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七〇年三月十五日
最后一轮这十二场告别朗诵会随着《圣诞颂歌》和《匹克威克外传》的诵读画上了圆满的句号。聚集在圣詹姆斯会堂内的听众规模空前,另有数百人只得堵在门外。当狄更斯出现时,全场起立,持续欢呼达数分钟之久。后来,有一位记者写道:
热情洋溢的掌声逐渐平息之后,听众的目光纷纷投向狄更斯。他看上去很瘦削,身着一套合体的礼服。煤气灯光照射着他,照亮了他那张为众人熟悉的通红面庞。他的面容流露出俯案创作的艰辛,但他的双眸炯炯有神,似乎明晰地表明他近来工作十分繁重。
凡是了解狄更斯病情的人,都曾怀疑他是否会活着挺过最后一轮朗诵会。狄更斯的长子早就被告知要每天夜晚作陪,一旦狄更斯垮了,就协助医生把父亲抬走。但是,狄更斯长子后来写道:“然而,真是太奇异了,在举行最后一场朗诵会的夜晚,我想自己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过他那样朗读。他读得那么动听,而且几乎毫不费力。”另外也有人证明:“狄更斯在那天夜里朗读时的神情和活力是前所未有的。”他的嗓音直至读到最后一句话时,听上去依然字正腔圆。那天夜里,他朗读得最棒,可是他显然已经竭尽全力了。
狄更斯朗读了《匹克威克外传》之后,掌声响彻会堂,达数分钟之久。掌声平静之后,会堂内一片寂静。狄更斯情绪激昂,但仍旧以他那一如既往的鲜明个性和感人的气势发表了最后一场演讲。
女士们,先生们,假若我佯言要怀着无比痛苦的心情来结束我生活中的这一段插曲——那样反而比闲扯更加糟糕——那么这话就是虚伪的,是不近人情的。大约有十五年了,就在这个会堂以及在无数类似的地点,我曾十分荣幸地把发自内心的那些想法在你们面前说出来,让你们去甄别,并且明确地看到你们表示认可,从而享受到一份畅快之情和教授之乐,而得以体验这种心情者也许几乎寥寥无几。通过这项艰辛的工作以及我所承担的其他工作,我作为社会的忠实公仆,始终怀着要致力于人民利益的责任感,并且一直在尽一位公仆的职责。所以,人们对我总是乐于应和,真切关怀,鼎力扶助,从而使我自始至终备受鼓舞。然而,面对你们这番汹涌如潮的深情,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断然决定要从我们之间这种古朴的情感交流中分身。这种交往当然由来已久,所以从今以后,我要全身心地投入到从一开始便把我们聚集在一起的事业中去。(掌声)
女士们,先生们,从现在开始,只要再过两个星期,我希望你们会在各自的家中开始新的一轮朗读419。对此,我将责无旁贷地给予协助。但是,现在我则要怀着诚挚、感激、崇敬和眷恋的心情向你们辞别;我将要永远离开这耀眼的灯光了。
狄更斯离开讲台时,会堂内霎时间一片肃静,旋即便爆发出一阵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狄更斯朗诵会的经纪人乔治·多尔拜比曾经伤感地回忆了他和狄更斯之间的最后一次联系:
狄更斯在发表他这篇简短而感人的演说时,尽管情绪明显激昂,但他未曾停顿,也未表示片刻犹豫。而且,他那强烈的情感只有通过其用语(以及语调)才能略微得以窥见,如“将要永远离开这耀眼的灯光了!”后来,他便在喧腾的欢呼声中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休息室,潸然泪下。但是,他还得再次走向前台,去感受一番那种足以令他感到惊叹、气势空前而让人羡慕的狂热气氛,而且还得目光昏眩地望着无数块不停挥舞的手帕。最后,狄更斯先生朝众人敬慕地打了一个飞吻之后,便最终离别了。
几天之后,即在三月二十日,狄更斯寄出一篇关于那场朗读会的报道,还附有一张素描——那篇报道摘自一份周报——寄给了查尔斯·费克特的小儿子保罗,并且还写了以下几句话。
保罗,我年幼的朋友,我真的跟你告别了。以后,尽管我再也不会来演讲了,但是仍然会尽量保持通信的。
你年迈的朋友,
查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