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提倡古典文学,似乎应该介绍一些译品。高歌先生的《依里亚特》散文译本,便值得我们称赞。前两月我过新加坡,见到了这本书,封面有“荷马原著”,使我惊赞不已;但买回去一看,才知道是重译本,是根据T. A. Church, M. A.的散文本译出的。Church的译本我至今还没有见到。北平图书馆和北大图书馆里都没有。如其高歌先生没有删减,我想那英译本也就太简略了。Andien Ininng人的译本,密密的约四五百页。我们的中译本却只稀疏的一七七页。荷马原诗通常分作二十四卷;我们的译本也是分做那么多卷,但那第一卷“脱劳战争的原因”,和最末一卷“脱劳的末运”都不能计算在内。西方译本较好的很不少,不知高歌先生为何采取这种译本?
高歌先生的译文很流利干净,很能传达那堂皇的风格,想来对于那英译本是很忠实的。只不时加入一些太文雅的词句,不免成了语体的文言。所可惜的,对于这样一部伟巨难读的诗不会详细加进注解,连插图下也没有题名,不知我们的读者看了,容易了解么?
引子里(引子第一页说起)“三千年以前,世界还是很幼稚,欧西大陆不过茫茫一片草莽”,我希望读者不要忘了Aegean或Mycenaen文化。又说引子第二页(亚细亚的几个国家“有法律”);译文第八页上也有“又放任他不守法律和命令”一句道“法律”二字恐有语病。希腊的Thennis一字,在荷马诗里还不能译作“法律”的意思,因为当时法律还没有形成。又说(引子第二页)“各个国家中,只有希腊可算开化最早的民族了”,我们怎样也不应忘却Aegean民族;并且荷马诗中所歌颂的文化,还不是希腊文化。译文头一句是“希腊(Greek)最古时候”,这Greek一字似乎应当作名词用;我以为不如写一个“Hellas”;但高歌先生在八十四页上却把“Hellas”译成了“海拉斯”,(这“海拉斯”自然不是指希腊国,应注明。)记得我在中学是读过Greek故事;Achilles和Hector的战斗,我把它当作《西游记》读;后来有人告诉我Greek就是“希腊的”,我才仿然大悟,Greek就是Hellas。
Meneluiis第一页不能译作“麦尼劳”,那字有四个读音。
“祭师”(第三页)应作“祭司”。
“两位勇士披挂停当,一齐驰至战线之内。”(第二十三页)这“驰”字和“战线之内”都不妥。原诗(第三卷第三百四十一行),大意是:“他们排列在两军之间”,我相信这是Church弄糊涂了的,可惜我没有书可对。
《依里亚特》第二十三页有“因为他(巴里斯)是女神的恋人”。我相信荷马不曾这样歌唱过!
第五十页的“回家纺你的纱去”,应作“回家搓你的羊毛线去”。elakater(原诗第六卷第四九一行)是卷毛的竿子。
第五十一页有“跟你匹马交接”,我希望是当成语使用。
“并且钟爱她(美神)胜于其他诸人”第六十一页的“人”字应作“神”字吧。因为这是指天神。
“现在我决意驰回故乡”,第八十五页,这又是一个“驰”字!我想是“海斯”罢;不然,如何能驰过里海?原文第九卷第四一七行有erkad’ apopleiein,意思是“航回家去”。
第八十七页有一个“修道院”,我不知是修什么道的院子?这东西不是当时所有的。
第九十七页有一个“熊”字,原诗第十卷第二六四行是一个Athenian字,大概是野猪吧。我想熊在巴尔干半岛一带是不常见的。
第一一五页上有一个名字“雅典(Athen)人”。这应当作Athenian。因为Athen只是雅典城的一部分,各部分合起来成了复数,所以加上x。
第一一六页有“炮类轰轰之声”。如其我们把“炮”战只当“石马交战”,不当作开花战也就好了。因为火药是中世纪末叶才由东方传去的。
我觉得我们的译品虽有几个小疵。仍然不失为一本好书。如其我们为读者能由这书悟出荷马的伟大,就算成功的翻译。不听:
Oft of one wide expanse had Ibeen told
That deep-brow’d llomer ruled as h’s demense;
Yet did j never breathe its pure Serene
Till I heard KAOKO Speak out loud
BOLD:
二十三年九月二十七日在北平
(载《益世报·文学周刊》第42期,1934年12月26日)