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琉球著名之台湾
台湾人种,传说纷纷,莫能定论。或以为马来人(Malay)与尼革鲁人(Negro)之杂种;或以为马来人与琉球人之杂种;或谓西方之马达加斯加(Mabagascr)、东方之台湾,有如扇状,实马来人种向两极发展之标记;或谓与中国苗种,实同一根源。然试观今日生蕃之家室,与其文体,则想象当年日本民族祖先,乘暖潮而来,为同一人种移动之波袭入此岛,可知台湾人与日本人,决非毫无因缘者。虽然,吾人无侵入人种学范围之必要,但叙述有史以来台湾之过去足矣。
马来人,主要分布在东南亚马来半岛及南洋群岛一带的居民。
尼革鲁人,今通译尼格罗人,泛指世界各地的黑人,也特指分布在非洲大陆撒哈拉以南的黑人居民。
台湾二沙湾炮台
台湾者,土人虽自名其地曰Pockan或Peckiande,而最初中国人目之为琉球。琉球之名,现于历史,首在隋代,《隋书》云:“大业元年,海师何蛮等,每春秋二时,天晴风静,东望依稀,气如烟雾,亦不知其几千里。三年,炀帝遣羽林骑朱宽,入海求异俗,何蛮言之,遂与蛮俱往。因至琉球,语言不通,掠一人而返。帝使武贲郎将陈棱、朝请大夫张镇州率兵,自义安浮海击之,至高华屿;又东行二日,至屿;又一日,即至琉球,……琉球不从,抗拒官军。棱击走之,进达其都,屡战皆败,乃焚其宫室,虏其男女数千人,载军实而还。尔后途绝。”义安即今之潮州,当是时无台湾之名,故目之为琉球。盖当台湾土人狞猛,不可亲近之际,琉球岛人,钦慕大国,屡遣使朝贡于中国、日本。中国朝廷,曾闻南荒海中,有此岛屿,故以此名加现台湾。嗣后琉球之名,久不现于汉史,迄南宋淳熙年间,毗舍那之巨豪,率数百人袭福建之泉州,人掷匙箸,即而拾之,见铁骑则争刓其甲云。是时之毗舍那,想即台湾。中国人尝说明台湾之地理曰:“琉球者,在漳泉、福兴之间,与澎湖诸岛相对,西、南、北岸皆水,至澎湖岛渐低,近琉球则曰落漈。落漈者,水之下趋而不回者也。凡西岸之渔舟,至澎湖以下,若遇飓风,漂流落漈,其能回者,百中之一而已。”至元世祖纳海师杨祥之议,遣祥为宣抚使,将兵至琉球,欲征服之,乃竟归失败,其后成宗元贞三年,遣省都镇抚张浩,新军万户张进,击琉球,擒其生口百三十人而归,后至正年中,始置巡检使于澎湖岛,属同安县,自是终元之世,无复有此岛之记事。
琉球与台湾之区别
迄于明代,四方交通渐开,不以琉球与台湾混淆,始决以琉球为邪久岛,即国王尚家之名氏,且散见于明代之书史。有《台湾志》者,出版于西历一千七百四年,乃留学英国之台湾土人蒲沙尔马那渣尔所著。若据此书,则台湾曾归一王统御云。兹摘录其书之一节如次:
尚家,公元1429年,中山王尚巴志统一琉球,是为琉球王国的开始。尚氏王朝自此统治琉球。
