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先生们:
我们至今还努力证实失误动作具有意义,并且这可作为我们进一步探索的基础。我再次声明,我不会为了我们的目的,当然也不需要这样做,而主张所发生的每一单个的失误动作都有某种意义,即使我认为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我们只须证明各种不同形式的失误动作比较普遍地有这样一种意义便够了。再者,不同形式的失误动作的表现也不同。有些口误和笔误等可能纯粹是生理变化的结果。而我认为那些基于遗忘的失误动作,如忘记名字或意图、遗忘东西等,则不是这样。遗失的情况很可能被看作是无意图的。一般来说,我们的理论观点只用于解释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失误动作。当我们进而假定失误动作是心理活动并产生于两种“意图”之间的相互干扰时,你们应在内心牢记这些限制。
这是精神分析的第一个结果。以往的心理学对于这种相互干扰或它们可能产生于这种现象之中的可能性的情况一无所知。我们已经将心理观察的范围大大地扩大,并且使心理学拥有了先前并不属于它的现象。
让我们再来看一下失误动作是“心理活动”的假设。这句话比我们已说过的“失误具有某种意义”有更丰富的内涵吗?我认为不是,相反,我认为前面的假定(失误是心理行动)和后者相比更加模糊,更容易引起误解。心理生活中可以观察到的一切也许不常被描绘为心理现象。
这里的问题是,特定的心理现象是否直接来自于身体的、器官的和物质的影响(在这种情况中,它的探索不属于心理学),或者是否起初来自于其他的心理过程,而在这些过程背后开始的是一系列机体的影响。在我们把一种现象描绘为心理过程时,我们所指的是后一种情况,所以我们最好这样假定,这种现象具有某种意义,通过“意义”,我们理解了“含义”、“意图”、“目的”以及“一系列心理情境中的位置”。
还有许多其他的现象与失误动作有很密切的关系,但不宜称为失误动作。我们将它们称为偶然和症状性动作。和其他现象一样,它们具有无动机、无意义和不重要的特点,而且它们显然是多余的。它们和失误动作不同,因为它们缺乏导致冲突和干扰的另一种意图。另外,它们毫无觉察地出现于我们视为情绪表达的姿态和运动当中。这些偶然的动作包括各种以我们的服饰、我们的身体部位或我们为达到目标而做出的行为举止,就似游戏一样,显然没有目的,有时会忽略这些行为举止,甚至还会进一步地哼哼哈哈聊以自娱等。我认为,所有这些现象都具有某种意义,并且能像失误那样以相同的方式加以解释,它们是更重要的心理过程的小的表现,并且是真正的心理活动。但是我不打算再详细讨论这些广泛的心理现象了,我现在要回到失误动作问题,因为与失误动作的讨论相联系,可以使许多精神分析的重要问题更为清楚。[45]
我们所提出的并且还没有回答的有关失误的最有趣的问题可能是这些。我们已说过失误是两种不同的意图之间的相互干扰的结果。其一可称为被干扰的意图,其二可称为干扰的意图。被干扰的意图不会引起更进一步的问题,但关于后者,我们首先要知道那些干扰的其他意图是什么;
其次要知道干扰的意图和被干扰的意图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如果允许的话,我将再次用口误作为整个这一类的代表,并且我先回答第二个问题,然后再回答第一个问题。
在口误中,干扰的意图在它的内容上可能与被干扰的意图有关,在这类例子中,干扰的意图会抵触、更正或补充被干扰的意图。但在别的更模糊而更有趣的例子中,干扰的意图在内容上可能和被干扰的意图没有任何联系。
