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 通谋宫廷之会党

会党之阴谋与宦官

嘉庆十五年,有极大胆之阴谋,破裂于北京宫廷。阴谋作于天理教徒,其时因政府对于白莲教之法律过严,此及其变名,实则仍为白莲教也。阴谋之计划者,为李文成、林清两人,李在河南多集徒党,林在直隶、山东多集徒党。此二人皆假观天文以豫言人事,上下人等,颇多尊信之者。于是林清贿其为内监之徒弟,使之收徒于宫中,而已约定期于山东、河南同时并起。时方九月之末,林清使其党二百余人,伪装农人,由宣武门潜入内城,身藏武器,混于酒肆之中,日晡犯东华、西华两门,头上各缠白巾为号,太监刘金引其东,高广福等引其西,阎进喜等为内应。是时林清之徒,既得内监之导,已知大内所在,不幸误由尚衣监之文颖馆侵入,侍卫急闭隆宗门,于是不复入宫中,一时混乱,迷其方向。帝之第二皇子(后为道光)知之,大骇,督诸太监防匪徒。又命急取小铳,有通教徒之内监,与以空丸之小铳,俄有手举白旗攀垣者将逾养心殿,击之不中,大怪,视之,知为空丸,急拆衣服之银扣为丸,始毙之。教徒不敢越垣进,遂放火于崇文门。诸王大臣闻警者,此时渐由神武门率禁兵驰来,一时炮火相交,教徒大败。会薄暮,雷雨大作,其中数名被震死于御河,余党尽奔窜逃去。通谋教徒之内监,被捕者不少。

养心殿,清代雍正以后的皇帝寝宫和处理政务之处。

林清被捕

林清既于隔北京数里之黄村,以伺宫廷破裂之结果如何,且觊山东、河南蜂起形势何若。时有一伶俐太监,知林清匿于黄村,驰马车至其处,诈祝其阴谋之成功,且告以宫城归其手,今计划进兵之方,急于迎首领之意。林清轻信其言,与之驰赴北京,途中闻其谋已败,党与灭绝,自知陷于术中,维时已迟,遂为其所擒。河南知县强克捷,侦知李文成阴谋,急捕之下狱,且断其胫,于是暴动遂起:三千教徒闻首领被惨刑,一时蜂动,戕知县,劫文成于狱,遂据滑县;同时其徒起于山东、河南各地,斩杀官吏,夺取数城。文成胫创甚,虽不能自立阵前为指挥,仍命其党占领运河要地道口镇,扼粮饷之途,制北京死命,以号召四方教徒。

东华门

滑县之包围

朝廷知贼势不易制,调将军杨遇春于陕西。遇春至卫辉,即亲率兵由运河之西进觇道口,遇教徒数千击破之,擒二百人斩之。教徒败入道口,杨遇春自立阵前,以攻道口,所向之处,教徒望见髯将军,投剑而走。未几克复道口,焚杀一万人,又击破桃源之贼三千,进围滑县。该县乃古滑州之旧治,城壁极坚厚,外部垒砖,内部积土,中包以砂,虽以大炮攻之,炮丸遇砂即止,不易破。且教徒占领道口,获一岁之粮,城中又无敢为内应者。官军乃三面包转,惟北门仅隔苇塘,开之。桃源教首刘国明者,潜入城中,扶李文成由北门逃走。遇春谍知之,自后追击歼杀教徒二千,文成焚死,滑县遂复,除教徒首领外,城中二万良民,多被虐杀。

乙 红苗之乱不靖

苗地之侵占

湖南与贵州交界之地,于山岳重叠之中,有一种苗族割据其地,清朝呼之为红苗。彼等不喜居此山地,沅江流域,乃其旧居处地。永顺、辰州一带,皆与此族地相逼近,于是有所谓苗祸者。苗族与汉人所起之纷扰,其主要原因,乃在汉人之侵其土地。汉人绕红苗之地筑城,其都市如凤凰、永绥、松桃、保靖、乾州等;又由此等之地,出而蚕食苗地。苗祸之起,盖胚胎于乾隆五十六年。先是汉城永绥厅,孤悬于苗族之间,环城以外,皆苗族之地,不数十年,尽占为民地。兽穷则啮,势所必然,因之苗中之豪右,倡言驱逐客民,以苗族之群寨复归其故地,争起而杀汉官。贵州铜仁府之苗石柳邓、镇筸之苗吴半生、吴陇登、吴八月等众最强,彼等始而焚掠松桃厅之正大营,复围永绥,陷乾州,势不可侮,苗疆于是大震。

