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之种族

黑龙江之名,至辽代始现,古泛称黑水。黑龙江岸之住民,概称通古斯种,虽间有蒙古种,然不占重要。通古斯种,分为通古斯、鄂伦春、玛涅克尔等诸部。

通古斯,解放前对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盟陈巴尔虎旗的鄂温克族的称呼;在西方和日本,有人对操阿尔泰语系、满—通古斯族语系的人,也泛称通古斯人。

一、通古斯人西人特称为通古斯者,概居尼布楚附近,及松花江沿岸。其尼布楚附近者,于一千六百五十三年(顺治十年),酋长根忒木尔,率移满洲;一千六百六十七年(康熙六年),复转于因古塔水域,遂为俄清交涉一问题。

二、鄂伦春人亦作鄂伦奇、鄂伦古、俄伦春、鄂鲁春。有广狭二义,狭义之鄂伦春人,为居于黑龙江上流,及河口左岸之人民;广义之鄂伦春人,为玛涅克尔、满珲人等之通称。

三、玛涅克尔人居鄂伦春之东邻,即自黑龙江上流至精吉里江一带。

四、索伦人居精吉里、额尔古纳两河之间,其部族分为多科、喝勒达逊、穆丹、都孙、乌尔堪、德笃勒、博木博果尔、喀木尼堪、海伦、郭博勒、额尔图、额苏哩、瑚尔布尔、沃埒、乌鲁苏、塞布哥、阿里岱、克音、裕尔根、固浓、昆都伦、乌兰诸屯、铎陈、阿萨津、雅克萨、多金等诸城。索伦之名,有时为达瑚尔、鄂伦春之通称;在此际,除却黑龙江下流,实为江岸一带住民之通称。传云,索伦骁勇,巧于骑射,故江岸之民,皆假其名以自壮云。但其真否,未能确定。

五、达瑚尔人亦称达呼尔、打虎儿、达瑚哩、达呼等。居耶布鲁诺衣山之东,额尔古纳、精吉里及黑龙江岸。至十七世纪后半,移居于松花江岸,及其近傍之黑龙江水域。

因古塔,今通译宁古塔。

玛涅克尔人,原指居住在漠河以下至呼玛河及精奇里江流域的居民,后泛称鄂伦春人。

精吉里江,今通译精奇里江,黑龙江左岸最大支流。即今俄罗斯境内的吉雅河,以前属中国。

六、呼尔喀人亦作虎尔喀,或称诺雷部;俄人称之为阿其泱人,或称之为那笃奇斯人。不可与居于朝鲜国境附近之瓦尔喀相混。其住所为松花、乌苏里、黑龙三江汇流之处,博和哩、诺尔喝勒、都里达苏、大小噶里达苏、绰库禅、能吉勒、赫哲喀喇诸屯,皆别出于呼尔喀者也。

七、满珲人居黑龙江之下流,及松花江沿岸。

八、费牙喀人亦作费雅喀、飞牙喀、楚牙喀。居黑龙江下流之左岸。

九、奇勒尔人居费牙喀东北滨海之处。

大约居处之地,已如上所揭。惟彼辈俱为追逐水草而转移之人民,故时而变动,在所不免。中国人因其日常使用之动物,为之区别如左:

一、使犬部呼尔喀,满珲,黑龙江下游之鄂伦春。

二、使鹿部费雅喀,奇勒尔,上流鄂伦春中之在东部者。

三、使马部上流西部之鄂伦春。

四、鱼皮部指呼尔喀之赫哲喀喇屯而言,因其民以鱼皮为衣服,故云。

鄂伦春人生活

征服索伦

清廷始用兵于黑龙江,实自太祖朝,但当时未有占领之目的。天聪八年五月,索伦部头目巴尔达齐,卒所属四十人来朝,献貂皮一千八百余张。崇德元年,鄂尔春部之叶雷、舍尔特库、巴古奈、土古奈等,盗蒙古科尔沁占巴拉及秉图王部下之马,且残害人民,于是发宁古塔、卦勒察之兵,使土谢图、哩克图二亲王,协力平之。是年十二月,太宗赐宴于朝贡诸外臣,黑龙江诸部列于其班者六十屯,清廷之威,渐振于江岸。适值索伦部之博木博果尔叛,于是兴兵讨之,威信益著。索伦部民俗慓悍,骁勇冠诸部,其中博木博果尔,尤为杰黠,故江岸城屯,多附和之。先是崇德二年闰四月,始来朝贡;翌年十月,复献貂皮。既乃据雅克萨以下五城而叛,树党集众,互相呼应,抗清廷者,十有余屯。四年十一月,太宗命索海(曹海)、萨木喀等八将,率兵往讨。清兵至呼玛尔河,部署既定,分道而进,其中镶蓝旗之兵,次于乌兰海伦屯。五年三月,攻喇里阐地方之铎陈、阿萨津、雅克萨、多金四城,萨木什喀与宜孙将之,城坚难拔,梅勒章京叶克舒等往援,放火于雅克萨城,始获陷落。进迫乌库勒城,达尔布尼、阿恰勒都、瑚伯库都、汉必尔岱等,集七屯之众,善为防守,力攻一月,终陷其城。复围铎陈,适闻博木博果尔率兵六千来援,乃撤其围,退往尼尔苏屯,使索海伏兵中道要之。博木博果尔之兵,果陷于伏兵,狼狈而逃,清兵追击,大破之,夺其营。维时清之别军亦至,欲会师于萨木什喀,中道为铎陈、阿萨津二城兵士四百人所阻,复讨破之。遂攻桂喇尔屯,屯内有索伦兵五百,清将索海,奋勇前进,夺其栅,擒六千六百余口,于是诸屯望风而降。但索伦虽略定,而博木博果尔尚未就诛。是年七月,太宗复遣锡特库、什喀,率护军及外藩之兵,往讨博木博古尔。博木博古尔遁奔蒙古,锡特库蹑踪追往,至齐洛台地方,始就擒,并获家口千余人而还。于是索伦遂全为清之藩属。

索伦人,原指居住在精奇里江和额尔古纳河之间的居民,后泛称鄂伦春人。

呼尔喀部,东海女真的三大部之一,亦称库尔喀、虎儿哈,主要活动于今牡丹江中上游地带。

再征呼尔喀部

崇德七年三月,太宗命护军统领阿尔津、吟宁阿等,征混同江之呼尔喀,取博和哩、诺尔喝勒、都里达苏三屯,降大小噶尔达苏、绰库禅、能吉勒等屯,俘虏二千七百余口。八年十一月,复遣梅勒章京鄂罗塞臣、巴都哩、略呼尔勒;翌世祖顺治元年正月,复遣章甲喇京沙尔琥达于其地。五月,两师凯旋。于是黑龙江全境,悉归清有,朝贡不绝。先是清廷征伐索伦、鄂伦春、呼尔喀之际,每收其俘虏,分隶八旗,称之日新满洲。