从已知道的和相类似的实例中,我们不难发现前一种关系的证据。凡是把要说的话说反了的口误,其干扰的意图几乎都和被干扰的意图有相反的意义。并且失误动作是这两种相反的倾向之间冲突的表示。“我宣布开会了,但我宁愿闭会。”这是那位议长口误的意义。一份政治性的期刊被人指控它腐败,它便撰文进行申辩,文章结尾本想这样讲:“我们的读者可以作证,我们一向以最不自私(unself-seeking)的态度行动,来为社会谋福利。”但是不料受委托做此申辩的编辑竟将“最不自私的态度”误写为“最自私的态度”(in the most self-seeking manner)。
这就是说,他在想:“这是我被迫要写的东西,但我有不同的观点。”又如,有一位德国的国会成员想把某事的真相直接禀告皇帝,但是他缺乏勇气,于是出现了口误,他把想说的“直告”(umreserveding)说成了“婉告”(spinelessly)。[46]
在你们已熟悉的给人以凝缩和简约印象的例子中,也有更正、补充或引申的意思,其中第二目的与第一目的密切相连。例如,“事实已显露(Vorschein)——最好直接说出来——它们是令人作呕的(Schweinereien),那么说成是事实已显龊(Vorschwein)。”“懂得这个问题的人是屈指可数的——不,实际上只有一个人懂得它,所以,可以被说成是一指可数的。”又如,“我的丈夫可以吃喝他想要的东西。但,你知道我可不能忍受他想要这、想要那,所以,他只能吃喝我想要的东西。”在所有这些例子中,口误产生于被干扰的意图本身的内容或与这种意图有直接的关系。
两种相互干预的意图之间的其他关系似乎是令人费解的。如果干扰的意图和被干扰的意图之间毫无关系,那么干扰的意图究竟从哪里发生的呢?为什么恰好在那时表现出来呢?要答复这个问题,需从观察入手,观察结果表明,干扰来自于这个人不久前拥有的一个思想链条。不论它是否已得到了语言表达还是没有得到言语表达都会产生后来的效果。因此,这也可描绘为“后音”的一种,尽管不必是口头语的“后音”。在这种情况中,干扰的和被干扰的意图之间的联结也是存在的,但它不存在于它们的内容之中,而是人为建构的,并且联结常常是被迫发生的。
这里有一个简单的例子,它来自于我们自己的观察。我曾在秀丽的多洛米特山中,遇到过两位维也纳女人,她们身着轻便服装。我和她们同行了一段路,我们讨论到这样度假的快乐和劳苦。
其中一个女士承认这样的度假会产生诸多的不舒适。她说:“如果一个人整日在太阳底下行走而使外衣和别的东西为汗湿透,这的确是件不愉快的事。”在这句话中,她已在某一点上表现出迟疑。接着她又说,“但是,如果有nach hose挨一挨……”这个口误不用分析,我想你们也许很容易理解。这个女士的意图很显然是列举她的一些衣服的名单:外衣、衬衫、衬裤等。由于要合乎礼仪,所以她没有提及hose(衬裤)。但在下一句中,这句的内容是完全独立的,那个未说出的字因声音相似而被歪曲为nach house(我家里)的近似音了。[47]
我们现在可以转向拖延很久的那个主要问题了,那就是,用这种奇特的方式来干扰其他意图的究竟是什么意图。它们显然是各种各样的,我们必须从中找出共同的因素。如果我们用这种观点看待大量的例子,它们可分为三组。第一组包括的例子是说话者知道干扰的目的,并且在口误之前就已注意到这种目的。如“显龊”这个口误,说话者不仅承认他已形成这样的判断,即所说的事件是“龌龊的”,而且也承认他有要将此意表达出来的意图,只是后来收回了而已。第二组是由其他的例子组成的,即说话者同样认识到了自己有干扰的目的,但不知道这个目的在出现错误之前曾有一定的行动。这样,他虽然接受我们对其错误的解释,但对它仍然表现出某种程度的惊异。这种态度的例子在其他种类的失误动作中比在口误中或许更容易发现。在第三组例子中,说话者激烈地反对对干扰意图的解释。他不仅拒绝在他出现错误之前它有所活动,而且坚持认为对他来说它是全新的。你们可以回忆一下“打嗝”的例子,在我说出他干扰的意图时,说话者竭力拒绝。