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从猫的眼睛里看时辰。

有一天,一位传教士在南京郊区散步,发觉忘了带怀表,就问一个小孩,现在是几点钟。

天朝[1]的孩子先是踌躇了一下,随即转了个念头,他回道:“等一下我来告诉您。”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抱着一个很壮的猫,像人们说的那样,他向猫的眼白注视着,毫不踌躇地断言:“现在还没有完全到中午。”他说的,确实无误。[2]

至于我,如果我俯向美丽的费利娜[3](她的这个名字取得很贴切,因为,她既是她的性别的光荣,同时又是我的内心的骄傲,我的精神的芬芳),那么,不管是在夜晚,不管是在白天,也不管是在充足的光线之下或是在朦胧的昏暗之中,我总能在她那可爱的眼睛深处清清楚楚地看到时刻,总是同样的时刻,像空间一样广漠、严肃、伟大的时刻,没有分和秒的划分——不在任何计时上标明的静止不动的时刻,可是,这种时刻,轻得像一声叹息,快得像眼睛的一瞥。

当我的眼光盯在这个美妙的时计表面上时,如果有某个讨厌的人来打扰我,如果有什么无礼的执拗的精灵,有什么来得不适时的守护神走过来问我:“你如此细心地在这里看什么?你在这个生灵的眼睛里寻找什么?你在那里面看时辰吗,游手好闲的浪费时间的人?”我会毫不迟疑地回答说:“是的,我在看时辰:它就是永恒!”

夫人,这难道不是一首真正值得赞赏的、像您本人一样奇妙的情歌?确实,我向您说了这番矫揉造作的奉承话,感到无比的快乐,我并不要求您给我任何回报作交换。

[*]这首散文诗发表于一八五七年八月二十四日的《现在》,后发表于一八六一年十一月一日的《幻想派评论》及一八六二年九月二十四日的《新闻报》。

[1]天朝,西方人对古代中国的一种称呼。

[2]这一段逸事见于古伯察的《中华帝国》。古伯察(Régis Evariste Huc,1813—1860),法国遣使会传教士,道光十九年至澳门,后又去过北方和西藏。关于猫眼睛在一天中随着时辰发生变化,我国古籍中早有记载。宋代陆佃撰《埤雅》云:“猫旦暮目睛皆圆,及午即从敛如线。”

[3]本诗在《新闻报》上发表时,始用“美丽的费利娜”代替“我的可爱的猫”。费利娜,原文Féline,阴性形容词,猫的,猫一般的,此处作为一个女人的名字,具体指谁,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