俄人发见黑龙江

俄罗斯人,当十五世纪之终,建设西伯利亚第一殖民地于乌拉尔山麓,自是扩张领土,益向东方,其发达之速,殊为可惊。西历一五八七年(清太祖丁亥年),置独布儿斯科府之基础,实为西伯利亚之重镇,马首东指,前进益速。自一六○四年至一六三八年,三十余年间,独木斯科(一六○四,清太祖甲辰年)、噎义洗斯科(一六一七,天命二年)、雅库次克(一六三二,天聪六年)、俄何次克(一六三八,天聪十二年)等诸府,忽出现于大地。当是时也,有哈萨克队,于一六三六年(天聪十年)自独木斯科,遣往阿尔铛河远征,忽于途中,闻黑龙江之名,益复东进。一六三九年,遂达俄何次克海,由通古斯人种,举关于黑龙江之情形详细报告。同年,自噎义洗斯科往伊居母河探险之马科斯、俾利嘘利噎符等,复于途中发见什耳(失耳喀)河,且知是河下流,乃注于黑龙江。迄彼等赍此报告而归,俄人遂由是渐知有一大河,浩浩荡荡,横亘南方,而江岸居民,咸甚殷富;沿岸各地,天产尤丰之种种风说,亦传播于各方。一六四三年(崇德八年)七月,雅库次克知事得彼儿·彼野鲁播其·鼓鲁仍,遣巴西徕·吠耶儿可夫率百三十人,至黑龙江探险。吠耶儿可夫(Poyakoff)即自“徕那”河溯阿尔铛河,越市他诺吠伊山,达精吉里江,而达于达瑚尔人之部落。然吠耶儿可夫,天生性质,狞猛凶恶,所有土人,及其部下,莫不怨恨,饥渴离叛,屡告困难。幸得下精吉里,浮黑龙江,达于河口,度岁于费喀牙人之村落,而征土民之贡。一六四五年(顺治二年)之秋,航俄何次克海,自乌底河口上陆,更跋涉山河,历尽艰辛,始于翌一六四六年(顺治三年)还雅库次克。

黑龙江、吉林全图

哈吧鲁夫之探险

既而吠耶儿可夫之探险,益惹起俄人之注意与其好奇心,因于一六四六年,发见往黑龙江之捷路,遂有三年后哈吧鲁夫(Khabaroff)之远征。哈吧鲁夫,一冒险家也,尝来西伯利亚,以农耕及制盐为业,亿则屡中,富至巨万。闻黑龙江沿岸,地尽膏腴,天产丰富,雄心勃勃,不复可禁,欲自往略之,乃请于雅库次克知事独冷市俾可夫,愿以私财,为远征费用,且纳贡物。既得知事之特许,遂于一六四九年(顺治六年)自伊利木斯科出发,同行仅七十人,于止嶷儿斯科度冬。翌年达黑龙江,顺流而下,至什耳喀、额尔古纳两河交会之处,与索伦人战,进迫雅克萨城,十一月十一日陷之。是战哈虽未失一兵,然蒙伤者三十人。哈吧鲁夫自知如斯进行,终难告成,爰留部队于雅克萨城,而自还雅库次克。初请知事借兵一千六百名,不允;再三恳请,始得狙击兵二十一名,大炮二门,弹药若干,复募义勇兵数百十名。至翌年春,再赴黑龙江,于雅克雅河口,建雅克萨(Albaxin)。是岁更沿流东进,略沿岸之索伦部,烧多金城,遂达松花江会流之点,攻呼尔喀人,更于其地筑呼尔喀塞,以为越年之准备。更派分队百人,溯黑龙江,掠夺粮食。呼尔喀人乘虚来袭,哈吧鲁夫督兵七十邀击,大破之。敌知难抗,乞援满洲。翌一六五二年(顺治九年)四月,宁古塔章京海色,率兵二千来战,塞兵死守奋斗。是年,哈吧鲁夫再溯黑龙江于卓伦奇(库伦奇)山边,适逢自莫斯科派来之应援队徐企义、飞雷布夫等一百八十二人,即合兵上进,达精吉里江,以事而去者百二十人,乃度冬于呼玛尔。先是,俄政府闻黑龙江畔,毫无检束之远征队,横暴不堪,知任此辈占领土地,毫不顾及,深为不利,于是廷议决遣大军,镇抚黑龙江。一五五二年,授兵三千与伊盘·伊彼其·鲁吧诺夫·鲁斯渡布施可亲王,使为远征军之总督,使西摩芋荷湖率兵一队先发。西摩芋荷湖,以三月自莫斯科出发,翌年八月达精吉里江,与哈吧鲁夫相见于河口,以赍来之金牌授之,并传敕命,使还本国,以探险之情形上奏。于是哈吧鲁夫留兵士驻劄,而与西摩芋荷湖同返莫斯科,叙功列贵族,任为徕那河上之村落监督。至今气冷市科附近,尚有哈吧鲁夫村,以传其不朽之功业云。

雅克萨城

俄人肆行剽掠

先是哈吧鲁夫既居江岸,于一六五二年冬,特派使者,往莫斯科乞援。使者沿途布散流言,曰黑龙江一带,金银矿产,遍地皆是,牛马羊貂,逐处为群,土地膏腴,居民丰裕,衣服宫室,俱镂黄金,真人间之宝库,世界之乐国云。以是远近喧传,以讹传讹。国内无赖之徒,梦想奇利,欲侥幸于万一,一时树党结队,千百为群,咸向黑龙江进发,沿途剽掠,残酷万状,伤害人民,莫可计数。如是者三年,及俄政府置税关于荷徕科马河上,严行监查出入,始渐告平。黑龙江之土民,苦于俄人之掠夺残暴,争远窜他乡,以为避难,江畔一带,殆无人烟。如通古斯人之酋长根忒木儿者,本游牧于泥尔斜河附近,今亦率其所属,逃赴满洲,就诺敏江边而居焉。是时黑龙江之探险队,因哈吧鲁夫既去,乃以施代吧懦夫(Stepanof)继其后,当统率之任,从西摩芋荷湖赍来之敕命,筑城塞于精吉里、预尔古纳地方,耕作播种,贮蓄粮食,以为远征大军到著之准备。讵知因土人遁走之故,无端而失自活之途,加以哈萨克兵酷嗜冒险杀伐,至如耕作及平和劳动,非其所能,卒之虽奉命令,未能实行。一六五三年(顺治十年)冬,哈吧鲁夫自黑龙江顺流而下,达松花江口,掠夺粮食,更转棹至乌苏里河口。翌一六五四年(顺治十一年)春,自该处出发,上溯黑龙江,仅行三日,适遇清之轻车都尉明安达哩,率兵三千循江而下,以众寡不敌,弹药略尽,不能发炮而退。