像你们所知道的,我们对这些例子的看法还没有达成一致。我本应不关心说话者的否认,仍然坚持我原来的解释,而你们则深受他的抗议的感动,并提出我们是否应该放弃对失误动作的这种解释,而根据精神分析诞生前的见解把这种失误动作看成是纯生理的活动。我可以想象出你们为何有此见地。我的解释包含这样的假定:说话者自己所不知道的意图可以通过它表达出来,而我能够从环境的证据中推断出来。面对这样一个新奇的、关系重大的假设,不免使你们感到吃惊。我可以理解这些,并且我也明白你们的观点,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如果你们想要不断地应用这种被许多例子所证实的过失观点,你们必须下决心接受这种我已提及的奇怪的假设。如果你不能这样做,你们将再次放弃你们刚刚获得的对失误动作的理解。
让我们用一点时间来考虑一下这三组口误的三种机制的共同成分吧:幸运的是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在前两组中,说话者知道了干扰的目的;再者,在第一组中,在失误之前,目的自身立刻表现了出来。但在两种情况下,干扰的意图受到了压制。说话者决心不将它变成话语,因此口误便出现了:也就是说,那些被压制下去的目的被转变为与说话者意愿相反的话语;或者改变他所允许的意图的表达;或者与它混合起来;或者实际上取而代之。这就是口误的机制。
在我看来,第三组的失误动作也可以与我们描述的机制完全协调起来。我只须假定这三组的不同在于压制意图的程度彼此不同。在第一组中,意图是存在的,并且在说话前已被注意到,只是在说话时被拒绝,在口误中它得以卷土重来。在第二组中,拒绝更进了一步:在说话之前意图已注意不到了。奇怪的是,这一点也没有阻止它在引起失误中发挥作用。但这种行为使我们易于解释在第三组中发生的情况。我大胆地假定一种目的即使受了长时间或许是很长时间的阻止,得不到表达,说话者因此极力拒绝,但它仍可以在失误动作中得到表达。即使你们撇开第三组的问题不管,你们也必定能从其他两组例子中得出这样的结论:对说话者说某事的意图的压制是口误发生所不可缺少的条件。
我们现在可以说在理解失误动作上已取得了大的进步。我们不仅知道失误动作是心理活动,而且我们还可以从中探测出意义和意图;我们不仅知道它们是通过两种不同意图的彼此干扰而产生,而且我们还知道这些意图中有一个想要凭借干扰另一个而得到表达,其本身便不得不在成为干扰者之前受到干扰。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对失误动作现象已取得了完满的解释。我们立即可以发现进一步的问题。一般来说,我们懂得越多,产生新问题的机会也随之增加。当然,我们可以问,为什么事情不能更简单些呢?如果某种意图压制一种特定的目的而不是使其发挥作用,那么压制应该是成功的,以至于目的根本没有表现出自己;或者另一个方面压制可以是失败的,以至于被压制的目的可以得到充分的表现。但失误动作是一种调和的结果:两种意图各有一半成功和一半失败。而除少数例子以外,被挑战的意图既没有完全受到压抑,也没有顺利地实现出来。
我们可以得出结论,特殊的条件必须在前,以便这种干预或妥协出现,但我们还不能形成它们可能是什么的任何概念。我也不认为,通过对失误动作的更加深入的研究,我们可以发现这些未知的因素。然而,首先对心理生活的其他模糊领域做彻底的研究是必要的:只有通过这些研究而得到的类比,才能使我们敢于对有关失误动作的进一步说明做出必要的假定。再者,用小小的迹象做研究的指导,像我们在目前的领域中所经常习惯做的一样,会带来自身的危险。有一种心理疾病叫“联合妄想狂”(亦译“联合偏执狂”,combinatory paranoia),该病对小的迹象的利用超过了限度,我当然并不主张建立在这种基础之上的结论总是正确的。我们只能通过广泛依据于我们的观察事实,通过从变化多样的心理生活中积累类似的印象,来防止这些危险。
