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兵西征之风说
一七五七年,清朝既立新疆,边境土民尽归服属,其威大震于邻近,霍罕王亦请归服,求其保护。因之,葱岭以西诸国,起一种清朝犹欲西征之风说,甚有称兵已越境者。于是布哈拉及阿富汗诸王国,大起恐惧,结为同盟,起抗清军,出而征兵。一七六三年,其先锋已达霍赠特,然清兵实未越境。诸王亦自知无事,唯既已出兵,遂一转而向巴达克山,于是乌什之变起。先是巴达克山王,杀喀什噶尔领主博罗尼都,献其尸于清朝以通好,阿富汗王闻之大怒,至是乃攻巴达克山,杀其王而屠其城。
霍罕,今通译浩罕,中亚乌兹别克族建立的重要汗国之一,东部与我国为邻。最初为清朝的藩属,后来逐渐变成清代新疆的入侵者,最后被沙俄吞并,今属吉尔吉斯斯坦。
乌什之变及昌吉之乱
乌什之阿奇伯克(地方官名)中有阿甫托拉者,本出自哈密,暴戾无亲,与其从属,借官厅之威,大肆利欲。又办事大臣苏成者,耽于酒色,不问政务,常留各伯克之妻于官署,使兵卒裸逐之以为乐,人民愤怨,无所控诉。会布哈拉及阿富汗王等,有应援之约,于一七六五年,住民同操兵器,起而为乱,尽杀阿奇伯克及清之官吏兵卒。于是驻防阿克苏及库车之清将,各率兵赴之,皆为叛民所败。然其时又有由喀什噶尔及伊犁来之兵万余,与之相会,围城攻之。叛民防战及三阅月,所期之应援不至,城遂以陷,城内居民,尽为清兵所屠杀。乌什乱后,不过二年,又有昌吉之变。一七六七年(乾隆三十二年),居乌鲁木齐管内昌吉城中之谪戍屯田官吏,以中秋夜犒流人,置酒山坡,男女杂处,官吏等乘醉逼流妇使驱。流人激怒,俄起变乱,杀害官吏,掠夺兵器,遂据城而叛。乌鲁木齐防军进而讨之,叛军不能支,未几即平。后乾隆帝常举乌什及昌吉二事,以戒饬新疆官吏云。
新疆骚乱之原因
自经以上二次乱后,颇留心选派官吏,严号令,新疆全土约五六十年间得保无事。然至道光年间,因和卓侵犯之事起,新疆西部,又惹起无穷之骚乱。初,清廷于新疆各地,课无赁之土差,又以诸城中阿奇伯克等官吏,多用东部之人。此等事为土人所不喜,久之法令渐弛,官吏又不得人,至以凌辱土人、经营私自利为常。土人不服者日众,或有移住于霍罕,时道及清朝之残暴,与故乡之困苦者。而同宗同族之人,闻知其事,遂起相怜之念,于是内外皆怨,敌视清人之势渐成。先是,旧喀什噶尔城主大和卓博罗尼都之子晒尔母晒克者,由马达克山避难,流寓四方,欲复和卓之威权,然其志不成,后潜匿霍罕,集故乡逃来之亡命,慷慨愤激,与图恢复事。清廷知之,恐其羽翼将成,与霍罕王约,年给银一万两,使之看守。晒尔母晒克欲动不能,其次子张格尔者,有气力,欲继父志,窃伺机会。会其时由喀什噶尔移居者益多,又天山之布鲁特族中亦有怨清朝者。
平定张格尔叛乱油画
郎世宁等人绘。
张格尔之乱
一八二○年(嘉庆二十五年),霍罕王死,张格尔与故国亡命者,投奔鲁布特,率其众袭喀什噶尔之边塞。然战不利而退,清兵亦不追,因复据奈林河源,募集义兵,出没而侵边塞,喀什噶尔人民中,有与之密通者,然清兵出辄遁。一八二五年(道光五年)秋,参赞大臣永芹遣五百兵出塞,欲乘其不意。张格尔侦知之,初避清兵之锋,后绝其归路,于山谷间歼之。于是捷报传于四方,他兵来加者日多。一八二六年五月,率其乌合之众,突出喀什噶尔邀击清兵,大败之,退保汉城(即所谓苦尔拔克,乃设于各城傍之兵营也)。张格尔就而围之,英吉沙尔居民闻之皆起,各杀清兵,毁其城垒,派援兵于喀什噶尔。至七月,霍罕王亦率大军来助张格尔。时清兵据汉城,四方受敌,防战七十余日,援兵不至,粮食亦绝,至食履革,守将见事不可为,自杀,城遂以陷,清兵六千,皆尽于此。张格尔西既恢复四城,以和卓之威权,善调和白山、黑山两党,人民喜为之用,事业大振,阿克苏城亦动;然不知乘此机会,而徒据守喀什噶尔城,从事改革吏治,坐俟清兵之至。一八二七年(道光七年),诸路之清兵,乃集于阿克苏,而为进取之计矣。
清兵进喀什噶尔
道光七年二月,清将军长龄及杨遇春率兵三万,向喀什噶尔;张格尔亦总喀什噶尔、叶尔羌、和阗罕、布鲁特等之众,出阵于央基罢特以邀之。清兵由三面放炮而进,霍罕之兵先动,余众继之而走,张格尔不能支,遂大败而遁于山中。三月,长龄入喀什噶尔,分遣诸将复其余三城,又使杨遇春、杨芳率兵八千,出塞追捕张格尔。
张格尔之死