施代吧懦夫之穷困

先是噎义洗斯科知事泊西库湖,授徘格渡湖以哈萨克兵百人,使往色楞格河探险,遂于一六五二年六月出发。翌春,溯色楞格河而入嘘露库河,更进而达当时与该河相通之尔额湖。是冬,自因古塔河,入什耳喀河,顺流而下,筑砦于河岸而居焉。特土人既已逃亡,粮食遂告匮乏,同行中以欲投施代吧懦夫而去者,达三十人。徘格渡湖知不可支,遂率残兵二十四人,往投施代吧懦夫,适遇于黑龙江,遂合兵前进。至呼玛尔河口,筑塞而居,塞内建寺院,以为持久之计,兵数约五百人。翌一六五五年(顺治十二年)三月,尚书明安达哩,卒兵一万来攻,塞兵竭力防御,断食祷神,以励志气,死守不降。如是者二十日,适清兵饷匮,解围而去,施代吧懦夫亦弃塞而去。至松花江口,适遇自噎义洗斯科运粮往额尔古纳河之泊孝情等一队,遂合军下黑龙江,征貂狐之贡于费牙喀人。翌年春,再溯流至松花江口。是时粮饷益乏,盖江畔人烟既绝,鸡犬亦稀,荒烟蔓草,莽莽蔽空,惟余一二废瓦颓垣,点缀此茫茫大地而已。无物可掠,无食可夺,虽有横暴凶残之哈萨克军队,至是亦无可如何;而欲俟大队远征军,更如大旱之望云霓。然天之厄人,不一而足,无端而一片诏书,忽从天降,前途事业,竟成梦幻。诏曰:“大队远征军,暂不派遣。尔等其黾勉努力,开辟新疆。至清人冲突,所宜力避。对于土人,宜善慰抚。剽掠之事,尤宜严禁,躬耕力役,粮饷自足”云。彼慓悍之施代吧懦夫,得此诏后,其失望为何如,固概可想见矣。吾人观之,诏书所云者,言之匪艰,行之维艰。盖俄人残酷,为日已久,无端而侵略他人土地,屠戮无辜人民,奸淫掳掠,横暴凶恶,江岸人民,莫不含恨切齿,欲醢其肉而其血,虽势力微弱,不得不忍气吞声,然磨剑以俟,密图复仇,设有机可乘,则必一雪数年之怨恨,固意中事也;怀柔土人,实梦想而已。况乎清人之平定黑龙江,实在崇德年间。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鼾睡,今忽有他人侵其疆域,其能袖手旁观耶?故两国之冲突,决无可免之理。如诏书所云,一方命往侵略,而一方复希冀平和,必不可能,固不俟论。且屯田者,定居之谓也。彼俄人以眇然少数之千里悬军,深入敌地,未蒙大害,出入自在者,善乘虚也。今乃欲择一定之地,作驻屯之区,与黑龙江土人为敌,与满洲清人为敌,既须自卫,复须侵略,既须力作,复须抚绥,左顾右盼,以图占领之全功,岂可得哉!故俄皇之诏书,实不啻宣告施代吧懦夫之自灭也。其后一年间,施代吧懦夫杳无消息。至一六五八年春,施代吧懦夫始自呼玛尔河口出发,下黑龙江口。至松花、瑚尔哈两江口之间,忽遇宁古塔章京沙尔瑚达,率船四十五艘,溯江而上。俄兵百八十人,狼狈丧胆,未及接战,弃船登陆,乘隙逃遁。施代吧懦夫以残兵三百二十人,奋勇战斗,因众寡不敌,或被杀戮,或为捕虏,得以身免者仅四十余人,施代吧懦夫亦死于是役。

20世纪20年代松花江帆船

尼布楚城

建设尼布楚城

先是施代吧懦夫,正居松花江口,困于饥渴之际,噎义洗斯科知事泊西库湖(Parhkoff),亦组织远征队,遣往什耳喀河。泊西库湖,雄才大略,迥出常人,初遣俾开独夫往色楞格,继遣波孝情赴额尔古纳,嗣是屡遣使赴黑龙江上游,窥探险要,视察形势。盖在彼之意,实欲达一根据地于江源,而后渐次推广,经营各地也。至是欲亲往前进,实行宿昔之计,乃请于政府,得蒙允许,取粮饷于伊利莫斯库,取弹药于独布儿斯科,带黑龙江总督之印绶,以一六五六年(顺治十三年)七月十八日,率五百六十六人,自噎义洗斯科出发。翌年夏,渡伊尔额湖,度岁于湖岸。一六五八年(顺治十五年),达什耳喀,建一砦于尼布楚河口,据而守之。此实为黑龙江重镇之尼布楚府(Nerchinsk)之滥觞也。泊西库湖,当尼布楚工事未毕之先,命部下士官拍打拍夫率兵三十人,下黑龙江,往会施代吧懦夫,分部兵百人,守尼布楚;自以余兵,城于雅克萨。拍打拍夫奉命,于是夏下江,中途遇施代吧懦夫逃兵百八十名,始知施代吧懦夫之战殁,乃引兵而还。但此种逃兵,夺拍打拍夫之辎重而逃,并无一人来投泊西库湖者,于是泊西库湖之计略,全归画饼。且一六六○年(顺治十七年),宁古塔将军巴海来讨,战于古法檀村,大败;至翌年终,遂不得不移营于伊尔额斯科。自后虽暂留少许之守备兵于尼布楚砦,未几皆逃窜而去。嗣是至一六六五年(康熙四年),黑龙江上,无一俄兵,江岸之民,暂得安居。