因此,就这一点来说,我们现在要离开过失分析。但有一点需要你们注意:你们要牢记我对待过失现象的方式,把它当作一种模式。从这个例子中,你们可以了解到我们心理学的目标。我们不仅描绘和区分现象,而且要把这些现象看作是内心各种力量之间的一种相互作用的标志,是彼此并存或彼此对立的有目的的意图的标志。我们关心心理现象的一种动力观(a dynamicview)。在我们看来,所观察到的现象在重要性上必须让位于仅仅是假说的倾向。
因此,我们不再更加深入地研究失误动作,但我们仍需要对这个领域的内容做概要的考察。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将再次遇到我们已知道的东西,同时也将发现一些新的事实。在这个考察中,我将按照我开始时所提出的三组区分展开[48]:(1)口误及其同类的形式(笔误、读误和听误等);(2)遗忘(按照遗忘的对象分为忘记专名、忘记外语单词、忘记意图或印象等);(3)贻误行为(bungledactions)、误放和遗失等。我们至今所关注的错误部分属于遗忘,部分属于贻误行为。
我们已详细讨论过口误,但现在还需要加上几点。口误有某些小的情绪现象相伴随,也是相当有趣的。人们都不愿意出现口误,而且我们尽管对别人的失误很清楚,但却时常听不出自己的口误。口误从某种意义上说具有传染性。人们很难只谈论口误而自己不犯口误。对于极为琐碎的失误,特别是那些尚看不出隐藏的心理过程的失误,人们也不难发现有其原因。例如,一个人在某一字上受到干扰,以致把长音发成短音,无论原因如何,他接着必将随后的一个短音发成长音,造成一个新的失误来补偿他前面所发生的失误。同样,如果他不正确或粗心地发一个双元音(例如把eu或oi发成ei),他将试图通过把一个随后的ei发成eu或oi来作为弥补。此处的决定性因素似乎在于考虑到了听者的印象,听者不会认为说话者怎样处理母语是无关紧要的。第二次补偿性的歪曲实际上目的在于将听者的注意力引向第一次歪曲,以及使听者相信说话者也已注意到了它。
最普遍、最简单和最琐碎的口误是凝缩和前音,它们出现于言语的无足轻重的地方。例如,在一个长句中,一个人也许出现这样的口误,即先说的词影响到了他想说的后一个词,给人的印象是不耐烦地结束了句子,这通常也证明了对所做的交流或所说的话很反感。这样,我们就到达了边缘地区,其中精神分析的口误观和一般的生理学口误观之间的区分就彼此消融了。据我们的假定,这些例子中,干扰说话意图的目的是存在的,但这只能表明它的存在,而不能表明它的目的是什么。它所造成的干扰,或者是由于语音的影响,或者是由于联想的关系,都可以看作是将注意力从要说的话的意图移开的结果。但是这种口误的实质既不在于注意的分散,也不在于其所引起的联想的倾向,而在于干扰原来意图的其他意图的存在。这种干扰意图的本质不能从它的后果中猜测,这和其他很好确定的口误的例子不同。
我现在来谈一下笔误。笔误和口误十分相近,我们对于它们没有什么新的观点。或许我们可以取得一点小小的进展。极为普通的小小笔误,包括凝缩和前词影响后词(特别是最后的词),同样表明写字者不喜欢写字或缺乏写字的耐心。更为显著的笔误可使人们认识到干扰目的的本质和意图。如果人们发现信中的笔误,人们一般知道写信者那时具有某些问题,但人们一般不能发现他内心到底如何。笔误和口误相同,时常被作者所忽视。下面是一个值得人们注意的观察实例。
我们知道,有些人在发信前习惯于再看一遍。而有些人则不这样;假如这些人例外地重看一遍他们所写的信,他们便常常会发现显著的笔误而加以改正。这如何解释呢?似乎这些人知道他们在写信时犯了错误。我们真的相信这个吗?