清廷惧张格尔为后患,必欲获之而后已,悬赏郡王之封爵并银十万两以购之;张格尔亦纠合残兵,欲图再举。时长龄阴使土人出塞扬言曰:“清兵已撤去,喀什噶尔城中空虚,居民翘首以望和卓。”而阴为严备以待。张格尔果以五百兵来袭,清兵击破之,追至喀尔铁盖山,斩获殆尽。张格尔仅以身免,后布鲁特人诱而执之,以献清廷。据法国耶稣教士幼谷君之说,张格尔获送至北京时,囚以铁槛,以供众览,清帝亦欲见之。大臣等恐张格尔于帝之前,陈吏治之恶弊,进以毒药,使失其口舌之能,故于帝前,口角吹沫,情形甚苦,所问之事,一不能答,遂判决寸磔之以饲犬焉。
霍罕王扰乱喀什噶尔
初,张格尔就擒,将军长龄檄霍罕及布哈拉献其家族。霍罕王答曰:“兵民之家族可献,至于献和卓之裔孙,于经典无其例,不能应。”因之,清朝尽捕霍罕人之居住于喀什噶尔者,没收其资本,断绝通商。时霍罕王国,变为摩罕穆德,称汗,辅相又得人,近邻之吉尔吉司人,亦渐屈伏,又略卡拉德金、打尔温诸国,威势稍盛。至清朝与之断绝通商,则大窘,遂谋以兵力解决之。其时张格尔之兄和卓摩罕穆德玉普素者,在甫拉卡,霍罕王以为非和卓之威势,不足使喀什噶尔之信用,窃迎玉普素于布哈拉,说之以恢复之事。于一八三○年(道光十年)九月,率其将克克尔及里西格尔等,率兵四万,向喀什噶尔进发;移居于霍罕之回民一万余,亦出而从军。
吉尔吉司,今通译吉尔吉斯。
新疆库车大寺
摩罕穆德玉普素之乱
喀什噶尔镇守参赞大臣札隆阿,出兵拒之,皆为霍罕兵所败。玉普素乘胜长驱,直迫喀什噶尔城。城中之人属于白山派者,皆出迎之;属于黑山派者,与清商等同奔投汉城。玉普素之兵,搜括黑山派之家屋,抄掠无所不至。玉普素更进而略英吉沙尔,又取叶尔羌据之。一八三一年春,清朝援兵,又由诸道集阿克苏。时参赞大臣札隆阿,据喀什噶尔之汉城,办事大臣壁昌,据叶尔羌之汉城,皆为敌兵所围,仅能保其壁垒而已。会霍罕与布哈拉生嫌隙,召还其兵,于是霍罕之兵,解围纵掠而去。玉普素知不能抗拒清兵,亦遁,白山派之人随而走者,六七十万人。及清兵援师到时,已各城皆空矣。
长龄讲善后之计
明年春,清帝命大学士长龄及伊犁将军玉麟,赴喀什噶尔讲善后之策。适霍罕使者三人至,欲议通商,长龄留其一人,使其余二人还,命之献和卓及所虏之兵民。至十月,其使者归报,谓被虏兵民,可以释还,然出和卓,乃经典所未有,不能从,其言骄甚;且通商之外,又请免霍罕商民之税,并要求返还前次抄没之资产。长龄以为今若选精锐三万人,声言由喀什噶尔、伊犁及乌什,三路并进,扫荡霍罕,固非难事;然塞外主客形殊,且界于霍罕及布鲁特之间,有铁列克岭,其路最险,恐劳师远征无功,故不如相机以羁縻之为妥云。后以此意奏请,清廷从之,尽依其言,使霍罕严密监守和卓,和约成,通商复如初。
七和卓之乱
道光二十七年(西纪一八四七)春,和卓卡打罕,及其同族六人,相率纠合喀什噶尔之移住民,驱布鲁特向东而进,袭清戍兵一百闵幼塞。又进而迫喀什噶尔城,城长欲抗之。时霍罕之监督商务官奈米特者,煽惑居民,开城以迎;城长及其他不从者,皆奔投汉城。于是卡打罕等,入据喀什噶尔,传檄四方,倡言恢复,出示征兵。然诸城多惩于前事,不应,因大修防备,为攻取之计。至十一月,复攻叶尔羌,清兵邀击破之,卡打罕退保喀什噶尔,居民闭门不纳。伊犁之清兵,时亦由马拉尔巴西进击,卡打罕稍与之战,遂又奔霍罕,喀什噶尔人之畏罪同奔者,男女老幼共二万余人,皆越铁列克岭而走。时值正月,严寒,山中遇雪,冻死者殆过其半云。
喀什噶尔城
洼利罕之乱
霍罕以清朝犹主和睦,且见和卓之乱,其势浸张,渐轻清朝,不以监守和卓为意。自一八五五年至次年之间,和卓数图恢复喀什噶尔,以边防甚固不能入。又次年,洼利罕和卓,遂达其志,入据喀城。洼利罕之势,一时甚炽,先攻英吉沙尔,取之,急移兵围喀什噶尔、汉城及叶尔羌,又分兵略和阗及阿克苏。然军事虽大有进步,而吏治不得其宜;且洼利罕不好喀什之风俗,使土人皆效霍罕风俗,土民不喜,遂大肆杀戮,喀什噶尔河岸积人首成堆,人人危惧,避难诸方者不少。会清兵大队由伊犁入,喀城之霍罕兵,闻之皆走,洼利罕不能禁止,占喀城仅四月,又不得已而奔霍罕;商民继之,此次由喀城而移居霍罕者,又达一万五千人。计和卓之扰乱喀什噶尔,至此已前后四次,清廷始决意尽诛与叛者,固守边塞,严责霍罕坚守旧约。虽然,以恢复故国为名之和卓之乱,一再不已,既渐挫清朝之威势。而服从回教之土民中,自立之念,亦因此激发,新疆全部,渐成骚乱之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