斯牧师致答词。他强调说,穷人应该有更多的时间进行娱乐活动。主席然后提议为“两院”及索瑟隆·艾斯特可特先生292和斯拉尼先生293祝酒。

在人们的笑声中,他提到了人们有时在政治运动场上玩的游戏。他说,这些游戏不那么健康,不那么明智,因为这些游戏使男孩子们偶尔也想“谋取”一些职位,而他们最好别打这些职位的主意。

在提议为晚间的聚会祝酒时,狄更斯说:

先生们,如果你们允许我回顾一下两三个小时前我从家里散步出门后所经历的那一连串司空见惯的小事儿,也许用这种回顾来开场不会亚于那种详尽而令人厌烦的开场白。

你们一定知道,我家里仍然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孩子294。他年纪还太小,还没有足够的辨别力和他的哥哥一起到德国或法国去读书;他对附近花园里所有的猫都充满敌意,但是为了让一条苏格兰狗高兴起来,他却又装扮成猫的样子。这两个家伙——英格兰的孩子和苏格兰的狗——老是从花园的门跑进跑出,像是处于一种富有诗意的猫的狂喜之中。可是,他(它)们给我添的麻烦比别的任何人更多,因为他(它)们只是在找借口跑来跑去,并没有损害别的什么人。就在今天下午,几个小时以前,我正坐在房间里心情沉重地努力思考我目前的责任,可是他(它)们又如此强烈地受到了猫的那种激情的影响,使我无法以任何方式集中精力,于是我就决定出门散一会儿步。

我出门后见到的第一件事情是一名警察藏在紫丁香树丛中,他的样子像是在等待什么盗贼或杀人犯上钩。我又害怕又紧张地观察了他一两分钟。让我感到释然的是,他高度警觉地准备伏击的不过是个铁环。他“拘捕”了这个铁环,把它带到警察分局去了。(笑声)对了,我散步的路线正好经过三个主要的广场。在第一个广场,我见到了这样七个小男孩儿,他们每人都背着一个比自己个子还大得多的男孩儿,还提着一个盛泡菜的旧瓶子和一根自制的钓鱼竿。他们身负重荷吃力地朝汉普斯特池塘走去。我想,他们恐怕走到天黑也未必能到达那儿。随后我又发现,第二个广场的走道上被人用粉笔画满了“独脚跳造房子”的游戏的格子,而这个广场的尊严,一种非常高贵的尊严,也由此而受到极大的破坏。同样在这个广场上,我发现,我自己的尊严也遭到了一些小小的损害,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就成了两个孩子玩的相互躲避的游戏的隔离物?他们在我身前身后绕来绕去,互相追打,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好像我是一根会移动的柱子或桩子。(笑声)走到临近的出租马车站那里时,我发现一位运水人正在大发脾气,因为孩子们踢起的毽子就在马的耳旁飞舞,(笑声)而且还有一队小家伙们排成一列火车的样子,嘴里喊着想象中火车的“轰——隆”声,在水桶中间进进出出。到第三个广场的时候,我正好赶上为两个小家伙擦干了眼泪,解除了烦恼。他们刚刚受了一个大一点儿的孩子的欺负。那孩子因为没别的东西可玩耍,就把前两个孩子的帽子摘掉后扔到了地上。(笑声)

于是我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了林肯旅店。在那里我似乎感到进入了一个敌人的国度。那个地区的柱子都钉上了吓人的超长的钉子以“钉”住来自伦敦的孩子们。(大笑声)我在那里的那会儿工夫,一位头戴金丝帽、身佩出鞘警棍的警官就发起了三次不同的攻击,驱赶一群在他面前跑来跑去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并且边追赶边用可怕的威胁吓唬他们。(笑声)

最后我很高兴到达了这个栖身地。你们注意到,我一直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伦敦和所有大城市都需要有孩子们玩耍的地方。请想一想,大自然是以一种怎样不容置疑的口吻宣布:无论是在多么困难的环境下,孩子们都需要玩耍,他们也愿意玩儿。

先生们,总的来说,我非常同意可敬的牧师方才对自己那番雄辩的表白。不过我自己是从孩子过来的,我们的生命也都开始于孩提时代。然而,今晚我只想谈孩子们,因为孩子实际上是成人的父亲。有些局外的大人物们会出于我所知道的任何目的,而且绝对为着我所关心的任何事情而认为,在一个充满蒸汽机、动力织布机、大轮船、大型迫击炮以及各类大炮的国家里,考虑孩子们到什么地方去玩儿的问题是件很低级无聊的事情。然而,我知道,这是件非常仁慈的事情,也是件很有必要的事情。(叫好声)外科医生和招募兵员的军官会对你们强调,孩子们的玩耍对社区提高人们的身体素质起着重要的作用;而各级各类的牧师、学校校长、道德家、哲人们则同样会对你们强调,孩子们的玩耍对社区提高人们的精神素质起着重要的作用。我想冒昧地宣称,没有玩耍就不会有身体的健康,没有玩耍就不会有有效的、令人满意的工作,没有玩耍就不会有健全的思维。(叫好声)一个国家如果到处都是从来没有机会玩耍的萎靡不振的小男孩儿和小女孩儿,这个国家一定会非常糟糕;可以断定,没有玩耍,而且是高质量的玩耍,那些驱散了亚洲灰沙、震撼了海洋的英国人的强有力的欢呼声,将会减弱为低声的呜咽。而对于地球上所有的暴君来说,这种呜咽声倒正是他们所可能期望的最大安慰。(喝彩声)