“虖汝摩沙”(Formosa)者,最初其固有土人,组织一政府称,曰“他诺朝”。自今二百年前,为“他阿他吕”王所征服,相传三世。然至最后之王,残忍暴虐,遂酿扰乱,土人逐之国外,复举“他诺”遗裔,使就王位。是时东方日本国,有称为“漫吕耶安得奴乌”之王,欲征服“虖汝摩沙”,扩张版图。即位后,二年,遣大使于“虖汝摩沙”,诈请于王曰:“朕实不幸,痼疾缠扰,屡祷国神,请赐速愈,旷日已久,迄未有效。久闻贵国有神极灵,欲祈朕病速愈,拟祷于贵国之神。若蒙神之庥,得以痊可,当以一万牺牲,用表谢忱。”“虖汝摩沙”,王果为多数牺牲所动,竟诺之,民僧辈祷于神。日本大使,得此结果,遂返国。日王遂命兵士潜伏于军之内部,外部积以牛羊,以奉送牺牲为名,使赴“虖汝摩沙”。及其至也,分为三队,一往“噎斯透铃渣”,一往“彼苛诺”,一往“巴湊”,三队同时起事。士民慌乱,莫知为计,遂不战而降。于是日王以“虖汝摩沙”为附庸,更由本国选派一王,为之统御,而以旧王为之副,名曰“邦喀拉笃鲁”。然副王仅一空位而已,政治上已无丝毫权力矣。
清乾隆年间所绘台湾地图之台北地区图
然“蒲沙尔马那渣尔”,非真台湾土人,实生于南方佛兰西之狡童,其言全为杜撰,毫无疑义。台湾当有明末造,犹为无统一之数部落,以鸡笼山著名,《明史》曰:“因其在澎湖岛之东北,故号曰北港,或称东蕃。距泉州甚近,地多深山大泽,聚落星散。未有君长,有十五社,每社多者千人,少者五六百人,亦无徭赋。以子女多者为雄,听其号令。虽居海中,畏海殊甚,不善操舟。老死不与邻国往来,永乐之时,郑和遍历东西洋,无不献琛恐后,独东蕃远避不至,和恶之,每家贻一铜铃,使悬颈际,盖以狗国拟之也。其后人反以为宝,富者缀铃数个,曰:“此祖宗之所遗也。”俗尚勇,暇则习走,日可数百里,不让奔马;足皮厚数分,履荆棘如平野。男女椎结,裸逐为常;女或结草为裾,借以蔽体,若遇长老,背身而立,俟过而后行。”彼等见草绿花红,始知春至而种谷;迄谷种落地,始停杀伤以酬天。或逐鹿豕,或射禽鸟,用其羽毛,以为服饰。
佛兰西,今通译法兰西,即法国。
太古遗风,怡然自乐。然此民族至日本南北朝之末季,遂不得不舍其天惠地福,而窜匿于深山穷谷。
倭寇之驻屯所
先是日本后醍醐天皇,以旷世之资,欲覆东国武士之幕府政治,乃不利于时,复为足利氏擅权。然至于“九州”,土豪对立,互不相下,征西将军怀良亲王,居于其间,势力日大。至正平二十三年(西纪一三六八),明朱元璋即帝位,改元洪武。斯时中国亡命之徒,常与日本边民相结托,而寇山东滨海诸州县,国人名之曰倭寇。倭寇者,纪伊、和泉、萨摩、岩见、伊豫、长门、筑前、筑后、肥前、肥后、相模诸处之民也。洪武二年,朱元璋使扬载来诘入寇之故,然此使者,未至吉野,亦未至京都,仅会晤占领九州滨海而自称为日本国王之怀良亲王而已。亲王拒绝使者,倭寇更入山东,自温、台转攻福建沿海州县。洪武三年,明主复使山东莱州府同知赵秩,诘问入寇之故,亲王答曰:“昔蒙古袭我,先使赵某,甘词来诱,语尚未终,遽遣大兵来袭。今汝姓犹赵,其亦欲诱袭者乎?”赵于是述元明革命之状,而力辩其非,亲王始将明温台二郡所掠之七十生口返明。然至五年,倭寇复犯温州及福建海上。明主虽愠,然监于元代覆辙,不欲兴兵,著祖训戒后世,有不征之国十五,日本实居其一。由是倭寇犯明,连年不已,自福建、浙江及于广东。既而日本足利义满为征夷大将军,慕明之文物,欲与明主通好,擒捕倭寇,送致明主。