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是阿塔莉雅·布拉佐维奇的这件谋杀案,在科马罗姆州的档案里是最大的刑事案件之一。

这个女人很善于为自己辩护。她否认一切,并能作出反证,而且一当法院认为可以给她定罪了,她就在自己周围制造一种迷雾,使法官再也无法弄清事实。

她为什么要杀害蒂美娅呢?她自己也订了婚,前途很清楚,发布拉先生会十分隆重地迎娶她。而蒂美娅是她的恩人,还为她准备了丰厚的陪嫁。

在蒂美娅的房间以外找不到任何有关谋杀的线索。没有发现沾血的布片和手巾,火炉里也没有烧掉了的衣服的灰烬。

是谁用安眠药麻醉用人们呢?就连这一点也调查不清楚。用人们在那天晚上吃喝了各种各样的东西,那些上色的甜点心和许多外国调味品中,很可能就有起安眠作用的物质。在用人房间里已经找不出一滴可疑的五味酒,盛过五味酒的玻璃杯也已冲洗过了。在夜间巡逻兵闯进来以前,一切都收拾好了。阿塔莉雅硬说,她那天晚上也发觉五味酒里似乎有一种可疑的味道,而且自己也被这种饮料弄得昏睡不醒,以致索菲雅太太的尖叫和后来的喧哗声都没能把她吵醒。少校摸过她的手以后,她才醒过来。

唯一曾在半小时前看见她不在床上的是她的母亲,而母亲是不会提出不利于女儿的证言的。

阿塔莉雅最有力的辩护是,大家都曾看到蒂美娅房间所有的门都是从里边锁着的,而蒂美娅本人当时又昏迷不醒。凶手怎么能够进入房间,而且又从那里逃走呢?

如果真的发生了谋杀事件,为什么偏偏要从她阿塔莉雅身上,而不从其他住在一起的人身上寻找谋杀的线索呢?

少校那天在蒂美娅身边待到很晚才走,难道不会有人乘他走的时候溜进房间吗?

连凶手是男的还是女的大家都无法肯定!

蒂美娅可以肯定这一点,可是她不愿吐露给任何人。她始终坚持自己的口供,说她对自己遭遇的事情什么也不记得了,她当时非常害怕,因此一切都好像一场梦似的忘掉了。

她不想告发阿塔莉雅。

法院也还没有让她们对质,因为蒂美娅一直躺在床上养伤,一时不能复原。

内心所受的震动比外伤带给她的痛苦还大。一想到阿塔莉雅的命运,蒂美娅就不寒而栗。

自从发生这桩可怕的事件以后,人们再不让蒂美娅单独待在房里,一个医生和一个女看护轮流守着她。少校白天不离她左右,副州长也不断来探望她,以便通过谈话了解一些案情。可是她一发觉谈话转到阿塔莉雅身上,就不再开口,从她嘴里套不出一句话来。

一天,医生说,应该给蒂美娅找一本开心的书看看。

这时蒂美娅已经可以离开床坐在扶手椅上接待客人了。

卡苏卡先生提议把在那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收到的祝贺命名日的信件拿来念念。

蒂美娅能够这样奇迹般地死里逃生,证明她毕竟接受了那些孩子的祝福;现在把那些教子的天真无邪的贺信拿来读给她听听,真是再好不过了。

蒂美娅两手还缠着绷带,得由卡苏卡先生代为拆信,他当着副州长把这些信读给蒂美娅听。

病人听着脸上显出了笑容,这些信给她带来了愉快。

“这个封印多么奇怪呀!”少校拿起一封用金龟子当作封印的信,突然说。

“不错,我也想起这封信来了。”蒂美娅回答说。

少校拆开这封信,信一开头写道:“夫人!您房间的墙上挂着一幅圣乔治画像……”他刚读到这里,就不再念下去了,只是自己在看。他看着看着,眼睛鼓得老高,嘴唇变得铁青,脑门上也渗出了汗。他猛然扔掉信,像个疯子似的奔向那幅圣乔治像,对它连捶带打,然后两手抓住它,把它连同笨重的框子从墙上拉下来。于是,一间黑洞洞的密室出现在他面前。

少校冲进密室,不一会儿就又出来,手里举着行凶的证据——阿塔莉雅的沾满血迹的衣服。

蒂美娅恐惧地用两手捂住了脸。

副州长拾起扔掉的信,把证据拿到了手里。

在密室里还发现了其他东西:装满各种毒药的小罐和阿塔莉雅的日记本;日记本中写有可怕的自供,它像海底珊瑚丛中间发光的软体动物似的,照亮了她的内心深处。在她的内心深处栖居着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啊!……

蒂美娅忘记了自己的伤痛,捧起双手恳求医生、副州长和她的未婚夫,请求他们把整个事情当作秘密保守起来,不要告诉任何人……

这是不可能的。

证据已经抓到法官手里,这对阿塔莉雅意味着除了在上帝面前再没有任何得到赦免的可能。

就是蒂美娅也得服从法律:一等她能够出庭,就得立即亲自到法院去和阿塔莉雅对质。

噢,这对她来说真是一种残酷的强制!