先生们,我们周围的大城市正在随着国有贸易和社会发展的繁荣而增加;房子在继续不断地集中到一起;旷野则离大批的人群越来越远。孩子们上何处玩耍?他们怎样才能成长为必定有过玩耍经历的成年男人和女人?这已成为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要是这个问题解决不了,对孩子们以及所有的人来说,这些孩子都不如从来就不曾出生过。这个问题在与博爱和政策有关的许多方面都具有重要性,而这些重要性又强烈地引起了今晚我们已提到过数次的那位先生,那位可敬的莱恩先生,强烈地引起了他的注意。于是,他构思了一个成立运动场社团的主意。也就是说,这个社团将由某些有影响、有地位的女士们和先生们组成。这些女士们和先生们在对主要问题达成一致意见的基础上,应该利用他们的力量尽可能地解决问题。在几个大城镇里,这个年轻的社团最初通过与政府部门和身居要职的官员们通信而了解他们的看法。这个社团同样也努力探明作为一切观点的最大提案者的报刊和杂志的主张。我相信,人们最后都毫无例外地热情支持并真诚批准了这个原则。正如斯拉尼先生所说,这个社团后来就致力于做土地拥有者的工作,让他们明白,如果他们间或能为着这个慈善目的献出几小块土地,他们就能为这个国家的利益作出多么大的贡献。斯拉尼先生本人则总是站在最前列,热诚地推动这项崇高的事业。他带来了一个促进这类土地合法转让的提案。我有理由希望,这个提案会毫无阻碍地获得通过。负责公共设施的最高行政长官已经进一步表明了他的态度,即同意在开放的公园里划出一定的区域,以进行被称为“学校处理办法”的活动。这个社团也和政府进行了磋商,它希望能在保留史密斯菲尔德这块儿童娱乐场地的努力中取得进展。总之,在成立之后的短短八九个月中,这个社团为我必须向你们提出的这项清楚而明确的建议尽了各种努力,以扫除障碍,铺平道路。每个人都说,“用一切办法开始这项崇高的、必要的工作”,但是却没有人去开始这项工作。

要开始这项工作确实极其困难。我们必须记住,现在做比以后做要困难得多,因为现在的房屋都紧挨在一起,城镇也在扩展。到了将来,我们希望,在房屋紧挨着盖起来、城镇紧挨着发展起来之前,户外的空间能够得到保留。不建造房屋总是容易的,而等发现房屋已建造起来,不得不为这些房屋付出代价,还要把它们推倒,这样做就要困难得多了,这一点是不言而喻的。因此,现在开始这项工作是非常困难的。

但是,开始这项工作的困难究竟有多大?现在,我们碰巧了解到,在人口稠密的圣潘克拉斯都市区或玛丽勒波恩大教区,在曼彻斯特广场附近,一个运动场将耗资一千镑。这个社团认识两位热忱慷慨的女士,一位将为圣潘克拉斯都市区的实验捐赠一百镑,另一位将为玛丽勒波恩大教区的实验捐赠一百英镑。如果别的人在捐赠数量方面不太计较,愿意尽力而为,那就可以帮助解决剩余部分了。这其实是这个社团的首次汇报,而今晚我要做的则是恳求你们的帮助,使实验得以进行。注意,在这项事业中,没有人会去建立城堡之类的豪华建筑。社团并不是请求你们用什么含糊不清、不着边际的办法去建设五十个有可能建设的或五百个不可能建设的运动场地;它只请求你们进行一项清晰界定的、经过确切论证的实验,而且仅此一项,以证实这项事业的公正与合理。

我将只麻烦你们做一件事:请你们进一步检查实验是否取得了成功,请你们检查是否有无数个运动场以它为榜样建立起来,检查其是否带来了无法估量的好处,对于这些,我本人几乎不存有任何怀疑。我相信,正如斯拉尼先生所说,穷人们甚至也愿意为他们居住区附近的运动场付点儿钱,因为他们明白,他们的孩子在那里会非常安全,他们能得到良好的照料和指导,不会再染上说话粗野、举止粗鲁的坏习惯,也不会再流落街头,去做低级堕落的事情。(喝彩声)我们都知道,我们的公园有了很大的改善,但这些公园的地点显然太远,使许多孩子难以涉足,更何况有的孩子还要带上比他们更年幼的弟妹;我想,这个关于运动场的主意所体现的家庭般的亲情和关心会争取到那些每天都遇到这个问题的家长们的理解,而且会立刻获得他们的信心。

我将不涉及“运动场社团”是否应该在其名称上还要加上“普通娱乐社团”这个名称的问题,也不涉及为青少年提供廉价的“室内”娱乐的问题。坦白地说,我本人对这一点还不是非常清楚。我个人有些怀疑,这样做是否会有点儿聪明过头了?而对这些年轻的“小鸟”制定过分刻意的目标,也是否会因为指令过多而害了他们?不过,这不是今晚要谈的问题。我必须要对你们说的问题——请你们为着现在,尤其是为着将来,给予这个问题必要的考虑并提供与之相关的人道、仁慈、同情、公正和方针——我必须要对你们,并通过你们对公众说的问题是:这项事业究竟应该批准还是应该否决,这一项实验是应该做还是不应该做?我请求你们为“运动场社团”的昌盛干杯!

结束时人们为主席和女士们祝酒。最后一项祝酒是狄更斯提出的。他宣布说,如果女士们不和男士们一起就餐,他就将不再主持另一次晚宴。狄更斯的这番话引起了人们的热烈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