然以足利氏之威力,尚不足以镇压倭寇,由山东至福建一带海岸,频年蒙其袭击者二百余年。中国不逞之徒,复结倭寇为之向导,如广东巨寇曾一本、黄朝太等,无不联络倭寇,相助为乱者。既而嘉靖四十年前后,山东倭寇灭,南下而集于漳州、福建,湖南、广州之间,复纷纷告倭寇之警。其穿红衣、被黄盖、揭八幡大菩萨之旗以进者,所过州县,靡不畏避。曾以七八十人,自江宁犯南京,杀伤超四五千人,远近震动,沿海诸州小儿,闻倭寇之名,至不敢啼。后颜思齐、郭怀一、何斌等犯边海,自称为日本甲螺。“甲螺”者,即“喀西拉”,即盗魁之意也,明人假用此语以惊人,可知此海盗威力之大。然倭寇初自九州赴山东,及渐至浙江、福建,由驻屯所发见台湾,声威大振。《明史》记鸡笼曰:“嘉靖之末,倭寇扰闽,大将戚继光败之,倭遁居此,其党林道乾从之。已而道乾惧为倭并,又恐为官兵追击,扬帆直抵浡泥,攘其边地以居,号道乾港。而鸡笼遭倭焚掠,国遂残破,初居海滨,既遭倭难,避居山后。至万历末,红毛蕃泊舟于此,因事耕凿,且设阛阓,称曰台湾云。”文中所称之道乾港,即今之文安也。由此记事,则日本人攻略台湾,虽在嘉靖之初,其实倭寇及于福建沿岸之时,已以此地为驻屯所可知也。
后醍醐天皇(1288~1339),日本天皇,一生致力于反对幕府统治,却以失败告终。
足利氏(1305~1358),即足利尊氏,室町幕府的第一代将军。幼时名太郎,元服后名足利高氏。曾协助后醍醐天皇推翻镰仓幕府,由天皇赐名为尊氏。后又反对后醍醐天皇,拥立光明天皇,建立室町幕府。
怀良亲王(1329~1383),日本南北战争时期南朝亲王,后醍醐天皇之子,曾被封为征西大将军。
红毛蕃,明代对荷兰人的称谓。
中国人种之大移动
日本人攻略台湾北方之时,又中国人侵入台湾南方之时也。盖中国历朝革命虽多,大抵二三百年一变而已,故繁殖力最强之中国人,以非常之势,递年增加,迄于元末,其增加之数,已属可惊;明初太平,增加愈盛,加以南海之富,足致滨海之繁荣。明初之中国,已有殖民之资格,且中国之社会制度,一见虽如自治制度,其实乃豪族专擅制度。凡豪族专擅制度,在其系统以内者,固享受平和幸福;在其系统外者,则或为流民,或为漂盗,二者必居其一。盖既无对抗豪族压抑之政治势力,政府复不能保护人民,故无论何时,山泽必有流贼,海表必有海盗。台湾既无领主,可以为海盗之根据,可以避官军之追击,此刑余亡命之徒,所以深喜窜伏兹土也。然因彼辈来往海滨,得知台湾无主,山泽田野,唾手可取,沿岸人心,靡然向之,此所以自有明中叶,中国人种,曾向兹土而大移动也。其尤可惊者,不仅南方而已,即山西豪族,亦曾开垦台北平野是也。《东瀛记事》曾论之曰:“台湾者,雄时东海,横亘千余里,土地膏腴,家多殷实,民气易动难静,土性松脆,民族浮嚣。草间求活之徒,无籍可归之氓,趋之若鹜,无妻子之恋,无田宅之安,聚即为群,动辄滋事。”此实自有明中叶,中国沿海居民,驱迫于欲望与避难之念,侵入台湾,如鹜赴水。其间多自打狗、凤山、台南附近,渐移向北。彼辈追逐生蕃,使入深山。彼等初至之际,非不认生蕃之土地领有权,山野初开,必先约年年纳租税于生蕃,而豫防其妨害,然时日既久,则每每不纳矣;或初由蕃人借地,约纳租税,及开垦既成,可以自活,反攻击蕃人,逐之远方。