一个有趣的问题与笔误的实际的重要性有关。你们可能记得杀人犯H的情况,他冒充细菌专家,从科学研究院里取得很危险的病菌,来毒害那些与他有紧密联系的人。有一次,这个人向某一研究院的院长抱怨说,他们送来的培养菌太无效力,但他出了一个笔误,把“在我对老鼠或豚鼠进行的实验中”写成了“在我对人类进行的实验中”。[49]这个研究院的医生对这个失误感到震惊,但像我们所知道的,他们却没有从中推断出结论。你们以为如何呢?假若这个医生相反,把这个笔误看作一个口供,而对它进行侦察,及时阻止杀人犯的行动,那岂不是很好吗?在这个例子中,难道不是由于我们有关失误动作观点的无知应对忽视失误动作的实际意义承担责任吗?我认为这种笔误肯定会引起我的极大怀疑,但把它作为口供使用还有很大的困难。事情并非那么简单。这种失误当然是一种环境证据,但是它自己还不足以成为立案侦察的理由。由笔误可以看出,他有毒害人的想法,但不能知道这种想法究竟是一种害人的意图或只是一种无关实际的幻想。有这种笔误的人甚至还可能有很多的主观理由来拒绝这种幻想并且否认这种观念的存在。在以后讨论心理的现实和物质的现实之间的区别时,你们便能更好地理解这些可能性。[50]但是,这再一次证明了过失可以从随后的事件中获得重要性。
对于读误来说,我们遇到的心理情境与口误或笔误的显然不同。这里两个相互竞争的目的有一个被感觉刺激所取代,并且或许因此具有较少的韧性。人们所读的材料不是他本人的心理生活的产物,这和他要写的东西是不同的。所以就大多数例子来说,读误由完全的替代组成。人们由另一个字代替要读的那个字,在原文和误读的东西之间不必有任何联系,只依赖于字形相同的规则。这组中最好的例子是利希腾贝格用“Agamemnon”代替“angenommen”。如果我们要想发现产生这种读误的干扰目的,我们必须把已错读的原文整个抛开,并且我们可以用下面两个问题作为分析探索的出发点:(1)对读误(misreading)的结果进行联想时,首先想到的是什么?(2)读误是在什么情况之下发生的?有时对后者的了解就足以用来解释读误。例如,某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游览,在他急着要小便时,看到一个房子的二层楼上有写着“Closet-House”(厕所)的牌子。他正怀疑着这牌子为什么挂得那么高时,才发现这个字原来写的是“Corset-House”。[51]在其他例子中,如果原文和读误在内容上没有关系,就必须加以彻底的分析,但如果没有精神分析技术的实践,如果没有对精神分析技术的信任,这是无法做到的。然而,对读误的解释并不如此困难。像在Agamemnon例子中,由它所替代的字不难推测引起干扰的思路。又如,在这次战争中,我们常常听到城镇和将军的名字以及军事术语,所以一看到相似的字,便往往误读为某城镇、某将军的名字或军事术语。每当有趣的、与我们有关的东西替代了那些陌生的和尚无兴趣的东西,[早先]思想的后像(after-images)扰乱了新的知觉。
对于读误,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其中所读的原文本身可引起干扰的目的,将原文改为相反的字样。如果我们要读的东西是我们所不希望读的,那么分析将会使我们相信反对我们所读的东西的强烈愿望应对改变它承担责任。
在前述的较常见的读误例子中,我们还有两种因素没有谈到。我们认为这两种因素在过失的机制中起重要作用:(1)两种目的之间的冲突;(2)两种目的之一被压制,它产生失误动作以求补偿。并不是所有与这相反的东西都出现在读误里。但是,导致读误的思想和前面它所经历的压制相比要显著得多。