建设雅克萨城

俄人侵略黑龙江,至一六六一年,既经挫折,嗣后数年间,俄人消息,阒然无闻。无何,俄人再来之警报,忽复传来。先是有波兰人尼气独儿·且而古波斯忌者,坐罪流至西伯利亚,后为且情斯库伊殖民地长官,兼为乌斯独孤库咿山制盐监督。一六六五年(康熙四年),因事与气冷斯库知事荷波禾夫结怨,遂杀之,率其徒八十四人,奔黑龙江,中途为通古斯人杀害者五十人。是冬,且而古波斯忌等达雅克萨,筑城为守,征贡于索伦土民,且四出剽掠。由是俄人来集者日多,渐致隆盛。清廷于是知事机已迫,乃徐修兵备。适有雅克萨人八十余名,入索伦掠夺貂皮,奸淫妇女,遣将军巴海往讨之,虽歼其众,然尚未攻雅克萨城。当时尼布楚城,亦自一六六九年(康熙八年),由托尔波新·阿尔新斯忌等竭力经营之故,复为俄人占领,二城互相呼应,声势渐振。是年,清廷议兴大军,乘江冻往讨,以路远不果。翌一六七○年(康熙九年),康熙帝致书尼布楚,诘其暴状,令速离黑龙江。城中主将,知羽毛未成,未可与清人战,遂欲暂徇帝意,隐瞒一时,乃遣密鲁瓦诺赴北京,告以除贸易商业之外,不敢有他意,并献方物。清廷素以中华自居,仅知古来藩属之入贡,未娴国际交涉之礼仪,故曩一六五五年(顺治一二)及一六六八年(康熙七年)俄帝遣使至北京,请修好,皆以为投诚来朝;今复得俄使来书,及奉献物品,更视为归顺之左证,遂厚遇之,使孟格德送使者赴尼布楚,会守城主将。先是,通古斯酋长根忒木尔不满意于清国之待遇,于一六六七年自满洲逃去,至是遣还,并誓约以后不纳逋逃,遂许俄人贸易。讵知非惟不履行前约,且乘清人对于北边注意稍怠之时,渐次征服附近之通古斯人。至一六七一年及一六七二年(康熙十、十一年),且移殖无数农民于雅克萨附近,建设村落,开拓土地,以为持久之计。至是清廷始悟俄人之真意,乃于一六七一年,命巴海严边疆之守备,毋陷俄人之狡计。一六七四年(康熙一三),自吉林移水师,分驻黑龙江地方,益加警备。

沙俄政府给清政府的国书

是时俄人知清国防备,已甚周密,若欲肆志,殊非易易,甚欲乞援于中央。无如本国正与波兰交战,边疆之事,未暇顾及,于是欲设奇计,惹起注意,遂扬言曰:“清廷大军,驻屯雅克萨附近,目今形势,非常危急”云。俄廷闻是风说,果大惊惧,遂送二千人与雅克萨,且应该城兵士之请,赦且而古波斯忌等之罪,使抗清军(一六七二)。然当时俄国国情,究不能常注意于东方,且闻雅克萨兵士,四出剽掠,结怨土民,长此肆行残暴,必益害清廷感情,若一开战端,则不特贻累于本国,而终局之胜利,仍归清廷,黑龙江一带既得之地,势必完全丧失。于是廷议一变,于一六七五年(康熙十四年),遣尼库来伊·施怕华力科(亦作尼果来尼果宾)往北京,请缔交修好,通商贸易,力买其欢心,以弥缝一时。使者以翌年七月(清六月)达北京,清廷答曰:“俄国若能坚守誓约,不寇我边陲,且还我逋逃之根忒木尔,则允所请。”尼库来伊诺之,归途致书于雅克萨城,命嗣后其无航行于黑龙江下流,及精吉里,并毋征土民之贡。然雅克萨人,野心勃勃,虽有此命令,未能顾也。自一六六七年,至一六八二年(康熙二十一年),仍筑城塞于诸处,其中显著者如次。

一六七八年(康熙一七) 精吉里江上流 一处Old Zeisk

一六七九年(康熙一八) 西里摩居河口 一处Selimbinsk

笃陇遮河口一处Dolonskoi

一六八一年(康熙二十) 精吉里河口 一处New Zeisk

一六八二年(康熙二一) 安摩公河上 一处Ust Nemilenskoi

以上所列,其在精吉里河口者,距爱珲仅半日,满洲人民,多来互市;此外俄何次克海滨,尚有清人谓为北海罗刹所建之图瑚尔斯克,及乌底斯克塞。由是俄人盘据黑龙江左岸全境,清俄疆界,除沿海州而外,殆无异于今日。康熙二十一年(一六八二)八月,帝与郎谈等之谕文中,实有一节如次:

郎谈(?~1695),清将领。又名郎坦。瓜尔佳氏,满洲正白旗人。顺治、康熙年间,历任侍卫、护军参领、副都统、都统等职。曾参加中俄雅克萨之战,后参加签定《中俄尼布楚条约》。

罗刹犯我黑龙江一带,侵扰虞人,戕害居民,昔我兵进讨,未能翦除,历年已久。顷闻蔓延益甚,过牛满、恒滚诸处,至赫哲、飞牙喀等虞人之处,杀戮不已。

所谓罗刹者,即俄人也。由是可知当时俄人之发达。

频陷俄塞

清俄关系,屡濒破裂,屡行弥缝,虽未大生冲突,然两国间,横亘一种低气压,逐年酝酿,不至结为一大飓风不止。先是清廷有三藩之乱,自康熙十二年(一六七三)以来,戎马仓皇,频年不绝,塞北边防,未暇注意。然至十七年(一六七八),吴三桂死,二十年(一六八一),台湾郑经没,国内既得小康,遂欲乘此时机,剿灭俄人。二十一年(一六八二)八月,帝乃遣副都统郎谈及公彭春,率兵赴达瑚尔、索伦,致书尼布楚,托名捕鹿,密薄雅克萨,借觇敌情,兼视察水陆舟车之便否。十二月,郎谈等归奏曰:“取雅克萨甚易,发兵三千已足。”于是命宁古塔将军巴海、副都统萨布素,建木城于爱珲及呼玛尔之地,发乌喇、宁古塔之兵一千五百人守之。翌二十二年(一六八三)夏,巴海兵至爱珲,于溯河约二英里之岛上,建一木城,分兵镇守。而俄人剽掠,依然不改。是时,安摩公寨有伏鲁鲁夫,与俄何次克府俄人,协力剽掠,侵犯附近使犬、使鹿诸部。闰六月,迷儿义可乎率兵六十七人,自雅克萨出发,欲合兵侵掠。途经精吉里河上,适遇清之战舰五百六十余艘,狼狈登陆,弃船而逃。清将使告迷儿义可乎,谓将有所问,请来相见,彼遂往见,清兵伏起,生擒迷儿义可乎等三十余人。余兵仅以身遁,告急于洗利饼斯科、笃陇斯科二塞,俄兵大惊,弃寨而遁。未几清兵鼓噪而来,放火焚二塞,直袭精吉里寨,悉擒寨兵。翌二十三年(一六八四),东方之图瑚尔塞,亦为萨布素之兵所陷。伏鲁鲁夫知不能自保,乃航海退守乌底斯克。于是俄人诸塞,悉被荡平,惟雅克塞城,独立江畔而已。

