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科隆到哈根的车费,

普币五塔勒六格罗舍。

可惜快行邮车客满了,

只好乘坐敞篷的客车。

晚秋的早晨,潮湿而暗淡,

车子在泥泞里喘息;

虽然天气坏路也不好,

我全身充溢甜美的舒适。

这实在是我故乡的空气,

热烘烘的面颊深深感受!

还有这些公路上的粪便,

也是我祖国的污垢!

马摇摆它们的尾巴,

像旧相识一样亲热,

它们的粪球我觉得很美,

有如阿塔兰塔的苹果 [1] 。

我们经过可爱的密尔海木,

人们沉静而勤劳地工作,

我最后一次在那里停留,

是在三一年的五月。

那时一切都装饰鲜花,

日光也欢腾四射,

鸟儿满怀热望地歌唱,

人们在希望,在思索——

他们思索,“干瘪的骑士们 [2] ,

不久将要从这里撤走,

从铁制的长瓶里

给他们斟献饯行酒!

“‘自由’来临,又舞蹈,又游戏,

高举白蓝红三色的旗帜 [3] ,

它也许甚至从坟墓里

迎来死者,拿破仑一世!” [4]

神啊!骑士们仍旧在这里,

这群无赖中有些个

来时候是纺锤般地枯瘦,

如今都吃得肚皮肥硕。

那些面色苍白的流氓,

看来像“仁爱”、“信仰”和“希望”,

他们贪饮我们的葡萄酒,

从此都有了糟红的鼻梁——

并且“自由”的脚脱了臼,

再也不能跳跃和冲锋;

法国的三色旗在巴黎

从塔顶忧郁地俯视全城。

皇帝曾经一度复活,

可是英国的虫豸却把他

变成一个无声无臭的人,

于是他又被人埋入地下。 [5]

我亲自见过他的葬仪, [6]

我看见金色的灵车,

上边是金色的胜利女神,

她们扛着金色的棺椁。

沿着爱丽舍田园大街,

通过胜利凯旋门,

穿过浓雾蹈着雪,

行列缓缓地前进。

音乐不谐调,令人悚惧,

奏乐人都手指冻僵。

那些旌旗上的鹰隼

向我致意,不胜悲伤。

沉迷于旧日的回忆,

人们都像幽灵一般——

又重新咒唤出来

统治世界的童话梦幻。

我在那天哭泣了。

我眼里流出眼泪,

当我听到那消逝了的

亲切的喊声“皇帝万岁!”

* * *

[1] 阿塔兰塔是希腊传说中善跑的美女。向她求婚的人必须跟她赛跑,谁若胜过她,才能娶她。但是跟她赛跑的人都输了。后来爱神给希波梅内斯三个金苹果,希波梅内斯在赛跑时,故意把金苹果抛在地上,阿塔兰塔弯腰去拾苹果时,希波梅内斯跑到她前边去了。

[2] “骑士们”指普鲁士的士兵。

[3] 白、蓝、红,是莱茵区旗帜的颜色。

[4] 莱茵区人民想望死去的拿破仑的再来,主要是为了摆脱普鲁士的统治。

[5] 拿破仑滑铁卢战败后被英国流放到大西洋上的圣赫勒岛,后死于岛上。

[6] 拿破仑的灵柩运回法国后,法国政府在1840年12月15日为拿破仑举行葬礼,葬在巴黎荣军院里。关于这次葬礼的凄凉景象,海涅在一部报导法国的政治、艺术与人民生活的著作《卢苔齐亚》第一部分第二十九节里有类似的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