在出现遗忘失误的不同情境中,我们遇到最多的是这两个因素。意图的遗忘是十分清楚的,像我们已看到的一样,甚至是对于一般人来说,它的解释也是毫无争议的。在每个例子中,干扰了意图的目的都是一种相反的意图和一种不愿意。我们还需要了解的是为什么它不以其他的并且较少装扮的方式表现自己。但这种冲突意愿[52]的存在是毫无疑问的。有时,我们也可以成功地猜出迫使这种冲突的意愿隐藏起来的动机。通过失误动作暗地里活动往往可以达到它的目标,然而,如果公开矛盾,必将受人指责。如果在形成意图和实现意图之间,心理情境方面发生了某些重要变化,以致不再有实现意图的任何问题时,那么忘记了意图,就不属于过失的范畴。忘记已不足为怪,而且我们还认识到没有必要记住它,从此,它就永久地或暂时地被勾销了。如果我们相信意图不能以后一种方式被阻止,那么一个意图的遗忘才能称为一种失误。
遗忘一种意图的例子一般来说是很一致的,并且是明白易懂的,因此不会引起我们探索的兴趣。但是,在两个方面我们可以从研究失误动作中学到某些新的东西。像我们所说过的,遗忘(即未能实现)一种意图表明了有敌视它的一种相反意愿。这无疑是正确的,但我们的考察显示出相反的意愿可能有两种——直接的和间接的。最好用一二个例子来说明我所说的间接的是什么。
如果讲情者忘记了在第三者面前为求情者说好话,这也许是因为他对这个求情者没有真的好感,因此不想为他说好话。无论如何,这就是求情者将怎样理解讲情者的遗忘。但事情可能更为复杂。
讲情者有想实现该意图的冲突意愿可能来自于其他方面,并且可能指向一个十分不同的方面。这可能与求情者无关,而也许是针对要向其讲情的第三者。所以,你们从这一点可再次看到我们的解释的实际应用过程中所存在的疑虑。尽管对这种遗忘有了正确解释,但求情者仍处于多疑和冤枉讲情者的危险之中。又如,假如某人忘记了他答应别人要遵守的约会,最常见的原因无疑是由于他不愿和这个人相见。但是,对这种情况的分析显示那种干扰的目的也可能和他无关,而却和约会的地点有关。他因为这个地方会引起他痛苦的回忆而回避它。又如,如果某人忘记了寄信,这种冲突的目的可能基于信的内容,但也许信本身并无什么妨害,之所以信被耽搁,只是因为可能想到以往的另一封信,并因此直接引起了厌恶之感。可见,这里冲突的意愿从早先的信被转移到当前的本无妨害的信上。所以,在应用我们的解释时,尽管它们是有根据的,我们也必须深谋远虑。
应知道心理上相等的东西,在实践中可以具有许多不同的意义。
像这样的现象似乎会使你们感到奇怪,你们或许倾向于认为“间接的”冲突意愿可能已表明这个过程是病态的。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这种行为也发生于正常和健康的范围之内。再者,你们别误会,我并没有承认我们的分析解释是不值得信赖的。只要我们还没有进行实例分析,只要我们仅仅是按照我们的一般性假设来进行解释,那么我所提到的对意图的遗忘就是含糊不清的。如果我们对问题中的个人进行分析,我们肯定能够知道这种冲突意愿是直接的或可能有其他的起因。
我记得的第二点是:如果大多数的例子已证实一种意图的遗忘产生于一种冲突的意愿,那么即使分析者否认我们的推断出的冲突的意愿的存在,我们也敢于把我们的结论扩展到这一系列的例子之中。有这样的最普通的例子,如忘记还书、忘记还债等。我们敢说忘记了还书或还债的人,一定有不愿还书或不愿还债的意图。虽然他拒绝承认有这种意图,但人们不能对他的行为做出任何其他的解释。因此,我们仍可以说他有这种意图,只是他不知道而已。通过他所产生的遗忘,我们可以很好地揭示它的存在。他可以向我们申辩他实际上是忘记了。你们现在认识到了这个情境是我们以前遇到过的。我们对过失的解释已多次被证实,如果我们想要把它引申为一个完整的结论,那我们便要假定人们有多种为自己所不知道的目的在起作用。但这使我们的观点与支配心理学和一般人生活的所有观点相对立。