雅克萨之战

清廷要求俄人离雅克萨

清廷既与俄人开小战斗,而攻击雅克萨之整备,亦著著进行。康熙二十二年(一六八三)三月,遣盛京刑部侍郎噶尔图,宁古塔副都统瓦里虎等,视察辽河及伊尔门河,以松花江伊屯仓,收储军饷。四月,派理藩院尚书阿穆瑚琅,赴乌朱木秦,派阿达哈哈番马剌,赴索伦,预备军需;命将军巴海,镇守乌拉;命副都统萨布素,领兵驻额苏里。尚未进讨,而秋光已老,萨布素等奏曰:“方今炮具军粮,输运不便。若欲进讨,甚为困难,且大雪冻结,用兵不便,故今冬拟暂驻额苏里,俟来年四月,坚冰既解,然后往攻雅克萨。”廷议许之,以爱珲为征讨雅克萨军之作战区域,设置驿站,增修船舰,以便运输粮饷;又别于蒙古科尔沁部之漠尔浑屯,建设屯仓,储积军饷。且清廷于孜孜准备战斗之际,放还捕虏之俄人二名,致书雅克萨,劝使撤去。书之大略曰:

前遣孟格德等至尼布楚,曾与尔约,以后毋得收纳逋逃,并将往年逸出之根特木儿,使归于我。乃尔竟背前约,潜入我地,扰害我达尔瑚、索伦,焚劫我斐雅各、奇勒尔。今特命将出师,永驻额苏里。尔若离我边境,还尔故土,而以逋逃来归,则已;否则,我亦纳尔逋逃,即往来之人,亦必擒而戮之。

十二月(一六八四年一月),书达雅克萨,守城主将伊般·波伊鲁克义可夫(Ivan Voilochnikof)集众会议,皆曰:“死而后已。”乃即派人往噎义洗斯科乞援,而抗拒来命,不为稍屈。

俄人俟清兵

雅克萨兵,日候清军来攻,乃待之既久而不至,于是乘间耕种附近土地,修筑旧日城壁;更于城外新设木栏,置哨兵五人于昂古黑河山巅,朝夕瞭望。然固有之城,本极狭隘,所谓牙城者,仅四间至二十间内外之木壁(每间约合六尺),绕之者不过小隍鹿砦而已;今虽大加修筑,重施土木,变更规模,亦不过五十步百步之差。问其人数,则仅小铳三百支,大炮三门而已。据蕞尔木城,守弹丸小地,内无精兵,外无大援,乃欲与清之大军相抗,其勇敢虽足嘉尚,而成败已可豫知,守城兵士,能无恐惧?其差强人意者,闻救援军队,已向此地出发耳。先是有普鲁西贵族阿华耐·霸伊通者,曾从军波兰,为俄所捕,流往西伯利亚,闻雅克萨之急,欲往援之,乃于独布见斯科募集哈萨克兵六百人,自率向雅克萨,欲以翌年正月为达到之期。是时噎义洗斯科,亦应雅克萨之请,输送兵粮,既已登途。于是当两军汲汲准备战斗之际,一六八四年已告岁暮,而清、俄两国一决雌雄之一六八五(康熙二十四年)年,转瞬已至。

雅克萨之陷落

康熙二十四年(一六八五)正月,北京朝廷命都统公彭春等,督兵赴爱珲,与萨布素协力剿抚雅克萨。四月,设驿站于雅克萨、墨勒根间,以避经额苏哩、爱珲等处通信往复之不便。五月二十一日,萨布素、彭春等,以水陆军一万八千,野战炮百五十门,攻城炮四十门,进迫雅克蕯。翌二十二日(一六八五年六月二十三),致书于守城主将亚历克追·土耳波惊(Alexei Tolbusin),劝之投降,不应。乃于二十三日,分兵两路,列炮攻城。城兵死战,防御颇力,然城中垒壁,破坏浙甚,丧失兵士已及百人。城僧噎尔摩额深恐军气沮丧,手捧十字架,高呼上帝,挺身励众。然外则援兵未到,内则粮食将尽,睹此情形,实属无可如何,乃劝土耳波惊退往尼布楚。二十五日(二十六日),遣使往城外约降,并请收军还尼布楚,清将许之,遂于即日出城,奔回尼布楚;唯副将巴什里等四十人,不欲归去,投于清军。土耳波惊等,行未一日,途遇尼布楚兵百人,护大炮五门、小铳三百支来援,且曰:“霸伊通既达尼布楚,数日之内,必来救援”云。弃城而遁,遗恨千秋,俄兵切齿,虽悔何及?及俄兵既去,清兵乃焚烧雅克萨,唱凯而还,移爱珲城于黑龙江右岸三英里之下,留副都统温岱纳秦,以兵二千守城;别遣马喇,督五百人,司屯田耕种之事,以足兵食;萨布素则驻扎于新筑之墨勒根城,总揽黑龙江全境之兵务。