以是中国人与生蕃遂成仇敌,甚有以中国人而食生蕃之肉者。由是日本之海盗,与中国之侵略者,渐由台湾沿岸,逐生蕃于山泽。而尤可惊者,即此海岛,实为贸易于海外之最先者,其船自吕宋、密西耶、婆罗洲(Bornro)、满剌加(Malacca)、克刺巴(Calabar)、安南、暹罗、东京、顺化、占城、柬蒲寨太泥等处,远至墨西哥,南洋、东洋之贸易,俱由彼辈运输,其至他国港湾,常受纯良商人之待遇。而其所赍之奇材异玩,发现于世,遂使世人视海岛为金玉珠宝无尽藏之宝库,而中国人、日本人冒险之思想,实自此而唤起。
《东瀛纪事》,记载台湾见闻的著作,晚清学者林豪著。
1621年荷兰入侵澎湖
婆罗洲,东南亚的加里曼丹岛。
满剌加,今通译马六甲。
克刺巴,今通译卡拉巴尔,为尼日利亚城港市,克罗斯河州首府。
各国殖民地之台湾
因此海贼开拓之事业,遂为国民所属望,政府所认许。日本文禄元年,长崎、京都、堺之商人等,既得从事外国贸易之特权,乃先于海贼巢窟之台湾,定其本店。因其风景甚似播州高砂,遂加台湾以高砂之名(即今之打狗、平安等处),其所得巨大之利益,至为秀吉幕中政治家所用。迄日本庆长十四年(西纪一六○九),岛津家久征服琉球之后,家康派使人赴台湾,欲招之降伏,然土蕃无主,故无结果。日本元和元年(西纪一六一五),肥前人村山等安,欲发兵征服台湾,大败而还,至处死刑。然日本人开拓南方之志,不为挫折,尚有续出海表者,台湾遂为日本人之殖民地。中国人或与日人相竞争,或与日人相和,以此地为根据,而横行太平洋焉。此时在台湾之中国人,不仅闽人,中国各部之人民皆有之,各成部落,群立者长,而各自治。其海盗中之最巨者,为颜思齐,结托日人,称为日本甲螺,其势力范围最广,后郑芝龙代治其部下,且往来于长畸焉。是盖荷兰、西班牙未占据台湾以前之状态也。
荷兰之东航
当明国困于倭寇与北虏,及日本苦于内乱之际,欧洲列国正欲争海上之权力,而东洋贸易之利,尤足以激刺彼等之冒险心。西历一五一○年,日本之足利义植,因细川六角等功臣之争,由京都奔近江。是岁欧人始发见太平洋之大海洋,乃在印度北方。翌年葡萄牙王“伊拿马拿伊而”一世,遣“安笃赍得”为使者,向中国出发。一千五百五十七年,得占广东河口一要港之许可,遂称是地曰澳门(Macao)。彼等往来于中国海口之间,遥望台湾,称之曰Ilha Formosa。夫Formosa者,叹赏其美丽之谓也。至此而后,初以琉球著,继以北港著,后以东蕃著之岛屿,乃以“虖汝摩沙”(Formosa)之名,绍介于天下。已而与葡萄牙争权于海上之诸国,亦追其后而至东洋。一五七一年,西班牙得马尼刺(Manila)为贸易驻屯所。一五九五年,荷兰使臣“可儿祢利耶士富图猛”率舰队来东,得爪哇(Java)为东洋驻屯所,遂于数年后,组织东印度会社。由是荷兰以爪哇为根据地,屡袭澳门,不胜。一六二二年,率军舰六艘,兵二千,攻澳门,不利,退据澎湖岛,筑城而守。屡至厦门,侵掠沿海,中国官吏苦之。后遣使臣来请曰:“愿得地如葡萄牙,以便通商。”福建官吏,往复数次,对于中国本土,严词绝之,惟澎湖岛对岸,有一化外大岛,许以此地为贸易驻屯所。一六二三年,荷兰于是占领安平,(据云,安平地方在当时自成小岛,与木岛相隔离云。)称其城曰“者览家”(Zeelandia)。然台湾本岛,仍以“虖汝摩沙”之名著,故《明史》谓荷兰人始加以台湾之名云。