忘记专名、外国人名及外语单词等同样可以追溯到某种冲突的意图,这种意图直接地或间接地反对所涉及的名字。我已列举过好多直接的嫌恶的例子。但是,间接的原因在这些情况中是特别常见的,并且通常只有通过仔细的分析才能加以确定。例如,在这次大战期间,我们不得不放弃许多以前的娱乐,我们记忆专名的能力由于最为怪诞的联想而受到了极大的损害。不久前,我发现我曾无法回忆起清白的摩拉维亚的比森茨(Bisenz)镇的名字,分析表明我对这个镇并没有直接的嫌恶,遗忘的原因在于我曾多次愉快地访问过欧威特的比森支大厦(the PalazzoBisenzi),而比森茨和比森支的发音相似。[53]这里,在反对记住一个名字的原因上,我们首次遇到了一个原则:这个原则后来在揭示神经症的起因上占有重要地位:对与不愉快情感有关的事情的记忆,回忆便将引起不愉快。人们具有逃避来自于回忆的不愉快,或避免来自于由不愉快产生的其他心理活动的意图,这种意图可以被看作是忘记名字及其他各种失误,像遗漏和错误等的最终起作用的动机。
然而,名字的遗忘似乎特别有利于心理生理的解释,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发生于其中的由不愉快动机干预的事例不可能被证实。如果某人有忘记名字的倾向,分析探索将显示其遗忘不仅因为他不喜欢这个名字,也不仅因为这个名字可以引起某种不愉快的回忆,而且也可能因为这一特殊的名字属于某种关系更为密切的联想系列。这个名字被固定在这里,并且不与其他已刚刚被激发的联想相关联。如果你们回忆一下记忆术的窍门[54],你们就会吃惊地认识到,有时为了要记住某些名字,故意使它们造成联想,可是因此造成的联想反而会促进遗忘。最明显的例子是个人的专名,它们对于不同的人有十分不同的心理意义。例如,提奥多(Theodore)这个名字。对某些人来说它不具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它可能是父亲、兄弟、一个朋友或他自己的名字。分析的经验表明这些人中的一部分不会忘记某个特定的陌生人拥有这个名字,另一部分人则是倾向于不把为其亲友所拥有的名字让与陌生人。如果你们现在记得这个联想的阻抑与痛苦原则[55]的作用以及与间接的机制正相符合,你们便会知道暂时遗忘一个名字的原因是非常复杂的。
然而,适当的分析将为你们揭示所有这些困惑。
经验和印象的遗忘比名字的遗忘更清楚和更广泛地证明了从记忆中排除不一致的东西的目的所起的作用。当然,这种遗忘的整个领域并非都属于失误,只有根据我们通常的经验标准测得是异乎寻常的、不合理的遗忘,才属于失误的范畴之列。例如,忘记了新的或重要的情感印象,或忘记了清楚记得的系列事件中的一部分。一般来说,我们为什么能够遗忘以及以何种方式遗忘,以及如何能忘记了那些印象很深的经验,如我们孩提时代的事件,那是另一回事。这其中对于不愉快冲动的抵御起到了某种作用,但不能用以解释一切。[56]不一致的印象容易遗忘,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许多心理学家都注意到了这一点。达尔文也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以此为规则,把凡是和他的理论不一致的观察事实都仔细地记下来,因为他相信他很可能会忘记这些事实。[57]
首次听到这个以遗忘抵制不愉快记忆的原则的人都不免提出异议,认为根据他自己的经验,痛苦的事情特别难以忘记,而且不受他意志的支配,总是折磨着他,像对侮辱和羞耻的记忆。这也是事实,但这个反对是文不对题的,要知道心理生活是相互对立的目的的战场,或者用动力论的名词来表示,它是由矛盾和成对的相反倾向组成的。一种特殊目的的存在的证据并不反对对立一方的存在,两者是可以同时存在的。这里的问题是这些对立双方相互之间的态度,以及由它们所产生的效果是什么。
遗失和误放对我们来说具有特殊的兴趣,因为它们可能有许多意义,也就是说,这些失误动作可以服务于多重的目的。所有这些例子有一个共同点,即有一种失物的愿望。它们的不同在于这个愿望的基础和目标。我们遗失某种东西,是由于它被用旧了,由于我们想用一个好的代替它,由于我们不再喜欢它,由于我们已不再和给予此物的人有好的关系,或者由于我们不想回顾得到此物时所处的环境。遗落、损害或毁坏某物可能具有同样的目的。据说在社会生活中,不受欢迎的私生子和正常怀孕的孩子相比一般更为脆弱些。幼儿教育[58]的粗暴方法并非产生这种结果的主要原因,在照看儿童时某种程度的忽视已足够了。物品的保存和儿童的教养可能服从于同样的影响。
