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这座城变化更多的,
我觉得是这里的人,
他们像走动着的废墟,
心情忧郁,意气消沉。
如今那些瘦子更瘦了,
胖子有了更肥的躯体,
孩子们都长大了,大部分
老年人变得有孩子气。
我离开时有些人是小犊,
如今再见已成为壮牛;
有些小鹅变成了蠢鹅,
还自负她们的羽毛娟秀。
老顾德尔涂脂抹粉,
打扮得像个勾魂鸟; [1]
戴上了乌黑的假鬈发,
白牙齿发光闪照。
最善于保养的是
我的朋友,那个纸商;
外表像施洗礼的约翰, [2]
头发变黄了,披在头上。
我只从远处看见某某,
他急速溜过我的身边;
我听说,他的灵魂烧掉了,
他在比伯尔公司保过险。 [3]
我又看见我的老检查官 [4] ,
在浓雾中,他弯着腰,
在鹅市场上碰到我,
他好像非常潦倒。
我们彼此握一握手,
他眼里浮动着一颗泪珠。
又看见我,他多么高兴!
这是感人的一幕。——
我不是人人都看到,
有些人已经死去,
啊!甚至我的龚佩里诺 [5]
我们再也不能相遇。
伟大的灵魂刚刚脱离了
这个高贵的人的躯体,
他翱翔在耶和华 [6] 宝座旁
成为光辉的颂神天使。
我到处寻找不到
那伛偻的阿多尼斯 [7] ,
他在汉堡的街巷兜售
瓷制的夜壶和茶具。
(小麦耶尔是否还活着,
我实在不能说清,
我没看见他,我却又忘记
在柯耐特那里打听。 [8] )
萨拉斯 [9] ,那忠诚的鬈毛狗,
也死了,这个损失真大!
我敢说,康培宁愿为它
失去了六十个作家——
有史以来,汉堡的居民
就由犹太人、基督徒构成:
就是那些基督教徒
也常常吝于赠送。
基督教徒都相当好,
他们的午餐也不错,
他们支付票据都准时,
最后的期限决不超过。
犹太人又分裂为
两个不同的党派,
老一派去犹太教堂,
新一派在庙里膜拜 [10] 。
新派的人吃猪肉,
他们都善于反抗,
他们是民主主义者;
老派却更有贵族相。
我爱旧派,我也爱新派——
我却凭永恒之神声明,
我更爱某些鱼儿,
熏鲱是它们的名称。
* * *
[1] 顾德尔,当时汉堡的一个妓女。勾魂鸟,希腊神话中的女妖,名西勒内,女人的面貌,鸟的身体,在海岛上用歌声诱引航海者,吸吮人的血液。
[2] 纸商名米哈艾里斯(1771—1847),在法军占领汉堡时期,他为地方做过一些工作,海涅对他有好感。约翰是耶稣的门徒之一,但是耶稣是从约翰在约旦河接受洗礼的,见《新约·马太福音》第三章。
[3] 某某,指海涅叔父的女婿哈雷。比伯尔保险公司在大火灾后宣告破产。
[4] 老检查官霍夫曼(1790—1871)在1822至1848年间在汉堡任书报检查官。
[5] 龚佩里诺,指海涅叔父的朋友银行家龚佩尔,他在海涅在汉堡时死去。
[6] 犹太教称上帝为耶和华。
[7] 伛偻的阿多尼斯,指在汉堡沿街兜揽生意的一个小贩,他形貌丑陋,作者用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阿多尼斯称呼他。
[8] 这一节在发表时删去,是根据手稿补上的。小麦耶尔(1788—1859),汉堡作家兼戏剧评论家。柯耐特(1794—1860),歌唱家,于1841至1847年间任汉堡剧院经理。
[9] 萨拉斯是汉堡出版家尤利乌斯·康培(1792—1867)心爱的猎犬。海涅的著作绝大部分都是由康培出版的。
[10] 从1816年起,汉堡的犹太人分为两派,海涅曾长期倾向新的改革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