伊拿马拿伊布一世,今通译曼努埃尔一世,葡萄牙国王,1495~1521年在位。
1655年荷兰版的福建和台湾北港(今嘉义)位置图
荷兰人之经营告成
初荷兰对于台湾之日本人及中国人,态度甚殷勤,以不妨害贸易相约。及其既筑“者览家”城,再进而筑赤嵌城(Providentia)于台南,遂一变其态度,而课砂糖、米谷以输出税。中国人虽窃鸣不平,卒至服从。日本人以先住人之权利,主张免税。荷兰人恃其城寨与铳炮之威,而日本人则恃对于长崎之荷兰贸易,以为复仇之武器,双方坚执,各不相下。是时台湾全岛之中国人,已达二万五千;日本人数,虽不及中国人,然其贸易所投之资本,实大于中国人。荷兰人因制造船舶武器优于日人,且内部组织亦有秩序故,得超越先住者而为新领土之主人。其利益之巨,仅就一六二七年观之,除却殖民地所需费用二千一万四千“嶷而达”,其输送于“八打威亚”(Batavia)政厅之纯益,实达八万五千“嶷而达”云。彼等之来东洋也,原欲求一商港于中国,不图乃得意外之大殖民地,彼等遂欲定为永久统治之基础,抚恤生蕃,以得其心:或教以荷兰语,或作荷兰语与土语对译之字书,教以基督教;建学校,使教育之惠,及于妇人;开水利,奖开垦,至今嘉义附近,尚有红毛井,新竹附近,则有红毛田驿。而当时筑“者览家”城之砖,殆无一不自八打威亚运来者,其苦心经营之状,亦可想见。彼等又划分其政厅附近之地,俾各选长老,而由政府给长老以名誉徽章。彼等于此地,善于经营,其威势且及于东海岸矣。
八打威亚,今通译巴达维亚,为荷兰17世纪在东南亚爪哇岛建立的殖民地首府名,即今印度尼西亚首都雅加达。
滨田弥兵卫擒“拿意支”总督
荷兰之殖民政策,虽获成功,然其政策,非国家政策,乃社会政策,故不免陷于排人利己之短见政策。而日本人之强悍难御,实为荷兰政府所最厌恶之人种。一六二七年(宽永四年),此积不相能之恶感,遂显为恶果。先是有长崎船长滨田弥兵卫,于是年四月,乘搭载十五门大炮之巨船,募得冒险者四百七十四人,向台湾前进;此中中国人民,亦颇不少。彼等虽以普通商船,得航行之允许,其实乃对于台湾之荷兰政厅,包藏祸心者也。无何风声外泄,该船方抵台湾,荷人即来干涉,谓碇舶之际,须将一切武器,收藏于荷兰警察署。船长拒之,不肯奉命。荷兰总督“拿意支”不欲以武力实行命令,乃招弥兵卫于其家,与之恳谈,继飨以酒,及其醉卧,乃假以船长已诺之命,遣人登船没收武器。滨田醉觉,见已被没收,惊愤不禁,乃怫然拂袂而去;方其将离台湾也,并私诱“新拷姆”土人十六名以去。荷兰总督以滨田含恨而去,恐将对于长崎之荷兰商人有复仇举动,乃述其颠末,以告平户之荷兰商馆,使通告日本一班商人,谓若和平诚实之商人,来此经商,则台湾总督,必与以相当保护云。