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玛尔独自面对着一个死人,一个昏昏沉睡的姑娘,有一个深深隐藏着的秘密。寂静的黑夜笼罩着一切。深夜的幽灵却在对他耳语:“瞧!要是你现在不去做托付给你的事,不把死者扔进河里,不弄醒昏睡的姑娘,而让她在睡梦中到了彼岸,那又将会怎样呢?那个密探已经在潘切沃告发了逃犯邱尔巴德希。假如你先他一步,不在潘切沃而在贝尔格莱德上岸,在那里自己出面告发的话,那么按法律规定,逃亡者的财产三分之一就归你所有了。这些财产反正是没主儿的。父亲死了,而女儿呢,只要你不弄醒她,也会永世长眠。你会突然变得多么富有啊!而富人是受人尊敬的!穷人却永远被看作无赖汉!”
提玛尔却回答黑夜的幽灵说:“我宁愿永远做这样的无赖!”为了让低语的幽灵住口,他关上了船舱的窗户。当他注视那红月牙儿时,一种莫名的恐怖袭上他的心头。他觉得仿佛邪恶的低语是从月亮上传来的,仿佛月亮在对死者最后关于“红月牙儿”的话进行解释。
他拉开蒂美娅床前的幔帐,姑娘像一尊活的石膏像似的睡在那里。她的胸脯轻微地起伏着,半张着嘴,眼睛紧闭,面容上带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死人的庄严。她的一只手放在已经松开的浓密卷发旁,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前皱起的睡衣。
提马尔战战兢兢地把手伸过去,仿佛一个穷苦的俗人站在一位中了魔法的仙女面前,一碰她就感到致命的心痛。他开始用小瓶里的药水揉搓姑娘的太阳穴,同时仔细观察她的脸,心中想道:“我会任由你这个美人儿死去吗?即使船上装满了珍珠,你一死就全部归我,我也决不肯让你长眠不醒的。当你那两只明亮的眸子再睁开来,它们就会深深地吸引我;对我来说在世界上不存在比这更大的钻石啊。”
他给她额头和太阳穴上揉搓着药水,沉睡的姑娘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当这个陌生男人的手抚摸着那两道联到一起的秀眉时,这眉毛仍一蹙也不蹙。
邱尔巴德希曾告诉他说,还得用解药搓胸口。提玛尔不得不抓住姑娘的手,把它从胸前挪开。这只手丝毫没有反抗,冰凉而又僵直。
全身也是冰凉冰凉的,如石膏像那般冷,那般美。
深夜的幽灵又悄悄地说:“瞧,多么迷人的躯体啊。嘴唇也再美不过了,要是你吻吻它,又有谁会知道呢?”
但是,被深夜的幽暗包围着的提玛尔自言自语道:“不,你生平还从来没有偷窃过什么东西。这可是偷香窃玉的勾当哩。”想到这里,他拾起姑娘在睡梦中甩掉的波斯毯子来,把她的身子盖上,一直盖到肩膀,在毯子下面用药水在沉睡的姑娘的胸口揉搓。为了不受一切诱惑,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姑娘的脸,好像瞧着祭坛上一尊令人肃然起敬的雕像。
黑睫毛的眼睑一下子睁开了,两只眼睛疲倦而又迷惘地望着前面。提玛尔松了一口气,感觉到手底下的心脏跳动得有力了。
这时他急忙抽回手来,把小瓶里气味强烈的药水递过去给姑娘闻。
蒂美娅醒了。她把脸扭过去避开小瓶,同时皱起了双眉。提玛尔轻轻地唤她的名字。
突然,她从床上坐起来,叫了一声“爸爸!”她坐在床沿,神志不清地向前凝视。
毯子落到她的腿上,睡衣也从她的肩上滑了下来。她宛如一尊古代的大理石半身像。
“蒂美娅!”提玛尔呼唤着她,同时把她的纱衣又拉回裸露的肩膀上去。这一切姑娘全没有察觉。
“蒂美娅!您父亲已经去世了!”提玛尔说。可是听了这句话,姑娘的脸上仍毫无表情,身子也一动没动。至于身上的睡衣露出了胸部,她更不加理会。她什么感觉也没有。
提玛尔匆匆跑回自己的舱房,拿来一把咖啡壶,急急忙忙煮上一壶浓咖啡。咖啡煮好了,他走到姑娘跟前,把她的头按到自己身上,用手指强拨开她的嘴,使她的头向后仰起,往她嘴里灌咖啡。
直到这时,他所要克服的困难还单单是姑娘的麻木状态。可等到姑娘咽下又热又苦的咖啡以后,却突然用力推开提玛尔,连他手里的杯子都掉了。接着她一下子倒在床上,蒙上毯子,牙齿开始很响地磕碰起来。
“啊,谢天谢地!到底活转来了,瞧她在打寒战哩!”提玛尔叹道,“现在可该料理水葬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