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上托里拉山时,辕马有一只前脚的蹄铁松了,车夫下了马,把蹄铁拧下来,放进兜里;上山的路有五六英里,我们又主要靠那匹马,因此,我一定要他尽可能上好蹄铁;但车夫已把钉子扔了,没有钉子,车箱里的锤子就没有多大的用处,我只好同意继续赶路。
还没登上半英里高,就遇上一段硬石路,那可怜的畜生又掉了一个蹄铁,那是另一只前脚掉的;这时,我老老实实下了车;看到左边大约四分之一英里处,有一幢房子,因为还有好多事要办,我就说服车夫把车赶到那里。我们渐渐驶近时,看到房子的外貌,周围的景物,使人宽慰,我立即安于这次灾难了。——那是一幢小农庄房子,四周种了大约二十英亩葡萄,同样多的小麦——房子附近,一边种了一亩半蔬菜 ,品种齐全,供一个法国农家吃用,绰绰有余——另一边,有个小树林,供装修房子之用。我走到房子跟前时,大约是晚上八点——于是我让车夫尽可能办他要办的事——我也直接进屋,办我的事。
这家人,包括头发灰白的老两口,五六个儿子、女婿和他们的妻子,以及他们所生的一群快乐的后代。
他们围桌而坐,正在喝扁豆汤;餐桌正中摆着一个大面包;两头各摆一壶葡萄酒,预示整个进餐过程都很愉快——这是爱的宴会。
老人站起来接待我,以尊敬的热诚请我坐下就餐;我踏进这屋时,我的心已经坐下了;于是,我像这一家的儿子一样马上坐下来;为了尽快装扮成这个角色,立即借了老人的小刀,拿起那个面包,切下一大块,做丰盛的午餐也尽够了;我切下面包时,我看见每人眼里都表明,不仅是真诚的欢迎,而且欢迎之中还含有我似乎毫不怀疑的感谢之意。
是不是因为这种感情,要不,请告诉我,天性,我这一口吃得这么香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我从他们的壶里喝那一口酒就面包,美得至今回味无穷,我是靠了什么魔法?
如果说这顿晚饭合我的口味——饭后感恩祷告,就更是如此。
感恩祷告
吃完饭,老人用刀把敲敲桌子——叫他们准备跳舞:信号一发,女人、姑娘一窝蜂跑进一间后房去包扎头发——小伙子则到门边洗脸,换木鞋;不过三分钟,全都到了房前一块平地上准备跳舞了——老俩口最后出来,把我安置在门旁一个用草皮堆的沙发上,坐在他们俩中间。
老人在五十年前是个演奏手摇四弦琴 [1] 的好手——到了当时那把年纪,为跳舞伴奏还满能对付。他们的孩子和孙子在他们面前跳舞时,他的老伴时而跟着曲子唱一唱——时而停一停——然后又跟着她的老伴唱起来。
第二个舞跳到一半时,在几次停顿的间歇中,他们似乎全都抬头仰望,我自以为这时我才看出一种昂扬的精神状态,不同于单纯快乐的因或果那种精神状态——简言之,我认为我看到宗教 掺和在舞蹈里了——不过,既然我从未见过宗教这样掺和过,要不是老人那番话,我会把这看作那永远把我引入歧途的想象的一个幻觉;跳舞一结束,老人就说,他们历来如此;晚饭后他必叫全家出去跳跳舞,高兴高兴,这是终生奉行的老规矩;又说,他相信,一个不识字的庄稼人所能奉献的向上天感恩最好的祭品,就是一颗快乐的、满足的心——
——也是一个有学问的教士所能奉献的,我说道。
* * *
[1] 一种古老的乐器。由手摇轮的边沿,而不是用琴弓,摩擦琴弦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