继因欲解释日本政府对于荷兰占领台湾之危疑,爰亲渡日本,乃发见一最奇之事,即滨田将诱捕土人,伪称为入贡之全权大使,盛施妆饰,使谒将军是也。于是“拿意支”虽欲证明其虚伪,卒归无效。宽永五年(西纪一六二八)四月二日,日本船二艘,驶抵安平,欲图贸易,乃照例没收武器,并执曾至江户之土人十六名,而投其十一名于狱,船长柔顺,亦竟奉命。既而船将出发,船长访总督于城外之别邸,方欲交谈,忽有日人一队,手执大刀,自草间跃出,直迫总督。总督见伏兵首领为滨田,惊愕失挫之间,手足已被缚,荷人欲救之者,或被斩杀,或被重伤,兵至发炮,亦徒伤荷人而已。于是总督欲禁其部下施用威力,专以和平解决。其部下遂与日本人交涉,谓日人如欲平和解决,则当奉总督之命;若日人之意,真欲复仇,不望平和,则总督之生命虽可惜,然终当将日人一扫歼尽。滨田等固知众寡不敌,遂承认平和解决。当时乃议定协约如次:(第一)将总督之子及一官、三荷人,为质于日本,而日本则以长崎之代官末次平藏之侄等五人,为质于荷兰;(第二)开释被拘之中国通译,及土人十一名,交还没收之财产;(第三)与滨田以相当之赠物;(第四)日人在中国所得之绢二万匹,为荷人所失,应由荷人赔偿。此后长崎代官末次平藏,及与滨田同伴之荷人“媚柔洗儿”等俱下狱。三年后,“媚柔洗儿”及“拿意支”之子俱死于狱中。嗣因日人不服荷兰政令,悉行退去。故滨田弥兵卫之一举,实无异灯火之将灭而复明也。
滨田弥兵卫,17世纪日本商人。1626年,在台湾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与日本商船发生贸易纠纷,爆发滨田弥兵卫事件。
拿意支,今通译努易兹,荷兰驻台总督。
新考姆,今通译新港社,位于台湾西南部。
西班牙人来台湾
西班牙之得东洋贸易驻屯所,实先于荷兰,今见荷兰成功于台湾,不能袖手傍观,遂于一六二六年,遣“佟安得骄·把汝德士”为将,自马尼剌率远征军前进,占领鸡笼岛,筑“山沙汝巴笃”(San Salvador)城,更占领淡水港,名之曰“山德民峩”(San Domingo),施民政,布宗教,以立永久占领之基础。南方之荷兰总督,以为足阻荷兰势力之发达,一面报告于八打威亚政府,一面注意西班牙政府之举动。至宽永十年(西纪一六四○),葡萄牙与西班牙之政治联合。既已断绝,荷兰遂决计逐台湾之西班牙人。翌年,荷兰总督“吠拉斯支络机纽丝”致书于鸡笼西班牙总督,劝其速以鸡笼投降,否则当以武力解决。西班牙总督“公纱罗·波汝其利士”拒之,荷人遂以军舰攻鸡笼及淡水,不胜。既而马尼剌西班牙政府,欲攻击“民他拿”,灭鸡笼之兵,为荷兰探悉,急发舰队,再攻鸡笼。是时西兵虽少,守城凡阅三周间,力尽始降。于是台湾全岛,悉归荷领。斯时荷人锐意布政令、行教化,宗教家亦与政府合力,欲改化全岛,各种方法,莫不具备,生蕃亦悦为荷兰用。而是时中国政府,外被满洲侵略,内为宦官弄柄,丧失民心,流贼蜂起,不可收拾,人民彷徨,寄身无地,相率来台湾者,日益增多,台湾一岛,几将为大产业地焉。一六五○年(顺治七年),仅中国人所纳之人头税,已达三万三千七百“徕耶而”;一人一“徕耶而”之狩猎税,达三万六千“徕耶而”。荷人乃梦想前途,而不胜其得意焉。