然而,有时一种东西虽然没有失去价值,却也可能被遗失,似乎由于有了一种牺牲它就可以逃避其他更可怕的损失的冲动。分析告诉我们这种消灾解难的方法是十分常见的,这样,我们的遗失时常是一种自愿的牺牲。同样,遗失也可以服务于泄愤或自我惩罚的目的。总之,对通过失物来除掉某种东西的意图的更深一层次的原因是不胜枚举的。
和其他失误一样,贻误常用来满足一个人应当自我否定的愿望。这里,这种意图把自己装扮成一种幸运。例如,我的一位朋友很不情愿地乘火车到乡下去访友,后来在某站换车时,竟然误上了回城的火车。又如,有人在旅行时想要在一中间站停一下,但因为已和他处有约而不能做到,于是他弄错或延误了时间,以致不得不如愿以偿地耽搁下来。再如,我所治疗的病人所遇到的情况:我禁止他给他所爱的女孩打电话,后来,在他要给我打电话时,他“弄错”了电话号码;或者他当时正在想事情,并突然发现自己正在拨那个女孩的电话号码。[59]下面是一位工程师的自述,他以其在物件损坏之前的说法提供了很好的例子:
“以前我曾在某技术学院的实验室中和好几个学生一起做关于弹力的一系列复杂实验。一部分工作我们是自愿从事的,但这花费了我们比预期更多的时间。一天,在和我的朋友F一起回实验室时,他表示出他对实验很反感,因为它花费了他大量的时间,而他可以利用这些时间在家做很多别的事情。我禁不住同意他的意见,并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希望这机器再坏一次,以便我们可以停止工作能提早回家。’
“在安排工作的时候,F的职责是管理压力机的阀门,也就是说,他通过小心地打开阀门使储藏器内液体在压力的作用下慢慢地流入水压机的气缸内。进行实验的人站在水压计旁边,并且在压力适当的时候叫一声‘停止!’听到口令,F便将阀门用力向左旋转(所有的阀门毫无例外向右转关阀)。这引起储藏器内的全部压力突然转向压力机内,致使连接管不能负荷,其中之一立刻破裂,这尽管对机器来说是一个无害的事件,却足以使我们停工一天并且回家休息。
“不久以后在我们讨论这个事件时,我的朋友F已回忆不起我所说的话,而我却记得很牢固。”[60]这可能使你们怀疑仆人们失手损坏家中的物品,并非完全是出于偶然,而且你们也可能提出这样的问题:在人们伤害他们自己或使自己陷入危险时,这是否是一件偶然的事情。如果你们有机会,这些概念通过你们自己的分析观察,你们是可以仔细地检验它们的价值的。
女士们,先生们,关于失误动作所能说的还远不止这些。还有许多要考察和讨论的问题。但如果至今我们有关的讨论已在某种程度上动摇了你们先前的观点,已使你们对接受新的观念做好了一些准备,那么我就满足了。我们不能从失误动作的研究中建立我们所有的学说,并且我们也不能被迫只从这些材料中得出我们的证据。就我们的目的而言,失误动作的巨大价值在于它们是很普遍的现象,它既为人们易于观察,又可能没有什么病态的含义。在结束之前,我想就一个未曾回答你们的问题再说几句。像我们从许多例子中所发现的一样。如果人们已对失误动作有了很好的理解,并且时常表现出他们好像已掌握了其中的意义,那么他们怎么可能还如此普遍地把失误看作是偶然的、无意义的现象,而且他们如此强烈地反对精神分析的有关解释呢?
你们是对的,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事实,并且它需要解释。但我不给你们进行解释,相反,我将引导你们逐步地领会这个知识领域,由此,不需要我的任何帮助,你们自然会做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