雅克萨古战场遗址

俄人再建雅克萨城

雅克萨陷落之报既达,清帝大喜,环顾侍臣,甚为得意。孰知捷音到达清廷之日,即俄人恢复雅克萨城之时。尼布楚府长官伊般·波拉速夫者,性豪宕不羁,以雅克萨之败为俄人之耻,土耳波惊等归来,未及数日,即派兵七十探清军之动静。俄兵于七月九日(八月九日),即雅克萨陷落后十七日,复至其地,惟见四野萧条,杳无人迹,仅废垒残壕,尚余战迹而已。乃以清兵既退,还告长官,于是命霸伊通率部下二百人,先占雅克萨;次遣兵六百七十人,护大炮八门,再推土耳波惊为城将,分任各业,收获田禾,再筑城垒。城以木夹造之,实以草根泥土,涂以土沙,宽二丈八尺,高二丈,三面绕之以壕,壕外设桩鹿角。无何,而俄兵再现之报,复达清廷,康熙帝之痛心为何如哉!帝即遣理藩院即中满丕等赴索伦,侦探敌情。满丕等既赴索伦,命土酋乌木布尔代等,使部下假称纳贡,以窥雅克萨之动静。既而俄兵疑焉,亦欲窥清军之动静,乃使霸伊通率兵三百人,视察江岸。康熙二十五年(一六八六)一月二十七日,霸伊通等,于呼玛尔河口,适遇满洲兵四十骑,向齐齐哈尔方面进发,乃追之,杀三十人,擒一人,由是始知清廷正值准备再征,遂益严雅克萨之守备,更贮足粮饷。维时守城兵数,亦复加增,总计有七百三十六人,野战炮八门,臼炮一门,炸弹大小五百个,莫不扼腕顿足,欲一雪前日战败之耻。是时清廷战备,亦著著进行。二月,命萨布素增修船舰,亲率兵士,往驻爱珲,一俟冰消,即发乌喇、宁古塔水陆兵士,前往剿荡。四月,以兵部副都统郎谈、班达尔沙、马喇等,熟谙黑龙江地理,命赴爱珲,参赞军务。四月十六日(七月六日),萨布素等,率陆军三千,舟师一百五十艘,进迫雅克萨,刈其田谷,夺其船舶,筑营于雅克萨对岸岛上及额尔格纳河两岸三处,与雅克萨相距四百码,若自炮台计之,则相距仅六十码而已。既而两军相持,炮战八旬。七月十四日(九月一日),清军奋勇,肉薄城下,欲一举而拔之,忽被城兵逆袭,杀伤无算。然是月土耳波惊,忽中敌弹,身负重伤;加以城中疫疠流行,死亡相继,迄于八月,尚能战斗者,仅百十五人而已。然俄人桀傲性成,虽当此惨淡之境遇,毫不为屈,清将虽屡以箭射书入城,以放还条件,劝使投降,俱顽然不应,而密派人往尼布楚乞援。乃波拉速夫以有他故,不肯应援,于是雅克萨之运命,遂危在旦夕。幸是时俄、清两政府,缔结和约,既已告成,康熙帝布告休战,雅克萨得免于难。十月,清军撤围,移阵于三俄里之外,许雅克萨人自由出城,且严令士卒,勿加暴行。翌年四月,清军更退数里,至七月二十三日,始全行退去。

萨布素像

媾和之原因

俄、清两国,冲突于黑龙江上,已亘数十年,怨恨既深,牢不可拔,无端忽有媾和之议,初闻之殊足惊讶,然试将两国情形,详为观察,则其原因,决非偶然。兹先就俄国言之。

自十五世纪末叶,至十六世纪中叶,伊般·巴西鲁意支及伊般·德利波尔父子,相继在位,曾经蒙古人蹂躏之帝国,始复为一统,北讨瑞典、波兰,南略钦察,东攻西伯利亚,又复遥航白海,与英通商,国势渐振。乃曾几何时,四分五裂,不可收拾,庞然俄国,复陷于无政府之状态。迄十七世纪之初,米哈也儿·非荷笃鲁尾其自罗马诺乎家,入承大统,始稍统一;然国势衰微,颇不易振。至一六四五年(顺治二年),“亚历克西施”即位。当是时,通观俄国内情,则正承数十年间纷乱之后,各种弊根,牢不可破,田园荒芜,商业衰颓,财源涸竭,生民流离,权臣柄政,妄肆威福;加以列强虎视眈眈,伺隙而动,稍一不慎,即遭吞并。加以当时欧洲各国,内政、外交、军政诸机关,渐次扩张,各倾财力,利用新知,各不相下,竞为准备,财政穷乏,势所难免。于是在上者既横征暴敛,在下者遂怨恨嗟叹。俄人虽云温顺,至是亦不复能堪不平之气,屈郁既久,各地人民,行将爆发。是年果有乘伪独米特利之机而起乱者,继复有哈萨克之骚扰。自一六五四年(顺治十一年)至一六六○年,又与波兰构难。满目疮痍,尚未全愈,而一六六八年来,国内复分二派,独立党则为土耳其、波兰之后援,王党则助莫斯科政府,二党倾轧,纷扰不休,至与土、波两国,复启战端。迄次王“菲荷笃儿”,政局稍定。而菲荷笃儿死后,外戚争权,复生纠纷。伊般、彼得兄弟,并立称王,其姊苏菲亚,乘机专政。至一六八九年(康熙二十八年),彼得既幽苏菲亚,而自握政权,乃振其怪手腕,统一俄罗斯,整顿内政,经略四邻,俄国富强之基,实开于当日。然国内纷争,年年不绝,实无用武于东方之余地。故帝虽非不欲扩张其版图于黑龙江方面,奈力有不及,不敢施设,惟有一任西伯利亚诸府,自行计划、自图进行而已。以故俄国冒险家,各凭自力,侵略黑龙江地方,而清、俄冲突,遂基于是。当是时也,俄国政府既不欲放弃其既得之黑龙江地方,而欲进与中国一决雌雄,则勇气实力,均知非敌,此不得不以姑息手段,弥缝一时也。一六五五年(顺治十二年)及五六年(顺治十三年),一再遣使北京,恳请修好;一六六九年(康熙八年),复遣密鲁瓦诺来朝。然或以不行叩头拜跪之礼,或因不奉清朝正朔,屡被申斥,仍于一六七○年(康熙九年)及七六年(康熙十五年)遣使来朝。而历次来朝,无不以希望两国平和、有无相通为请者。然俄人侵略,得寸进尺,遂于雅克萨生大破裂。而俄国政府既无可弥缝,维时若继续战斗,则清兵雄壮,必占胜利,由是屡经辛苦、多年经营之西伯利亚南方一带,亦恐或生危险,不得已,乃派专使,提议媾和。

俄国沙皇彼得大帝像

清国亦欲媾和

翻观清国内情,则其不能注意边陲,与俄正同。康熙帝平定三藩,疮痍未愈;且时值创业,励精图治,内外事业,实甚繁杂,启衅他国,精力外分,不利更无俟言。故攻雅克萨之际,先示以书,命速退去,不应,始行力讨;即敌人力尽乞降,亦皆放之使去,不加屠戮,仅以烧城为满意,不取置兵镇守之策。因是之故,雅克萨之征讨,竟归徒劳。此固不得谓非清廷之大失策,然其常冀和平,力避与俄国冲突之真意,不已彰然若揭耶?其他如优待捕虏,或授以官,或于北京画定区域,允其建寺拜天;又如于再征雅克萨之际,以荷兰使节之介绍以与俄分境、勿相逾越之意,传达于俄等,诸种举动,亦莫非希望和平之意也。当清廷正欲与俄确定疆域、互守和好之际,忽值二十五年九月,俄使尼气睁尔·边奴库夫(米起佛儿魏牛高)、伊般·花花露芽(宣番法俄罗瓦)二人,奉国书至北京,请解雅克萨之围,指定适宜地点,会集两国使臣,协定边界,以免争端。清廷许之,使官吏数名,偕花花露芽赴雅克萨,宣告休战。此后俄之全权公使果鲁囫(Golovin)自途中遣使者伊般·落机懦夫往北京,报告起程时日。清廷既得是报,始将雅克萨之清军,全行撤去。