鸡笼,今通译基隆。
山沙汝巴笃城,今通译圣萨尔瓦多城。
山德民峩,今通译圣多明哥。
吠拉斯支络机纽丝,今通译特劳尼乌斯。
郑成功取台湾
一六五九年,郑成功率船三千,既陷镇江,进迫金陵,传檄四方,布告天下,太平、宁国各府州县咸来通款,东南人心,为之大震。不幸中两江总督朗廷佐之诡计而败,乃率战舰五百,复往厦门,清国发战舰八百艘追之。维时国姓爷所有者,实仅四百艘,然犹能善战,以寡敌众,屡败清兵。清廷无可如何,乃命自南京至广东之人民,凡距要岸四清里之家屋城市,悉行毁坏,逃窜内地,使国姓爷等无所依据。当是时也,郑成功遂不得不求根据地于对岸之台湾,乃正值窥伺形势、暗图前进之际,而侨居台湾之中国人,亦私约成功,嘱其速行侵入。是时有台湾荷兰政厅通译何斌者,原属海贼,为日本甲螺之一人,得罪亡命,以台湾可取,告知成功。荷兰人亦未始不知其侵略之野心,台湾总督,屡致书于八打威亚政厅;奈政厅不信,以总督为怯,反调台湾防御舰队,攻击澳门,既而驶返八打威亚。成功得此谍报,遂于一六六一年八月三十一日,由厦门、金门两岛,发战舰数百,兵士二万五千,自澎湖岛及台南之北方上陆。台湾各地中国人民,闻此佳音,四方云集,欢迎成功。当时兵士,有负矢于背者;有持柄长三尺之长刀者;有与骑兵无异之疾走兵,能持利盾,闯入敌阵,不顾死生,力毙敌人者。所有兵士,身皆衣铠。又有少数之铳兵及炮兵。虽由兵器与战法衡之,决非荷兰之敌,然战争胜负,恒视民心之从违。郑成功之来也,素为兰人政令所压倒之全岛人民,悉行叛乱,各地生蕃,亦向化中国,起而党成功,至有以杀宣教师,毁掷宗教书籍,为复得自由而互相庆贺者;且对于未入城之荷人,复没收其财产,淫辱其妇女,一切不义行为、暴虐举动,无不为之。荷人知人心既失,孤军难守,爰舍赤嵌城,不战而降。郑成功乘胜进攻,围“者览家”城,荷人固守,颇不易下,九阅月后,始开城出降。然此降伏,亦有条件如次:(第一)荷人得携带必需之食料及弹药而去;(第二)荷人之私有财产,得携之而去;(第三)荷人得携带一定金钱而去;(第四)荷人得奏乐装药,携带武器而去;(第五)交换捕虏;(第六)郑成功交还其所夺之船舶;(第七)商会之财产城寨,让与郑成功;(第八)荷兰政府之国书,俱携往八打威亚。于是荷总督“库页梯”(Oogett)以一六六二年九月,卒残兵千人,及官吏商贾,向八打威而去。台湾之荷兰殖民地,经营三十八年,至是一扫而空,其所留遗之良风美俗,亦随之消灭。
库页梯,今通译揆一,为荷兰驻台湾末任总督。
郑成功收复台湾
1662年2月,郑成功收复台湾,接受殖民主义者投降书。
郑氏之末路
郑成功既征服台湾,乃开朝廷、设百官,为屯田永驻之计。通令全岛,奖励农业,所有各处田园,不得无故荒废。严官守,振纪纲。遣其长子郑经,驻屯厦门,统领附近水陆兵士;别置将军于澎湖岛,以相策应。更遣驻在厦门之西班牙“笃米尼康”僧侣“维多利阿利支西阿”为使者,往马尼剌,使马尼剌奉台湾王之制令。马尼剌政厅之西班牙官吏,亦察知其来聘之目的,故召集步兵八千,骑兵一百,以备变乱,而厚礼以待使节。