她现在只得跟过去一样供述:在行凶过程中发生的事情她一点儿也不记得。

现在蒂美娅和少校非尽快举行婚礼不可了。发生这次意外事件以后,她只能以卡苏卡夫人的身份到法院去出庭。等到她快痊愈了,就在家里完全秘密地举行了婚礼,没有歌唱,没有任何排场,没有满门宾客,也没有盛大喜筵。在场的只有教士和两位证婚人,一位是副州长,一位是医生。其他人还不允许拜访蒂美娅。

她刚一能够坐马车出门就被州政府传去和阿塔莉雅对质,这时她已经可以由丈夫陪伴着了。人间的法律不容她逃避再一次跟女凶手面对面站在一起的这个痛苦场面。

啊,阿塔莉雅对这个时刻却毫无畏惧!她在焦急地等候着再一次见到她的牺牲者。就是不能用刀子,她也还要用目光再刺一下对方的心。

阿塔莉雅穿着一身丧服来到法庭上,面色苍白,眼里却冒着反抗的火焰。她带着嘲讽的神情向几个法官的脸上扫了一眼。

但是,当审判长命令“传蒂美娅·卡苏卡太太!”的时候,阿塔莉雅不由得震动了一下。蒂美娅·卡苏卡太太!这么说他们已经结婚了?

蒂美娅走进来的时候,阿塔莉雅的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得意神情:她看到她的仇人的脸庞一如既往,还像大理石那样洁白,但是从脑门上到太阳穴处有一道红印。这是刀伤的痕迹,是她留下的纪念!

审判长要求蒂美娅举起手来,发誓对法官的询问据实回答,并要求她对自己过去的供词作出保证。当蒂美娅脱掉手套,举起被重重砍伤而落下伤疤的手发誓的时候,阿塔莉雅快意地挺起了胸脯。这伤痕是她阿塔莉雅赠给她的新婚礼物!

蒂美娅举着受过伤的颤抖的手对天宣誓说,她一切都忘掉了,连跟她扭打的那人是男人还是女人也记不得了。

“可怜的女人!”阿塔莉雅觉得不可理解,咬牙切齿地说。她们曾经扭打作一团啊!“你连我想干的事情都不敢告诉我吗?”

“现在没有问你!”审判长说,“我们只希望您,”他转向蒂美娅继续说,“回答以下几个问题:这封由一个孩子写的、用小虫当封印的信是由邮局寄给您的吗?出事那天有什么情况?这封信不是以前就拆开了吗?在出事以前没有人知道信的内容吗?”

蒂美娅只是按照实际情况或是点头或是摇头。

接着审判长又转向阿塔莉雅。

“阿塔莉雅·布拉佐维奇小姐,你现在不妨听听这封信里写的是什么:

夫人!您房间的墙上挂着一幅圣乔治像,在这幅画像背后有一道夹壁墙,可以从盛玻璃杯的壁橱后面走进去。您让人堵死这个小房间吧,望您千万珍重您的宝贵生命,愿上帝保佑并赐福于您。

多迪

审判长这时掀开桌上一条毯子,下面摆着阿塔莉雅的罪证:血迹斑斑的睡衣、毒药罐和日记本。

阿塔莉雅一见这些东西,立刻像一只受了致命伤的兀鹰大叫一声,两手捂住了脸。

过了一会儿她把手放下来,脸色由苍白变成了通红。

她用两手扯开脖子上系着的一个用宽黑带子结成的蝴蝶结,把带子扔到地上,仿佛现在就想把美丽洁白的脖子露出给刽子手似的,或者是为了能够更畅快地吐出从她心里往外冒出的话。

“不错!事情是这样!”她高声说,“想要杀死你的正是我!我只恨我没能更准地砍中你!你是我一辈子的煞星,你这个白脸妖精,都是你使我落得家破人亡。我想要你的命!这是命运叫我这样做的。我要是不这样干,死不瞑目。你看,那儿有的是毒药,我甚至能够把所有来祝贺你新婚的客人都毒死。但是我想要的是你的血!你虽然没死,我总算解了心头恨,我现在可以死而无怨了!不过在砍头刀落在我头上之前,我还要在你心上扎一刀,这一刀你永远不能治愈,就是在最幸福的拥抱中也要使你感到痛苦!现在我发誓!天上的神、圣人、天使和地狱里的魔鬼,你们都听着!我现在说的是真情实话,但愿你们怜悯我,听我说!”

这个狂怒的女人跪下来,同时在头顶上挥动着两手,呼唤天上地下的鬼神作证:

“我发誓!我发誓证实那个秘密,也就是暗门的秘密,除了我以外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提玛尔·米哈利·雷韦廷!他在我告诉他这个秘密以后,第二天就失踪了。既然现在有人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你,就说明可能提玛尔·米哈利·雷韦廷并没有死!这就是说,提玛尔·米哈利·雷韦廷还活在世上,你可以等着你的前夫回来。愿上帝慈悲,相信我,提玛尔确实还活在世上!你们埋葬的一定是一个贼,他偷去了提玛尔的衣服!好吧,你现在带着心上这个刀伤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