媾和使节出发

一六八六年(康熙二十五年)一月,俄国特命全权公使,陆军大将菲荷德儿·亚历克税维捄·果鲁囫(Feodor Alexeuiiuh Golovin)、尼布楚知事伊布安谨·波拉远夫(Ivan Zin Vlasof)及秘书官洗免·库儿匿气(Semon Kornitskr)等,率兵一千五百人,自莫斯科出发,经噎义洗斯科、摩谨斯科诸府,翌年(康熙二十六年)夏,抵色楞格斯克。先是果鲁囫既出发,即遣伊般·落机懦夫(Loginof)赴清廷报告起程期日,至是复遣随员施谛讽·戈鲁囫,一往北京,报告到著期日,且乞选定会见之地。清廷即选定色楞格斯克为会见之地。旋于翌一六八八年五月三十日(康熙二十七年五月二日),派全权大臣索额图,率兵一千骑,往议定界之事。同行主要人物如次:

钦差大臣 内大臣 索额圆

同都统公国舅 佟国纲

同尚书阿尔尼

同左都御史马齐

同护军统领马喇

通译官宣教师 徐日升(德马士·俾徕伊拉)

同同 张诚(税尔彼龙)

临发,帝亲授训谕。七月十八日(六月二十日),次于喀尔喀之古勒阿祭拉汉,偶睹道上有襁负迁徙之土人,愈进愈多,询之,则皆曰准噶尔之噶尔丹来寇,国王败奔云。盖准噶尔为厄鲁特四部之一,位于喀尔喀之西,未入清朝版图。土酋噶尔丹,自立称汗,并吞他部,屡侵喀尔喀,势颇猖獗。于是索额图等,虑前途梗塞,不能完其使命,乃上书待命。帝使退驻汛界地方,七月二十三日(六月二十五日),遣索额图,参领索罗和、博洛河泰,员外喇喜,往尼布楚,请将报告迟廷之书,转致在乌谨斯科之果鲁囫,而退还国境,以待答书。九月八日,使者赍果鲁囫之书归曰:“若如来谕,则今岁终不能相见。今岁余亦权于境上度冬,谨俟来岁,再图会见。且予即当派使北京,使者既到,当以会见期日及指定地点相告”云。索额图等遂还。

清使再出发

翌一六八九年五月十三日(康熙二十八年闰三月二十四日),果鲁囫之使者既至,即定尼布楚为会见之地。六月十三日(四月二十六日),遣索额图等前往。帝复谕之曰:“宜以尼布楚为两国境界,但俄使若恳求尼布楚,则以额尔古纳河为界亦可”云。帝复命萨布素等,调黑龙江兵一千五百人,由水路赴尼布楚,会索额图。既而清廷使节,以七月三十一日(六月四日)达尼布楚,列阵于什耳喀河畔,乌喇爱珲之兵,亦已驻于河岸,与附随使节之兵,合计约得三千;此外尚有使节护卫兵,及从仆隶役之属,总计殆将一万。先是黑龙江之兵,既达尼布楚,即其城,扰其田园,作攻击之状,借以示威;至是守城将士,遣使来诉,清军乃令舟师远移,以示无他。清军守候二旬,俄使尚未见至。迄八月十八日(七月三日),俄使既来,乃约以二十二日为会晤之期。

《尼布楚条约》

会见之准备

两国使节,先协定会见之条款如次:

一会见所,设于尼布楚(Nerchinsk)与什耳喀河(Shilka)之中央。

一会见之日,两国使节各带随员四十人。

一两国皆出兵五百,俄则列战阵于城下,清则列战阵于河岸。

一两国使节之护卫兵,各以二百六十人为限,除刀剑之外,一切武器,均不许携带。

会见所分为二部,两国各用其一。俄以土耳其所产极华丽之毛毯为天幕,中央设两使节之桌,蒙以波斯所制金丝灿烂之绢,桌上置精巧之时计,及高雅之文具;桌后设安乐椅,为两使座位;桌侧有一机,为秘书官席。清之天幕,极其朴素,幕内设一大盘,上置七使节之坐位而已;此外徐日升、张诚之坐,则设于两国使节之间,略近于清使之处;随员之班次,则设于各使节之后。

初次会见

八月二十二日,果如所约,清国全权公使,则渡什耳喀河,军容堂皇,拥护卫兵,而赴会见所;俄国公使,亦以军乐队为前列,奏嘹亮之乐,徐徐而来。既而坐定,俄使先开言曰:“嗣后其以黑龙江为两国境界,彼此不得相侵。”清使拒之曰:“黑龙一带,至色楞格左岸,原属清国版图,土民朝贡,年年不绝。自俄人至后,蚕食我境域,侵害我权利。故俄国宜将雅克萨、尼布楚、色楞斯格等处,及其全体属地,奉还清国。”俄使不应,坚持前议,第一日之会议,竟一无所决而散。

二次会见

翌二十三日,复为第二次会见。是日以一蒙古人为通译,盖前日之会,俄使厚侍徐、张二宣教师,极为勤恳,清使见之,甚为不平,恐其或与俄使私通,故易之也。然蒙古通译,语言极拙,双方意思,不能贯彻,致所议之事,殊难进行。俄使先驳清使之主张曰:“前日会见,清使谓自尼布楚以下之地,俱系清属,其证据安在?若有确证,请速见示;否则任意出言,殊无谓也。”清使辞穷,乃曰:“俄若切望尼布楚及色楞格斯克,则我不敢拒,但此乃贸易之地,毋得驻兵。”俄使笑答曰:“贵国若不畋猎于兹土,则自兹以往,吾人其庶得安枕乎?”仍持前议,欲以黑龙江为国界。清使大怒,蹴席而起,欲收幕而去。

两国使节之交涉

二十五日,俄使赍果鲁囫之书而来曰:“会议不成,请详记两日会议之始末,以赐余等,俾得复命于吾皇”云。清使拒之。是时宣教师等,见战云日急,深恐两国平和或致破裂,爰于两使之间,竭力调停。旋往访果鲁囫曰:“关于黑龙江以北之地,清国意向,虽非我等所深知,然无论如何让步,亦必恢复雅克萨之地而后可者。清帝之敕命也,俄若不让,将酿不测之祸”云。果鲁囫尚未答,次日遣使指大地图中,斯塔诺威(在大兴安岭)之山岭,及额尔古纳河(Argnn)之江心,欲以为两国国界。翌二十七日,以宣教师为使者,派赴尼布楚,询问俄使,对于清国决定之答复,是否亦表同意。果鲁囫尚欲坚执,不允让雅克萨,于是清使大怒,欲一举而陷尼布楚。战云暗淡,形势日急,两国之国交,即将破裂。