吴三桂后裔之托称

乾隆六十年,北京朝廷命云贵总督忠锐、嘉勇公福康安、四川统督和琳,及湖广督抚等,合兵讨之;又命侍卫额勒登保、德楞泰赞画军务。至三月间,贵州苗事略平定,惟永绥之围,颇不易解。四月,兵由泸溪(长州南)入乾州,途中遇伏,主将福宁,仅以身免,然犹虚报朝廷杀贼无算,诏嘉奖之,仍责以“胡不乘胜追北,回守空城”。自此一败,无敢再由东路进者。按察使以诘捕通苗之汉人为能事,日擒良民以邀朝赏,苗族横行,殆不足怪。永绥城中有刘君辅者,提孤军出隆围,与援兵会,即由此地出发转战,至八月解其围,其势至此尚不少衰,吴八月据平陇遂称吴王,自称吴三桂之后,石氏之党皆附之。

福康安、和琳相继死于军中

由泸溪至乾州之路程,不过十里,以西南七省之兵,一年余之岁月,相持不下,苗族之强悍可知矣。又讨伐军之懦弱,初无一定用兵之法。不仅用兵为然,即对苗族政策,亦毫无成算,始以大兵压之,一旦交战不利,仍弃从来之征剿策,而纳苗族之豪右以官爵、金钱。此策殊无成效,虽吴王吴八月被擒后,其余党尚抵抗不已,乾州城仍归于苗族之手。据魏源云:“此城之不能速恢复者,不得尽归罪于用兵之拙劣,实诸帅争功内讧,使之然也。始指苗族为么么贼不足数,及老师旷日,频为山潦暴雨所阻,行军困难,先后增兵及于数万。降苗受官爵者百余人,月给盐粮及银币者数万人,旋抚旋叛。从军兵士因不习水土,死于暑疫者日众。数省转输之费,已达巨万。朝廷焦劳,日盼捷书,敕询络绎不绝”云。此说颇有可信。嘉庆元年五月,忠锐、福康安、共死军中,翌月,渐克复乾州,至八月,和琳又死于军,

毕沅

毕沅力请罢兵

湖广总督毕沅等,条陈善后章程,大意谓民地归民,苗地归苗,撤去旧设之营防,以羁縻苗族,并收卖其兵器。毕为湖广地方官,因直接受此战争之影响,意不欲以一小地方,而受极大之害也。九月,平陇之隘口,为官兵所夺取,毕沅力请罢兵。盖此时教匪四方蜂起,征苗军勇将花莲布,因讨贵州铜仁之苗战死,毕沅无如之何,欲移征苗之兵力于内地,帝又切责不许。翌年三月,大军斩石柳邓父子,于是班师。此凯旋不过一时之退兵而已,朝廷虽以大胜相祝,而苗族之劫掠,较前益加惨烈。至嘉庆四年,黑苗吴陈受寇掠之报达于北京,时帝诘之曰:“楚苗久勘定,何复纠众数千,连绵内犯”云,即此可见。又凤凰厅同知傅鼐答总督百龄治苗策一篇,亦可参考。

丙 清人与番人之战争

清廷管辖之真意

康熙二十二年,台湾已离郑氏之手,而归于清朝掌握。在当时有两种议论发生,即或谓仍置之化外,或谓当归之于版图也。将军施琅主张后说,政府从之,于台湾府之外,新设安平、凤山、诸罗三县,使属于福建省,归闽浙总督管辖。然清廷占领此岛,其意不在开拓富源,乃视之为化外,或为匪徒巢穴,或再据于荷兰,余波及于福建、浙江沿岸,其经营之不完全可知已。唯此际新发见极可注意之事,即汉人不问政府之奖励或压抑,纷纷移住于岛上是也。彼第以其文明与智巧为利器,侵略番人,夺其田园,占其山泽,甚至掠其狩猎所得之物,而犹以为未足,发矢纵火,以攻番人,至使彼等有不能不退入深山之势。此事可与前节所述苗汉之争,同一解说。盖生番以外来人为最可畏,由畏生恶,凡遇外人,皆视若仇敌,加之性情猛恶,所以清朝二百年间,汉人与番人间人种的战争,殆无宁日。

台湾凤山旧城地图

朱一贵之乱

中国政府,对于人种战争,向无公道主张,即在中国人民,亦不维持正道,任其强压弱、大抑小而已。故强大者逞其势,逸于理法之外;弱小者为避其祸患,不得不出以暴烈之手段,此其间屡生匪患之所由来也。自康熙二十二年清朝占领台湾起,至光绪十九年止,二百三十年间,前后发生叛乱二十二回。今示其概如左:

康熙二十二年 台湾入版图

三十五年 吴球肇乱于新港(台南)。

四十年 刘却起诸罗(嘉义)为乱。

六十年 朱一贵肇乱于台湾(台南),诸罗之贼应之,全

岛一时为贼巢,朱一贵称帝,至雍正元年始平。

雍正九年 凤山之吴福生叛乱。

乾隆三年 许国珍、杨广隣之乱。

嘉庆五年 汪降之乱。

七年 海贼蔡牵袭厦门,入大担门,夺巨炮而去。牵为同安县人。十年,入台湾掠淡水,又扰鹿港,纵杀戮,焚掠台南、凤山。

嘉庆十二年 海贼朱溃犯苏澳(宜兰)。

十五年 许北之乱。

十六年 台北拑园之高夔作乱。

道光二年 林永春之乱。

十二年 嘉义之张丙作乱。

咸丰三年 凤山之林供谋乱。

三年 宜兰之林文英、吴瑳作乱。

四年 嘉义之赖屑作乱。

五年 林房、王辨之乱。

十一年 戴万生肇乱于彰化,焚掠三年有余。

同治十一年 廖富之乱。

光绪十四年 施九段作乱于彰化。

以上二十二回之叛乱中,如朱一贵殆扰乱全岛,自称帝号,改元永和。观其兴废之迹,当时民心之易于煽动,官吏之庸惰无能,可见一斑。朱一贵乃由大陆渡来之一贱民,为四邻所轻视,初为警吏之仆,不久失业,改而牧鸭。台湾蓄鸭之风甚盛,多者千百为群,一人牧之,游行于水田泽渚间。朱一贵身为此役,仅足自活而已。相传彼因放鸭,见其群众进退之状,遂习兵略。于是集不逞之徒,图谋叛乱,自以朱姓,称为明朝天子之后裔;又尝听桃园结义之说,因效其法,聊结盟友。官吏疏略,遗弃此可燃性之物质,散在都邑之中,而不知收拾,至是一人导之,遂蔓延于全土。政府派兵击之,官吏以数两之银,募集其头。数日,有持其头以献者,官吏乃报称大败贼兵,余党散乱。而真朱一贵,乃乘其未备,侵入台湾府,夺其文书仓库,不须臾,由台南而波及淡水,官吏仅以身免,避于厦门,于是朱一贵遂称帝。福建总督初欲征服,谓非一万五千兵不可,可以卜当时中国政治之状态矣。

朱一贵故居

林文爽之乱与械斗

中国内地移住台湾之民,多由福建、泉州、漳州及广东而来。移住人民,数世纪之间,不受善政良法之保育,惟苦寇盗奸豪之侵略,无告之苦,不可胜言。至其结果,乃同姓相团结,与异姓战;同姓之力或不足,更借异姓之力以为助,互相争斗,因而成风。一姓俨如一国,一姓之族长,俨如一国之君主,械斗一开,必战至一姓一族之灭亡而后止。此种风俗,在内地初亦有之,其到台湾者,沾染愈深;加之台湾官吏,放弃责务,反以人民由械斗自行解决为必要,于是台湾之械斗,比内地尤多。乾隆四十七年,彰化附近之泉州人与漳州人,因博弈相争,官吏干涉其间,偏袒一方,漳州人檄其同族同姓,以攻政府。时林文爽、杜大田等凶悍好乱之徒入之,遂南自台南,北及新竹、淡水,起一大乱。此变不仅为人民间此党与彼党之争,又为政府与人民之争。后福建官军至,始行镇定,其实人民早已疲劳,自息争竞也。其后咸丰九年,又于大科崁附近,有泉、漳二派之争斗,前后三年,政府不知所为,除待彼等自疲弊之外无他策。次咸丰十一年,戴万生称王败后,有广东与福建人之大械斗,互相杀伤者至三千人。凡关于此种争乱,中国官吏之举措,有极可笑者。如戴万生称王败走时,其部下有戆虎晟者,其妻萧氏素有美名,官军之将某,会过其门,见萧氏目送者久之,遣人求之,萧氏怫然怒,骂之为贼。后萧氏亦与战,遇火伤,某即悉杀匪徒,而独招医师以治萧氏,曰“疗此逆妇,以报十年前目送之情”,一时传为笑谈云。

延安的哥老会武装

哥老会之源流

哥老会或云哥弟会。同治年间,湘军子弟平定太平军时,恐撤营之后,穷于衣食之途,各组织团体,后遂日盛。其中有陆军、水军之将校士卒,此外皆赌徒及强盗。当时两广总督李某某,由广东归京,以百余只船舶,载以财货,自湘江而下,曾被哥老会所袭,掠夺其船舶八十艘,其强横可知。然其目的在复五祖之仇,其理想在效梁山泊之义举,故严禁窃盗,不害良民;但盗不义之富,劫不正之官吏而已。做强盗称武差事,业赌博称文差事,曰洪家又曰红帮者,会之正统也;又有称青帮者,乃盐枭及光蛋,即安广道友会是也。此辈前皆从事于漕运者,至粮由海运,遂失其业,穷于衣食之途,乃集于大族潘氏兄弟之下,组织团体,或贩运私盐,或应商家之托,瞒关漏税为职业,名之为潘家,亦会之支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