是时侨居马尼剌之中国人,为数殊多,闻国姓爷占领台湾,放逐荷人,咸为心醉,颇自豪放。适值“利支西阿”来聘,由台湾同胞私函而知其目的,民心动摇,不复可制,叛乱遂起。不幸为西班牙政厅准备之军队击败,全岛中国人,力战不屈,鏖杀殆尽,所遗者仅供西人驱使之贱民而已。既生此意外之变,“利支西阿”遂不获良果而归台湾。台湾人民闻此恶耗,痛同胞之被害,恨西人之残暴,咸欲屠马尼刺而甘心焉。乃彼苍不仁,国姓爷忽于是时得病,于一六六三年七月,竟告永别于新领土之人民,时年仅三十九岁。雄图莫展,壮志未伸,至今遗恨,似犹挟潮声而俱来也!彼虽投身海贼群中,然不得以海贼目之,其权谋术数,受之于父;果敢刚毅,传之自母。且当日时势,实与彼以伟大之希望,而造成一有统御威力、有组织奇能之大英雄,假使降生于南京之朝廷,亦必能于明清鼎革之际,大放光明,生一异采也。试观其为台湾王时之经营,有经纶,有希望,有威仪,实不愧为创业之英才。
郑成功祠
台湾朝廷,以郑成功一身为中心,故人存政举,人亡政熄。朝廷政令,尚未深入人心,郑氏遽辞世而去,哲人萎矣,焉能免于混乱?故成功方死,台湾将士,以郑经曾招父怒,用继王业,殊非父志,乃拥成功之弟袭为台湾王。然厦门将士,共鸣不平,以郑经本正统,乃拥立为王,发兵向台湾;全岛之人,亦以郑经本正统,咸归向之。彼遂于平和之际,废僭伪者而赦宥之,而已则复往厦门,视察军务。奈当时人心,委靡不振,北京朝廷,谍知内情,发兵攻之。时八打威亚之荷兰政府,亦发军舰十六艘,陆军三十四人,水兵一千三百八十六人,以图报复。荷兰水陆提督,乃与福建总督相约,共攻郑经于厦门,而福建总督,则助荷兰以扫荡台湾。如是激战数次,郑经不得已弃厦门而退守台湾,遣使往四方,开贸易之道,内则劝民力农,奖励教育。台湾人民,浴泰平之治化,莫不欢欣。然功名之念,君父之仇,义务所在,责无旁贷,光阴如电,抚髀兴悲,英勇之少王,实未尝一日忘中原。一六七九年,遂发兵二万,入厦门,攻泉漳,力攻数月,城固难拔。既而清廷派大兵三万来援,激战数次,郑遂不得不退守台湾,郑以是知侵略大陆,殊非易事,乃用力内政,励精图治,台湾士民,深为敬爱。不幸于一六八二年病死,其庶子郑克,继承王位。郑经之母董氏,以为非经之子,深恶之,而爱其次子克塽。二王之党,彼此相争,遂杀克而立克塽。福建总督,乘间贿赂台湾宦官,离间台湾士卒。一六八三年(康熙二十二年),水师提督施琅,率大兵攻台湾,先向澎湖岛。时郑克塽之臣僚,私为内应者,颇不乏人,吕鞱等首以台湾内情,暗告清兵,故虽善战如刘国轩、冯锡范等,终莫能守,退入台湾,遂拥郑克塽以降。郑氏逐荷兰人而领有台湾,实二十有一年,至是全岛复入清领。
刘国轩(1629~约1694),明末清初将领,台湾三虎之一。字观光,福建人。在郑成功收复台湾的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并辅佐郑成功之孙郑克塽抗清守台,后随郑克塽降清。
冯锡范(生卒不详),台湾明郑氏王朝大将,后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