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说明,我是怎样

走上门洞里狭窄的楼梯;

也许是看不见的精灵们

把我给抬了上去。

在汉莫尼亚的小屋子里,

我的时间过得很迅速,

这女神对我永抱同情,

她这样向我倾诉。

她说,“你看,在往日

我最器重那位诗人 [1] ,

他曾经歌颂救世主,

弹奏他虔诚的诗琴。

“如今在柜橱上还摆着

克洛普施托克的半身像,

可是我多年来只把它

当作帽架在那儿安放。

“现在你是我宠爱的人,

在床头挂着你的画像;

你看,新鲜的月桂围绕着

这可爱的画像的相框。

“只是你对我的儿子们

常常苛责,我必须说清,

这有时太使我伤心;

这样的事再也不要发生。

“但愿时间已经治好

你这种恶劣的作风,

即使对待呆子们

也要有较大的宽容。

“告诉我说,你怎么会想起,

在这季节旅行到北方?

你看这样的天气

已经是冬天的景象!”

“噢,我的女神!”——我回答说——

“思想在人心深处睡眠,

它们常常醒过来

在不适当的时间。

“我表面上过得相当好,

但内心里却是忧闷,

这忧闷天天增长——

我被乡愁所围困。

“一向轻快的法国空气,

渐渐使我感到压抑;

我必须在德国这里

呼吸空气,免于窒息。

“我渴望泥炭的气味,

和德国的烟草气息;

我的脚因为焦急而颤动,

要踏上德国的土地。

“我夜里叹息,我渴望

能够再看见她们,

那住在堤门旁的老妇,

小绿蒂住在附近 [2] 。

“还有那位高贵的老先生 [3] ,

他责骂我总是很严厉,

爱护我又总是宽宏大度,

为了他,我也时常叹息。

“我要从他口里再听到

那句话‘糊涂的年轻人!’

这总是像音乐一般

在我的心里留下余韵。

“我渴望一缕青烟 [4]

从德国的烟囱里升起,

渴望下撒克逊的夜莺,

渴望山毛榉林的静寂。

“我甚至渴望那些地方,

渴望那些受难的地点,

那里我曳着青春十字架,

戴着我荆棘的冠冕 [5] 。

“那里我曾经痛哭流泪,

我要在那儿再哭一场——

我相信,人们用热爱祖国

来称呼这痴情的渴望。

“我不喜欢这样说;

其实那只是一种宿疾,

我永远怀着害羞的心情,

对众人把我的创伤隐蔽。

“讨厌的是那些流氓,

他们为了感动人的心肠,

炫耀他们的爱国主义,

用他们所有的脓疮。

“那是些卑鄙无耻的乞丐,

他们想望的是布施赈金——

施舍一分钱的声望吧,

给门采尔和施瓦本人!

“噢,我的女神,你今天

看我有感伤的情绪;

我有些病,我却自加调护,

我不久就会痊愈。

“是的,我有病,你能够

使我的灵魂清爽,

用满满的一杯茶;

茶里要掺入甘蔗酒浆 [6] 。”

* * *

[1] 指德国诗人克洛普施托克(1724—1803),著有宗教叙事诗《救世主》,他在1770至1803年住在汉堡。

[2] 老妇指海涅的母亲;小绿蒂指海涅的妹妹夏绿蒂·恩普登。

[3] 老先生指海涅的叔父所罗门·海涅。

[4] 荷马《奥德赛》第一章记载,奥德修斯在海上漂流中渴望,只要看到一次炊烟从故乡的山丘上升起,然后再死去。

[5] 指海涅在青年时期在汉堡所经历的爱情的痛苦。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以前,背着十字架,头戴荆冠,路上经过12个地点,受到折磨。

[6] 甘蔗酒,是用甘蔗酿的一种烧酒,一般掺在茶里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