两军战斗之准备

二十七日,宣教师等既归,清国使节,乃集随行官僚、水陆将校,开大会议。既决议,乃围尼布楚城,并煽动附近土民,使背俄人,更派兵五百,刈雅克萨之田禾。于是清之大军,陆续渡河。天色微明,俄兵望见清兵动静,始仓皇增设炮台,筑造墙壁,出兵城下,扼守要害,增置哨兵,加意戒严。然俄人自知力弱,不足制胜,遂于是夜,派使赴清军,请再会见,且言曰:“开议之初,俄国未尝无让雅克萨之心,但清国要求,殊不得当,势成骑虎,故致拒绝”云。二十八日,果鲁囫复遣使往告,愿以额尔古纳河为两国境界,将雅克萨悉行让与清国,惟此际不得筑雅克萨城,且俄人之居于额尔格河以外者,宜任其安堵云。清使尚未应允,旋于此日,渡什耳格河,布阵于距尼布楚约十余町之山中。俄使见清军决心甚坚,乃复遣使清军,谓凡清国所要求,均将应允;惟大约条款,须先议定,请将宣教师送入城中,以便商议。清使以俄人狡诈,恐将乘隙固其防御,且诱出教师,恐有夺去之虞,坚不允诺。再三恳请,始决派张诚一人前往。张诚遂入城,议定大体而归。

中俄界河——额尔古纳河

条约之确定

二十九日,俄使要求于条约上,附加条件如次:

一,嗣后自清国致俄帝之文书,必记载俄帝尊号之全文,即或不然,亦宜记载其略号,且文中不可用表示两皇帝尊卑不同之文字。

一,两国使节,互相优待,其所持国书,宜亲手捧呈于皇帝。

一,两国臣民,一切商业,均得自由。

清使答曰:“第一项及第二项,因未受训辞,不能承诺。且中国向未派使节于他国,更无须有自国使节之规定。况以为人臣者,而议定皇帝亲书之文体,于义亦殊未当也。惟清国必优待俄国使节,则吾人所能力保者,其安心焉可。至第三项之要求,虽无甚异议,然吾人实为协议国家疆域而来,乃于处理疆域之际,忽间以商业贸易之事,吾人甚觉其不伦”云。至九月四日,俄使复提起八月二十八日之要求,请担保不建筑城垒于雅克萨之约,清军原无筑城之意,然至是乘机报复,坚不肯应。维时有昔日曾被俄国征服之喀尔喀诸部,率其所属,往投清军,清军威势,遂以日盛。俄国若冥顽不灵,坚执己意,不肯让步,反抗清国,则清军一举,即将屠城,故俄使心怯,不敢强项,遂悉依清使之言,决以九月七日,交换条约。

交换条约

一六八九年九月七日(康熙二十八年七月二十三日),清国钦差大臣索额图等,率骑兵一千五百名,随员数十人,而赴是日特设之条约交换所,旌旗蔽日,金鼓振天,什耳喀河上之风云,一若为之增色者。是日清使之服装,俱衣一式朝服,皆镂金丝龙纹,金光灿烂,威仪堂皇。俄使亦衣大礼服,峩冠金带,容貌肃肃,佩剑锵锵,步兵二三百人,拥于前后,骑马乐队,奏乐前行。既至交换所,按席坐定,两国使节,各展约文,署名捺印,誓不背约,然后交换。交换既毕,相拥为欢,以表友谊。迄宴会既毕,握手相分,则时已黄昏矣。

该条约,分书满、俄、拉丁三种文字,共六项。兹参酌诺书,揭其全文:

一,将由北流入黑龙江之绰尔纳河,即乌伦穆河相近格尔必齐河为界,循绰尔纳河上流不毛之地,有石大兴安以至于海,凡山南一带流入黑龙江之溪河尽属中国,山北一带之溪河,尽属俄罗斯。乌地河以南,兴安岭以北,中间所有地方河道,暂行存放,俟各还国察明后,或遣使,或行文,再行定议。

一,将流入黑龙江之额尔古纳河为界,河之南岸属之中国,河之北岸属于俄罗斯。其南岸之眉勒尔客河口,所有俄罗斯房舍,迁移北岸。

一,将雅克萨地方俄罗斯所修之城,尽行除毁,雅克萨所居俄罗斯人民及诸物,尽行撤往察汉汗之地。

一,凡猎户人等,断不许越界,如有一二小人擅自越界、捕猎偷盗者,即行擒拿,送各地方该管官,照所犯轻重惩处;或十人、十五人相聚持械,捕猎、杀人、抢掠者,即行正法。不以小故,沮坏大事,仍与中国和好,毋起争端。

一,从前一切旧事不议外,中国所有俄罗斯之人,俄罗斯所有中国之人,仍留,不必遣还。嗣后有逃亡者,不许收留,即行送还。

一,今既永相和好,以后一切行旅有准令往来文票者,许其贸易不禁。

他有附约三条,虽不甚重要,然为备参考,特从《则尔此伦日记》中转译之:

一,关于两国疆界之一切纷扰告终,和好既定,两国须确守前记之诸项。

一,两国皇帝首席之全权公使,互以二条约副本盖印。

一,为维持两国亲交之纪念,以满、汉、俄、拉丁四国语之现条约全文,勒之于石,建于两国境上。

两国使节之赠答及归国

翌九月八日(七月二十四日),果鲁囫以精巧之时表、望远镜、银制之器皿、貂衣,赠于索额图;其他之使节,则赠以时表、镜面、刀剑,各有差。索额图答以马具一套、马二匹、金怀二、遮麻丝克丝制之衣服八件、绢三十二卷等物;复以其他同样之物品,赠以下之俄人。先是条约之交换既毕,果鲁囫即遣急使如雅克萨,命守将霸依通速撤退。已而清兵从水陆两路归,破坏雅克萨而去。果鲁囫则于去尼布楚之先,修筑城壁,分军队之一半,驻扎于尼布楚、色楞格斯克及呼境斯克(Udinsk),归来以功列男爵,任为辎重统监。于是亘四十年,两国不能解决之疆界纷争,至是告终矣。清国因此条约,殆占全胜,迄后《爱珲条约》缔结时,凡百七十年间,黑龙江殆无俄人之踪迹。但根特尔木一件,清国之要求未成,因根据条约第五条,全为俄国之臣民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